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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婴传云,景帝欲用婴,婴固辞。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寕可让耶?王孙,婴之字也。班氏着之传首,是矣。今迁不着,读者何以知之,始既不着,则当云字谓耳。然婴贵戚大臣,非他附见者,亦不宜用此法也。

  义纵传云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余,关东吏隶郡国,号曰:寕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此正当入本传,而书于纵传,何耶?虽下有破碎其家事,亦不湏也。

  张汤传云,赵禹为人亷倨,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絶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輙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此叚与汤事非必相湏,亦止当并于禹传。至亷颇、赵奢、张苍、周昌、魏其、武安等传,皆是类也。

  律书之首,以为律为万事根本,而其于兵械尤重。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而音尚宫,同声相从,乃物之自然,此固可矣。乃复偹论帝王以来用兵之事,而终于汉文献共百姓乐业,几七百言,何关于律意哉?斯寔无谓之甚,而邵氏极称之,以为此其髙古雄深,非他人拘窘所能到者。呜呼,文章必有规矩凖绳,虽六经不能废,頋乃以疎阔为髙深,致宻为拘窘,何等谬论也。又有谓此本为兵书者,若果兵书,复安用许多律吕事,大都皆出于畏迁,而不敢议其非,故妄云云耳。

  史之立传,自忠义、孝友、循吏、烈女、儒学、文苑与夫酷吏、佞幸、隐逸、方术之类,或以善恶示劝戒,或以技能偹见闻,皆可也至。于滑稽、游侠、刺客之属,既已几于无谓矣。若乃货殖之事,特市井鄙人所为,是何足以污编録而迁特记之乎?班固徒讥迁之称述,崇势利而羞贱贫,然亦不知其传之不必立也。是故袭而存之,范晔而下皆无此目,得其体矣。

  史记索隐谓,司马相如传不宜在西南夷下;大宛传不宜在酷吏、游侠之间,此论固当。然凡诸夷狄当以类相附,则匃奴亦岂得在李广、卫青之间乎?循吏、儒林而下,一节之人皆居列传之末,盖得体矣。及至刺客乃独第之李斯之上,循吏则第之汲郑之上,复何意哉。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二 史记辨惑四 议论不当辨

  史氏之评,因人事之善恶而正其是非,以示劝戒,而禆教化,故可贵也。迁之赞田完,徒谓易术幽明,非通人逹才,孰能注意,此固不必道者。而又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则乱臣贼子皆得以天命自觧,而无所惩矣。岂史氏之所宜言乎。

  孔子世家赞云,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夫圣人道徳,光被万世,虽鄙夫孺子皆知之矣。而迁因读书,始想见其为人之大概,非所宜言。

  仲尼弟子传赞云:学者多称七十二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寔,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覩厥容貌,则论语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疑者阙焉。予谓论人者亦据其行事而已,岂必容貌之覩,以貌取人,孔子或失之,而迁顾以为准平。且迁所引雑说鄙事,有不足信者,又岂皆论语之所载耶?

  魏世家赞云,说者皆曰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国削弱至于亡。余以天方令秦平海内,其业未成,魏虽得阿衡之佐,曷益乎?此大谬之说也。魏之亡,既廹于秦兴,而非人谋之所能救,则秦之亡亦廹于汉兴,而无可为者也。而迁于本纪乃取贾生之论,以不任忠贤罪二世,何哉?夫无忌之徒固未足以益国,然迁之失言不得为罪也。

  循吏传赞云,孙叔敖出一言郢市复,子产病死,郑民号哭,公仪子见好布而家妇逐,石奢縦父而死,椘昭君立李离,过杀而伏剑,晋文以正国法,无乃少评论総结之语乎?

  吕不韦赞曰:孔子之所谓闻者,其吕子乎?按孔子所谓闻者似逹而非者也,虽不取于君子,然不韦亦不足当之也。
  项羽传赞云,吾闻之周生,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耶,何兴之暴也陋哉。此论人之形貌,容有偶相同者,羽出舜后千有余年,而独以此事遂疑其为苗裔,不亦迂乎。商均,舜之亲子,遗体在焉,然不闻其亦重瞳也,而千余年之逺裔乃必重瞳耶?周生何人,所据何书,而上知古帝王之形貌,正复有据,亦非学者之所宜讲也。夫舜以元徳升闻,四岳荐之,帝尧试之,上当天心,下允众望,然后践天子之位,其得之固有道矣,岂专以异相之故而暴兴者哉,使舜果由此而兴,则羽之成功亦应畧等,奚其不旋踵而剿灭也。迁轻信爱竒,初不知道,故其谬妄每如此,后世状人君之相者,类以舜瞳为羙谈,皆史迁之所启。而后梁朱友敬自恃重瞳,当为天子,因作乱而伏诛,亦本此之误也,悲夫。

  司马迁赞萧何云,与闳夭散宜生争烈;赞韩信则云,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赞周勃则云,伊尹、周公何以加。夫史氏儗人必于其伦,不可不慎也。以何、信等軰而上方三代圣贤,谈何容易哉。至论张耳、陈余则又讥其异于太伯、季子,迁之品藻陋矣。

  迁论壶遂云,天子方倚以为相,会遂卒,不然,壶遂之内亷行修,斯鞠躬君子也,夫鞠躬,特折身耳,而以为君子之盛徳,何也,且天子以辅相期之,而充其所有,纔止于是乎?

  李广传云,其射见敌,急度不中不发,发即应弦而倒,用此其将兵数困辱,其射虎亦多为索伤,此在阴里,容或有之,然亦失之意料,非史氏所可必者也。

  汲郑赞无他褒贬,独叹其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至并载翟公署门事,此何足道而着之史评哉。

  滑稽传首云,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楽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道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何可以觧纷。夫天道恢恢,巳不见发明滑稽之意,而六艺之事,又何所干渉也?
  外戚世家序云,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可不慎哉。人能弘道,无如命何,甚哉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夫一妇人之遇否,亦不足道矣。且凢人事,孰非命者,而迁于此反复致意,何其费辞也。人能弘道之语,其意尤疎。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三 史记辨惑五 文势不相承接辨

  吕不韦使华阳,夫人姊说夫人,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嫡子,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而万世之利也,中间文势蹉跌,不相承接

  范睢至秦,秦王使舍食草具待命岁余,当是时,昭王巳立十六年,岁余下接不得当是时字。乐毅使于燕,昭王以为亚卿,久之,当是时,齐涽王强陈平长可娶妻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久之,户牗富人有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輙死,平欲得之;李广尝有罪,常斩赎为庶人,顷之家居数岁,皆同病也。

  范増劝项梁立楚,后梁乃求楚懐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懐王,文不相接,不若云时懐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梁求得之,为顺也。

  留侯世家末云,子房始所见下邳圯上老父,与太公书者,后十三年从髙帝过济北,果见榖城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文势不接,不若云,始下邳老父所言黄石,后十三年从髙帝过济北,果见于榖城山下。

  萧相国世家,客说相国曰,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贯贷以自污,上心乃安,不相承接。

  淮阴侯传云,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寕尚可得而用之乎?不相承接甚矣。

  汲黯传云,匃奴浑邪王来降,至京师,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余人。黯曰:夫匃奴,攻当路塞絶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縦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邉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匃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剰今纵不能一句,不唯语意重叠,而其畛畦亦不通也。(此段不能通,待核史记原文)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四 史记辨惑六 姓名冗复辨

  夏本记云: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颛顼之孙也。禹之曽大父昌意,及父鲧,皆不得在帝位,为人臣。刘子玄史通点烦云,颛顼纪中具言,黄帝是颛顼祖矣。此篇云,禹是颛顼孙,则其上不得更言黄帝之玄孙;既云昌意及鲧不得在帝位,则下文不当复云为人臣也,遂除五十七字,诚大中其病。然迁书率皆此类,可胜道哉。今略举之如此,纪既明叙启为禹之子矣,及即位又曰:帝启,禹之子。卫世家既明叙蒯瞶为出公之父矣,及蒯聩立,又曰是为荘公。荘公者,出公之父也。晋世家既明叙公子重耳为献公之子矣,及重耳立,又曰:是为文公。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其后又曰:重耳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晋厉公八年闰十二月,栾书中行偃囚,厉公迎公子周而立之,是为悼公。悼公元年正月书等弑厉公,智莹迎公子周来至绛,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是为悼公。鲁世家云,宣公卒,子成公黒肱立,是为成公。管蔡世家云,武王同母兄弟十人,长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次曰康叔封,次曰冉季载,季载最少,同母兄弟十人,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是为武王。夫冉季载次第在末,自可知其最少,何必更言,前已言同母兄弟十人,亦何必重举。前既偁武王发,何必又云是为武王,武王贤而立,止宜入夲纪耳。康叔封冉季载既见于此矣,而卫世家复云康叔名封,武王同母少弟,其次尚有冉季载,季载最少。蔡平侯卒,灵侯般之孙东国攻平侯子,而自立是为悼侯,悼侯父曰隐太子友者,灵侯之太子,平侯立而杀隐太子,故平侯卒而隐太子之子东国攻平侯子而代立,是为悼侯。田完世家云,田乞卒,子常代立,是为田成子,及常卒,又云常谥为成子。吴王濞传既云髙帝兄刘仲之子也,而又云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义纵传既云,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而又云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若是之类,皆当为史通之所点也。

  史记称人姓名冗复为甚,正是不及诸史处。殷纪云,武丁以雉雊而惧,祖巳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巳乃训王曰,此正当云乃训之曰。越世家云,勾践栖会稽,欲杀妻,子燔寳噐触战以死,大夫种止勾践曰,止当云止之。陈世家云,孔寕仪行父请杀泄冶,公弗禁,遂杀泄冶,止当云遂杀之。吴世家云,季札使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止当云谓之。赵世家云,自叔帯以下五世而生赵夙,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魁耿而赵夙为将,伐霍中间多赵夙字;又云赵盾卒,子朔嗣,赵朔,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叔郑,中间多赵朔字。季布传云,丁公为项羽逐窘,髙祖彭城西短兵接,髙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于是丁公引兵而还,汉王遂觧去,及项羽灭丁公,谒见髙祖,髙祖以丁公徇军中,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遂斩丁公,曰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安用许多丁公字耶。萧相国世家赞云,萧相国何于秦时为刀笔吏,録録未有竒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钥,因民之疾,奉法顺流与之,更始谨守,管钥上多却何字。周昌尝燕时入奏事,髙帝方拥戚姬,昌还走,帝逐得骑周昌项,止当云骑其项。髙后使使召周昌,周昌至谒髙后,髙后怒而骂周昌,止当云既至后怒而骂。郅都为中尉,丞相条候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止当云都揖之。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予临江王,多两临江王字,止当云欲得刀笔以间予之窦太后中都,以汉法于是遂斩郅都,止当云于是斩之。主父偃传云,是时徐乐、严安俱上书言世务各一事,徐乐曰云云,严安上书曰云云,重却上书二字;天子召见三人,乃拜主父偃、徐乐、严安为郎中,止当云俱拜为郎中;偃以齐主自杀下吏,上欲勿诛,公孙弘曰:主父偃本首恶,陛下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乃遂族主父偃,止当云不诛无以谢天下,遂族之。张汤传云,上疑汤有奸问汤,汤不谢,汤又作惊,多一汤字。董仲舒传云,弟子以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窥于园,何必更言姓名。郭觧得罪公孙弘,议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觧、翁伯。翁伯,觧之字也,传首既着之次,尤为赘。

  刘子玄驳迁书,曰:宋世家初云,襄公即位,而仍谓宋襄公。吴世家云阖闾,越世家云勾践,皆于其号上加吴王、越王字,句句未尝舍之,其论甚当。然此乃迁全体之病也,凡称某王类加国号,凡举人名每连姓氏,冗复芜秽,最是不满人意处。班、范而下,乃始浄尽焉。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五 史记辨惑七 字语冗复辨

  舜本纪云,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没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懈。后又云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常在侧。字语重复,而兄弟孝慈一句,亦不成义理。

  周本纪、齐世家称,武王观兵,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无乃剰诸侯,诸侯字冗。

  卫世家云,宣公以子伋为太子,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为太子取齐女求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取之,何不但云宣公见其羙,而烦重如是乎。又云齐女子朔谗恶太子伋,宣公乃使伋于齐,而令盗摭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何若但云使伋于齐,与之白旄,而令盗于界上视持旄者杀之乎。又云朔之兄寿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母行,何若但云知之以告太子,使母行乎。又云太子朔立,是为惠公,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怨恵公之谗杀前太子伋而代立,乃作乱,语意重复,但存不平朔之立,一句足矣。又云翟杀懿公也,卫人怜之,思复立宣公前死太子伋之后,伋子又死,而代伋死者子寿又无子,此但云思复立太子伋之后,而伋子亦死,寿又无子,可也,安用许多字耶。

  赵世家云,赵朔及程婴谓公孙杵臼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多朔妇免身字。

  子贡传云,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覇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文意重复矣。

  越世家云,庄生谓陶朱公,长男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自入室取金。但云男即取之,可也。

  曹沬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柯之盟。沬刼齐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既而桓公欲倍其约,管仲曰不可。于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沬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但云桓公乃从,可矣。何必重叠如此。

  孔子世家云,其先宋人也。孔防叔至叔梁纥,祷于尼邱,得孔子,生而首上圩顶,故因名曰邱,云字仲尼,姓孔氏,既云孔防叔,又言孔子生,何必更注姓氏乎。

  郑世家云,孔子尝过郑,与子产如兄弟,云及闻子产死,孔子为泣,曰古之遗爱也,兄事子产。予谓言孔子为泣,则闻字亦着不得,或只云及闻其死,泣曰更为简省也。夫既如兄弟而子产年长,则何必复言兄事哉。兼已死之后,及此其次第,亦不应尔。

  春申君言,所幸李园女弟于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为王后,楚王贵李园,园用事。李园既入其女弟立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而益骄,阴飬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自园用事以下,冗复重浊,殆不可读。以精当律之,当云园用事益骄,恐春申君语泄,阴养死士欲杀之以灭口。

  楚考烈王卒,李园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予谓迁先记李园女弟事,既巳详悉备见于此。但云园女弟所生子立,或直云太子立,足矣。何必费辞如是。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既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熊来,我又射之,中熊,熊死。予谓中熊字不须要。中熊事但云我又射杀之,可也。

  赵襄子灭智伯,豫譲曰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多以报智伯字。

  石奢为楚相,行县,道有杀人者追之,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但云纵之可也。

  赵奢传云,亷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免归即失势时也,何必再下此句。

  鲁仲连传云,仲连游于赵,赵孝成王时,秦兵围邯郸;魏安厘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云云。此文理重复,但云仲连闻之,乃见平原君,可也。仲连谓新垣衍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多,先生言字必欲存之,当在太甚字上。

  聂政欲为严仲子刺韩相侠累,仲子请益车骑、壮士为辅翼。政言不可,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伏剑至韩。多聂政乃辞四字。又云刺杀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何必遂字。又云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嫈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云云。但言政姊嫈闻之于邑,岂不简快乎。又曰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多诸众人字。

  李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多下其中子三字。

  张仪传云,昔赵襄子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可以击人。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及斗以击代王,杀之。但云厨人如其言击杀之。

  范睢传云,须贾谓范睢曰: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睢曰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范睢归取大车驷马。此当云愿为君借于主人翁,即归取车马。

  项羽纪诸侯无不人人惴恐,无不人人字意重。

  项羽纪云,汉王与韩信、彭越期会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张子房曰: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上,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此当云发使者告之也。

  留侯世家云,良与客狙击秦皇帝,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不须言为良意。

  淮阴侯传云,汉王欲拜信为大将,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多各自字,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此但当云至拜,一军皆惊。

  曹相国世家云,卿大夫已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来者皆欲有言,至者,参辄饮以醇酒。来者、至者重复。又云相舍后园近吏舍,吏舎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乃请参逰园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按之。曷若但云乃请参游园中,幸其闻而召按也。

  叔孙通以惠帝作复道,劝之立原庙上,乃诏有司立之。则立庙之由,已自见矣,而复云原庙起以复道,故此句安用哉。前汉削之当矣。

  陈丞相世家云,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祸也。然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贵戚,愿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多两然字。吾多阴祸一句亦不须也。

  贾生传云,懐王随马而死无后,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不必再言贾生之死。

  冯唐言李牧之事,云当是之时,赵几覇,其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再言王迁立,何也?

  张释之传,文帝问上林尉诸禽兽薄,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薄,甚悉。止云从旁代对甚悉,岂不善乎。

  张释之传,有人盗髙庙坐前玉环,捕得,文帝怒下廷尉,廷尉治。释之按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不须廷尉治三字。又曰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有盗长陵一抔土,但云有如或云万一,或云假令足矣,烦重如此,殆不可读。

  申屠嘉传云,是时大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再下。是时字不惟文势重叠,意亦不惬也。其宠如是一句,亦不必道嘉困辱通,上使使者召通,既至为文帝泣,多为文帝字。

  邓通传云,文帝崩,景帝立。刘子玄谓不必言帝崩,固当矣,然迁史类此者甚多。夫文、景相继,犹或可也。至贾生传云,孝文崩,孝武皇帝立,既隔景帝而亦书之,岂不愈无谓也。

  袁盎称文帝西向譲天子位者,再南面譲天子位者三,何必重言天子位。

  太仓公传云,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甞有所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已史通作与其病之状皆何如,具悉以对。文势重叠如此,是必前者迁所叙,而后乃当时诏语,仓公引之耳,不必并而为一,云诏召问曰,意对曰,则简而明矣。

  吴王濞传云,景帝与吴太子博争道引,博局提杀之,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礼,称病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但当云知其故也。

  寗成迁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如史记作始前数都尉皆歩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剰其畏郅都如此一句。

  王温舒为河内太守,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不须再道郡中豪猾。

  司马相如病甚,天子曰可往从悉取其书,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所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凡用十书字,何其繁也。若云相如已死,其妻曰长卿固未尝有书,时有所著,人又取去,且死,独遗一卷,曰有使者来即奏之,其书乃言封禅事也。既奏,天子异焉,其辞云云,不亦可乎。

  李广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终不能复入石矣。凡多三石字,当云以为虎而射之,没镞,既知其石,因复更射,终不能入。或云尝见草中有虎,射之,没镞,视之,石也。亦可又云其射见敌急,非在数十歩之内,度不中不发,度不中三字重叠。若此句存则上句,宜去也。又言广自刭,军士大夫一军皆哭,但云一军足矣。或去此二字亦可。

  汲黯传云,东越相攻,使黯往视之,不至,至吴而还,多不至字。
  郑当时传云,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徧,剰至其明旦字。

  申公传云,天子问治乱之事,申公时已八十余老,对曰云云。伏生传云年九十余,老不能行,老字赘矣。

  窦太后使辕固入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应手而倒,多一刺豕字。

  张汤传云,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当作视之,或云临视也。又云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据下文不须用此语,观者可见。又云或告汤奸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郄,及得此事,穷竟其事,当云穷竟之也。

  郭解传既称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而后又云为人短小,不饮酒,何耶。雒阳人有相仇者,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解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待我去令雒阳豪居其间,乃听之,疑重用待我字。

  货殖传云,鲁人曹邴氏以铁冶起,富至巨万,邹鲁以其故去文学而趍利者,以曹邴氏也。既言以其故,则不必更云以曹邴氏也。

  匈奴传云,单于头曼欲废太子冒顿。作为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前后凡用八鸣镝字,据文势相蒙,其余可尽去也。

  晋张辅论迁、固史云:迁记二千年事而五十万言,固记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繁简不同,优劣可知,此说大谬。刘子玄既辨其大莭矣,抑予尝考之,迁记事踈畧而剰语甚多;固记事详偹而删削精当,然则迁似简而实繁,固似繁而实简也,安得以是为优劣哉。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六 史记辨惑八 重叠载事辨

  楚荘王围郑,郑伯迎降之辞既载于楚世家,又载于郑世家。庄王县陈申叔,时为牵牛径田之喻,既载于楚世家,又载于陈世家。荘王围宋,华元告以析骨食子之急,既载于楚世家,又载于宋世家。陈恒杀阚止事,既详见于齐世家,而又见于田完世家;陈乞立阳生事亦然。子路死难事,既详见于卫世家,而又见于本传。陈厉公、齐懿仲卜田完事,止宜载于完世家,而又全载于陈世家。专诸刺吴王僚事,止宜载于本传,而又载于吴世家。楚平王执伍奢召二子事,止宜详见于子胥传,而又全见于楚世家。子胥谏吴王之言,吴王赐死之事,子胥将死之语,亦止宜见于子胥传,而楚、越世家又皆载之。阖庐将死,属太子报越事,载于呉世家是矣,而又见于子胥传。春秋书天王狩河阳事,载于孔子世家矣,而又见于晋世家,又见于周本纪。项羽迁义帝事,既载于羽本纪,而又见于髙帝纪。陈平间楚君臣事,既载于项羽纪,而又见于本传。张良难郦生事,既载于髙帝纪,而又见于本传。郦生责髙祖倨见事,止宜载于本传,而又见于帝纪。缇萦上书救父事,载于孝文纪,而又见于仓公传。近来孔毅夫杂说论晋史王隠谏祖约弈棊事,两传俱出,谓之繁文,而严有翼着艺苑雌黄亦摭新唐重复事以为病,独未见迁书之失耶。

  吴世家云,季札聘于鲁,请观周乐,其言云云。使于齐,说晏子曰:子速纳邑与政,乃免于难,齐国之政将有所归,未得所归,难未息也;使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子产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矣,政必及子,子为国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适卫说蘧瑗、史狗、史犹、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适晋说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曰:晋国其萃于三家乎?将去,谓叔向曰: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将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难,凡此皆以见季子之明识,着之可矣。至鲁世家襄公二十九年云,吴延陵季子使鲁,间(闻)周乐,尽知其意。郑世家简公二十二年云吴使延陵季子于郑,见子产如旧交,谓曰郑之执政侈,难将至,政将及子,子为政必以礼,不然郑将败。卫世家献公后三年云,吴延陵季子使过卫,见蘧伯玉、史鳅曰:卫多君子,其国无故。晋世家平公十四年云,呉延陵季子来使,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语曰:晋国之政卒归此三家矣。是何必哉。

  管蔡世家既备言武王崩,成王少,管蔡疑周公之为不利,故挟武庚作乱,周公承以王命诛之矣,而卫世家又详出之,何若但云周公既诛管蔡乎。

  赵世家赞云,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悼襄王废嫡子嘉而立迁,迁素无行,信谗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岂不谬哉。至冯唐传称李牧之功,曰是时赵几覇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用郭开谗而诛李牧。予谓赵王迁所以夺嫡而立,则由其母见嬖之故,若乃信谗而诛李牧,倡何与焉,此句为赘,而班书亦存之,过矣。

  窦婴传云,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窦太后爱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饮,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从容言曰:千秋之后,传梁王,太后驩婴,引巵进谏。按帝言传位孝王事,世家自具,何不但轻道过。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七 史记辨惑九 疑误辨

  郦生说髙祖复立六国,后张良发八难,古今称颂以为羙谈。窃尝有所疑焉。彼其言曰:汤伐桀而封其后于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武王伐纣而封其后于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此论甚疎。夫桀、纣已灭,然后汤、武封其后,而良云度能制桀死命、得纣之头,岂封于未灭之前耶?且汤、武所以封之者,重絶人之世耳,非以计其利害也,奈何其以项籍之命为此哉?郦生所以说帝者,特欲系众人之心,庶几叛楚而附汉耳,非使封诸项氏也,奈何其以汤、武之事,势相较哉?汤、武虽殊时,事理何异,制死命与得其头亦何以分而列为两莭,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此本三事,而良并之者以其一体也。至于倒置干戈,休马放牛,独非一体乎,而复析之为三,何哉?班氏颇见其非,而乃并汤、武事为一,而但云度能制其死命,岂以死命字不属桀、纣而属其后欤。然终与项籍事不类也。既以汤、武为一事,故又分楚,唯无疆以下为第八节,盖二书已自参差矣。近世胡寅谓是时,髙祖未称尊,而子房呼陛下,作史者之过也,然则八难之目,安知其无误耶?

  汉书:老父相、吕后及二子皆贵,及见髙祖曰:卿者夫人儿子,皆以君。如淳曰:以或作似。颜氏破其说,当矣。然史记正作似,岂误欤。

  郦生既自有传,而朱建传后又叙生初见沛公,及下陈留事,大同小异,而词颇浮夸,此必禇先生辈附入之,犹田仁之类也。

  汉文以公主嫁匈奴,使宦者中行说传之,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行也,为汉患者。汉书但云必我而无行字,此恐错误。若曰为汉患者,必我也。或云必我行为汉患矣,如此乃顺。

  司马相如传赞云,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莭俭,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风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前汉书全引此语,子(予)尝疑之。按迁传,虽不着其死之岁月,然去迁既死后,其书稍出。宣帝时,迁外孙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则其死不过在昭、宣之间耳,而雄以成帝元延之初,始自蜀游京师,年七十一,卒于王莽天鳯五年,逆而推之,宣帝之二十年,雄乃始生,迁著书时安得雄之言乎?是必孟坚所续,而后人误附于史记耳。

  公孙宏、主父偃赞云,公孙宏行义虽修,然亦遇时,汉兴八十余年矣,上方卿文学,招俊乂,以广儒墨。宏为举首,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举首字下意似不足,岂有阙文乎?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八 史记辨惑十 史记用而字多不安今畧举甚者

  齐世家云,郄克使于齐,齐使夫人帷中而观之。晋世家云,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景公时而赵盾卒,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荀卿传云,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鲁仲连传云,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长平之军。伍子胥传云,吴国内空而公子光乃令专诸袭刺吴王僚,又云呉与越平其后五年,而呉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多上一而字。聂政传云,严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固进而聂政谢曰云云,又云夫贤者以感愤睚眦之意,而亲信竆僻之人,而政安得嘿然而已乎,多中间一而字。吕不韦传云,不韦以五百金与子椘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竒物玩好而西游秦,多上一而字。赵尧问髙帝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氏有隙也监本史纪作耶。陛下监本作备万歳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多下一而字,也字亦剰。韩信传云,赵军战,不胜欲还,归壁皆汉赤帜而大惊。贾生传,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韩生传云,自是之后而燕、赵问言诗者由韩生。此等而字,皆当去之。直不疑为郎,同舍有告归者,误持同舍郎金去,金主意不疑,不疑买金偿,而告归者来而亡金者大惭,多两而字。李广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匃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三而字皆剰,上一然字却作而字,则惬当矣。

  司马迁用于是乃遂等字冗而不当者十有七八今畧举之

  如殷武丁梦传说事云,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既有乃字,何须更云于是。郑文公之妾燕姞梦天与之兰,曰以是为而子,以告文公,文公幸之而予之草兰为符,遂生子名曰兰,遂字殊不安,若云既而生子,遂名曰兰,则可。晋世家云,武王与叔虞母会时,梦天谓己曰:余命女生子名虞,及生子,有文在其手曰虞,故遂因命之曰虞,故遂因三字岂可连用。郑世家亦举此事,则云遂以命之,何巧于彼而拙于此也。曹沬刼齐桓公求所侵地,许之,既而欲倍约,管仲以为不可,于是乃遂割鲁侵地,其病犹晋世家言叔虞事也。赵世家记程婴、杵臼事,云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乃字却当作于是,或云二人乃谋则顺矣。范睢说秦王云,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多却乃字。蒙毅对胡亥云,臣乃何言之敢諌,何虑之敢谋,乃字为悖语,意亦乖。髙帝斩白蛇,有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云云,人乃以妪为不诚,欲笞之,乃字当去。田横二客自刭,髙帝闻之乃大惊,多却乃字。叔孙通传云,上见留侯所招,客入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乃遂二字当去其一。惠帝即位,乃谓叔孙生曰云云;惠帝出逰离宫,叔孙生劝上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二乃字皆赘。曹参谓惠帝云,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髙帝?上曰:朕乃安敢望髙帝,其病如蒙毅语袁盎谓綘侯非社稷臣,绛侯望盎,盎遂不谢,多却遂字。灞陵尉呵止李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乃字不安。伏生传,孝文时欲求能治尚书者,天下无有,乃闻伏生能治之;石建为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尊礼之;周仁传云,武帝立以为先帝臣重之,仁乃病免,三乃字皆不妥。

  

  

  

  

  

  

  

  
  滹南遗老集卷之十九 史记辨惑十一 杂辨

  郑荘公称其母为姜氏;陆生,晁错父,称子为公,皆于义不安。殆邱明、子长之失,未必当时本语也。

  楚世家云,荘王围郑,郑伯降楚,羣臣曰:王勿许,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絶乎,遂许之平(疑衍)。此盖本乎左氏也。至郑世家则云,荘王曰:所为伐,伐不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二者果孰是。

  宋世家云,荘王围宋,宋华元出告子反曰:城中析骨而炊,易子而食。荘王曰:诚哉言。楚世家亦载王语云,君子哉,二者果孰是,此类甚多,不可殚述也。

  史记载伍贠父子语言,本传与世家参差不同,或云此变文也,予谓不然,言出于一人之口,书出于一人之手,而自变其文,人何以取信哉。

  晋世家云,唐叔虞姓姬氏,武王之子。按周纪自有姓氏,既云武王之子,何必更言姓也。且鲁、卫、管蔡等世家类皆不着,而此独着何哉。

  晋世家云,赵盾昆弟将军赵穿,灌夫传云,窦甫,窦太后昆弟也,未暁昆弟之义。

  宋世家云,襄公及楚人战于泓,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阨,不鼔不成列。子鱼曰: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奴事字不似当时语,盖迁撰出者。三传初无此意也。抑其句法亦是不顺,凡尊奉其人则有曰师事、父事、兄事者,鄙贱其人则有曰奴使、奴亲、奴畜者,上一字属乎彼而已,今此奴字以意则属乎我,以句法则属乎彼,岂非思之不审欤。
  孙武传云,吴王阖庐问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羙人,此王问武而非武所请也,何用许之字。

  老父相髙祖曰:君相贵,不可言。髙祖乃谢曰:诚如父言,不敢忘徳。此但其术可贵耳,何徳之有?

  汉封候公为平国君,匿弗肎复见,曰:此天下辨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予谓匿弗肎复见字,当在号为平国君下。

  高祖纪云,称刘季者,在当时人可也,而迁亦数称之,不唯于文体为非,而臣子之道亦不当尔也。汉书正之为是。

  髙祖纪云,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当贵,珍字不安。汉书改为竒是矣。

  太公家令云,髙祖虽子,人主也。是时未有髙祖号,刘子玄辨之,诚中其病。汉书改为皇帝,是矣。

  陈丞相世家云,平从攻韩王信于代,至平城为匃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髙祖用平竒计,使单于阏氏围以得开,而其计秘世莫得闻。桓谭、应劭意其以汉有羙女动之,世或喜其说。然吾观韩王信传云,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之,上乃使人厚遗阏氏,阏氏乃说冐顿曰:今得汉地,犹不能居,且两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汉出围,入平城,救兵亦到,胡骑遂觧去。匈奴传畧同,而又云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觧围之一角,信如此说,则汉之所以动阏氏者,止于重赂,而胡骑之所以觧去者,又不专因阏氏之力也。乌有所谓不传之竒计哉,其言反复殆未足信。

  张敖传云,赵相贯高等欲杀髙祖,壁人柏人,上过欲宿,心动问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廹于人也,不宿而去。予谓廹人之意,本出髙祖,非县名,本有此理,又非史氏所当言,则宜加上以二字,汉书又去也字,犹觉不圎。

  荆燕世家云,荆王刘贾,诸刘者不知其何属,诸刘字絶,下不得其曰燕王刘泽,诸刘逺属则是矣。

  梁孝王世家云,孝文帝兄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参,次子胜,夫上既言男则子字皆赘。太子非名,则曰字,亦不安,法当云其长景帝也,次曰某,次曰某。

  淮南厉王长谋反,召至长安,丞相臣张苍,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云云,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臣苍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云云。夫称臣某等昧死言者,当时所奏语,史家輙尔书之,无乃不可乎?迁固毎毎如是,而后世亦或袭之,窃所未喻。

  田仁传云,武帝时拜为司直,数岁,坐太子事,时左丞相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闭守城门,坐纵太子,下吏诛死。仁发兵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仁族死陉城。始但言坐太子事,而复言坐纵太子诛死,又言因千秋上变族死,语意重叠,昏晦甚矣。迁之叙事此类尤多。

  田敬仲世家云,齐宣王好文思之士,自如骝衍、淳于髠之徒,皆赐列第。荀卿传云,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自如二字连用不得。十二诸侯年表序用及如字,尤不安也。

  儒林传序云,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别(列)字不安。
  子胥传云,公子光令专诸袭刺吴王僚,如何下袭字。

  田横二客自刭,髙帝闻之乃大惊,以田横之客皆贤,吾闻其余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予谓闻之乃大惊,剰乃字。吾闻其余尚五百人,剰吾字。(似重现)

  吕后纪云,吕后祓还,过轵道,见物如苍犬据髙后掖,吕后、髙后似是两人,但云据其掖可矣。丁公窘髙祖,彭城西沛公,顾曰两贤,岂相阨哉,方言髙祖遽曰沛公,此亦同病也。

  留侯世家记圯上老父事云,良因恠之,跪曰诺。刘贡父汉书刋误以为恠字合在因字上,此固是矣。然汉书之文本縁史记,且其下又有云,良因异之者,则非独孟坚之误也。

  张良赞曰:余以为其人计魁梧竒伟,至见其图,状貌乃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以为字与计字相窒,留侯亦云上当有余于二字。

  留侯世家云,留侯性多病,多病何关性事。

  韩信传赞云,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巳功,不矝其能,则庻几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假令字下不得哉字,亦不便于文势。

  吕后纪:孝惠为人仁弱,髙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再言如意类我,于文为复,且我字不顺,去之可也。

  萧何传云,益封何二千户,以常甞繇咸阳时,何送我独嬴奉钱二也,我字悖。

  文帝闻冯唐言,叹曰:吾独不得亷颇、李牧时为吾将,时字甚悖。

  伍被谏淮南王,王于是气怨结而不掦,涕满匡而横流,其词不典,殆似古赋,岂史氏实録之体哉。
  卫绾传云,建元年中,以景帝疾,时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职,免之。君字悖。

  礼书首云,太史公曰:洋洋羙徳乎,宰制万物,役使羣众,岂人力也哉。洋洋羙徳,孰遽知其为礼,迁文无首尾,毎如此。

  律书赞,太史公曰:故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按故字自是因上接下之辞,首句如何便用得。

  石奋传云,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申如也,仅仆欣欣如也,唯谨其执丧,哀戚甚悼,唯谨甚悼字俱不安。

  范睢传云,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湏贾于秦,多一魏字。又云穣侯为秦将,欲越韩、魏而伐齐,欲以广其陶封,多一欲字。

  蔺相如请王斋五日乃上壁,秦王度之,终不可疆夺,遂许斋五日,多却之字。

  留侯世家云,刘敬说高帝曰:都阏中,多却曰字。左右大臣多劝上都雒阳,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却少一曰字。

  袁盎赞曰: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上,三句语意不接,亦不成语。

  韩信传云,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之字不安。

  赵尧荐周昌曰:其人有坚忍质直,何用有字。

  燕太子请荆轲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范睢传云,湏贾问范睢曰:今吾事之去留,在张君孺子,岂有客习于相君者哉。娄敬说髙帝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哉字皆不安,作乎字可也。
  范蠡传载,楚王之言曰:寡人虽不徳耳,柰何以朱公之子故而施惠乎?耳字不安,去之可也。

  荆轲传云,轲虽游于酒人乎,乎字尤乖。

  灌夫传云,诸公莫弗称之,莫弗字不成语。

  楚昭王病甚,譲其弟公子闾为王,五譲乃后许,乃后不成语。

  赵世家云,智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多其字。

  田完世家云,田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予民以大斗,多粟字。

  循吏传序云,纲漏于吞舟之鱼,多却于字。

  范睢传云,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戹者,所尝字不安。

  李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遂父子相哭,此而夷三族,此而不成语。

  李斯赞曰: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之字极难下。

  蒙恬自责曰:堑万余里,此其中不能无絶地脉哉。不字当作岂。

  髙祖令张良献白壁玉斗于项羽、范増,张良曰谨诺。谨字道不得。

  髙祖纪云,老父相鲁元,公主亦皆贵,皆字不安。

  武渉说韩信: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之所二字当去其一。又云足下所以得湏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湏臾字亦道不过。

  孙叔敖问市令市乱事,曰:如此几何顷乎?市令曰:三月矣。顷字道不得。

  田横曰:吾烹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媿于心乎?人字与弟字相窒,当云烹人之兄而与之并肩事主,或云烹人而与其弟并肩事主,则可矣。

  燕世家云,齐愍王谓燕太子平曰:虽然,则唯太子所以令之,则字下不得。

  项羽对项梁云,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此句不圆。汉书加耳字,是也。

  陆贾谓陈平曰:天下虽有变,即权不分。即当作而。

  项籍见始皇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母妄言,族矣,其语不圆。

  赵禹传云,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时字不安。

  申屠嘉传云,髙帝时大臣又皆多死,皆多二字不可连用。嘉对文帝责邓通,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申嘉为檄召邓通,此语法不顺,不若言 府檄召也。

  聂政曰: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然是字不成语。

  屈源(原)传:秦昭王欲与懐王会,懐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絶秦欢,少曰字。

  荆轲传:田光谓燕太子曰: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虽然字悖。

  王温舒传:为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以为爪牙,督盗贼,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多其字。

  史记:太史公自序云,民倍本,多巧姧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传。夫事人君,能说主耳,自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侫幸传。夫酷吏、侫幸,类皆小人,史之立传,大抵着其罪恶,以为世戒,而迁独有取于此等,然则是非之谬,岂特游侠、货殖之论哉。

  自序云:嘉尚父之谋,作齐世家;嘉且金縢,作鲁世家,其序燕云嘉甘棠之诗,其序卫云嘉彼康诰,序宋则云嘉微子问太师,序晋则云嘉文公锡珪鬯,此类甚多。夫史书实録也,事所当记,善恶必存,岂因嘉一事而后作乎?大抵诸序传皆不足观,删之可也。

  吕氏大事记云,太史公于夏纪则称孔子正夏时,于殷纪则称孔子善殷辂,圣人损益四代之大意,不可谓不略窥之矣。予谓迁特因孔子之言而猥引之耳。既非己见,又不能别有发明,而吕氏遽以为知损益之意,何遽过誉之甚也。

  大事记:史记文帝纪多载诏书,至景帝纪则皆不载,盖以为不足载也。其旨微矣。予谓史书实録也,诏、诰一时之大事,纵使帝之所行不能副其言,岂容悉没之乎?此自迁之私愤,而吕氏深取之,遂以判班、马之才识,予未敢知也。

  班固讥迁论游侠述货殖之非,世称其当。而秦少游辨之,以为迁被腐刑,家贫不能自赎,而交游莫救,故发愤而云此,诚得其本意然。信史将为法于万世,非一己之书也,岂所以发其私愤者哉。

  滹南遗老集卷之二十 诸史辨惑上

  五帝之名,史记以黄帝为首,书序以少吴(昊)为首,其说不同。要之少昊,黄帝之子;颛顼,黄帝之孙;帝喾,黄帝之曾孙,而尧帝,喾之子也,初皆传之子孙,至于尧、舜,其子不肖,不足以付大器,乃始有禅让之事,斯盖不得已之变,而或者遂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何其妄也。(扯淡)

  皇降而帝,帝降而王,名号之异耳。尧、舜揖譲,汤、武征诛,世变之殊耳。若夫其道则未尝不一。而商鞅说秦孝公,乃谓初以帝道,再以王道。魏征亦云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郑厚又云王道备而帝徳消,皆浅陋之见也。

  父死子继,天理人情之常也。自天子至庻人,自王至覇,自古至,今未有能易者。其或及于旁支,付诸他姓,则必其势所当然,而出于不得已,可谓之变,而不可以为常也。而汉人之说曰:殷道亲亲,立弟;周道尊尊,立子;殷道质,质者法天,亲其所亲故立弟;周道文,文者法地,敬其本始故立长子。周道太子死立适孙,殷道太子死立其弟,此何所稽也。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故曰前圣后圣,其揆一也。典章制度,时或损益不同,至于名教人伦,岂容殊致,尊亲之道孰可偏废,而云殷独亲亲,周独尊尊,非谬妄乎。盖秦、汉以来,言三代者,毎毎如此,以殷纪观之诫(诚)多立弟,然在当时必有其故,而初非汤之定法也。若其果主于亲亲,则一于立弟矣,何复待太子死而后及耶。抑甞考之河亶甲崩,子祖乙立;祖乙崩,子祖辛立;小乙崩,子武丁立;武丁崩,子祖庚立,此皆在世立子者也。庚丁崩,子武乙立;武乙崩,子太丁立;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崩,子辛立,此则四世立子者也。其间沃甲崩,则立其兄祖辛之子祖丁,祖丁崩则立其弟沃甲之子南庚,此则废适而立侄者也,安在其太子死而专立弟邪。纪又云,自中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诸侯莫朝,盖立不以正,宜其启争夺之端,是何足以贻乆逺,而谓成汤之法固如是乎。呜呼,世之学者自非诗、书、易、春秋、语、孟子之正经,一切异说不近人情者,虽托以圣贤,皆当慎取,不可轻信也。

  左氏文章所谓毫髪无遗恨者,惟参举人名字,颇为不惬。如邲之战,既称士会,复曰随武子;又曰随季,又曰士季;既称郄克,复曰驹伯,又曰郄献子;初称荀林父而后称桓子;初称先縠而后称彘子,大率皆然,不可殚举。一段之文而错杂如是,向无注释,读考孰知其为一人邪。虽无害其羙,要之不洁,而近代?溪黄彻极称其变态可法,且以诸史列传首尾一津为不足取,殆难与论真是非也。

  刘子玄曰:韩王本名信都,而迁固辙去都字,用使称其名姓,全与淮阴不别。按韩王、韩国之后,其姓为姬,袭封于韩而非姓也,又加王字有何不别。然迁于绛侯传固作,淮阴等赞亦称两韩信,而髙祖纪八年又云,上东击韩信余寇于东垣,何邪?

  迁固记事互有得失。如史记孝文纪云,髙祖中子也。髙祖十一年春已破陈豨军,定代地,立为代王,都中都,太后薄氏子。汉书云,髙祖中子也,母曰薄姬,髙祖十一年诛陈豨,定代地,立子桓为代王,固之序薄氏文顺于迁矣,而加子桓二字,复为赘也。

  班固汉书删润迁史,徃徃胜之,然亦有反不及者。如史记髙祖闻田横死,曰:嗟乎,有以也。夫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岂非贤乎哉。汉书但云,嗟乎,有以起布衣,其语太简,读之殆不可暁也。

  汉文帝以公主嫁匈奴,使宦者中行说传之,说不欲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行也,为汉患者,史记如此而汉书但云,必我,而无行字,此恐错误者。曰为汉患者必我也,或云必我行为汉患矣,如此乃顺。(两见)

  史记文帝纪云,张武受赂金钱事觉,上发御府金钱赐之以媿其心,彼受金钱而复以金钱赐之,可以为媿。汉书但云更加赏赐,则泛而不明矣。

  史记司马相如传曰,天子曰可徃从悉取其书,使所忠徃而相如死,班固加若后之矣四字,此句为赘。且若字意乖,不若不加之愈也。

  髙祖谓沛父兄曰,其以沛为朕汤沭邑,注引风俗通义曰,沛人语初发声皆言其其者,楚言也。髙祖始登帝位,教令言其后以为常耳,于谓不然,戒辞用其字,自是本法古文,如是者何可胜举,而云楚语独尔,不亦妄乎。

  袁盎论社稷臣云,主在与在,主亡与亡,言以身徇主,与之同存亡耳。如淳曰,人主在时与共治在时之事,不以主亡而不行其政令,何其曲邪。

  史记匈奴传赞曰,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权而务讇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已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连功不深,注以彼已将率为句,既不成文,而理又不顺,其释彼已引诗彼已之子,殊为牵强。吾友崔伯善云,当以不参彼已为句,而将率字属下文,其说良是。

  汉书韩彭等传赞云,唯吴苪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以无嗣絶,庆流支庻有以矣。夫着于甲令而称忠也,末句不相承。

  前汉车千秋本姓田氏,以其为丞相时,诏许乘车入宫,因号车丞相,此一时所称,非乆逺,转而为姓,又非上之所赐也。班固作传止当着其本姓,而遂从车字何邪。

  黄霸虽以治郡称,然既尝为相,自当附之韦贤、匡衡等传,而班史列于循吏,非也。

  班固论江充、王莾事,皆以为有天时而非人力,夫人固不胜于天矣,然班氏身为史官,以褒贬劝惩为务,则亦不当立此论也。

  后汉郭太字林宗,范瞱作传以父讳,止称林宗亦可矣,而中间复数称太左慈字符放,既称其名而又两称为放,不亦杂乎?

  老蘓评范瞱之失,谓不当槩董宣于酷吏,槩郑众、吕强于宦者,槩蔡琰于列女,其论董宣、蔡琰是矣,若郑众、吕强,虽有可嘉,岂可去宦者之目乎?

  汉书髙祖纪云,老父相髙祖曰,鄊者夫人婴儿皆以君,如淳曰以或作似,颜氏以为非当矣,然史记正作似字,岂其误邪。(两见)

  史记:髙祖纵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大丈夫当如此。汉书作太息,此只是太字,盖古人所通用,而师古云,言其叹息之大过矣。

  髙祖繇咸阳纵观秦皇帝,张骞传曰,大角抵出竒,戏诸恠物,多聚观者。颜注皆音工唤反。至相如封禅书云,天下之壮观,则读如字,大似颠倒也。

  髙祖纵观秦皇帝,师古曰:纵,放也。天子出行,放人令观。予谓此于文势为悖,恐只是恣观之耳。裴矩传:焬帝时诸蕃胡入贡,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餙纵观,纵字当准此例。

  髙祖纪曰,如意几代太子者,数焉。丙吉传曰:皇孙病几不全者,数焉。元后赞曰:吕霍上官几危国者,数矣。凡此等数字,盖言数次耳。史记称汲黯多病,上常赐告者数,如淳曰:数者,非一也。余皆准此,当读如字。而颜氏训频并音所角反,狄山曰:兵凶器,未易数动。宣帝曰: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黄霸曰:数易长吏,人因縁为奸,此等正当训频而反读如字,恐未当也。

  南越尉佗谓陆贾曰,使我居中国,何遽不若汉?何遽犹言岂便也,与越大夫种言何遽不为福同意,而注云,有何廹促而不如汉。张敞诛絮舜,时冬月未尽,数日,敞使人语之曰:冬月已尽延命乎?此言虽春近而不得免耳,而注云汝不欲望延命乎?霍光传:任宣谓霍禹曰,百官以下但事冯子都、王子方等,视丞相亡如也。亡如者,如无耳,犹蔑如之类,而注云无所象似是,皆何理邪。

  齐王肥与诸侯书,言吕后比杀三赵王。文帝纪诏言间者数岁比不登。梁孝王传云,十四年入朝,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何武传曰:孝成、孝哀比世无嗣。公孙贺传曰:丞相李蔡等三人比坐事死。胶西王端传云:端数犯法,天子弗忍诛,有司比再请削其国。夫比者连并之义耳,而颜注皆训频似是而实差殊,学者试细味之。

  文帝问冯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师古曰:言年已老何乃自为郎也。崔浩以为自何为郎,非也。予谓汉之郎选,其途非一,有以父兄任子弟为郎者,如张安世、袁盎是也;有以富赀为郎者,汉仪注谓赀五百万得为常侍郎,如张释之、司马相如是也;有以献策上书为郎者,娄敬、主父偃是也;有以孝着为郎者,唐是也,而卫绾又以戏车为郎。以是观之,浩说为胜,而颜氏遽断其非,其自信亦太笃矣。

  申屠嘉劾奏邓通戏殿上无礼,文帝曰:君勿言,吾私之。私只是爱幸之意,犹所谓弄臣者耳,而师古以为欲私教戒,恐非也,不然一私字讵能兼教戒之义邪。

  贾谊言秦俗之弊云,其慈子耆利去,禽兽亡几。以文势观之,慈子当是错误,颜氏强为觧释,恐非也。

  田蚡以肺附为相,师古引旧说云,如肝肺之相,附着也。一云肺斫木札,喻其轻薄,附着大材也,余肺附字皆然,其义迃曲不足信。按此语皆本于史记,今史记诸本并作腑字,盖言其亲宻如肺腑,犹股胘心膂之类耳,不知孟坚如何转而为附,或者古字通用,而史记索隐反音腑为附,谬矣。

  汲黯拜淮阳太守,谢曰:臣常有狗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师古以病力为句,曰力谓甚也,训力为甚,未知何据。予初谓此字当属下句,及读史记则云黯常有狗马病,而通鉴但云有病,乃知力字属下无疑。盖孟坚误析其辞,故守师古之妄,而新唐乔琳传云,从幸梁州辞病力,萧俛授少师辞疾力不拜,此又因颜注而失也。

  

  

  

  

  

  

  

  

  

  

  

  

  

  
  滹南遗老集卷之二十一 诸史辨惑下

  赵禹传云,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絶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此当以不行报谢为句,而师古以报谢属下文。予固疑之,及读三刘汉书,既已刋正矣。

  霍禹怨宣帝曰:大将军坟墓未干,尽外我家,反任许史,令人不省死。师古以为不省有过,非也。正谓不暁其故,犹俚语云,没理会杀耳。

  元后传:王莾使安阳侯舜求玺于太后,怒骂责之,舜仰谓曰:臣等已无可言者。师古曰言不可谏止,此说非也。其意盖云不足道而已。

  汉书载杨雄觧嘲,其末云司马长卿窃訾于卓氏,东方朔割名于细君。颜注谓割损其名,而訾字不觧,及见华峤论所引,乃作窃赀割炙,当以此为正也。

  外戚传云,景帝召程姬,姬有所避,不愿进而饰侍者唐儿,使夜进。师古以所避为月事。予谓所避事不止一端,安知必以此乎?盖自不湏注也。

  史记?平凖书云,京师之钱累巨万。韦昭云,巨万今万万也。范蠡传,徐广注亦同。汉书?食货志言累百巨万,师古注云数百万万也。梁孝王金银且百巨万,师古云,巨万,百万也,有百万者,言凡百也。汲黯传云,中国诛匈奴费以巨万百数,师古云即数百巨万也。此不唯与韦、徐不同,而其自为说亦复参差相戾,何耶?

  祢衡谓荀或(彧):可借面吊丧。注引典畧以为但有貎耳,夫吊丧主哀,安用貎?为意者以其严冷而多戚容,故也。

  晋书称苻朗至晋,谢安设燕请之,朝士盈坐并杌褥壶席。朗毎事欲夸之,唾则令小儿跪而张口,既唾而含出,顷复如之,坐客以为不及之,逺朗不道如此,非人所为见者,皆为切齿而谓朝士歆羡以为不及,甚哉,史氏之妄且陋也。

  晋史:慕容徳时,妖贼王始称帝,号其父为太上皇,兄为征东将军,弟为征西将军。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所在。荅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惟朕一身,独无聊赖。其妻怒曰:正坐此口,以至于此,奈何复尔。始曰:皇后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亾之国耶?行刑者以刀环筑之,仰视曰: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此事当皆必有之,然临刑之语,不应一一如是,殆滑稽谈谐者所餙耳。通鉴差略之为是。

  梁武诛齐之诸王。鄱阳王寳寅奔魏,数冦梁复雠,后以谋乱见诛。而萧子显南齐书乃云,中兴二年以谋叛,与贤、攸等同死,其误甚矣。(存疑)

  北史:梁鄱阳王寳寅终于魏。南、北史一书也,既立寳寅于魏朝矣,而南史中又略书其事,恐止当并于北史。又南史作寅,而北史作夤,二字义殊,亦宜从一。

  后汉:陈容谓袁绍曰:寕与臧洪同日死,不与将军同日生。此指当时一日耳。而魏书载荘帝之语曰:寕与髙贵乡公同日死,不与长道郷公同日生。此史亦然。此似不可。岂秉笔者润色之过欤。通鉴删之,云,寕为髙贵乡公死,不为长道乡公生,是矣。

  彭乐髙,齐之名将,且有大功。北史、通鉴皆载,而李百药正史乃不为立传,何耶?

  北史?杨愔传:常山、长广二王谋废济南王,愔及朱可、浑天和、宋钦道皆被拳、杖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余人持之太皇太后,间(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耶。及愔诛,太皇太后临丧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盖补其损目也。李百药北齐书但云已出而无一目字,岂其脱误欤?

  隋史:髙颎平陈,晋王广欲纳张丽华。颎曰:武王灭殷,戮妲已;今平陈国,不宜取丽华。遂斩之,王甚不悦。通鉴所载其语尤详,而陈书、南史乃谓晋王命斩之,此必当时秉笔者曲饰主阙,而姚思亷、李延寿猥承其误耳。迹焬帝所为,当以隋史为正。

  旧唐?徐有功传:窦孝谌妻龎氏为奴,诬告当斩,有功明,其无罪,得减死。今上践阼,孝谌子希瑊等请以身之官爵譲有功,子惀以报旧恩。按此乃明皇时事,言今上者,盖唐臣寔录之词,刘昫偶忘改定耳。

  旧唐:王求礼既载于列传,而忠义传又载之。虽繁简不同,要之不当重立。求礼刚直敢言,固有可嘉,而遂槩之忠义,亦非其例也。

  旧唐?员半千传云,其先本刘氏,十世祖凝之事宋奔元魏,以忠烈自比伍员,固改姓员。按左传释文,员本作云,而半千姓乃读如运,何耶?

  元鲁山于蒍于歌,学者往往不觧其义。予忆昔尝一见而今亦忘之矣。史臣记此自当畧着其词,而唐书、通鉴皆不及之,殆为阙典也。

  韩退之驱鳄鱼文苦非佳作,史臣但书其事目足矣,而全録其词,亦何必也。

  史传有改名者。既以今名冠之则亦当全称今名,而未改之前却称旧名,如唐李忠臣、成汭之类,亦非也。

  五代史?梁纪曰: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姓朱氏,宋州砀山午沟里人也,其父曰诚生,三子曰全昱、存温云云。中和四年九月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光启二年进爵王,十二月徙封吴兴郡王。秦宗权称帝,遣其将秦贤等攻汴,王顾兵少不敢出云云。开平元年夏四月甲子,皇帝即位,他纪皆仿此。徐无党注云,始自称名,既而称爵,既而称帝,渐也。爵至王而后称,着其逼者。予谓帝王本纪既追书尊号以冠其首,则一篇皆以尊号为主,初书其名曰讳某,自后凡见其名,虽未即位,例皆称帝或称上,此古今不易之体。而欧公乃以新意变之,既称其父曰某,而复云生子曰某,始而称名,次而称爵,至即位乃书皇帝,即位而称帝,此则宾主不分,体统不一,不足为法也。或曰迁、固作髙祖纪皆先称沛公、汉王,然则亦非也。曰庸得为是乎?盖刘子玄史通已尝辨之矣。

  或问苐五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毎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寐,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世皆以为美谈,而通鉴独载遗马事,此既一时之语,当俱録之。

  温公自节通鉴,以为更加精择,削其繁芜,斯固可矣,然亦时有太过处。如汉书?郭林宗传云,茅容耕于野,与等軰避雨树下,众皆夷踞相对,容独危坐愈恭,林宗见而竒之,遽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已设,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饭,林宗起拜,因劝令学。通鉴载之畧同,而节本直云茅容耕者,危坐愈恭,杀鸡为馔,恭谓为已设,容分半食母。甚踈已甚,不尽事情矣。

  通鉴记或人拟刘祥道破李义府露布事,而独载其一聨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兢入,谓义府多畧人奴婢故也。事既琐细,而语尤鄙陋,恐不必存。

  唐僖宗责黄巢姬妾軰从贼之罪,有对者曰: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乃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通鉴所载如此。夫史氏文辞湏量轻重之宜,彼妇人率尔之语,岂有所谓失守,宗祧播迁巴、蜀者乎?然史传如此者,何可胜数?

  

  

  

  

  

  

  

  

  

  

  

  

  

  

  
  滹南遗老集卷之二十二 新唐书辨上

  作史与他文不同,寕失之质,不可至于芜靡而无实;寕失之繁,不可至于疎畧而不尽。宋子京不识文章正理而惟异之求,肆意雕镌,无所顾忌,以至字语诡僻,殆不可读。其事实则往往不明,或乖本意,自古史书之弊,未有如是之甚者。呜呼,笔力如韩退之而顺宗实録不惬众论,或劝东坡重修三国志,而坡自谓非当行家,不敢当也。以祁辈竒偏之识,而付之斯事,非其宜矣。

  刘器之尝曰:新唐书好简略其辞,故其事多欎而不明。迁、固载相如、文君事,几五百字而读之不觉其繁;使子京记之,必曰少尝窃卓氏以逃而已。文章岂有繁简,要当如风行水上出于自然,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简,则失之矣。唐书进表曰: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新唐所以不及两汉文章者,正在此两句,而反以为工,何哉?可谓切中其病。

  欧公与宋子京分修唐史,其文体不同,犹氷炭也。初书成,将进,吏白旧例止署局中官髙者一人姓名,云某等撰。而欧公官髙当书,公曰:宋公传列传用功深而为日久,岂可掩其名,于是纪志书公而列传书子京,子京闻之,喜曰:自古文人多相凌掩而不让,此事前所未有也。以予观之,欧公正不肯承当耳。

  唐子西云,晩学遽读新唐书,辄能壊人文格。吾不知此论并纪志而言之耶,抑其独指列传也。欧公之作,纵不尽善,无壊人之理,若子京者,其自壊也已甚,岂直它人哉。温公作通鉴,未尝用子京一语,盖知所决择矣。

  子京讥旧史猥酿不纲,而以传逺自许,今之学者类皆歆艶以为新奇,旧史几废。刘器之尝言,二书各有短长,未易优劣。以愚观之,旧史虽陋,犹为本分,且不失当时之实,寕无新书可也。

  吕夏卿预修新书,其言云,韩愈使王庭凑之莭,旧史不书,今乃书之,所以明臣子之义也;太宗拒魏征谏、杀田舍翁之语,旧史则书,今不书之,所以掩人君之过也。予谓子京书退之事,则当其削太宗事,非也;此而削之,则长孙后之贤复没而不彰矣。所贵乎史臣者,善恶必存,以示劝戒,故谓之直笔,岂以掩人君之过为贤乎?且帝虽有过,因后言而遽改焉,是亦从谏之羙也,何庸讳哉?吕氏之说甚谬。

  魏征谏长乐公主资送事,旧史载于长孙后传,是矣。今移于公主传,甚未当也。

  萧铣被围,谓羣下曰:天不祚梁数,归于灭,若待力屈,必害黎元,岂以我一人致伤百姓,及城未抜,冝先出降,诸人失我,何患无君。乃以太牢告庙,率官属诣军门降,曰:当死者唯铣,百姓非有罪也,请无杀掠。铣虽草窃一时,而颠沛之际,其言可爱如此,可以为万世法,岂得不载新史,乃皆畧之,而其赞但云,以好言自释于下,然则所谓好言者,后世何从见之哉。铣对髙祖逐鹿之语,与所谓田横南面非负汉朝者,皆中理之论,而子京亦削之。髙祖卒诛铣,直以其不屈而惭怒耳,非能折其口也。子京云伪辨易竆,且极称髙帝之圣,盖不独去取失当,而其褒贬亦殊未安也。

  通鉴云,李承嘉附武三思,诋尹思贞于朝,思贞曰:公附会奸臣,将圗不轨,先除忠臣耶。或谓思贞曰:公平日讷于语言,今廷折承嘉,何敏耶?思贞曰:物不能鸣者,激之则鸣,承嘉恃威权相凌仆,义不受屈,亦不知言从何而至也。旧史思贞传不见此事,新史则云:或问思贞公敏行,何与承嘉辨荅,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子京以孔子有云,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遂以敏行代言讷,岂有行敏,遂不当辨曲直者,且左传载石言于晋,盖物凭而为怪耳,亦岂激之而鸣之意哉。子京疎谬甚多,此最可笑者也。又云承嘉恃权而侮吾,义不辱此,一侮字属上句,则下句不成语,属下句则上句尤不成语矣。

  疾雷不及掩耳,此兵家成言,初非偶语,古今文士未有改之者。宋子京于李靖传乃易疾雷为震霆,易掩为塞,不惟失真,且其理亦不安矣。雷以其疾,故不及掩耳,而何取于震,掩且不及复,何暇塞哉。此所谓欲益反弊者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成言也,陈叔逹尝引以谏髙祖,而子京则曰,失而不断,反蒙其乱。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成言也,髙宗尝举以告刘祎之,而子京则曰,蓬在麻,不扶而挺。栁楚贤闻髙祖兵兴,说太守尭君素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转祸为福,今其时也。子京复畧其辞,曰:君子见几而作,俟终日耶。其膏盲之病,类如此。

  古人称炙手可热者,盖甚之之辞,而非实事也。故但可施之诗句谚语耳,而新史称杨国忠权势可炙,韦渠年势熖可炙,田令孜权宠可炙,既已非矣,而复谓李义府门如沸汤,王伾等门若沸羮者,岂不益乖耶?

  史称杜如晦云,当时浩然归里。王徽云,公议浩然归重。郑余庆云,公论浩然归重。许孟容云,四方浩然,想见其风,古人用浩然字多矣,曷尝以为归重想见之意哉。

  张公艺九世同居,髙宗问之,书忍字百余以对,盖言忍之甚也。新书去百余字,意不完矣。

  萧俛、叚文昌劝穆宗销兵,请宻诏天下有兵处,毎岁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不补此,本分语也。新史则云,诏天下镇兵十之遂,限一为逃死,此却似总分天下兵为十也,且其法本千百人中去八人,而子京之数乃及十人,岂不失当时之实乎?

  杜正伦、虞世南等尝论事称旨,太宗谓之曰:我闻神龙可扰而驯,然喉下有逆鳞,触之则杀人,人主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如此,朕岂虑危亡哉。人主称鳞亦取类云耳,子京辄云遂犯吾鳞,不几指斥乎,又改岂虑字为其虑,亦便道不过。

  通鉴云,索元礼与万国俊兢为讯囚酷法,或以椽闗手足而转之,谓之鳯凰晒翅;或以物绊其腰,引枷向前,谓之驴驹拔撅;又有仙人献果,玉女登梯之状。新唐?元礼传但载其一,云号晒翅,不知晒何翅也。

  旧史李揆试进士,设经史于庭,而引贡士谓之,曰:大国选士,但务得才,经籍在此,请恣寻检。而新书改云,可尽所欲言。尽言何闗寻检事?

  封伦言于髙祖曰:秦王恃有大功,不服居太子之下。新书改云颉祯(颃)太子,此岂当时真语。且颉颃上下飞也,如何便作得不服居下意。又说建成作乱,曰:为四海者,不顾其亲。汉祖乞羹此之谓也。新书但云,乞羹者谓何。若无旧史,安知其为髙祖事哉!

  刘徳威对太宗云,律文失入者减三等,失出者减五等,法之为等不一。而新史削去等字,是总以十分为率而论也。

  旧史云,玄宗闻颜真卿抗贼事,喜谓左右曰,朕不识颜真卿形状何如,所为得如此。通鉴改为作何状,此亦无伤。至新书乃云,何如人,则是总言其性行也。

  太宗闻李君羡小字五娘,云何物女子,如此勇猛。通鉴云乃尔勇健。语虽异而意则同。新史云乃此健耶,一此字便不完。韦夏卿责从弟轨谊受金曰:顾当是哉。崔湜、岑羲闻韦凑直谏,曰:公敢是耶?其病一也。君羡,武安人,封武逹郡公,为左武卫将军,在玄武门。帝以其皆有武字,遂因告者诛之,而新史直云皆武也,不亦乖乎。

  刘蕡下第,李邰谓人曰:蕡逐我,留吾颜其厚耶。下第何可言逐也。

  赵宗儒迁吏部侍郎,徳宗召见,劳曰:曩与先臣并命,尚念之耶。古者人臣称其亡父于君,则有先臣之辞,君称于臣,未见其例。

  子京好改旧语,而往往反不如之。李邕对或人曰:不颠不狂,其名不彰。而新史云,不如是名,亦不传。王求礼折苏味道曰:三月雪为瑞雪,腊月雷亦为瑞雷耶。新史云,果以为瑞,则冬月雷,渠为瑞雷耶。李邰曰:刘蕡不第,我軰登科,实厚颜。新史曰:蕡逐我,留吾颜其厚耶。李右折仇士良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训注之起,始自何人。新史云,乱京师者,训注也。然其进,孰为之先。此等逺不及旧语也。

  李綘传云,帝尝称太宗、玄宗之盛,云:朕不佞欲庻几,二祖之道徳风烈,无媿谥号,不为宗庙羞,何行而至此乎?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励已,尊道徳,逺邪佞,进忠直,与大臣言敬而信,无使小人参焉;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去官之无益于治者,则才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消;将帅择士卒勇矣,官师公吏治辑矣,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如是可与祖宗合徳,号称中兴,夫何逺之有,言之不行,无益也,行之不至,无益也。帝曰,羙哉斯言,朕将书诸绅。子京之文类从僻涩,至此一叚独华靡偶俪,几似进士策一时对荅之间,岂得如是,旧史绛传无之,未知其何所本也。

  旧史方伎传云,崔善为累擢尚书左丞,诸曺史恶其聪察,以其短而伛嘲之,曰:崔子曲如钩,随例得封侯,髆上全无项,胷前别有头。而新史但云曲如钩,例封侯,何耶?后汉刘寛不喜盥浴,京师以为谚,史不载其语者,必以俚甚故耳。子京果嫌其俚则削之可也,改之可乎。

  焬帝见李密瞻视异常,谓字(宇)文述曰:勿令宿卫。而新史但云无入卫,乃是面戒宻也。杨素问宻曰:何虞书生耽学若此。新史减虞字,便别却本意。素谓诸子曰:吾观李密识度,汝等不及。新史云,非若等軰,意亦不明。
  姚崇汰僧伪滥者,旧史但云还俗,而子京云髪而农,此何等语。且万二千人岂无归异业者,而悉为农乎,此可以一笑也。

  王叔文既败,毎诵杜甫诗云云,而子京但曰诵杜甫、诸葛祠诗以自况,若无旧史证之,不知其诵何语也。况杜集、诸葛庙诗非止一篇乎。

  新史载阎立本为主爵郎中时,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召立本侔状,合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据本传,初不言其善画,其兄立徳传但云,父毗本以工艺进,故立徳与立本皆机巧有思,而立徳事业不过制衣服、营宫室之类,然则安知立本之善画哉。傅奕传初不言善数学,其病亦犹是也,故不若旧史为明。又谓阎则先当玄宗在藩时,以善割蒙宠,吾不知何所割也。

  张柬之谓李多祚曰:将军居北门几何。曰:三十年矣。张巡问李懐忠曰:君事胡几何?曰:二朞。夫几何云者,但多少之名耳,岂足包时字之义。

  宋广平教张说救魏元忠云,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此本分语也。旧史以荣为芬芳,新书作芬香,皆甚纰缪。

  旧史云,李义琰改葬父母,使舅氏移其旧茔。子京云使舅家移莹,而兆其所。兆其所三字想煞用心来,然既使移旧茔,则便知就其地矣,何必如此费力。兼三字自非典实语。

  武后遣医人却内安金蔵,五蔵以桑白皮为线缝合。语固近俗,然子京云褫桑杜紩之大小,恠様也。

  汉书称儿寛以儒术饰吏事,而新唐谓员半千不颛任吏,常以文雅粉泽。汉武称何武所居无赫赫之名,去后常见思,而新唐谓薛戎居官时,无灼灼可惊者,已罢则懐之。子京于文字其实处不及古人,而专以易置字语为新,徒劳甚矣。
  舜称耄期倦于勤,盖老而倦于勤也。新史哥舒翰等赞云,主徳耄勤。

  王徽传云,僖宗西狩,徽追帝不及,堕崖樾间。杨行密传云,小校王稔依樾歩战。裴敬彝传云,曾祖子通居母丧,有白乌巢冡樾。樾,树阴耳,直以为林木可乎。

  苏世长指披香殿曰,此炀帝作邪,何雕丽底。此底字训致,而作至字用,误矣。

  通鉴戴至徳为右仆射,刘仁轨为左仆射,更日受牒诉,仁轨常以美言许之,至徳必据理难诘,由是时誉皆归仁轨。有老妪欲诣仁轨陈牒,误诣至徳,至徳覧之未终,妪曰:本谓是觧事仆射,乃不解事仆射邪,归我牒,据此,是老妪明知至徳也,而新史但云今乃非是,则意不完矣。

  王焘传云,母有疾,弥年不废带。古今但言不解带耳,废字何义也。

  

  

  

  

  

  

  

  滹南遗老集卷之二十三 新唐书辨中

  东汉时,会稽父老送刘宠曰: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盖爱誉甚之之辞耳。新史云,李栖筠为常州刺史,捕斩贼党皆尽,里无吠狗。田仁会为胜州都督,捕格夙贼,夷之城门,夜开道无寇迹。实録之事不当尔也。或谓史记?王温舒传亦称无犬吠之盗,何如?曰:史记之谬亦多矣,渠皆可法乎。

  杨牧初以兄假未仕,不肯应举,既假释褐,乃擢进士第,其后同台为监察御史,世荣其友。夫以兄未仕而不应举者,友也,兄弟同台者,荣也。二事不相类而云世荣其友,此何理耶?刘子玄传云,撰刘氏家史及谱,按据明审,议者髙其传,髙字亦非。

  为文字,语虽贵简,而有不得简者。韦宏景传云,杨虞卿私造其门,宏景厉言曰:有诏按公尚私谒耶。惶恐去,不少虞卿字否?此类非一。观者可见。孙伏伽言三事,但云其一、其二,其三而无曰字,文理无乃不属乎。

  言读书之勤者,例曰手不释卷,而子京撰蒋又传曰:卷不释于前,此何谓也。

  前人文字言骚动、骚然者,有矣。安禄山传云,百姓愈骚。裴冕传云,大众一骚。马燧传云,天下方骚。无乃太简乎。

  李靖论萧铣士卒云,藉以拒师,本非所情。杜如晦传云,僚属共才之莫见,所涯李勉朝京邸诏还所镇,三所字下不得藉以拒师,亦不成语。

  王义方弹李义府,髙宗怒其毁辱大臣,言词不逊,故贬之。新史云,帝恨义方以孤生触。宰相朱泚遣韩旻追徳宗,叚秀实以为宗社之危,期于顷刻,乃倒用司农印追之,新史云,秀实以为宗社之危,不容喘,岂不过哉。

  薛万均死,太宗甞赐羣臣膜皮,及万彻而误呼万均,怆然曰:万均,朕之旧勲,不觉呼名,岂其魂灵欲朕之赐也?新史则云,怱口其名,纔下口字,便是从已作用之意,岂所谓不觉者乎,况此等字,史家自不宜使。

  肃宗欲以李辅国为常侍,苗晋卿奏曰,常侍近宻,非贤不可居,岂冝任等軰。罢之。等辈上当加此字,不然何等軰也。

  邪文伟传云,武后问天与帝异称,云何文伟不得对。房管论第五琦言财利事,肃宗诘之,管不得对。王叔文传云,俱文珍随语诘折叔文,不得对。不得字为悖,正当云不能耳。

  杜正伦传云,为世歆羙。戴至徳传云,世詑其荣。萧复传云,士艶其荣今监本无此句。敬晦传云,世宠其家,宠字尤不安,若只作时人荣之大小本分,王义方誉振一时,呉凑美誉四腾,皆非史家之体也。

  李义府传云,自其斥天下忧,且复用,比死,内外乃安。严震传云,徳宗使马勋计日取张用诚,赴行在,踰半日期,帝颇忧,比至大喜,比字不安,若及既等字,可也。

  温庭筠数举进士不第,思神速多为人作文,大中末,试有司,亷视尤谨,庭筠不乐,上书千余言。然私占授者已八人,作文云者本谓代进士科举之作耳,今乃似泛为文字者,此亦失之不明也。

  温彦博传云,进止详华,人皆拭目,观进止之间,何至拭目而观之哉。子京之夸侈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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