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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卷上

○前论一则
△古无三皇五帝之说
三皇、五帝之文见於《周官》,而其说各不同。《吕氏春秋》以黄帝、炎帝、太、少、颛顼为五帝,盖本之《春秋》传;而月令因之。《大戴记》以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盖本之《国语》;而《史记》因之。至《三统历》则又以包羲、神农、黄帝、尧、舜为五帝,其说以《易传》为据,而近代五峰、双湖两胡氏并用之。《秦本纪》有天皇、地皇、泰皇之名;而郑康成则以女娲配羲、农为三皇;谯周易以燧人;宋均又易以祝融;惟《三五历》本《秦本纪》为说,而易泰皇为人皇,其语尤荒唐不经(郑康成以下,并本《补三皇本纪》)。後之编古史者,各从所信,至今未有定说。余按《书》云“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皇帝清问下民”,是“帝”亦称“皇”也。《诗》云“皇王惟辟”,“皇王哉”,是“王”亦称“皇”也。《书》云“惟皇作极”,又云“皇後凭玉几”,《诗》云“皇尸载起”,又云“献之皇祖”,《传》云“皇祖文王”,又云“皇祖伯父昆吾”,《离骚》云“朕皇考曰伯庸”,然则“皇”乃尊大之称,王侯祖考皆可加之,非“帝”“王”之外别有所谓“皇”者也。且经传述上古皆无三皇之号,《春秋传》,仅溯至黄帝,《易传》亦仅至伏羲,则谓羲、农以前别有三皇者妄也。燧人不见於“《传》”,祝融乃颛顼氏臣,女娲虽见於《记》而文亦不类天子,则以此三人配羲、农以足三皇之数者亦妄也。《春秋》传云:“黄帝氏以纪;炎帝氏以火纪;共工氏以水纪;太氏以龙纪;少挚之立也,凤鸟至,故纪於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於近。”此但历叙古帝纪官不同耳,初无五帝之名,亦无五德之说也。吕氏缘此,遂删共工氏而以五德分属之,失《传》之本意矣。《国语》云:“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但序此五人之功,为下郊张本耳,亦不称为五帝而谓帝必限以五也。《大戴记》遂独取此为五帝而他不与焉,亦非《国语》意也。至於《易传》五帝,亦偶举之,而刘歆遂附会其说,以为少、颛顼诸帝,周迁其乐,故《易》不载,诬矣!《伪孔传书序》云:“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少、颛顼、帝喾、尧、舜之书谓之《五典》。”其意盖以“坟”为皇书,“典”为帝史。然黄帝以帝称而反为皇,名实迕矣!少与太、炎帝均列於《春秋》传、《吕纪》、《月令》,而去彼存此,可乎!作此《序》者亦为刘歆所误,而以炎帝、太为即羲、农,故独取少以代黄帝而为五,然则《序》之出於刘歆以後而非安国所撰明矣!盖三皇、五帝之名本起於战国以後;《周官》後人所撰,是以从而述之。学者不求其始,习於其名,遂若断不可增减者;虽或觉其不通,亦必别为之说以曲合其数,是以各据传注,互相诋讠其。不知古者本无皇称,而帝亦不以五限,又何必夺彼以与此也哉!故今但取古天子之见於传者次第列之,而绝不以三五约其数焉。“五德”之谬,三皇、女娲、炎帝、太之误,说并见後篇中。
○开辟之初
△驳邵雍元会运世之说
宋邵尧夫作《皇极经世书》,谓“天地之一终始为一元,元十二会,会各万八百年。天开於子;地辟於丑;人生於寅。尧、舜当巳、午会之间。自会而下,为运,为世,为年,为月,为日,为时,皆以十二与三十递乘之。”後之儒者奉为玉律,莫有异辞矣。余独以为不然。夫人之所以异於禽兽者,以其有礼义也。夫妇之道,自生民之初而已然矣。有夫妇於是乎有父子,有父子於是乎有君臣,有君臣於是乎有书契、政事、宫室、粒食、冠裳、葬埋之制。此数者,皆人道之不可废者,而皆始於羲、农以後,然则羲、农之上距开之初,固无几时也。若如《经世书》之言,则是生民仅有九会,而前四会之人养生送死初无以大异於禽兽,及其稍知礼义而天地之化已将半矣,岂不诬哉!日三十而为月,月十二而为岁,其偶然者耳,然且有朔虚,有闰馀,不能齐也。至於三十年为一世以父子相继之岁约略计之耳,日有十二时,历家随意分之以辨刻漏耳,非如日之有出入,月之有朔望,为一终始而不可增减者也。《春秋传》云“日有十时”,今又分时为二十四,时岂有定数乎!今因是二者之偶同,遂皆以此两数乘之,其亦凿矣!且历法十九年而闰馀一终始,二万数千馀年而岁差一终始,与元、会、运、世之说皆不合,则《经世书》之不足信也明矣。曰:尧、舜不为中天,然则何以独盛?曰:物之良者,皆於其朔,不於其中也。是故,日莫良於旦,岁莫良於春,人莫良於孺子。尧、舜之时其犹平旦乎!是天地清明之候也。自尧、舜以後,生聚之蕃,文物之盛未必不过於昔,而其气益昏而杂,其治益卑而淆,犹之自春徂夏,物生日众而毒螫亦日多,自少及庄,人知日开而变诈亦日甚也。是故,西汉之午在孝武,而孝文则其平旦也;李唐之午在天宝,而贞观则其平旦也。故孟子亦以平旦之气为性善之验。吾故曰:“羲、农之上距开辟之初固无几时”也。
【补】“有天地,然後有万物。有万物,然後有男女。朋男女,然後有夫妇。有夫妇,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易序卦传》)
【存参】“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於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咕嘬之;其颡有Г,睨而不视。夫Г也,非为人Г,中心达於面目。盖归,反{艹累}里而掩之。”(《孟子》)
△驳三皇及十纪之说
《史记秦本纪》云:“古者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封禅书》云:“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此言上古者之所始也。《春秋纬》称:“自开辟至於《获麟》,凡三百二十七万六千岁,分为十纪:一曰九头纪,二曰五龙纪,三曰摄提纪,四曰合雒纪,五曰连通纪,六曰序命纪,七曰修飞纪。八曰回提纪,九曰禅通纪,十曰流讫纪,──流讫当黄帝时。《河图》及《三五历》称:“天皇氏十六头,澹泊无所施为而俗自化,木德王,岁起摄提,兄弟十二人,立各一万八千岁。地皇十一头,火德王,亦各万八千岁。人皇九头,乘云车,驾六羽,兄弟九人,分掌九州,凡一百五十世,合四万五千六百年。”(《春秋纬》以下,并本唐司马贞《补三皇本纪》所采文。)後世序古史者往往采之。以余观之,谬莫甚焉。《传》曰:“上古结绳而治,後世圣人易之以书契。”世又传仓颉始作书契,然则书契之起於羲、农以後,必也。羲、农以前未有书契,所谓三皇、十纪帝王之名号,後人何由知之?且其历年如此之久,圣人为天子者如此之多,其间名臣、贤相哲人、知士,且不知凡几,必无至於羲、农之世而书契犹未兴,生者犹无衣服,死者犹无棺椁之理也。夫《尚书》但始於唐、虞,及司马迁作《史记》乃起於黄帝,谯周、皇甫谧又推之以至於伏羲氏,而徐整以後诸家遂上溯於开辟之初,岂非以其识愈下则其称引愈远,其世愈後则其传闻愈繁乎!且《左氏春秋传》最好称引上古事,然黄、炎以前事皆不载,其时在焚书之前,不应後人所知乃反详於古人如是也。又按:《史记》邹衍始为闳大不经之言,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终始,治各有宜;中国名曰赤县神州;如赤县神州者九,有裨海环之,莫能相通;如此又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然则其说本出於衍而後世学者又各以其意增饰之耳。当衍之时,列国分争,疆理不远,故莫能穷其妄。自隋、唐以降,征伐所及,海贾所通,至於夜不能熟羊胛,目可以尽南极,何尝有所谓“裨海九区、天地之际”者!衍言之妄,居可睹矣。则其所谓“天地剖判、五德转移”者,亦如是而已矣。鸣呼,《史记》犹以其言为不经,奈何後人自命为儒学者反取之以补经之缺乎!故余於包羲氏之前,但取《易序卦传》文冠之篇首,附以《孟子》上世葬亲之语,以见太古之大凡。其馀三皇、十纪之说概不载也。
○包牺氏
包牺,一作伏羲,一作庖羲,一作宓羲。今《传》既作包牺,当从之。包牺非太,说见後《炎帝》、《太》篇中。
【补】“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易系辞下传》。按唐、虞以前未闻有称“王”者。“王天下”云者,据三代之称而加之上古者也。此《传》之所以不逮《经》,学者不可以辞害意也。)
△驳龙马负图之说
朱子《论语集注》云:“河图,河中龙马负图,伏羲时出。”余求其所本,经传皆无之。《书》云:“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易大传》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皆未言为龙马所负,亦不言圣人为谁何也。《春秋传》、《史记》皆不及伏羲时事,无可证其真伪者。惟《汉书五行志》引刘歆语,以为伏羲继天而王,受《河图》而画《八卦》,《论语集解》引孔安国语,亦以《河图》为《八卦》,而皆不言所本何书。(《书孔传》有“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以画八卦”之语,此系後人伪撰,故不引。)孔氏颖达《周易正义》云:《礼纬含文嘉》曰:“伏羲德合上下,天应以鸟兽文章,地应以《河图》、《洛书》,则而象之,乃作《八卦》。’故孔安国等并云伏羲得《河图》而作《易》。”又云:“《春秋纬》云:‘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龙图发,洛龟书感。’孔安国以为河图则八卦是也,洛书则《九畴》是也。”然则龙马负图之事乃出纬书而孔、刘采之者。纬书者,异端方士之言耳,朱子何为而信之哉?且如纬书之言,则《河图》、《洛书》同出於伏羲之世;而孔、刘乃以《八卦》、《九畴》分属之,尤不可解。不知後儒何以皆用之也?《传》云:“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於是始作《八卦》。”不言则《河图》以为卦也。使画卦果本於《河图》,则此乃当时大事,千古异祥,《传》当特举之,何得概等诸鸟兽之文而已乎!孔氏颖达固已疑及於此,但以前人旧说不敢驳证,乃为扶同迁就之词,以为《易》理宽宏,何妨更法《河图》,亦可谓游移而失据矣!《外纪》又谓伏羲氏有龙马负图之瑞,故以龙纪官,盖见《补本纪》有龙瑞之文,因附会之以为巧合。不知以龙名官者乃太,非伏羲也,见其诬而已矣!故今於伏羲氏不载龙马负图之事。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余惟孔子之言是从焉耳。
【补】“作结绳而为纲罟,以佃以渔。”(同上。按《传》文所谓取诸某卦者,不过言其理相通耳,非谓必规摹此卦然後能制器立法也。而古未有书,後人亦无由知其所由作,故称盖焉──盖者,疑词也。今并删之,後不复注。)
△驳伏羲氏造书契制嫁娶之说
《补三皇本纪》称伏羲氏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始制嫁娶,以俪皮为礼。余按《易大传》文,易结绳以书契在“黄帝、尧、舜氏作”之後,则必起於黄帝以来明矣;谓造於伏羲氏,乃《伪书孔安国序》文,此序晋以後人所撰,前人辨之详矣。至以俪皮为礼,经传亦无文;惟谯周《古史考》言之,不足信。故并不载。
△驳伏羲氏为六甲之说
《外纪》称伏羲氏支干相配为十二辰,六甲而天道周;又称黄帝命大挠作甲子,十干,十二枝,相配以名日。夫伏羲氏既造六甲矣,又何待於黄帝之作之?此盖所传异词而两采之,故致自相矛盾。要之,谓黄帝时为近。故今不载於此。
△燧人等十七氏有无不可知
世传上古之天子,有燧人氏、女娲氏、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卷须氏、栗陆氏、骊连氏、赫胥氏、尊卢氏、浑沌氏、昊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阴康氏、无怀氏。谯周《古史考》以燧人备三皇,谓在庖羲之前。《补三皇本纪》则本《春秋纬》,以女娲备三皇而谓在庖羲之後。至於大庭以下十有五氏,皇甫谧《帝王世纪》以为并在庖羲之後,《补三皇本纪》则据《三五历》而以为并在庖羲之前,其说纷纷不一。余按《春秋传》、《国语》最好称引上古事,然亦但述黄、炎以後,未有称羲、农者也;独《易传》以《易》故,言及於羲、农耳。《孟子》书中,有许行为神农之言,而《庄子》、《楚辞》尤多称引黄帝以前者,然则此等语言皆当在战国以後。盖是时杨、墨盛行,杨氏疾儒者之礼法刑政而矜言无为之化,墨氏恶当时之厚敛奢用而欲敦俭朴之风,故好称述上古君臣以求加於三代之法,大抵皆寓言之类,不可以为实者也。惟“大庭氏之库”见於《春秋传》,“女娲氏之笙簧”见於《明堂位》;然府库之兴当在唐、ね以後,况库犹存於春秋时,世之相隔亦必不远,而《明堂位》亦战国後之书,且序女娲於垂叔之後,未见其必为上古也。推此而求,则彼十五氏者,纵使果有其人,亦必非黄帝以前之天子矣。《补本纪》乃据《管子》,谓古封泰山七十二家,夷吾所识十有二,首有无怀氏;不知《管子》乃後人所伪撰,而封禅亦汉儒之邪说,彼固采战国时异端小说之言而附会之者,又乌足为据也哉!且炎帝、太在黄帝之後,传记之文甚明也,犹误以为庖羲、神农,而列之於黄帝之前,况彼十五氏者,传记之所不言,又恶知其果有与无,果在庖羲之前与其後乎!故今十七氏者皆不载。
○神农氏
△烈山氏非神农
《补三皇本纪》云:“神农本起烈山,故《左氏》称‘烈山氏之子曰柱’;亦曰历山氏,《礼》曰‘历山氏之有天下’,是也。”余按《左传》称烈山氏,初不言有天下;若《礼记祭法》之文乃采之《国语》者,《国语》记上古事率荒唐,此盖亦想当然之词,不足以为据也。古者“烈”、“厉”同音,《祭法》之厉山乃传写之误,亦非有两号也。郑氏以神农制耒耜,遂以神农当之,而云“厉山,神农所起”,小司马氏从而采之,误矣!杜氏《左传注》云:“烈山氏,神农氏诸侯。”较郑氏为近理。然《左传》、《国语》皆未有称及黄帝以前者,亦未敢必其然,故今并不载。神农非炎帝,说见後《炎帝条》下。
【补】“庖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
【补】“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同上)
△驳神农氏重八卦,作蜡祭、鞭草木之说
《补本纪》称:“神农氏重八卦为六十四,作蜡祭,以赭鞭鞭草木。”余按:《易大传》言包牺作《八卦》、纲罟,至神农氏则但言其为耒耨、市易,初无一言及於重卦者。果有此事,曷为连类及之而独遗之乎!康成之徒因《传》文内有取诸《益》与《噬嗑》之语,遂臆度而附会之,以为神农所重,谬矣!《传》特泛言其理,何尝以为伏羲时止有三画之离,神农时乃有六画之《噬嗑》哉!《郊特牲》云:“伊耆氏始为蜡。”今移之神农时,於经传亦未有确据,盖亦以为耒耜故臆之耳。至以赭鞭草木,乃方士荒唐之说,尤为不经。故并不取。
△驳神农氏作《本草》之说
世传神农始为《本草》(今所谓《本经者》),《汉书艺文志》有《神农黄帝食禁》七卷、《神农杂子技道》二十三卷,《外纪》因之,遂谓炎帝尝药,一日遇七十毒,遂作方书以疗民疾。所谓炎帝,乃沿《补本纪》之误,意即谓神农也。余按书契始於黄帝以後,然犹未有篇策,神农之世安得有策书乎!且《本草》文浅陋,多用後世地名,少有识者自能辨之。《补本纪》谓始尝百草,始有医药,此或然耳;然传记皆无文,而後世方技之士多之古圣人者,难以征信。故今阙之。
【备览】“神农伐补遂。”(《战国策》)
【存参】“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贤老师与民并耕而食,饔食而治。’……又曰:‘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市,莫之或欺。’”(《孟子》)
△驳神农氏八世五百馀年之说
《补三皇本纪》云:“神农立一百二十年,纳奔水氏之女曰听谖为妃,生帝哀;哀生帝克;克生帝榆罔:凡八代,五百三十年,而轩辕氏兴焉。”《纲目前编》云:“神农在位百四十年,子临魁八十年;临魁子承六十年,承子明四十九年;明子宜四十五年;宜子来四十八年;来子襄四十二年,襄曾孙榆罔五十五年”此说世皆信以为然。余按:《易传》曰:“包牺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夫人谓之没,国谓之亡,不曰包牺、神农氏亡,而曰包牺、神农氏没,则是二帝既没,其子孙即不复嗣为帝也,乌有所谓八世五百馀年者哉!且经之所不书,传之所不述,彼晋以後之人何从而知之?《补本纪》以榆罔为神农曾孙,则榆罔之後尚当有五世,而《纲目前编》即以榆罔为第八世,其年数亦不符,然则二家之说已自不合,学者又何由知其孰是而信之乎?夫事略者易知,详者难考,神农之与炎帝,经传之文甚明,此易知者也,而二家尚不知其为两人,况其子孙之名,之年,之谱牒,反能知之而历历不爽,有是理耶!
△古之天子无禅无继
且唐、虞以前初未尝有继世为天子之事也:有圣人者出,则天下尊之为帝,圣人者没则已耳,其子孙皆不嗣为帝也;又有圣人者出,然後天下之又尊之;无所为继,亦无所为禅也。自唐、虞而後有禅,自夏、殷而後有继,故孔子曰:“唐、虞禅;夏後、殷、周继。”如之何其可以後世之事例上古也!齐桓之霸也仅一世,而晋文之霸也乃十一世:不得以其後之继霸而遂谓其前之亦继霸也。晋文、襄之霸也,其卿未有世者;间有父子皆为卿者,而初不袭位於其父卒之日;景、厉以後,荀林父卒而子庚代之,士会老而子亦燮继之,而卿遂为世及;鲁、郑亦然:不得以其後之继卿而遂谓其初之亦继卿也。夫古之天子亦若是而已矣!故今於诸家所载神农以後诸帝概削之不录焉。呜呼,後世之儒所以论古之多谬者,无他,病在於以唐、宋之事例三代,以三代之事例上古,以为继世有天下自羲、农已然,故於虞、夏授受之际妄以己意揣度,以致异说纷然而失圣人之真。故余於神农之世先发其端。学者知唐、虞以前原无禅继,然後尧、舜、禹、启相承之事可得而论。说并详後《通考》及《尧》、《舜》、《禹》、《启》篇中。
△引柳宗元文驳包牺、女娲、神农蛇身牛首之说
《补本纪》称包牺氏、女娲氏皆蛇身人首,神农氏人身牛首。余按:唐柳子厚《观八骏图说》辨此甚明,今载其文於左。惟其所引书,以牛首为伏羲,与此小异;要之其诬则一,亦不足分别也。
【柳子厚《观八骏图说》】“古之书有记周穆王驰八骏升昆仑之墟者,後之好事者为之图,观其状甚怪,咸若骞,若翔,若龙、凤、麒麟,若螳螂然。世闻其骏也,因以异形求之,则其言圣人者亦类是矣!故传伏羲曰牛首,女娲曰其形类蛇,孔子如亻其头,若是者甚众。孟子曰:“何以异於人哉,尧、舜与人同耳!”今夫马者,驾而乘之,或一里而汗,或十里而汗,或千百里而不汗者,视之,毛物尾鬣,四足而蹄,草饮水,一也。推是而至於骏,亦类也。今夫人有不足为负贩者,有不足为吏者,有不足为士大夫者,有足为者,视之,圆首横目,食谷而饱肉,而清,裘而燠,一也。推是而至於圣,亦类也。然则伏羲氏、女娲氏、孔子氏,是亦人而已矣,骅骝、白羲、山子之类若果有之,是亦马而已矣,又乌得为牛,为蛇,为亻其头,为龙、凤、麒麟、螳螂然也哉!
△驳包牺、神农作瑟之说
《补本纪》称包牺氏作二十五弦之瑟,神农氏作五弦之瑟。余按:风会之开必有其渐,故包牺氏教佃渔,神农氏教耕耨,黄帝氏垂衣裳,虽圣人不能一世而尽创也。然则礼乐之兴当在唐、虞之世,包牺、神农未暇此也;安有茹毛饮血而吹笙鼓瑟者哉!苟能制茧成丝,则何不先为衣冠而乃以为弦;苟能斫木盛器,则何不先为栋宇棺椁而乃以为瑟也!此皆後人猜度附会之言,故并不取。
△驳《连山》、《归藏》为羲、农时书说
《周官太卜》,有《三易》之名,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孔颖达云:“神农曰连山氏,亦曰烈山氏;黄帝曰归藏氏。”余按:《易传》言《易》详矣,《春秋传》亦多说《易》者,然皆未有《连山》、《归藏》之名。《周官》乃後人所撰,其然否未可知也。即使果然,亦当出於後世,郑氏以为夏、殷者,或有之;若羲、农之世,则未有篇策,安得有文字传於後世哉!至因康成以厉山为神农之误,而并《连山》之名归之,则尤谬矣!故今不取。
○黄帝氏
△辨黄帝姓名之谬
《史记五帝本纪》云:“黄帝姓公孙,名曰轩辕。”又云:“黄帝为有熊氏。”按《国语》云黄帝姓姬,且公孙者,公之孙也,公族未及三世则无氏,氏之以公孙,非姓也,况上古之时安有是哉!《大戴记》云:“黄帝曰轩辕。”又曰:“黄帝居轩辕之邱。”其意盖谓因所居以为号耳,非谓轩辕为黄帝名也。有熊之称亦不见於传记,《本纪》乃以轩辕为名而号有熊,殊失《大戴》之意。《汉书律历志》云:“黄帝始有轩冕之服,故号曰轩辕。”谓轩辕为号,似矣,而谓因始有轩冕之故,则亦出於臆度而已。又《大戴记》、《史记》皆以黄帝为少典子,盖本之《国语》;然《国语》本不足据,故今并阙之。说并见後《战於阪泉条》下。
【补】“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易系辞下传》)
【备览】“神农氏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而神农氏弗能征:於是轩辕乃心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史记五帝本纪》)
△《大戴记》称黄帝德无事实可指
《大戴记五帝德篇》云:“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或作“慧”,《史记》作“询”)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又云:“顺天地之纪,幽明之故(《史记》作“战”),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草木,故教化淳鸟兽昆虫(此八字,《史记》作“淳化鸟兽虫蛾”),历离(《史记》作“旁罗”)日月星辰,极田(《史记》作“水波”)土石金玉,劳(《史记》“劳”下有“勤”字)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余按:“神灵”五句乃後人想像推崇之词,圣人大抵如是,非独黄帝然也。而“齐”、“敦敏”、“聪明”,亦初无先後可分。“死生”、“存亡”数语颇类杨氏(即所谓黄老家)。“时播”以下文多难解,不如《史记》之文明顺:不知《戴记》之文久而讹邪?抑司马氏润色之邪?要之皆系肤阔之辞,初无可指事实,且文亦卑弱,与《尧典》、《皋陶谟》首节大不类,显为後人所撰,故并不录。
【补】“黄帝氏以纪,故为师而名。”(《左传》昭公十七年)
△驳黄帝举四相之说
《本纪》云:“黄帝举风後、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汉书艺文志》叙兵书,有《风後》十三篇、《力牧》十五篇。《世纪》遂从而附会之,言“黄帝梦风吹,尘垢皆去;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曰:“天下岂有姓风名後,姓力名牧者哉?”於是求而得之,以为将相。”余按黄、炎之世,卿相之名未有见於传者,则四人恐亦後人之言。纵使有之,而其时未有典册,则兵法非其所著明矣。後者,君也,风後盖谓风国之君。古未有姓名连称者,乌得以“风”、“力”为姓,而“後”、“牧”为名也哉!至垢去土为後,人驱羊为牧,此特後世之谜语耳,稍知文学者耻言之。而《纲目前编》、《广舆记》皆从而采之,嘻,亦异矣!今一概不录。
△驳黄帝制十二律之说
世之言律者云:“律有十二,六为律,六为吕。黄帝使伶伦采竹於解谷,雄声六,雌声六以应十二月数,曰黄钟,曰大吕,曰大蔟,曰夹钟,曰姑洗,曰仲吕,曰蕤宾,曰林钟,曰夷则,曰南吕,曰无射,曰应钟。”余按:律之见於经传者莫先於“典”、“谟”;然《皋陶谟》但云六律,不言为十二也。《春秋传》云:“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孟子云:“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皆云六律,无云十二律者。如果律有十二,不当咸称为六;果有六律六吕,亦不当皆举律而遗吕也。惟《国语》载伶州鸠言,六律之外复有六间,自大吕至应钟云云,然亦未尝与黄钟等平列为十二也。自《吕氏春秋》始以律与历强相附会,以十二律应十二月,而刘歆、班固等递述之,非古也。《国语》之文固已多所附会,至《吕氏春秋》所采乃邹衍阴阳家之言耳。学者不信经传之文,而闻异端之说则喜道之,甚哉其可异也!又按:大吕、姑洗、无射,皆古钟名;黄钟、夹钟、林钟、应钟,其名虽不见於经传,然皆名之为钟,则亦本钟名也。谓其以律名名钟乎,当钟未铸之时,何由预知後世之以名钟,而先以夹钟、应钟名之?盖古六律之名本不可考,後人因某钟之声近於某律,遂取钟名以名之耳,非黄帝所制也。且十二律果制於黄帝,伶州鸠何不述之,而但泛称为“古之神瞽”乎?由是言之,黄钟、大吕之名皆起於春秋、战国以後,尚未知其与舜之六律果相应否,况於其度之长短广狭有何确据,而乃苦争之於九分十分之异,亦惑矣!刘歆岂圣人与,何以後之学者奉歆之说如奉圣人言也!
【附录】“遇黄帝战於阪泉之兆。”(《左传》僖公二十五年)
【备览】“修德振兵,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三战然後得其志。”(《史记五帝本纪》)
△黄帝、炎帝非兄弟
《晋语》云:“少典娶於有乔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余按:《春秋传》云:“黄帝以氏纪,故为师而名;炎帝氏以火纪,故为火师而火名。”观其文义,乃二帝各自为国,各自为代,非兄弟也。《易传》云:“神农氏殁,黄帝、尧、舜氏作。”又云:“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则是黄帝、圣人也,炎帝虽不可知,然在上古而为人所归,则亦贤人也:果圣贤与,必无同胞兄弟而用师以相攻伐之理,且所谓异德者果何哉?舜之与象,周公之与管叔,皆不异姓也。如之何其可以德异而并姓异之乎!盖《晋语》此文,特欲掩文公纳怀嬴之失,而假於古之圣人,正如齐东野人之语谓尧北面而朝舜者,後人奈何遽从而信之邪!故今并不从。说并见後条及《炎帝篇》中。
【附录】“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贼,鸱义奸宄,夺攘矫虔。”(《书吕刑》)
【备览】“黄帝伐涿鹿而擒蚩尤。”(《战国策》)
【备览】“蚩尤作乱,不用帝命,於是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史记五帝本纪》)
△驳黄帝传兵法之说
《汉书艺文志》叙兵法,有《黄帝》十六篇,《图》二卷。马镐《中华古今注》引《河图》文云:“黄帝摄政前,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砂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震天下。天遣元女授黄帝兵法符制,以服蚩尤。”余按:《易大传》文,书契之兴,弓矢之作,皆在黄帝以降,黄帝之时安得有兵书及图传於後世哉!此乃战国之时权谋之士所作,伪之黄帝耳。至於兽身、人语,元女授法,语尤不经。盖唐以前人多好怪,见此等语以为新奇,辄采之以入书,而不知其惑世为甚大也。故今并论之。
△驳黄帝作指南车及华盖之说
《古今注》云:“指南车起黄帝。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雾,兵士皆迷,於是作指南车以示四方,遂擒蚩尤。”又云:“华盖,黄帝所作也。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常有五色气,金枝玉叶,止於帝上,有花葩之象,故因而作华盖也。”余按:《易大传》文,“服牛乘马”在“黄帝、尧、舜氏作”之後,则黄帝时尚未必有车也。纵使有之,制车之始亦岂遂能工巧如是!至於华盖之作,文饰益盛,尤非上古俭朴之风。盖皆後人之所称,故今不录。
【存参】“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鲁语》)
此语虽未必确实,然尚无大谬,姑列之存参。
△驳黄帝巡游封禅之说
《本纪》云:“黄帝披山通道,未尝宁居:东至於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於空桐,登鸡头;南至於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於涿鹿之阿。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又云:“置左右大监,监於万国,万国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获宝鼎,迎日推策。”余按:此皆战国、秦、汉之间方士异端所述,所谓黄老家言、阴阳家言是也。盖既其术於黄帝,因伪撰黄帝之事以实之耳。尧自举舜以前,其事尚不可详考,况黄帝踪迹之所至乎!故今不录。
△驳黄帝作《素问》、《灵枢》之说
世所传《素问》一书,载黄帝与岐伯问答之言;而《灵枢》、《阴符经》或亦称为黄帝所作。至战国诸子书述黄帝者尤众(若《庄子》书称黄帝问道於广成子之类)。余按:黄帝之时尚无史册,安得有书传於後世;且其语多浅近,显为战国、秦、汉间人所撰。盖战国时杨、墨之徒欲绌尧、舜,故称尧、舜以前之黄帝以驾乎其上;而工於艺术者亦欲藉古圣人之名以取重於世,因假之以为言耳。此类甚多,不足缕辨,亦不胜缕辨也。姑举其略,以例其馀。
△驳黄帝诸子别十二姓之说
《晋语》云:“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而已。唯青阳与夷鼓皆为己姓──青阳,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渔氏之甥也。其同生而异姓者,四母之子,别为十二姓。凡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任、荀、僖、佶、儇、依,是也。惟青阳与仓林氏同於黄帝,故皆为姬姓。”後之言姓者多宗之。余按:上古之时,人情朴略,容有未受姓者,故因锡土而遂赐之,所以《禹贡》有“锡土、姓”之文,非每人皆赐之以姓也,安有同父而异姓者哉!姓也者,生也;有姓者,所以辨其所由生也;苟同父而各姓其姓,则所由生者无可辨,有姓曷取焉?且十二姓之见於《传》者,姬、祁、己、任、吉,五姓而已,然皆相为昏姻。後稷取於吉,王季取於任,春秋时晋之栾与祁昏,鲁之孟与己昏,而姬、刘、祁、范乃世为昏姻,皆无讥者。果同祖也,可为昏乎?若同祖者易其姓而即可为昏,则吴之孟子何讥焉?《春秋传》云:“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太与有济之祀。”又云:“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後也。”观其文,皆似古帝王之孙世守其姓而不改者。唯虞後本姚姓,而陈乃妫姓,故晋史赵以为周之所赐,盖偶然之事。时或有他故焉;要之,妫犹姚耳,非姚与妫之遂可以相为昏也。自《国语》始有一人子孙分为数姓之说,而《大戴记》从而衍之,《史记》又从而采之,遂谓唐、ね、三代共出一祖,而帝王之族姓遂乱杂而失其真矣!然则是诬古圣而惑後儒者,皆《国语》为之滥觞也。且前既云“青阳与夷鼓为己姓”,後又云“青阳与仓林为姬姓”,是青阳一人而有两姓矣!此文既云“黄帝之子青阳,夷鼓皆为己姓”,《郑语》又云“祝融之後己姓,昆吾、苏、顾、温、董”,是己一姓而又有两祖矣!其自相矛盾如是,乌可为信哉!《晋语》此文,本因文公之纳怀嬴而为之掩饰者,是以其情诬而不忌,其辞游而自穷。纵令果出胥臣,亦不足以为据,况後人之所伪乎!而世之学者乃皆相沿,以为受姓之原固然,亦可异矣!故今并不取。说并见前条下。
△引王充书驳黄帝骑龙上天之说
《史记封禅书》称:“齐人公孙卿有札书,言黄帝仙登於天,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疑其妄书。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说,乃召问。卿对曰:‘黄帝采首山铜,铸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後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馀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坠,坠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後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汉王充《论衡》尝辨其谬,今录於左:
【《论衡道虚篇》】“世称尧若腊,舜若居,心愁忧苦,形体羸癯。使黄帝致太平乎,则其形体宜如尧、舜;尧、舜不得道,黄帝升天,非其实也。使黄帝废事修道,则心意调和,形体肥劲,是与尧、舜异也,异则功不同矣;功不同,天下未太平而升封,又非实也。五帝三王皆有圣德之优者,黄帝不在上焉。如圣人皆仙,仙者非独黄帝;如圣人不仙,黄帝何为独仙?世见黄帝好方术,方术,仙者之业,则谓帝仙矣;又见鼎湖之名,则言黄帝采首山铜铸鼎,而龙垂胡髯迎黄帝矣──是与说会稽之山无以异也。夫山名曰会稽,即云“夏禹巡狩,会稽於此山上,故曰会稽。”夫禹至会稽治水,不巡狩,犹黄帝好方伎,不升天也;无会稽之事,犹无铸鼎,龙垂胡髯之实也。里名胜母,可谓实有子胜其母乎?邑名朝歌,可谓民朝起者歌乎?”
余按:黄帝升天之说本不足辨,司马氏载之,正以见其荒谬耳。王氏以为非实,是矣。然言“黄帝好方术”,则尤惑於世之邪说而未之察也。上古原无方术,而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亦岂至为方士之所欺哉!世之言神仙者多之於黄帝、老子,类此者非一,而文学之士亦有采之入书者。恐其久而惑世,故录此篇以例其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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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序
后一:附佚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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