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图集|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实录|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史部 > 正史 > 後漢書 李賢注 >

後漢書卷七十 鄭孔荀列傳第六十

後漢書卷七十 鄭孔荀列傳第六十

  鄭太字公業,河南開封人,司農眾之曾孫也。〔一〕少有才略。靈帝末,知天下將亂,陰交結豪桀。家富於財,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足,名聞山東。

  〔一〕 開封,縣,故城在今汴州南。

  初舉孝廉,三府辟,公車徵,皆不就。及大將軍何進輔政,徵用名士,以公業為尚書侍郎,〔一〕遷侍御史。進將誅閹官,欲召并州牧董卓為助。公業謂進曰:「董卓彊忍寡義,志欲無猒。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二〕將恣凶慾,必危朝廷。明公以親德之重,據阿衡之權,秉意獨斷,誅除有罪,誠不宜假卓以為資援也。且事留變生,殷鑒不遠。」又為陳時務之所急數事。進不能用,乃棄官去。謂潁川人荀攸曰:「何公未易輔也。」

  〔一〕 續漢志曰:「尚書凡六曹,侍郎三十六人,四百石。一曹有六人,主作文書起草。」

  〔二〕 借音子夜反。


  進尋見害,卓果作亂。公業等與侍中伍瓊、卓長史何顒共說卓,以袁紹為勃海太守,以發山東之謀。及義兵起,卓乃會公卿議,大發卒討之,群僚莫敢忤旨。公業恐其眾多益橫,凶彊難制,獨曰:「夫政在德,不在眾也。」卓不悅,曰,「如卿此言,兵為無用邪?」公業懼,乃詭詞更對曰:〔一〕「非謂無用,以為山東不足加大兵耳。如有不信,試為明公略陳其要。今山東合謀,州郡連結,人庶相動,非不強盛。然光武以來,中國無警,百姓優逸,忘戰日久。仲尼有言:『不教人戰,是謂棄之。』其眾雖多,不能為害。一也。明公出自西州,少為國將,閑習軍事,數踐戰埸,名振當世,人懷懾服。二也。袁本初公卿子弟,生處京師。張孟卓東平長者,〔二〕坐不闚堂。〔三〕孔公緒〔四〕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五〕並無軍旅之才,埶銳之幹,臨鋒決敵,非公之儔。三也。山東之士,素乏精悍。〔六〕未有孟賁之勇,慶忌之捷,〔七〕聊城之守,〔八〕良、平之謀,可任以偏師,責以成功。四也。就有其人,而尊卑無序,王爵不加,若恃眾怙力,〔九〕將各(基)〔棋〕峙,〔一0〕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共膽,與齊進退。五也。關西諸郡,頗習兵事,自頃以來,數與羌戰,婦女猶戴戟操矛,挾弓負矢,〔一一〕況其壯勇之士,以當妄戰之人乎!其勝可必。六也。且天下彊勇,百姓所畏者,有并、涼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義從、西羌八種,〔一二〕而明公擁之,以為爪牙,譬驅虎兕以赴犬羊。七也。又明公將帥,皆中表腹心,周旋日久,恩信淳著,忠誠可任,智謀可恃。以膠固之眾,〔一三〕當解合之埶,猶以烈風掃彼枯葉。八也。夫戰有三亡,以亂攻理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明公秉國平正,討滅宦豎,忠義克立。以此三德,持彼三亡,奉辭伐罪,誰敢禦之!九也。東州鄭玄學該古今,〔一四〕北海邴原清高直亮,〔一五〕皆儒生所仰,群士楷式。彼諸將若詢其計畫,足知彊弱。且燕、趙、齊、梁非不盛也,終滅於秦;吳、楚七國非不眾也,卒敗滎陽。〔一六〕況今德政赫赫,股肱惟良,彼豈讚成其謀,造亂長寇哉?其不然。十也。若其所陳少有可採,無事徵兵以驚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為非,棄德恃眾,自虧威重。」卓乃悅,以公業為將軍,使統諸軍討擊關東。或說卓曰:「鄭公業智略過人,而結謀外寇,今資之士馬,就其黨與,竊為明公懼之。」卓乃收還其兵,留拜議郎。

  〔一〕 詭猶詐也。

  〔二〕 孟卓名邈。

  〔三〕 言不妄視也。

  〔四〕 名伷。

  〔五〕 枯者噓之使生,生者吹之使枯。言談論有所抑揚也。

  〔六〕 悍,勇也。

  〔七〕 說菀曰:「孟賁水行不避鮫龍,陸行不避虎狼,發怒吐氣,聲響動天。」許慎注淮南子曰:「孟賁,衛人也。」呂氏春秋曰:「孟賁過於河,先其伍,船人怒,以楫虓其頭,不知其孟賁故也。中河,孟賁瞋目視船人,髮植目裂,舟中人盡播入河。」慶忌,吳王僚子也。射之矢,滿把不能中,四馬追之不能及。

  〔八〕 史記,燕將攻下聊城,因保守之。齊將田單攻之,歲餘不下。

  〔九〕 怙亦恃也。

  〔一0〕峙,止也。

  〔一一〕挾,持也。

  〔一二〕義從、八種並見西羌傳。

  〔一三〕膠亦固也。

  〔一四〕玄,北海人,故云東州。

  〔一五〕魏志,原字根矩,北海朱虛人也。與管寧俱以操尚稱。

  〔一六〕前書吳王濞、楚王戊、趙王遂、淄川王賢、濟南王辟光、膠西王卬、膠東王雄渠,景帝(二)〔三〕年反,大將軍條侯周亞夫將兵破之滎陽。


  卓既遷都長安,天下飢亂,士大夫多不得其命。而公業家有餘資,日引賓客高會倡樂,所贍救者甚眾。乃與何顒、荀攸共謀殺卓。事洩,顒等被執,公業脫身自武關走,東歸袁術。術上以為楊州刺史。未至官,道卒,年四十一。

  孔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也。七世祖霸,為元帝師,位至侍中。〔一〕父宙,太山都尉。

  〔一〕 前書霸字次(孺)〔儒〕,元帝師。解見孔昱傳。

  融幼有異才。〔一〕年十歲,隨父詣京師。時河南尹李膺〔二〕以簡重自居,不妄接士賓客,敕外自非當世名人及與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觀其人,故造膺門。語門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門者言之。膺請融,問曰:「高明祖父嘗與僕有恩舊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三〕則融與君累世通家。」眾坐莫不歎息。太中大夫陳煒後至,〔四〕坐中以告煒。煒曰:「夫人小而聰了,大未必奇。」融應聲曰:「觀君所言,將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明必為偉器。」

  〔一〕 融家傳曰:「兄弟七人,融第六,幼有自然之性。年四歲時,每與諸兄共食梨,融輒引小者。大人問其故,荅曰:『我小兒,法當取小者。』由是宗族奇之。」

  〔二〕 膺,潁川襄城人。融家傳曰:「聞漢中李公清節直亮,意慕之,遂造公門。」李固,漢中人,為太尉,與此傳不同也。

  〔三〕 家語曰:「孔子謂南宮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而達今,通禮樂之源,明道德之歸,即吾之師也。今將往矣。』遂至周,問禮於老聃焉。」

  〔四〕 煒音于匭反。


  年十三,喪父,哀悴過毀,扶而後起,州里歸其孝。性好學,博涉多該覽。

  山陽張儉為中常侍侯覽所怨,覽為刊章下州郡,以名捕儉。〔一〕儉與融兄褒有舊,亡抵於褒,不遇。〔二〕時融年十六,儉少之而不告。融見其有窘色,〔三〕謂曰:「兄雖在外,吾獨不能為君主邪?」因留舍之。〔四〕後事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遂并收褒、融送獄。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之。」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請甘其罪。」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五〕詔書竟坐褒焉。融由是顯名,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齊聲稱。州郡禮命,皆不就。

  〔一〕 刊,削也。謂削去告人姓名。

  〔二〕 抵,歸也。融家傳「褒字文禮」也。

  〔三〕 窘,迫也。

  〔四〕 舍,止也。

  〔五〕 前書音義曰:「讞,請也,音宜傑反。」


  辟司徒楊賜府。時隱覈官僚之貪濁者,將加貶黜,融多舉中官親族。尚書畏迫內寵,召掾屬詰責之。融陳對罪惡,言無阿撓。〔一〕河南尹何進當遷為大將軍,楊賜遣融奉謁賀進,不時通,融即奪謁還府,投劾而去。河南官屬恥之,私遣劍客欲追殺融。客有言於進曰:「孔文舉有重名,〔二〕將軍若造怨此人,則四方之士引領而去矣。不如因而禮之,可以示廣於天下。」進然之,既拜而辟融,舉高第,為侍御史。與中丞趙舍不同,託病歸家。

  〔一〕 撓,曲也,音乃孝反。

  〔二〕 融家傳曰:「客言於進曰:『孔文舉於時英雄特傑,譬諸物類,猶眾星之有北辰,百穀之有黍稷,天下莫不屬目也。』」


  後辟司空掾,拜中軍候。在職三日,遷虎賁中郎將。會董卓廢立,融每因對荅,輒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轉為議郎。時黃巾寇數州,而北海最為賊衝,卓乃諷三府同舉融為北海相。

  融到郡,收合士民,起兵講武,馳檄飛翰,引謀州郡。賊張饒等群輩二十萬眾從冀州還,融逆擊,為饒所敗,乃收散兵保朱虛縣。稍復鳩集吏民為黃巾所誤者男女四萬餘人,更置城邑,立學校,表顯儒術,薦舉賢良鄭玄、彭璆、邴原等。〔一〕郡人甄子然、臨孝存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命配食縣社。其餘雖一介之善,莫不加禮焉。郡人無後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為棺具而斂葬之。時黃巾復來侵暴,融乃出屯都昌,〔二〕為賊管亥所圍。融逼急,乃遣東萊太史慈求救於平原相劉備。〔三〕備驚曰:「孔北海乃復知天下有劉備邪?」即遣兵三千救之,賊乃散走。

  〔一〕 璆音巨秋反,又音求。

  〔二〕 都昌,縣,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臨朐縣東北。

  〔三〕 吳志,慈字子義,東萊人也。避事之遼東,北海相孔融聞而奇之,數遣人訊問其母,并致餉遺。時融為管亥所圍,慈從遼東還,母謂之曰:「汝與孔北海未嘗相見,至汝行後,贍恤殷勤,過於故舊。今為賊所圍,汝宜赴之。」慈單步見融,既而求救於劉備,得兵以解圍焉。


  時袁、曹方盛,而融無所協附。左丞祖者,稱有意謀,勸融有所結納。融知紹、操終圖漢室,不欲與同,故怒而殺之。

  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迄無成功。〔一〕在郡六年,劉備表領青州刺史。建安元年,為袁譚所攻,自春至夏,戰士所餘裁數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內接。融隱几讀書,〔二〕談笑自若。城夜陷,乃奔東山,妻子為譚所虜。

  〔一〕 迄,竟也。

  〔二〕 隱,憑也。莊子曰:「南郭子綦隱几而坐。」


  及獻帝都許,徵融為將作大匠,遷少府。每朝會訪對,融輒引正定議,公卿大夫皆隸名而已。〔一〕

  〔一〕 說文云:「隸,附著。」

  初,太傅馬日磾奉使山東,及至淮南,數有意於袁術。術輕侮之,遂奪取其節,求去又不聽,因欲逼為軍帥。日磾深自恨,遂嘔血而斃。〔一〕及喪還,朝廷議欲加禮。融乃獨議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節之使,銜命直指,〔二〕寧輯東夏,〔三〕而曲媚姦臣,為所牽率,章表署用,輒使首名,〔四〕附下罔上,〔五〕姦以事君。〔六〕昔國佐當晉軍而不撓,〔七〕宜僚臨白刃而正色。〔八〕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為辭!又袁術僭逆,非一朝一夕,日磾隨從,周旋歷歲。漢律與罪人交關三日已上,皆應知情。春秋魯叔孫得臣卒,以不發揚襄仲之罪,貶不書日。〔九〕鄭人討幽公之亂,斲子家之棺。〔一0〕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禮。」朝廷從之。

  〔一〕 三輔決錄曰:「日磾字翁叔,馬融之族子。少傳融業,以才學進。與楊彪、盧植、蔡邕等典校中書,歷位九卿,遂登台輔。」獻帝春秋曰:「術從日磾借節觀之,因奪不還,條軍中十餘人使促辟之。日磾謂術曰:『卿先代諸公辟士云何?而言促之,謂公府掾可劫得乎?』從術求去,而術不遣,既以失節屈辱憂恚。」

  〔二〕 直指,無屈撓也。前書有繡衣直指。

  〔三〕 輯,和也。

  〔四〕 所上章表及署補用,皆以日磾名為首也。

  〔五〕 前書曰:「附下罔上者刑。」

  〔六〕 左傳叔向曰:「姦以事君者,吾所能禦。」

  〔七〕 公羊傳曰:「鞍之戰,齊師大敗。齊侯使國佐如師。郤克曰:『與我紀侯之甗,(及)〔反〕魯、衛之侵地,使耕者東西其畝,以蕭同叔子為質,則吾舍子。』國佐曰:『與我紀侯之甗,請諾。使反魯、衛之侵,請諾。使耕者東西其畝,是則土齊也。蕭同叔子者,齊君母也,齊君母猶晉君之母也,曰不可。請戰,一戰而不勝,請再戰,再戰而不勝,請三戰,三戰不勝,則齊國盡子之有也,何必蕭同叔子為質!』揖而去之。」

  〔八〕 楚白公勝欲為亂,謂石乞曰:「王卿士皆以五百人當之則可。」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相宜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言,悅;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事見左傳。

  〔九〕 公羊傳曰:「叔孫得臣卒。」何休注曰:「不日者,知公子遂欲殺君,而為人臣知賊而不言,明當誅也。」公子遂即襄仲也。

  〔一0〕左傳:「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斲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杜預注曰:「斲薄其棺,不使從卿禮。」為其殺君故也。


  時論者多欲復肉刑。融乃建議曰:「古者敦庬,善否不別,〔一〕吏端刑清,〔二〕政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三〕非所謂與時消息者也。〔四〕紂斮朝涉之脛,天下謂為無道。〔五〕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六〕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七〕伊戾禍宋,〔八〕趙高、英布,為世大患。〔九〕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適足絕人還為善耳。雖忠如鬻拳,〔一0〕信如卞和,〔一一〕智如孫臏,〔一二〕冤如巷伯,〔一三〕才如史遷,〔一四〕達如子政,〔一五〕一離刀鋸,沒世不齒。〔一六〕是太甲之思庸,〔一七〕穆公之霸秦,〔一八〕南睢之骨立,衛武之初筵,〔一九〕陳湯之都賴〔二0〕,魏尚之守邊,〔二一〕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也。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一〕 左傳楚申叔時曰:「人生敦庬。」杜預注:「庬,厚大也。」

  〔二〕 端,直也。

  〔三〕 殘其支體而棄廢之。

  〔四〕 易曰:「天地盈虛,與時消息。」

  〔五〕 尚書曰:「紂斮朝涉之脛。」孔安國注曰:「冬日見朝涉水者,謂其脛耐寒,斮而視之。」

  〔六〕 前書賈山曰:「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人養千八百君也。」

  〔七〕 左傳曰,靈公廢太子光,立公子牙,使高厚傅牙,夙沙衛為少傅。崔杼逆光而立之,是為莊公。莊公以夙沙衛易己,衛奔高唐以叛。

  〔八〕 左傳,楚客聘于晉,過宋,太子痤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遣之。至則欿用牲,加書徵之,騁而告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公囚太子,太子縊死。公徐聞其無罪,乃亨伊戾。

  〔九〕 史記,胡亥謂李斯曰:「高,故宮人也。」遂專信任之。後殺李斯,劫殺胡亥,卒亡秦也。前書,英布坐法黥,論輸驪山,亡之江中為群盜。及屬項羽,常為先鋒陷陣。後歸漢,為九江王。謀反,誅之。

  〔一0〕左傳:「初,鬻拳彊諫,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楚人以為大閽。君子曰:『鬻拳可謂愛君矣。諫以自納於刑,刑猶不忘納君於善。』」

  〔一一〕韓子曰:「楚人和氏得璞玉於楚山之中,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曰:『石也。』王以和為謾己,刖其左足。及文王即位,和又奉其璞,玉人又曰:『石也。』又刖其右足。文王薨,成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以血。王使玉人攻璞而得寶焉。」琴操曰:「荊王封和為陵陽侯,和辭不就而去。乃作怨歌曰:『進寶得刑,足離分兮。去封立信,守休芸兮。斷者不續,豈不冤兮!』」

  〔一二〕史記,孫臏與龐涓學兵法,涓事魏惠王為將軍,自以能不及臏,陰使召臏,斷其兩足而黥之。臏後入齊,威王問兵法,以為師。魏與趙攻韓,齊使田忌將而往。龐涓聞,去韓而歸。臏謂田忌曰:「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明日為二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兵,與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旁多險阻,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於此木下」。於是令齊軍曰:「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日莫見火舉而俱發。」涓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攢火燭之,讀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遂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矣。」

  〔一三〕毛萇注詩云:「巷伯,內小臣也。掌王后之命於宮中,故謂之巷伯。」伯被讒將刑,寺人孟子傷而作詩,以刺幽王也。

  〔一四〕李陵為匈奴敗,馬遷明陵當必立功以報漢,遂被下蠶室宮刑,後乃著史記。

  〔一五〕劉向字子政。宣帝時,上言黃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費甚多,方不驗,乃下吏,當死。上奇其材,得踰冬減論。班固云:「向博物洽聞,通達古今。」

  〔一六〕國語「中刑用刀鋸」也。

  〔一七〕尚書:「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於亳。思庸。」孔注曰:「念常道也。」

  〔一八〕秦穆使孟明、白乙等伐鄭,蹇叔諫,不從。晉襄公敗諸崤,囚孟明等,後歸之。穆公曰:「孤之罪也,夫子何罪!」復使為政,遂霸西戎。事見左傳。

  〔一九〕韓詩曰:「賓之初筵,衛武公飲酒悔過也。言賓客初就筵之時,賓主秩秩然,俱謹敬也。賓既醉止,載號載呶,不知其為惡也。」

  〔二0〕前書,湯字子公。遷西域副校尉,矯制發諸國兵,斬郅支單于於都賴水上。

  〔二一〕文帝時,尚為雲中守,坐上首虜差六級,下吏削爵。趙人馮唐為郎,為言文帝,赦尚復為雲中守也。


  是時荊州牧劉表不供職貢,多行僭偽,遂乃郊祀天地,擬斥乘輿。〔一〕詔書班下其事。融上疏曰:「竊聞領荊州牧劉表桀逆放恣,所為不軌,至乃郊祭天地,擬儀社稷。雖昏僭惡極,罪不容誅,至於國體,宜且諱之。〔二〕何者?萬乘至重,天王至尊,身為聖躬,國為神器,〔三〕陛級縣遠,祿位限絕,〔四〕猶天之不可階,日月之不可踰也。〔五〕每有一豎臣,輒云圖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六〕愚謂雖有重戾,必宜隱忍。賈誼所謂『擲鼠忌器』,蓋謂此也。〔七〕是以齊兵次楚,唯責包茅;〔八〕王師敗績,不書晉人。〔九〕前以露袁術之罪,今復下劉表之事,是使跛牂欲闚高岸,天險可得而登也。〔一0〕案表跋扈,擅誅列侯,遏絕詔命,斷盜貢篚,〔一一〕招呼元惡,以自營衛,專為群逆,主萃淵藪。〔一二〕郜鼎在廟,章孰甚焉!〔一三〕桑落瓦解,其埶可見。〔一四〕臣愚以為宜隱郊祀之事,以崇國防。」

  〔一〕 斥,指也。

  〔二〕 體謂國家之大體也。

  〔三〕 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

  〔四〕 賈誼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乃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也。」

  〔五〕 論語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又曰:「仲尼如日月,無得而踰焉。」

  〔六〕 形,見也。

  〔七〕 前書賈誼曰:「里諺云『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乎貴臣之近主乎?」

  〔八〕 左傳,齊桓伐楚,責以「苞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杜預注曰:「包,裹束也。茅,菁茅也。束茅而灌之以酒,為縮酒也。」

  〔九〕 公羊傳:「成公元年秋,王師敗績于貿戎。孰敗之?蓋晉敗之。曷為不言晉敗之?王者無敵,莫敢當也。」

  〔一0〕史記李斯曰:「故城高五丈,而樓季不輕犯也;太山之高百仞,而跛牂牧其上。夫樓季而難五丈之限,豈跛牂而易百仞之高哉?峭漸之埶異也。」爾雅曰:「羊牝曰牂。」易曰:「天險不可昇,地險山川丘陵也。」

  〔一一〕鄭玄注儀禮曰:「篚,竹器如筐也。」書曰:「厥篚玄纁璣組。」

  〔一二〕書曰:「今商王受亡道,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孔注曰:「天下罪人逃亡者,而紂為魁主,窟聚泉府藪澤也。」

  〔一三〕左傳:「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太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郜鼎在廟,彰孰甚焉!』」郜鼎,郜國所作也。

  〔一四〕詩曰:「桑之落矣,其黃而隕。」


  五年,南陽王馮、東海王祗薨,〔一〕帝傷其早歿,欲為脩四時之祭,以訪於融。融對曰:「聖恩敦睦,感時增思,悼二王之靈,發哀愍之詔,稽度前典,以正禮制。竊觀故事,前梁懷王、臨江愍王、齊哀王、臨淮懷王並薨無後,同產昆弟,即景、武、昭、明四帝是也,〔二〕未聞前朝修立祭祀。若臨時所施,則不列傳紀。臣愚以為諸在沖齔,聖慈哀悼,禮同成人,加以號謚者,宜稱上恩,〔三〕祭祀禮畢,而後絕之。至於一歲之限,不合禮意,又違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處。」〔四〕

  〔一〕 並獻帝子。

  〔二〕 梁懷王揖,景帝弟也,立十年薨。臨江閔王榮,武帝兄也,為皇太子,四歲廢為王,坐侵廟壖地自殺。齊懷王閎,武帝子,昭帝異母兄,立八年薨。臣賢案:齊哀王,悼惠王之子,高帝之孫,非昭帝兄弟,當為懷王,作「哀」者誤也。臨淮公衡,明帝弟,建武十五年立,未及進爵為王而薨。融家傳及本傳皆作「公」,此為「王」者,亦誤也。

  〔三〕 稱音尺證反。

  〔四〕 處猶安也。


  初,曹操攻屠鄴城,袁氏婦子多見侵略,而操子丕私納袁熙妻甄氏。〔一〕融乃與操書,稱「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二〕操不悟,後問出何經典。對曰:「以今度之,想當然耳。」後操討烏桓,〔三〕又嘲之曰:「大將軍遠征,蕭條海外。昔肅慎不貢楛矢〔四〕,丁零盜蘇武牛羊,可并案也。」〔五〕

  〔一〕 袁紹傳,熙,紹之中子也。甄氏,中山無極人,漢太保甄邯後也。父逸,上蔡令。魏略曰:「熙出在幽州,甄氏侍姑,及鄴城破,文帝入紹舍,后怖,伏姑膝上。帝令舉頭就視,見其顏色非凡。太祖聞其意,為迎取之。」

  〔二〕 妲音丁末反,又音旦。紂之妃,有蘇氏女也。紂用其言,毒虐眾庶。武王剋殷,斬妲己頭,縣之於小白旗,以為紂之亡由此女也。出列女傳也。

  〔三〕 建安十二年也。

  〔四〕 國語曰:「昔武王剋商,通于九夷百蠻,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肅慎國記曰:「肅慎氏,其地在夫餘國北,東濱大海。」魏略曰:「挹婁一名肅慎氏。」說文曰「楛,木也。今遼左有楛木,狀如荊,葉如榆」也。

  〔五〕 山海經曰:「北海之內,有丁零之國。」前書蘇武使匈奴,單于徙北海上,丁零盜武牛羊,武遂窮厄也。


  時年飢兵興,操表制酒禁,融頻書爭之,多侮慢之辭。〔一〕既見操雄詐漸著,數不能堪,故發辭偏宕,多致乖忤。〔二〕又嘗奏宜準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內,不以封建諸侯。〔三〕操疑其所論建漸廣,益憚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潛忌正議,慮鯁大業。山陽郗慮〔四〕承望風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因顯明讎怨,操故書激厲融曰:「蓋聞唐虞之朝,有克讓之臣,〔五〕故麟鳳來而頌聲作也。〔六〕後世德薄,猶有殺身為君,〔七〕破家為國。〔八〕及至其敝,睚眥之怨必讎,一餐之惠必報。〔九〕故晁錯念國,遘禍於袁盎;〔一0〕屈平悼楚,受譖於椒、蘭;〔一一〕彭寵傾亂,起自朱浮;〔一二〕鄧禹威損,失於宗、馮。〔一三〕由此言之,喜怒怨愛,禍福所因,可不慎與!〔一四〕昔廉、藺小國之臣,猶能相下;〔一五〕寇、賈倉卒武夫,屈節崇好;光武不問伯升之怨;齊侯不疑射鉤之虜。〔一六〕夫立大操者,豈累細故哉!往聞二君有執法之平,以為小介,〔一七〕當收舊好;而怨毒漸積,志相危害,聞之憮然,中夜而起。〔一八〕昔國家東遷,文舉盛歎鴻豫名實相副,綜達經學,出於鄭玄,又明司馬法,〔一九〕鴻豫亦稱文舉奇逸博聞,誠怪今者與始相違。孤與文舉既非舊好,又於鴻豫亦無恩紀,然願人之相美,不樂人之相傷,是以區區思協歡好。又知二君群小所搆,孤為人臣,進不能風化海內,退不能建德和人,然撫養戰士,殺身為國,破浮華交會之徒,計有餘矣。」

  〔一〕 融集與操書云:「酒之為德久矣。古先哲王,類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濟萬國,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燿,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堯不千鍾,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樊噲解厄鴻門,非豕肩鍾酒,無以奮其怒。趙之廝養,東迎其王,非引卮酒,無以激其氣。高祖非醉斬白蛇,無以暢其靈。景帝非醉幸唐姬,無以開中興。袁盎非醇醪之力,無以脫其命。定國不酣飲一斛,無以決其法。故酈生以高陽酒徒,著功於漢;屈原不餔醩歠醨,取困於楚。由是觀之,酒何負於政哉?」又書曰:「昨承訓荅,陳二代之禍,及眾人之敗,以酒亡者,實如來誨。雖然,徐偃王行仁義而亡,今令不絕仁義;燕噲以讓失社稷,今令不禁謙退;魯因儒而損,今令不棄文學;夏、商亦以婦人失天下,今令不斷婚姻。而將酒獨急者,疑但惜穀耳,非以亡王為戒也。」

  〔二〕 偏邪跌宕,不拘正理。

  〔三〕 周禮:「方千里曰國畿,其外五百里侯畿。」鄭玄注:「畿,限也。」

  〔四〕 續漢書:「慮字鴻豫,山陽高平人,少受學於鄭玄。」虞浦江表傳曰:「獻帝嘗時見慮及少府孔融。問融曰:『鴻豫何所優長?』融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慮舉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權安在?』遂與融互相長短,以至不穆。曹操以書和解之。」慮從光祿勳遷御史大夫。

  〔五〕 尚書曰,舜以伯禹為司空,禹讓稷、契暨皋陶。以益為朕虞,益讓于朱虎、熊羆。以伯夷為秩宗,伯夷讓于夔龍。

  〔六〕 史記曰:「於是禹興九韶之樂,致異物,鳳皇來儀。」

  〔七〕 若齊孟陽代君居床以待賊,西漢紀信乘黃屋誑楚之類也。

  〔八〕 若要離焚妻子以徇吳,李通誅宗族以從漢之類也。

  〔九〕 史記,范睢一餐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

  〔一0〕景帝時,錯為御史大夫,以諸侯國大,請削其土。吳楚七國反,以誅錯為名。袁盎素與錯不相善,盎乃進說,請斬錯以謝七國,景帝遂斬錯也。

  〔一一〕屈平楚懷王時為三閭大夫。秦昭王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交,又誘請會武關,平諫,王不聽其言,卒客死於秦。懷王子子椒、子蘭讒之於襄王,而放逐之。見史記。

  〔一二〕朱浮與寵不相能,數譖之光武,寵遂反。

  〔一三〕鄧禹征赤眉,令宗欽、馮愔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遂殺欽,因反擊禹。今流俗本「宗」誤作「宋」也。

  〔一四〕音余。

  〔一五〕趙惠文王與秦昭王會黽池,歸,拜藺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右。頗曰;「吾不忍為之下,必辱之。」相如每朝,常避之。頗聞之,肉袒負荊謝之,相與為刎頸之友。事見史記。

  〔一六〕公子糾與桓公爭立,管仲射桓公中鉤。後桓公即位,以管仲為相也。

  〔一七〕介猶蔕芥也。公法雖平,私情為蔕芥者也。

  〔一八〕憮音舞。憮,失意貌也。

  〔一九〕史記,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法。其法論田及兵之法也。


  融報曰:「猥惠書教,〔一〕告所不逮。融與鴻豫州里比郡〔二〕,知之最早。雖嘗陳其功美,欲以厚於見私,信於為國,不求其覆過掩惡,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懽欣受之。昔趙宣子朝登韓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賀。〔三〕況無彼人之功,而敢枉當官之平哉!忠非三閭,〔四〕智非晁錯,竊位為過,免罪為幸。乃使餘論遠聞,所以慚懼也。朱、彭、寇、賈,為世壯士,愛惡相攻,能為國憂。至於輕弱薄劣,猶昆蟲之相囓,適足還害其身,〔五〕誠無所至也。晉侯嘉其臣所爭者大,而師曠以為不如心競。〔六〕性既遲緩,與人無傷,雖出胯下之負,〔七〕榆次之辱,〔八〕不知貶毀之於己,猶蚊虻之一過也。〔九〕子產謂人心不相似,〔一0〕或矜埶者,欲以取勝為榮,不念宋人待四海之客,大鑪不欲令酒酸也。〔一一〕至於屈穀巨瓠,堅而無竅,當以無用罪之耳。〔一二〕它者奉遵嚴教,不敢失墜。郗為故吏,融所推進。趙衰之拔郤縠,〔一三〕不輕公叔之升臣也。〔一四〕知同其愛,訓誨發中。〔一五〕雖懿伯之忌,猶不得念,〔一六〕況恃舊交,而欲自外於賢吏哉!〔一七〕輒布腹心,脩好如初。苦言至意,終身誦之。」

  〔一〕 猥,曲也。

  〔二〕 山陽與魯郡相鄰比。

  〔三〕 宣子,趙盾謚也。國語曰:「宣子言韓厥於靈公,以為司馬。河曲之役,趙宣子使人以其乘車干行,韓厥執而戮之。眾咸曰:『韓厥必不沒矣。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車,其誰安之?』宣子召而禮之,謂諸大夫曰:『二三子可以賀我矣。吾舉厥也,中吾,乃今知免於罪矣。』」

  〔四〕 即屈原也。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故曰「三閭」。

  〔五〕 夏小正云:「昆,眾也。」孫卿子曰:「昆蟲亦有知。」

  〔六〕 左傳「秦伯之弟鍼如晉脩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云,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撫劍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導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姦以事君者,吾所能禦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也。

  〔七〕 韓信貧賤,淮陰少年侮之,令信出跨下。

  〔八〕 史記,荊軻嘗游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去。

  〔九〕 蚊音文。虻音{亡虫}。言蚊虻之暫過,未以為害。

  〔一0〕左傳曰,子產謂子皮曰:「人心不同,其如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

  〔一一〕鑪,累土為之,以居酒瓮,四邊隆起,一面高如鍛鑪,故名鑪。字或作「壚」。韓子曰:「宋人有沽酒者,斗概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而酒不售,酒酸(者)。怪其故,問所知閭長者楊倩。(二人)〔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何故不售?』曰:『人畏焉。』令孺子懷錢挈壺往沽,狗迎齕之,酒所以酸而不售。」

  〔一二〕韓子曰:「齊有居士田仲,宋人屈穀往見之,曰:『穀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穀有樹瓠之法,堅如石,厚而無竅,願獻先生。』田仲曰:『夫子徒謂我也。凡貴於樹瓠者,為可以盛也。今厚而無竅,則不可以盛物,而任堅如石,則不可以割而斟,吾無以此瓠為也。』〔曰:『然,穀〕將棄之。』今仲不恃仰人而食,亦無益人國,亦堅瓠之類。」

  〔一三〕左傳,晉文公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乃使郤縠將中軍。

  〔一四〕公叔文子,衛大夫,其家臣名僎,行與文子同,升之於公,與之並為大夫。僎音士眷反,見論語。

  〔一五〕言曹公與己同愛郗慮,故發於中心而訓誨。

  〔一六〕禮記檀弓曰;「滕成公之喪,使子叔敬叔弔,子服惠伯為介。及郊,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將公事。』遂入。」鄭玄注曰:「懿伯,惠伯之叔父也。忌,怨也。」

  〔一七〕賢吏謂慮也。


  歲餘,復拜太中大夫。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後進。及退閑職,〔一〕賓客日盈其門。常歎曰:「坐上客恆滿,尊中酒不空,吾無憂矣。」與蔡邕素善,邕卒後,有虎賁士貌類於邕,〔二〕融每酒酣,引與同坐,曰:「雖無老成人,且有典刑。」〔三〕融聞人之善,若出諸己,言有可採,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稱所長,薦達賢士,多所獎進,知而未言,以為己過,故海內英俊皆信服之。

  〔一〕 太中大夫職在言議,故云閑職。

  〔二〕 漢官典職儀曰:「虎賁中郎將,主武賁千五百人。」

  〔三〕 詩大雅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也。


  曹操既積嫌忌,而郗慮復搆成其罪,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一〕枉狀奏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靜,而招合徒眾,欲規不軌,云『我大聖之後,而見滅於宋,〔二〕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與孫權使語,謗訕朝廷。〔三〕又融為九列,不遵朝儀,禿巾微行,〔四〕唐突宮掖。又前與白衣禰衡跌蕩於言,〔五〕云『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復奚為?譬如寄物缻中,〔六〕出則離矣』。既而與衡更相贊揚。衡謂融曰:『仲尼不死。』融荅曰:『顏回復生。』大逆不道,宜極重誅。」書奏,下獄棄市。時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誅。

  〔一〕 典略曰:「粹字文蔚,陳留人,少學於蔡邕。建安初,以高第擢拜尚書郎,後為軍謀祭酒,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融誅之後,人睹粹所作,無不嘉其才而忌其筆也。」

  〔二〕 史記曰,魯大夫孟釐子曰:「孔丘,聖人之後,滅於宋。」服虔注曰;「聖人謂商湯也。孔子六代祖孔父嘉為宋華督所殺,其子奔魯也。」

  〔三〕 訕音所諫反。訕謂謗毀也。蒼頡篇曰:「訕,非也。」

  〔四〕 謂不加幘。

  〔五〕 跌蕩,無儀檢也。放,縱也。

  〔六〕 說文曰:「缻,缶也。」字書曰:「缻似缶而高。」


  初,女年七歲,男年九歲,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荅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遺肉汁,男渴而飲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賴知肉味乎?」兄號泣而止。或言於曹操,遂盡殺之。及收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刑,顏色不變,莫不傷之。

  初,京兆人脂習元升,與融相善,每戒融剛直。〔一〕及被害,許下莫敢收者,習往撫尸曰:「文舉舍我死,吾何用生為?」操聞大怒,將收習殺之,後得赦出。

  〔一〕 魏略曰:「曹操為司空,威德日盛,融故以舊意書疏倨傲,習常責融令改節,融不從之。」

  魏文帝深好融文辭,每歎曰:「楊、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所著詩、頌、碑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書記凡二十五篇。文帝以習有欒布之節,加中散大夫。〔一〕

  〔一〕 前書曰:「欒布,梁人也,為梁王彭越大夫,使於齊,未反。漢誅越,梟首雒陽下,布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

  論曰:昔諫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者,藜藿為之不採。〔一〕」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弒虐之謀;〔二〕平仲立朝,有紓盜齊之望。〔三〕若夫文舉之高志直情,其足以動義概而忤雄心。〔四〕故使移鼎之跡,事隔於人存;〔五〕代終之規,啟機於身後也。〔六〕夫嚴氣正性,覆折而己。豈有員园委屈,可以每其生哉!〔七〕懍懍焉,皜皜焉,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八〕

  〔一〕 宣帝時,司隸校尉蓋寬饒以直言得罪,鄭昌愍傷寬饒忠直憂國,以言事不當意,而為文吏所詆挫,故上書訟之。

  〔二〕 公羊傳曰:「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則人莫敢過而致難於其君者,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

  〔三〕 紓音舒,解也,緩也。盜齊謂田常也。莊子曰:「田成子一旦弒齊君而盜其國。」左傳,齊景公坐於路寢。公歎曰:「美哉室!其誰有此乎?」晏子對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公曰:「是可若何?」對曰:「唯禮可以已之。」

  〔四〕 忤,逆也。

  〔五〕 移鼎謂遷漢之鼎也。人存謂曹操身在不得篡位也。左傳曰:「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

  〔六〕 代終謂代漢祚之終也。身後謂曹丕受禪也。

  〔七〕 「园」即「刓」字,音五丸反。前書音義曰:「刓謂刓團無稜角也。」每,貪也。言寧正直以傾覆摧折,不能委曲以貪生也。賈誼云:「品庶每生。」

  〔八〕 懍懍言勁烈如秋霜也。皜皜言堅貞如白玉也。皜音古老反。


  苟彧字文若,〔一〕潁川潁陰人,朗陵令淑之孫也。〔二〕父緄,為濟南相。〔三〕緄畏憚宦官,乃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四〕彧以少有才名,故得免於譏議。南陽何顒名知人,見彧而異之,曰:「王佐才也。」

  〔一〕 袁宏漢紀「彧」作「郁」。

  〔二〕 朗陵,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朗山縣西南。

  〔三〕 緄音古本反。

  〔四〕 典略曰:「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取,轉以妻郁。」


  中平六年,舉孝廉,再遷亢父令。〔一〕董卓之亂,棄官歸鄉里。同邵韓融時將宗親千餘家,避亂密西山中。〔二〕彧謂父老曰:「潁川,四戰之地也。〔三〕天下有變,常為兵衝。密雖小固,不足以扞大難,宜亟避之。」〔四〕鄉人多懷土不能去。會冀州牧同郡韓馥遣騎迎之,彧乃獨將宗族從馥,留者後多為董卓將李傕所殺略焉。

  〔一〕 亢父,〔縣〕,屬梁國,故城在今兗州任城縣南。亢音剛,父音甫。

  〔二〕 密縣西山也。

  〔三〕 四面通也。

  〔四〕 亟音紀力反。


  彧比至冀州,而袁紹已奪馥位,紹待彧以上賓之禮。彧明有意數,〔一〕見漢室崩亂,每懷匡佐之義。時曹操在東郡,彧聞操有雄略,而度紹終不能定大業。初平二年,乃去紹從操。操與語大悅,曰:「吾子房也。」〔二〕以為奮武司馬,時年二十九。明年,又為操鎮東司馬。

  〔一〕 數,計數也。

  〔二〕 比之張良。


  興平元年,操東擊陶謙,使彧守甄城,〔一〕任以留事。會張邈、陳宮以兗州反操,〔二〕而潛迎呂布。布既至,諸城悉應之。邈乃使人譎彧〔三〕曰:「呂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亟供軍實。」彧知邈有變,即勒兵設備,故邈計不行。豫州刺史郭貢率兵數萬來到城下,求見彧。彧將往,東郡太守夏侯惇等止之。〔四〕曰:「何知貢不與呂布同謀,而輕欲見之。今君為一州之鎮,往必危也。」彧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今來速者,計必未定,及其猶豫,宜時說之,縱不為用,可使中立。〔五〕若先懷疑嫌,彼將怒而成謀,不如往也。」貢既見彧無懼意,知城不可攻,遂引而去。彧乃使程昱說范、東阿,〔六〕使固其守,卒全三城以待操焉。〔七〕

  〔一〕 縣名,屬濟陰郡,今濮州縣也。「甄」今作「鄄」,音絹。

  〔二〕 典略「宮字公臺,東郡人。剛直烈壯,少與海內知名之士皆相連結」也。

  〔三〕 譎,詐也。

  〔四〕 魏志曰:「惇字元讓,沛國人。」

  〔五〕 不令其有去就也。

  〔六〕 魏志:「昱字仲德,東郡東阿人。」范,縣,屬東郡,今濮陽縣也。東阿,縣,屬東郡,今濟州縣也。

  〔七〕 三城謂甄、范、東阿也。


  二年,陶謙死,操欲遂取徐州,還定呂布。彧諫曰:「昔高祖保關中,〔一〕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可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將軍本以兗州首事,故能平定山東,〔二〕此實天下之要地,而將軍之關河也。若不先定之,根本將何寄乎?宜急分討陳宮,使虜不得西顧,乘其閒而收熟麥,約食蓄穀,以資一舉,則呂布不足破也。今舍之而東,未見其便。多留兵則力不勝敵,少留兵則後不足固。布乘虛寇暴,震動人心,縱數城或全,其餘非復己有,則將軍尚安歸乎?且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為守。就能破之,尚不可保。彼若懼而相結,共為表裏,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拔,掠之無獲,不出一旬,則十萬之眾未戰而自困矣。夫事固有棄彼取此,以權一時之埶,願將軍慮焉。」操於是大收孰麥,復與布戰。布敗走,因分定諸縣,兗州遂平。

  〔一〕 高祖距項羽,常留蕭何守關中。

  〔二〕 曹操初從東郡守鮑信等迎領兗州牧,遂進兵破黃巾等,故能平定山東也。


  建安元年,獻帝自河東還洛陽,操議欲奉迎車駕,徙都於許。眾多以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一〕未可卒制。彧乃勸操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二〕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三〕自天子蒙塵,〔四〕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雖禦難於外,乃心無不在王室。〔五〕今鑾駕旋軫〔六〕,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人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其何能為?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桀生心,後雖為慮,亦無及矣。」操從之。

  〔一〕 恣睢,肆怒貌。睢音火季反,又火佳反。史記:「盜跖日殺不辜,暴戾恣睢。」

  〔二〕 左傳,卜偃言於晉侯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晉侯以左師逆王,王入于王城,取太叔於溫,殺之於隰城,遂定霸業,天下服從也。

  〔三〕 項羽殺義帝於郴,高祖為義帝發喪。高祖大哭,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

  〔四〕 蒙,冒也。左傳臧文仲曰:「天子蒙塵於外,敢不奔問官守。」

  〔五〕 尚書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乃,汝也。

  〔六〕 鄭玄注周禮曰:「軫,輿後橫木也。」


  及帝都許,以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操每征伐在外,其軍國之事,皆與彧籌焉。彧又進操計謀之士從子攸,〔一〕及鍾繇、郭嘉〔二〕、陳群、杜襲、〔三〕司馬懿、戲志才等,〔四〕皆稱其舉。唯嚴象為楊州,〔五〕韋康為涼州,後並負敗焉。〔六〕

  〔一〕 魏志,荀攸字公達。太祖素聞攸名,與語大悅,謂彧曰:「公達非常人,吾得與計事,天下當何憂哉?」

  〔二〕 魏志,嘉字奉孝,潁川人也。戲志才,籌畫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與彧書曰:「自志才亡後,莫可與計事者。汝、潁固多奇士,誰可以繼之?」彧薦嘉,召見論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

  〔三〕 襲字子緒,潁川人。荀彧薦襲,太祖以為丞相軍謀祭酒,魏國建,為侍中。

  〔四〕 懿字仲達,即晉宣帝。

  〔五〕 三輔決錄曰:「象字文則,京兆人。少聰博有膽智,為楊州刺史。後為孫策廬江太守李術所殺。」

  〔六〕 康字元將,京兆人。父端,從涼州牧徵為太僕,康代為涼州刺史,時人榮之。後為馬超所圍,堅守歷時,救軍不至,遂為超所殺。


  袁紹既兼河朔之地,有驕氣。而操敗於張繡,〔一〕紹與操書甚倨。〔二〕操大怒,欲先攻之,而患力不敵,以謀於彧。彧量紹雖強,終為操所制,乃說先取呂布,然後圖紹,操從之。三年,遂擒呂布,定徐州。

  〔一〕 魏志,張繡在南陽降,既而悔之,而復反。操與戰,軍敗為流矢所中。

  〔二〕 陳琳為紹作檄書曰:「操祖父騰饕餮放橫,父嵩乞匄攜養,操贅閹遺醜。」並倨慢之詞也。


  五年,袁紹率大眾以攻許,操與相距。紹甲兵甚盛,議者咸懷惶懼。少府孔融謂彧曰:「袁紹地廣兵彊,田豐、許攸智計之士為其謀,〔一〕審配、逢紀盡忠之臣任其事,〔二〕顏良、文醜勇冠三軍,統其兵,殆難克乎?」彧曰:「紹兵雖多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正,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自用,顏良、文醜匹夫之勇,可一戰而擒也。」後皆如彧之籌,事在袁紹傳。

  〔一〕 先賢行狀:「豐字元皓,鉅鹿人。天姿瑰傑,權略多奇。」許攸字子遠。

  〔二〕 配字正南,魏郡人。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色。紹領冀州,委配腹心之任。英雄記曰:「紀字元圖。初,紹去董卓,與許攸及紀俱詣冀州,紹以紀聰達有計策,甚信之。」


  操保官度,〔一〕與紹連戰,雖勝而軍糧方盡,〔書〕與彧議,欲還許以致紹師。〔二〕彧報曰:「今穀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閒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者,以為先退則埶屈也。〔三〕公以十分居一之眾,〔四〕畫地而守之,〔五〕搤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六〕情見埶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操從之,乃堅壁持之。遂以奇兵破紹,紹退走。封彧萬歲亭侯,邑一千戶。

  〔一〕 官度,即古之鴻溝也。於滎陽下引河東南流,其所保處在今鄭州中牟縣北官度口是也。

  〔二〕 致猶至也。兵法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

  〔三〕 高祖與項羽於滎陽、成皋閒,久相持不決,後羽請鴻溝以西為漢而退,高祖遂乘羽,敗之垓下,追殺之。

  〔四〕 言與紹眾寡相懸也。

  〔五〕 言畫地作限隔也。鄒陽曰:「畫地而不敢犯。」

  〔六〕 搤音厄。搤謂捉持之也。


  六年,操以紹新破,未能為患,但欲留兵衛之,自欲南征劉表,以計問彧。彧對曰:「紹既新敗,眾懼人擾,今不因而定之,而欲遠兵江漢,若紹收離糾散,〔一〕乘虛以出,則公之事去矣。」操乃止。

  〔一〕 糾,合也。

  九年,操拔鄴,自領冀州牧。有說操宜復置九州者,以為冀部所統既廣,則天下易服。操將從之。彧言曰:「今若依古制,是為冀州所統,悉有河東、馮翊、扶風、西河、幽、并之地也。公前屠鄴城,海內震駭,各懼不得保其土宇,守其兵眾。今若一處被侵,必謂以次見奪,人心易動,若一旦生變,天下未可圖也。願公先定河北,然後脩復舊京,南臨楚郢,責王貢之不入。天下咸知公意,則人人自安。須海內大定,乃議古制,此社稷長久之利也。」操報曰:「微足下之相難,所失多矣!」遂寑九州議。

  十二年,操上書表彧曰:「昔袁紹作逆,連兵官度,時眾寡糧單,圖欲還許。尚書令荀彧深建宜住之便,遠恢進討之略,〔一〕起發臣心,革易愚慮,堅營固守,徼其軍實,〔二〕遂摧撲大寇,濟危以安。紹既破敗,臣糧亦盡,將舍河北之規,改就荊南之策。彧復備陳得失,用移臣議,故得反旆冀土,〔三〕克平四州。〔四〕向使臣退軍官度,紹必鼓行而前,〔五〕敵人懷利以自百,〔六〕臣眾怯沮以喪氣,〔七〕有必敗之形,無一捷之埶。〔八〕復若南征劉表,委棄兗、豫,飢軍深入,踰越江、沔,〔九〕利既難要,將失本據。而彧建二策,以亡為存,以禍為福,謀殊功異,臣所不及。是故先帝貴指縱之功,薄搏獲之賞;〔一0〕古人尚帷幄之規,下攻拔之力。〔一一〕原其績效,足享高爵。而海內未喻其狀,所受不侔其功,〔一二〕臣誠惜之。乞重平議,增疇戶邑。」〔一三〕彧深辭讓。操譬之曰:「昔介子推有言:『竊人之財,猶謂之盜。』〔一四〕況君奇謨拔出,興亡所係,可專有之邪?〔一五〕雖慕魯連沖高之跡,〔一六〕將為聖人達節之義乎!」〔一七〕於是增封千戶,并前二千戶。又欲授以正司,〔一八〕彧使荀攸深自陳讓,至于十數,乃止。操將伐劉表,問彧所策。彧曰:「今華夏以平,荊、漢知亡矣,可聲出宛、葉而閒行輕進,以掩其不意。」操從之。會表病死。〔一九〕

  〔一〕 恢,大也。

  〔二〕 徼,邀也,音古堯反。

  〔三〕 左傳:「南轅反旆。」杜預曰:「軍門前大旂。」

  〔四〕 謂冀、青、幽、并也。

  〔五〕 鼓行謂鳴鼓而行,言無所畏也。

  〔六〕 各規利,人百其勇也。

  〔七〕 沮,止也。

  〔八〕 捷,勝也。

  〔九〕 沔即漢水也。孔安國曰:「漢上為沔。」

  〔一0〕搏,擊也。高祖既殺項羽,論功行封,以蕭何為最,功臣多不服。高祖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獸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者,人也。諸君徒能追得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縱」或作「蹤」,兩通。

  〔一一〕張良未嘗有戰鬥功,高帝曰:「運策帷幄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戶以封之。

  〔一二〕侔,等也。

  〔一三〕前書曰:「復其後代,疇其爵邑。」音義曰:「疇,等也,使其後常與先人等也。」

  〔一四〕左傳介子推,晉文公臣。

  〔一五〕操不專功,欲分之於彧也。

  〔一六〕史記曰,趙欲尊秦為帝,魯連止之,平原君乃欲封魯連。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為人排患釋難解紛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士也,而連不忍為也。」

  〔一七〕左傳曰:「聖達節,次守節。」

  〔一八〕彧先守尚書令,今欲正除也。

  〔一九〕魏志,操如彧計,表子琮以州逆降。


  十七年,董昭等〔一〕欲共進操爵國公,九錫備物,〔二〕密以訪彧。彧曰「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振漢朝,雖勳庸崇著,猶秉忠貞之節。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事遂寑。〔三〕操心不能平。會南征孫權,表請彧勞軍于譙,因表留彧曰:「臣聞古之遣將,上設監督之重,下建副二之任,〔四〕所以尊嚴國命,謀而鮮過者也。〔五〕臣今當濟江,奉辭伐罪,宜有大使肅將王命。文武並用,自古有之。使持節侍中守尚書令萬歲亭侯彧,國之(望)〔重〕臣,德洽華夏,既停軍所次,便宜與臣俱進,宣示國命,威懷醜虜。軍禮尚速,不及先請,臣輒留彧,依以為重。」書奏,帝從之,遂以彧為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至濡須,〔六〕彧病留壽春,〔七〕操饋之食,發視,乃空器也,於是飲藥而卒。時年五十。〔八〕帝哀惜之,祖日為之廢讌樂。〔九〕謚曰敬侯。明年,操遂稱魏公云。

  〔一〕 昭字公仁,濟陰人也。

  〔二〕 禮含文嘉曰:「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謂之九錫。錫,與也,九錫皆如其德。」左傳曰:「分魯公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祝宗卜史,備物典策。」

  〔三〕 禮記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也。

  〔四〕 史記,齊景公以田穰苴為將軍,扞燕。苴曰:「臣素卑賤,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士卒未附,百姓不信,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景公許之,使莊賈往。即監督之義也。

  〔五〕 左傳曰:「謀而鮮過,惠訓不倦。」

  〔六〕 濡須,水名也,在今和州歷陽縣西南。吳錄曰:「孫權聞操來,夾水立塢,狀如偃月,以相拒,月餘乃退。」

  〔七〕 壽春,縣,屬淮南郡,今壽州郡也。

  〔八〕 獻帝春秋,董承之誅,伏后與父完書,言司空殺董承,帝方為報怨。完得書以示彧,彧惡之,隱而不言。完以示其妻弟樊普,普封以呈太祖,太祖陰為之備。彧恐事覺,欲自發之,因求使至鄴,勸太祖以女配帝。太祖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得配上?」彧曰:「伏后無子,性又凶邪,往嘗與父書,言詞醜惡,可因此廢也。」太祖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陽驚曰:「昔已嘗為公言也。」太祖曰:「此豈小事,而吾忘之!」太祖以此恨彧,而外含容之。至董昭建魏公議,彧意不同,欲言之於太祖,乃齎璽書犒軍,飲饗禮畢,彧請間,太祖知彧欲言,揖而遣之,遂不得。留之,卒於壽春。

  〔九〕 祖日謂祭祖神之日,因為讌樂也。風俗通曰:「共工氏子曰脩,好遠遊,祀以為祖神。漢以午日祖。」


  論曰:自遷帝西京,山東騰沸,〔一〕天下之命倒縣矣。〔二〕荀君乃越河、冀,閒關以從曹氏。〔三〕察其定舉措,立言策,〔四〕崇明王略,以急國艱,豈云因亂假義,以就違正之謀乎?〔五〕誠仁為己任,期紓民於倉卒也。〔六〕及阻董昭之議,以致非命,豈數也夫!世言荀君者,通塞或過矣。常以為中賢以下,道無求備,智筭有所研疏,原始未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詰者也。夫以衛賜之賢,一說而斃兩國。〔七〕彼非薄於仁而欲之,蓋有全必有喪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八〕方時運之屯邅,〔九〕非雄才無以濟其溺,功高埶彊,則皇器自移矣。〔一0〕此又時之不可並也。蓋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以成仁之義也。

  〔一〕 詩曰:「百川沸騰。」

  〔二〕 趙岐注孟子曰:「倒縣猶困苦也。」

  〔三〕 閒關猶展轉也。

  〔四〕 措,置也。

  〔五〕 言彧本心不背漢也,

  〔六〕 紓,緩也,音舒。

  〔七〕 兩國謂齊與吳也。端木賜字子貢,衛人也。田常欲伐魯,仲尼令出使勸田常伐吳,常許之。賜又至吳,請夫差伐齊。又之越,說句踐將兵助吳。又之晉,說以兵待吳伐齊之弊。吳既勝齊,與晉爭彊,晉果敗吳,越襲其後,遂殺夫差。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彊晉,霸越。

  〔八〕 子貢不欲違仁義而致晉,但其事不兼濟也。言彧豈願彊曹氏令代漢哉?事不得已也。

  〔九〕 易曰:「屯如邅如。」邅音竹連反。

  〔一0〕謂魏太祖功業大而神器自歸也。


  贊曰:公業稱豪,駿聲升騰。權詭時偪,〔一〕揮金僚朋。〔二〕北海天逸,音情頓挫。〔三〕越俗易驚,孤音少和。直轡安歸,高謀誰佐?〔四〕彧之有弼,誠感國疾。功申運改,跡疑心一。〔五〕

  〔一〕 謂詭辭以對卓。

  〔二〕 揮,散也。

  〔三〕 逸,縱也。頓挫猶抑揚也。

  〔四〕 直轡,直道也。言其道無所歸,謀謨之高欲誰佐也。

  〔五〕 跡若可疑,心如一心。

  校勘記

  二二五七頁 三行 司農眾之曾孫也 按:「曾孫」當作「玄孫」。泰弟渾,魏志有傳,云高祖父眾,則泰乃眾之玄孫也。

  二二五八頁一一行 將各(基)〔棋〕峙 刊誤謂案文「基」當作「棋」,謂如棋不動。按:王先謙謂魏志鄭渾傳注引張璠漢紀作「棋峙」。今據改。

  二二五八頁一二行 婦女猶戴戟操矛 按:王先謙謂戟不能戴,魏志鄭渾傳注引張璠漢紀作「載戟」。

  二二五八頁一三行 百姓所畏者有并涼之人 按:刊誤謂案文多一「有」字。

  二二五九頁一五行 說菀曰 汲本、殿本「菀」作「苑」。按:菀苑通。

  二二五九頁一五行 聲響動天 按:「響」原訛「嚮」,逕改正。

  二二六0頁一0行 景帝(二)〔三〕年反 據殿本改。

  二二六0頁一四行 年四十一 汲本、殿本作「四十二」。按:魏志鄭渾傳注作「四十一」,盧弼校云宋本作「四十二」。

  二二六一頁 三行 霸字次(孺)〔儒〕 據汲本、殿本改,與前書合。

  二二六一頁 四行 年十歲隨父詣京師時河南尹李膺 集解引洪頤烜說,謂獻帝紀建安十三年八月,曹操殺孔融,傳云時年五十六,融當生於永興元年。今按:據李膺傳,膺於延熹二年為河南尹,坐輸左校,則是時融年七歲也,「十」乃「七」之訛。

  二二六一頁 七行 太中大夫陳煒 按:袁紀「煒」作「禕」。

  二二六一頁 九行 將不早惠乎 殿本「惠」作「慧」,冊府元龜七七三卷同。按:惠慧通。

  二二六一頁 九行 高明必為偉器 按:王先謙謂世說注引續漢書,「高明」上有「長大」二字,似不可少。

  二二六二頁 一行 年十三喪父 按:校補引沈銘彝說,謂融父宙卒於桓帝延熹六年正月己未,見孔宙碑,以融卒年計之,則宙卒時,融年十一,非十三也。

  二二六二頁 三行 時融年十六 按:校補引侯康說,謂詔捕張儉事在建寧二年,融年十七矣。

  二二六三頁 六行 拜中軍候 刊誤謂漢官無中軍候,惟有北軍中候耳,明字有脫誤。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魏志崔琰傳注云「累遷北軍中候」此作「中軍候」,誤。

  二二六五頁一六行 (及)〔反〕魯衛之侵地 刊誤謂案公羊傳本文,「及」當作「反」。今據改。按:以下注所引公羊傳文與今本多不合,然意義無大出入。

  二二六六頁一0行 善否不別 按:御覽六四八引續漢書,「不別」作「區別」。

  二二六六頁一三行 是下常有千八百紂也 按:刊誤謂「是」下少一「天」字。

  二二六八頁 七行 軍半至 刊誤謂案史記,彼文更有他語,故未云「軍半至」,今既節取,不宜長此三字。今按:史記作「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

  二二六八頁一0行 於是令齊軍曰 按:史記無「曰」字。

  二二六八頁一0行 期日莫見火舉而俱發 按:史記「日」作「曰」。

  二二七0頁 九行 苞茅不入 汲本、殿本「苞」作「包」。按:阮元謂「包茅不入」之「包」,原從艸作「苞」,自石經始去艸頭,後人往往從之。

  二二七0頁 九行 包裹束也 按:「裹」原訛「裏」,逕改正。

  二二七一頁 八行 並獻帝子 按:校補謂以融所對聖恩敦睦及同產昆弟之說證之,實皆獻帝之諸弟,而靈帝子耳。疑此注本作「並靈帝子」,淺人妄改為「獻」。

  二二七二頁一0行 單于徙北海上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徙」下疑有「之」字。

  二二七四頁 二行 獻帝嘗時見慮 按:刊誤謂案文「時」當作「特」。

  二二七四頁一五行 令宗欽馮愔守栒邑 按:集解引周壽昌說,謂案鄧禹傳,「宗欽」作「宗歆」。

  二二七六頁一三行 令信出跨下 汲本、殿本「跨」作「胯」。按:跨胯同。

  二二七七頁 一行 酒酸(者) 據今本韓非子刪。

  二二七七頁 一行 (二人)〔倩〕曰汝狗猛耶 據今本韓非子改。

  二二七七頁 五行 〔曰然穀〕將棄之 按:韓非子作「曰然穀將棄之」,此脫「曰然穀」三字,今據補。

  二二七八頁 八行 譬如寄物缻中按:殿本「缻」作「瓶」。

  二二七九頁 二行 缻缶也 按:沈家本謂按說文,缾,{雝缶}也,瓶缾或從瓦。此注言缶也,疑傳寫奪爛其半耳。「瓶」字本或作「缻」者誤,說文無缻字也。

  二二八0頁 三行 豈有員园委屈可以每其生

查看目录 >> 《後漢書 李賢注》



三輔决錄二卷 錢塘先賢傳贊一卷 京口耆舊傳九卷 國寶新編一卷 浦陽人物記二卷 廣州人物傳二十四卷 國琛集二卷 續吳先賢贊十五卷 百越先賢志四卷 前徽錄一卷 三峰傳槁一卷 高士傳三卷 紹陶器錄二卷 宋遺民錄十五卷 逸民傳二卷 貧士傳二卷 小隱書一卷 藏書紀事詩六卷 古烈女傳七卷續烈女傳一卷 婦人集一卷附補一卷 稗史集傳一卷 淳熙薦士錄一卷 寶佑四年登科錄一卷 紹興十八年題名錄一卷 明洪武四年進士登科錄 金石契一卷 烟艇永懷三卷 漢事會最人物志三卷 郎官石柱題名一卷 疑年錄四卷 續疑年錄五卷 孔子論語年譜一卷 孟子年譜一卷 顧亭林先生炎武年譜四卷附錄一卷 黃昆圃先生叔琳年譜三卷 閻潜丘先生若璩年譜四卷 韓柳年譜八卷 白石道人逸事二卷 元遺山先生年譜五卷 升庵先生年譜一卷 鵝池先生傳 徐海本末一卷 汪直傳 張邦昌事略一卷 劉預事績 吳少君遺事一卷 螺冠子自叙一卷 梅墟先生別錄二卷 申鳧盟先生年譜一卷 同昌公主外傳一卷 金姬傳二卷 袁天綱外傳一卷 黃堯圃先生年譜二卷 改元考同一卷 歷代甲子考一卷 三國紀年表一卷 疑年表一卷 五代紀年表一卷 重訂帝王紀年纂要一卷 歷代建元考二卷總論一卷類考一卷前編一卷外編四卷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