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图集|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实录|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子部 > 杂论 > 小豆棚 >

卷十二 怪异类

卷十二 怪异类

画版
洋画以京师为最。一切古鼎彝器,无不确似。为山树楼阁,远近深邃,尺幅千里。一邱一壑、一枝一叶、一棂一庋,皆能突起于阴阳向背之间。闻其初来自西域,京师易之,所谓界尺活也。至人物,则以广南玻璃画为独步,面目须发,有跃跃欲飞之势。余有一律云:
一幅亚洋画得成,千盘万曲讶深閎。定神玩去疑身入,着手摸来似掌平。
幻出楼台蜃气结,描将人物黛眉生。壁间高挂终惶惑,错认邻家院落横。
辛丑游粤,在新会袁春舫业师署,闻库中有西洋美人画一对,甚异。师令胥吏持入廨观之。已昏,设炬置桌。俄而持二版至,各长四五尺,盖随人画形而刓之者,皆系以械。其一衣绯,色剥落,约二十许,丰颐隆准,高钿云髻,一手持物如烛台形,一手自理衣带,如大家娃;其一衣黄,修容,堕马,半面惊顾之状,两手捧物不能辨,丰神凛然,面上有爪痕,年较稚。灯光寻丈之外,望之若生,流波凝睇,若接若离,可惊可怖。
先有黎姓少年癖于画本,凡有山水人物,极力求取,而纸上丽人,尤所珍爱。一日,有僧至其家,募修大士像,生不为容。僧云:“闻居士好丹青,盈箱箧,想无佳者。贫衲能为笔墨。苟不为叶公好,当结一翰墨缘。”生喜,问所欲纸椠,僧曰:“无须。君卧室双扉后,愿为君图所好。”生延入内寝。僧探囊取物,色色俱备。笑谈之间,二美已具。生大喜,赠以金缗而去。
生夜爇火阖户,相对双隗,心摇目眩。将从前所好置之高阁,惟注意在人,静掩双扉,更阑欲上床矣。偶于醉后假寐灯几,有人倚隅捏肩云:“君子醉休。曷太不自珍千金躯,欲向醉乡老耶?”生惊起,见一丽姝在侧,嫣然可爱,遂不为诧。问曰:“卿仙乎?人乎?胡多露而不畏耶?”姝曰:“我画中人耳。君朝夕相对,何觌面转相忘?”生觑扉间脱空其一,望见阶前月影,俨如窗开。心荡不自持,相抱而狎,衽席颇致情款。女云:“奴号左青,怜感君德而奔君。二兰女子熟睡不知。奴去也,恐为所觉,不耐伊啰唣。且伊性悍不驯,君勿与接也。”转盼,人与扉合。生不知是梦是幻,怅惘久之,酒气全消。
正凝思间,双影齐下,若闻诟谇,生不敢置喙。二兰云:“好女子,好女子,丑事羞人!”左青云:“人家事,何预尔?”二兰云:“同门合楣,岂容尔私?”生云:“二女既可同居,三人不更同心乎?”遂两袭其裾,同登卧榻,共相偎倚。生欲与二兰致情,左青隔,不使通。既而事齐不可,事楚又不可,悉索交敝,终夜不宁。欲树静而风转摇之,调停向背,位致大小,各不相亚。口角之间,未尝不絮絮然当以旗鼓。
从此日夜奔命,摄乎两大之间,不旬日而形同枯槁矣。家人不知所以,乃移入母室。至夜,两女悉至,更相交谪。家人不见其形,但闻其声。医来不瘳,巫至不压,一家鼎沸,四邻皆为不安。后其父夜起,隐忧不寐,步庭前,见其子所居之二扉,如刻人形而中离,燃以膏,疑是怪,遂破其空扉。至晨,而二版画在焉。父衔之,付诸丙,弗戢;投诸渊,不沉。床笫厨室大肆杂谑,不堪其扰,犹治丝而棼。生已奄息,阖邑哄传。
邑令鲁人司马氏,秉正不阿。访闻之,不信,呼其父而问,无异词。乃拘系其版,函以印而封于库。其画至今存,然非其人有终任,不敢启视者。而吏备述其颠未。春舫师曰:“是不可以不纪其事。”时徐闻尹梅公云官、同门蔡都谏秦均、二世弟堂,各有记。予因次日束装北旋不暇,舟次清远峡中,为补书其略如此。

曲居士
曲居士,掖县人。居城西草庵,貌甚古,言多颠狂,人未之识也。雍正十二年春,草庵夜火,其光烛天。比熄,则居士端坐其中,俨然如生,惟顶上露一孔,体如铜铸。当时余从叔次南在莱,曾经亲见,持烟具击之,铛铛有声。
(望夫石实有其人乎?)

耿姓
历城东北乡耿某,逸其名。贩枣为业,往来乐陵诸处。一日,推小车,置省界,休大树下,击镰吸烟。欻有少年来,批其颊曰:“孩子一二言语,便使木杯性,数年不归家门!”耿见其意不恶,料是郎舅相狎者,曰:“无作剧,我非尔家娇客。”少年曰:“尊舅前妆懵懂耶?”诮让间,有二三人至,曰:“王姐夫归来乎?”耿不认识。少年以足踢其臀曰:“打你个当场不认父。”
众拥而行,及其车,哄然入村,曰:“王家姐夫归。”抵一草门,老妪出视,曰:“好儿子,真令我望眼俱穿矣!”入室,一少妇娉婷,二十许,泪涔涔,以袖拭面曰:“是那向风吹了来也!”耿两手频摇,力辩其非。众皆排挤嘈杂,或笑或诽,不容置喙。俄妪及妇入厨下,邻党渐散,惟前少年数人在坐。耿方缓颊,陈词,备道乡贯姓名居址:“并非无根蒂人,奈何诬以桃僵,竟用张冠错戴哉?”少年曰:“声音面貌,酷肖无两。世间岂真出鲤鱼精变化,要包丞相断无头案?姐夫莫诳我也。夫妻无隔宿仇,何必乃尔。”顷间,妪与妇具馔,耿局促不敢举箸。妪及诸人若或贰焉。妇呼其弟至窗外语曰:“尔姐夫左胯有黑痣,隆起生毛。”耿闻言大窘,手护腼瞅,罔知所措。群乃争褫之,布裤穷而痣毛见焉。耿虽百舌不能辩,佥曰:“尚何抵赖!”耿无奈。
饭毕,日向暮,妇持檠至,诸人散,妪去。妇掩户喜,近耿曰:“真丈夫何以假为?”耿曰:“武陵源今虽误入,实非前度渔郎。第问津有自,殊惭唐突西子耳。”妇曰:“何其形神之似我夫也?”夜半,妇谛审熟玩,颇觉其异;然两人情好甚欢。妇曰:“今若此,所谓非真即真,只好将错就错耳。”耿曰:“固然,但恐真者至,而乱真者无容身之地矣!”妇曰:“世道聩盲,皆认假而不认真者,故真者假之,假者真之,率相诈伪,比比皆是。尔又何必私心过计为哉!”妇于枕畔告以家人姓名,及其前夫入赘始末,并邻里亲故。诘旦,捱门遍谢。一村之中,无假之者,咸以王某归,得健忘病。遂为夫妇如初,而两人恒惴惴恐其前夫返。五六年迄无音耗。
耿仍以贩枣,时一至济南,家中俱悉其事。后其妪死,耿执婿礼,克尽孝道,一切衣衾丧葬,皆耿经理,诸内弟咸感之。
耿一日绐其众曰:“向年返里,忍为此态者,诚以愤愤出门,过而不入。我在山东历城贸迁颇富,业经娶妻生子,薄置田产。乃诸弟遮道挽回,我又念岳母垂暮,未能心恝。今幸大事已完,诸弟克自成立。‘倒札门’终非了局,几见有啜丈人家碗,算好男子耶?此间乡僻,无以为计,我将移家济南,亦免心恋两地耳。”当时诸弟俱完娶,方愁食指,初闻其说,留之;继亦允可。妇乃整装。邻串饯食者数日。妇跨一驴,耿膏其车,载行李,轧轧得得,出村以去。送之者挥涕成行。抵家,其妻邵氏相安。妇与邵叙年齿,遂姊邵。又十馀年,其前夫渺无闻矣,诸弟时来相探云。
(耿郎狐耶?王郎鬼耶?世有此巧事耶?)

地市
余少时返里,随先君子晨兴出城,上故阡。时当秋初晴晓,白露晞阳。平野之间,忽现山林城郭,彷佛有人物车马往来驰骤之状,周遭皆水,相映诸影,悉倒其下,历历可指。水中又起一小陂陀,上有数人环坐,举杯共酌。余洞视,无毫发间。先君子不之见,但以为晓雾迷漫耳。顷之日出,幻灭不见。人谓近海有海市,近山有山市,南方有鬼市,兹则地市也。

海风
登州滨海多风,冬最寒,又时多雪。盖海气随风而易作,人往往多中海风,得痿疾。有李姓者,一日晨起出门外,为海风所刮,耳目口鼻皆尚左,百药罔效。年馀,又立门外与人谈及前此被风得疾状。忽又为风所刮,耳目口鼻皆尚右。噫!昔也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今则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而为之风者,则左之右之,无不宜之。

猪妖
镇海县西门外,有何姓民家女,年十七。病疳瘵,瘦黄不支,行路皆倩人扶掖,爇蒸不得眠,医药杂投,百无一效。而匤儴之态,正似残花遇雨,弱絮随风。其父母深以为忧。
一日,有书生款户求见。何翁延入,视其状,睛圆耳大、面广身赘,揖而请曰:“某朱姓。闻掌珠有恙,特来奉一刀圭,以疗痼疾。”翁遑遽,未及答,朱起立曰:“请诣绣闼,一诊视之。”翁挽其袖曰:“素昧平生,即使妙国手,奈何仓猝入人闺阃耶?”朱拂衣飘然而入。翁蹀躞尾之,扬于内曰:“不知何许人,突如来如!”其女方起坐榻上,以衾围下体,闻父哗喧,急曳衾面里。朱骤至,据床揭被而赞曰:“足似红莲,臂如白藕,真令我魂消矣!”翁踵接,见女剥肤,缩而出,大诟詈。其母及婢咸来,室中无所见。翁告以故,皆惊。女覆衾,复起坐,但觉面颊敷红,鬓丝抖乱,惘然若有所注,问之亦不答。
至夜,闻帷中若絮絮作两人语。其母启帏来视,女瞪目怒。母曰:“儿终夜何所事?”女曰:“儿事不干预老人。”逾夕,则笑语盈盈,如莺雏学啭,在花柳深处。咸以为妖,无计可去,而女常有喜容。一月,女之色渥丹,颜舜华,渐至腰围时解,钮扣频松;三阅月,而颐丰颊腻,非复当时之瘦影堪怜、鸡骨大都一把矣。翁终不怿,多方延访有能制者。
后闻有天台僧某,善驱邪,正欲往诣。忽中堂朱语曰:“泰山何见嫌?我与令千金原有夙因,半载以来,未尝不利于翁家。我固非人,然我尝以人道自处。故我之于人也,不惟不忍残其生,抑且必欲救其死。令爱于尸居馀气之下,顿起沉疴,精完本返,伊谁之力?今犹不以我为倩,而以祟目我。我岂能郁郁坦腹于兹耶?我去矣!”其女急出,泪荧荧,呼曰:“朱郎!朱郎!曷归乎来?”亦无所应。自此杳然。
女尝言其脊有黑毛如棕,直达尾闾。疑是猪妖。未及一年,女之丰姿辄减,羸瘦倍于前。翁为之择婿出嫁,后痨瘵日甚,又不生育云。

杨汝虔
滇南杨汝虔,为银商,开生矿,家暴富,得银之磄也。族无缙绅,时见凌于官长。杨奋然携多资,直上长安。回首五华峰顶,饶有司马题桥之志。抵都,假寓于珠宝市。初犹雏也,一切冠履器具,少合时宜。杨固多金,一月而衣裳楚,二月而仆马都,三阅月而候门者多王公卿矣。于是夤缘当道,求托他途。会边戍需储,开纳粟例。杨输貲巨万,遂得官,议叙湖州太守。
杨去家远,不能假归,领凭后,买舟赴任。都门祖饯,行色甚壮。又置一燕姬,长途消遣,珍珠船真十倍于书画舫也。渡扬子江,榜人谓司厨者:“今日幸勿烹饪,恐熏香引猪婆龙等怪。”杨舟中乃肉林酒池,庖人固不为怪。杨正凭栏望金、焦,倏起巨浪,一鼋扬首欲吞杨。姬忽张皇,而杨固守舟中,乃顾姬曰:“一波起落,真怖畏人。”姬扶杨入帏,数日不起。问前日事,皆不记忆,家人以为惊迷。
病小愈,姬侍侧,便能喋沓作京中人语。初杨娶姬,姬笑其滇语之咻咻也,欲其京语之滑滑,而杨之聱牙诘屈,喉不转而口卒瘏。一病之后,何以顿改前腔?讵福星至者机心灵耶?
抵湖署,蒞任之初颇精明,阶下吏不敢视为初任官。惟贪婪甚于寻常,又好饮酒,渐至是非颠倒。独能迎合上官,卑躬折节,几于吮舐,为鄙夫笑。好聚属吏作十日醉。时大雪,杨有赏雪诗一首云:
掩尽地皮不见土,白占田园千万亩。到处砖瓦变成银,面糊糊满湖州府。
即此一诗,而其居官率属,大概可想。居常不御姬妾。姬固燕产,多淫荡,始以杨为病惫,继则疑以公冗,终竟杳然。徒使桃花春涨,不见渔篙;野渡无人,扁舟泛泛,岂能安稳也哉!恒私奔与仆隶眠。先犹惧杨闻,后即有风声,而杨若聋聩者然,于是姬乃大快。郡人曾有一联粘署门云:日昃尚衔杯,惟酒政太守醉也;夜长不闭户,此淫风夫人启之。咸相传以为笑谈。
明年,其弟自滇来探兄,相见虽欢聚,而家中事皆茫然。杨曰:“兄一病后,如隔世人,今更善忘。”弟口是之,而心颇异焉。平昔常贮百瓮水于后园中,当沐浴,秘不使窥。忽一日杨浴,其弟潜窥,见一大鼋累然,喷吐瓮水。大惊,不敢泄。逾期告归,杨挽而厚赠之。
弟思:“贵溪龙虎真人敕勒可以制怪,盍往求之?”负资而至,具申以故。真人叠指默坐,半晌曰:“吾当亲往歼焉,否则不可制也。”乃作道装,著棕鞋,负葫芦,命其弟肩蒲团从之。迤逦至湖,投谒,送长生丹。传谕:“云冠羽流,素所鄙夷。不得逗留境内,宜速去,勿见逐也。”当太守出,真人遮于路,手掷一物入舆,舆裂以遁。真人拂袖入云表,一郡皆哗。其弟于稠人广众之中,悉述其异。郡之人素怨毒之,恒乐其速就诛也。真人追至府署,始就擒捉。乃告其弟曰:“伏之矣!”遂探袖中,出一小金钱龟,被道冠簪刺透胸盖,缩项如伏罪囚。真人曰:“孽畜生杀人之身,窃人之位,败乃国法,糜烂我庶民,宜暴之以明正其辜。”随人弃去,则霹雳震起,电光闪烁。忽一铁柱自天而落,直插地上,柱上符勒皆不可辨。后作亭以纪其异。当时,其弟尽散其宦资于湖民,遣其姬还京师,乃自归滇。闻其后亦为道士云。
(七如氏曰:今人一入仕途,顿丧生平之素,所谓上台便换面孔者,岂皆鳖嗑之乎?不宁惟是,而其趋奉势利,莫不古今一辙。试观饮黄龙汤[和氏开客]、嗅病马脓[赵元楷]、尝便溺[郭宏霸]、奉溺器[朱之问]、拂大参须[丁谓]、拭相公带尾垢[崔公度]、为太尉濯足[彭逊]、作篱边犬[赵师择],皆足令千载人冷齿。况赵孟所贵,赵孟能贱。吾人穷达皆有定数,初何必变本加厉,卒令妻子朋友诧异,前后判若两人者,抑独何也!)

石氏妻
平阴石绍孔,佣奴也。娶妻,年十七,颇美。成婚后,辄不食,甚至水不下咽。其初家人以为新妇羞,继则以为新妇病。积有日,总绝粒,且经岁如是,而颜色肌肤更丰脆。又一年,生一子,终岁操井臼、勤纺绩弗辍。迄今年五十馀,了不异人,惟夜寝则浑身悉冷,惟胸前一点微热,晨必扑其鼻端乃醒,否则竟日长眠。每询之,则云:“彼处另有家,丰衣食。今此梦中耳。几见梦中人必饮食哉?”可亭居停田公言之。石佣,田公之老仆也。

曹公洞
益都金岭之南为公泉峪,其山有洞曰“曹公洞”,下有潭,深不可测。洞方阔数尺,止容三五人。入则渐狭幽窅,宛转无尽。
有姓张者,曩日浴潭中,整衣入洞,久之不出。其家觅之。有见其入者,试呼之,辄应,问之,曰:“吾见洞门大开,高堂广厦。既深入,忽昏闇逼窄,石簇簇束吾身,不能动转。”乃令人侧身以竿探之,云:“是我发髻。”即以竿杪递食。一日后云:“石渐束吾腹,不能食矣。”更呼之,不应。人遂以石塞其洞,无复入者。
(七如氏曰:何武陵渔者得入桃源,与避秦人遇,话桑麻,具鸡黍,出入绰绰然有馀裕哉?今张姓探奇,遂致陷身石窦,进退维谷之际,其间不容以寸,岂不痛伤。实偪之惨,自取咎耶?)

场中儿啼
读王文简《居易录》,会试外帘,说“贡院”中,忽闻小儿啼声,迹之,在“明远楼”上。登楼视之,果有小儿如初生者,卧而啼哭,莫知所从来,诚异事也。
余于己亥乡试东省二场,明月如洗,甬道上并无一人。两行号舍,灯火相连,三鼓后“明远楼”上人哗曰:“甬道中有一妇人,抱一儿,携一子,随一犬。呜呜咽咽,往来甬路,出入号舍,自‘巨’字号出,今入‘虞’字号矣。”余正此号,方欲假寐,悚然而起。时各号大半皆息,及闻声出视,真如传警。汹汹之声,戒旦不绝。亦奇矣。

口中吐火
康熙三十二年,潍县北乡一老妪口中吐火,自焚毙。有刘以贵记一诗,云:
忆昔甲戌春,新正才十日。离城廿里遥,老妪色如漆。倏忽出火光,怂涌口鼻出。绿烟冲九天,比邻争造室。
救火火愈炽,幻成瞿昙质。异事哄城市,焚黄金成镒。咄咄村间妇,疑得三昧术。荏苒历十年,此理无从识。

疖溃出蝉
莱阳县南高家庄梁氏妇,背生一疖,半月而溃,无脓血,但出荆棘数枝,一蝉振羽曳声以去,遂愈。
(吾邑北乡梁家海一梁姓,踝生疮,如豆隆起,抓破出烟一缕,袅袅不断。合村来观,不辨名症。三日后,烟炽有焰,入水不灭,夜炤床席。病者呼痛,如炮烙肌肤间,五日乃死。闻此人素无他嗜,惟饮烧酒后,吃烟无算云。)

黄玉山
潜山黄玉山,慧巧,读书而贫不能继膏油,以写真求利,擅名一时。会游山右。有平阳太守桂公,东海荣城人。其太夫人年登七十,延黄写照。
时当初春,是日阴晦。太夫人貂裘凤帽出,群婢环列。旁坐则太守之女,亦戴紫貂搭头,著锦花团绣天马氅,系百鸟裙,艳丽夺目。四围兽炭香麝竞烧。黄炫目移神,濡毫下笔,不知所为。逾刻而粉地先成,进阅,群婢曰:“此女公子也。”黄愕顾,自以为误,因复易一图以进,佥谓神似太夫人矣。画成,太守谢之多金。
生归寓,取其初画女公子像,足而完之。令其赤身斜立,左手执一纨扇,独蔽下体,悬寝室中。一日,黄饮夜半,酬曰:“公子盍饮一杯醹醖?”言讫,觉画上面颊頳红,笑容可掬,黄甚异之。自此每饭不忘。会晚雨,黄出窗外伫立,闻室中簌簌响。舐棂偷觑,一娟好女子依几支颐,俨若画中。黄启帏入,四无踪迹,怅怅就寝。一檠相对,默祝其来。既而倦寝,女忽揭帐,钩响,生醒,以手探之,温如软玉,遂揽入怀。女曰:“春雨凝寒,逼人肌肤,奈何终日置屏间?”生曰:“明旦当藏之绣衾中矣。”生起求欢,女曰:“姑徐徐,不当唐突西子。君风雅人,请试一对。如不能就,何止酒数。”生请之,女曰:“多晴今得雨。”生即应曰:“有杏不须梅。”遂成伉俪。生问其名,女曰:“非非。”生曰:“太守为谁?”女曰:“我大人也。”生曰:“信如是,安能到此?”女曰:“昔韩寿偷香,女中岂无似丈夫者耶?”鸡鸣遂去。
自是至无虚夕,与生谈诗文,皆远过生。戏题其照曰:“好个丫头,寸丝不挂。因不是我,用扇蔽下。若还是我,连扇去罢。”又有题词数阕,女皆喜纳云。女曰:“妾以怜才,终蹈私奔之丑,倘一经侦觉,势难镜合。郎君诚相错爱,尚效女红,双骑共逸耳。”生曰:“良佳,但难得此脚力。”女曰:“何难之有?”晨起,有二马立于门,踶趹昂嘶。生即束装,与女并辔而驰,倏忽不计道里。既而山径偪仄,叠嶂迂回,而女之先驱甚驶。
至一处,重垣兽脊,木植阴翳,女与生驰而入。下骑,系树间。登堂,焕然丹垩,独无一人承应。生问此何地,女曰:“故园也。家大人游宦多年,久经荒芜耳。”俄一老媪送茗至,继以烛。女曰:“妾爱楼居。”生曰:“可。”妪执灯前导,胡梯而上。生登楼,楼颇轩敞。生翻邺架旧帙,悉系桂家。及问其妪,亦荣城故里,无异词也。女居常只用妪一人进食,馀无溷至。每劝生读,勉图上进。奈黄之为黄也,固半途而辄废,复见异而思迁。往往于鸡鸣咿喔之际,女抱绣相对,生辄倦欲寝。女长叹不怿。
会秋宵,方假寝,忽闻排闼破扉声,继入以炬,多人执械。生方欲喊,一人以白刃加生颈,不敢声。但见数人卷女于衾,缚而舁之,并所有什物,席空而去。又系生送诸四十里之外,弃生。生狼藉凄怆,觅路遄归。至园门则扃锁重缄,荒草寂寂。问诸邻人,果为桂公旧宅,十馀年无人居住,闻近日桂公将归田,欲葺此屋宇而未果也。问:“数月前女公子来否?”皆曰:“无之。”生惘然若失,知其为魅。即魅,亦切恋恋不能置。荣城固海僻,生举目无识,乞于道,瘦惫已甚。
一月而抵济南,乃以画鬻于市,仅得易食,而衣粗不完体也。重阳,济南千佛寺游女甚盛,生随往观。见一女子手持红叶一枝,身欲登舆,揭帘频频顾生。生甫觉而舆已飞去,望之俨似非非。生曳追之,但见暮烟四起,夜色迷漫。正踌躇间,拾得红叶一枝,上有钗画一诗云:
莫非非即是,今既是非非。既识非非是,非非是耶非?
生泪下,穷力踪迹,遥盼笋舆,竟入山谷。生即攀陟嵢岈,不顾颠仆。约二更,抵一村,石垣垒门,嶔崎凸凹,惟板扉内一灯荧荧,坐一老叟。生入问叟曰:“适一肩舆,将何所抵?”叟怒曰:“尔远方人,深更叩户,与君无萍水交,适小女归,尔问之,何所见闻?请闻教焉。”生口塞,半晌曰:“路迷,求假宿。”叟目视生,曰:“老夫非逆旅主人也。”逐生出,扃其户。生不得已,乃于门前席地趺跏。
凉风带霜,夜静石冷,生乃抱叶呜咽,真不啻虫鸣阶井也。门顿启,一女持球灯出照,曰:“此非黄郎乎?”生起欲认,而灯已灭。生持女欲泣,女曰:“慎勿悲凄,响则丧尔生矣!”女牵生悄入,闩户,室中几上设一灯。生相见,泪下如雨,不敢仰视。女掖之,亦泣曰:“奴负郎矣!郎自不长进,不克自立,徒以一艺碌碌天涯,何以为家?适宜偿以今日之厄也。妾本非太守女,因怜君孤孑,故冒名求匹。实欲玉汝于成,何期甘心暴弃,坐废居诸?妾即与郎厮守终身,不过一画士妻,奚贵哉?”生告以悔。又听有剥啄声,翁出,女灭灯。生问,女戒勿扬。生于窗隙窥见一紫金冠者,如贵官状,入中堂。女指生,以足击地曰:“此小姨夫也。汝措大能不相形见绌耶?”遂掩袖涔涔。生曰:“我愿自立,不贻尔羞。”二人共枕,各诉离衷。生忽朦胧。甫觉,人舍已空,独卧石上。惊起,身旁有画一轴,黄金一铤。画即所画太守女,照上题词宛然,凄恻难名。
幸有贻金,可以办行装。返寓易其金,南归,攻举业,不复言画。时悬女照于帏中,如临师保。往往读罢对之而哭,哭罢复读。后入京师,乡、会联捷,入词林。有山东张进士者,与生同校录,知生未娶,欲以桂姓表妹妻生。生问里居,果荣城桂守之女,异之,遂许婚。
先是桂公任满,告休入都,见中表张庶常,托为择婚,恐荣城僻地,无可坦者,并留女于都。一日,女与诸姊出奇华门,游二闸,泛小舟。忽岸旁一女子呼共济,舟近载之。女登舟,欻然不见,众以为怪。归,女之丰神顿改,灵敏异常。女先通书词,今一时造艺,殊堪刮目。文词书籍,考之不能屈。至涓吉,张公主婚,行亲迎礼。生到门,吹擂喧填,内呼曰:“索新贵人催妆诗。”生笑应之。偕归交拜,揭面盖,视女与非非无异,心知其非非非也。然不知今日之非非,果有异于前日之非非否也?
花烛之夕,共女入帏,女见画曰:“画则犹是也,恐黄金费尽矣。”生惊曰:“是非非耶?非非非耶?”女含颦曰:“非非苟非我,我何以知非非?我诚非非非,我固知非非也。”生乃问女,夜雨联床,楼头课读,以及山谷遗金,历历不爽。复详诘之,女曰:“奴与郎初会时,见郎落笔凝思,心为所感,因之情与俱移。至若与子同乘,原是意中之马;取怀相赠,何殊囊里之金。今幸鹏程万里,相期璧合一双,而郎终以二心歧视。窃恐非非一去,非非复来,而非非则诚非矣。”生因不敢置喙。后女归荣城,其父母不能辨,问闺中幼小时事,无不记忆。
(文笔甚奇警。)

查看目录 >> 《小豆棚》



切韻考(三) 切韻表(一) 切韻表(二) 四聲韻譜(一) 四聲韻譜(二) 四聲韻譜(三) 四聲韻譜(四) 切韻求蒙 圓音正考 集韻編雅(一) 集韻編雅(二) 集韻編雅(三) 集韻編雅(四) 唐律通韻舉例 韻鏡 皇極聲音文字通(一)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 皇極聲音文字通(三) 皇極聲音文字通(四) 皇極聲音文字通(五) 皇極聲音文字通(六) 皇極聲音文字通(七) 皇極聲音文字通(八) 皇極聲音文字通(九)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一)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二)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三)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四)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五)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六)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七)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八) 皇極聲音文字通(十九)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十)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十一)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十二)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十三)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十四) 皇極聲音文字通(二十五) 音聲紀元(一) 音聲紀元(二) 音聲紀元(三) 聲韻襍箸 文韻攷衷六聲會編(一) 文韻攷衷六聲會編(二) 文韻攷衷六聲會編(三) 文韻攷衷六聲會編(四) 文韻攷衷六聲會編(五) 文韻攷衷六聲會編(六) 五先堂字學元元(一) 五先堂字學元元(二) 五先堂字學元元(三) 五先堂字學元元(四) 五先堂字學元元(五) 五先堂字學元元(六) 五先堂字學元元(七) 韻表(一) 韻表(二) 韻表(三)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