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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海東洪棄生纂

  歲乙未(光緒二十一年)九月,劉永福既去,殘兵或去,或潰,或竄入山。日軍徇沿海、沿山各地。越十日,自鳳山分軍南下恒春城,自中部分軍進屯內山埔里社,自台北分軍取後山宜蘭縣。陸軍由三貂嶺下北關,水軍由蘇澳徇南關。台疆略定,祭悼陣亡將士。高島副司令率一隊凱還東京。總督巡台南,返台北,佈告民政。是時惟後山花蓮港未進軍,而台東尚有清官及兵,可不勞而定。故總督府以下官預備新歷一月元旦行大慶賀。

  是日為舊曆十一月甲寅(十七日)。而十一月癸丑(十六日)既望夜,忽有民眾會攻府城事。來者二大股:一股新竹胡嘉猷率,自三角湧突出;一股台北陳秋菊率,自大龍磅突出,圍攻城下,殺聲槍火連天。夜中三千餘人如萬人。計劃一覆省城軍,可以四出破他處屯軍,除各地辦務署,四方自多響應。而總督樺山自蒞台來,尤未臨陣,及是從夢中驚起,親督軍守陴,憑城發砲。城下民軍阻於城,屢衝不入。城上軍隊密,梯不能及。鬨攻既久,天大明,城外大稻埕、艋舺,二大市也,無敢開門,亦不焚掠,即各散去。路中惟毀八芝蘭學校,殺守路軍人。而日軍見其退,則亟啟關追,並焚附近村堡,殺早行人,窮治徒黨。而匪徒多散入山,治者輒非匪徒。於是全台戒嚴,拘繫各地辦局諸公,元旦不賀,遣兵搜索山外居民。開道路,設郵局,而丁已(十一月二十日,西曆一月四日)後山警報至,乃復有宜蘭之變。

  初,日本之取台,惟宜蘭最恭順。宜蘭者,噶瑪蘭也,光緒己丑(十五年)改廳為縣。城中有土著老舉人候選縣李望洋,約各鋪戶日日候迎日軍。台灣之迎日軍者,無甲乙科人,亦無士籍。甲科若施士浩、若許南英,均襄助劉永福餉事,時事去則己亦去;鹿港蔡德芳雖不與事,亦望風去。惟李望洋刓無廉隅,不去亦不隱。當全台未有剪髮時,首先剪髮變服,躬迎日軍。宜蘭人目笑之,則曰:『吾以老頭皮易蘭城生命也』。然望洋之媚敵,時時遭侮辱,益為蘭人所輕。兵士亦復凌虐居民,輒出擄殺。於是抗者四起。自礁溪、旱溪迄員山,由宜蘭北至西南,暴徒爭攻屯軍;自蘭城北至頭圍,南至羅東,處處騷然,日軍走淡水。

  十二月丁卯朔,調軍艦二艘,派遣混成第七旅團向蘇澳上陸。蘇澳北去蘭城五十里。距頭圍八十五里。越四日辛未(初五日),軍至溪礁。又二日癸酉,軍至頭圍。守備軍復至。民眾不能支,弱者潰,強者悉入鼎底盂。鼎底盂四面山,四壁峻,外嶐而中窪,壑谷走番山,日軍人,輒挫,乃屯山外以困之。

  越丙申年(光緒二十二年)二月朔越二日,總督府命使者至台東州,咨清知州去就。越七日而恆春守備隊及水師亦至台東。台東者,鳳山後山之東,清乾隆時七十二社番地,歲納餉六十九兩,時閉時通,視同棄壤,志所謂卑南覓也。州治地實迤南。光緒初元,日本尚未統一,薩藩西鄉從道欲擅兵,則以舟師攻牡丹社,報仇殺。是地屬瑯嶠,在台灣南端界外,清遣欽差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楨率軍來,日軍退,始駐兵,自瑯嶠鑿山刊木,通卑南。瑯嶠即今恒春也。光緒十五年乙丑,極南置恒春縣,極東置台東州。及是,清知州張儀春交出土地冊籍、勇丁名簿,還歸國。而水軍復北上收花蓮港。花蓮港在台東適中,與埔里社對。於是全台始悉入版圖。侯爵伊藤博文來視台,地方報肅清,第二師團歸還,頒佈民政官制,而腹地繁盛之區,伏莽又蠢起矣。

  初,日軍之至,各地平民懼甚,路絕行人,炊火無煙,市街閴寂,民間相驚以倭,雞犬無聲。及肆為淫暴殺戮,民轉藐之,相指詬不以人類目。軍政施則憲兵可殺人,民政施則警察可殺人。憲兵長之良者亦能約束軍隊、憲兵,不使肆暴,而良者鮮覯。日本惟民政長官水野遵老成有漢學,有懷柔台灣心,日人之欺侮台人者懲,奪台灣權利者斥。本其政略,可以安輯內外,永遠無事,而武人當權,視為無能,新進操切,以為老朽,不旋踵而去任。其他將官,則皆庇日而屈台,吏復脧脂剜肉,民無所控愬,弱者吞聲,強者走險。舊與日為仇者,或為之俑。於是南路有鳳山嶺、大岡山之變,中路有坪頂、刺桐巷、埔里社之變。而大坪負嵎最久,旅拒逾四年,其始事則丙申三月也。

  山陡峭,連大山,在云林治斗六街東南,最曰大坪,距街二十餘里,次曰小坪,十餘里。山有村落,亂時民多避入,故人煙轉盛。維時有山外民被兵虐,婦女被侮者,徙山中。出貿易,遇兵奪其貨,乃寅夜結隊劫兵舍,劫日商,並劫憲兵署。既諗日兵怯,不敢追,則習為故常,晝劫街外,夜劫街中。日軍不堪,則鳩四處守備兵,於斗六屯,購民間知寇巢者。民漫應之,指大坪頂以告,而又告大坪人。於是兵隊深入,導者迂其途,無所遇。日暮至山崦而還,則焚旁山村落。於是山下人悉與山上合,而夜劫敵者益數,亦稍取富室以為資。

  丙申四月,日軍聚眾復攻大坪頂。大坪民已徙入山內六里,曰部庭尾,山尤四面峭,中一道如線紋,旁則古樹喬松,參差蔽天,石纍纍,或圓或■〈隋上木下〉錯,怪鳥■〈目咢〉於林間。獸駃■〈分上牛下〉起人面。兵隊不能成行,輒尋有竹屋者焚之。屋則無人,前去嶔巇,不敢再上,循大坪左右麓而毀。

  有柯鐵者,業制紙者也,年二十二,為制紙家削竹浸池,勤力作,不隨眾為非,身手健,喜獵獸,亦精槍法。時始娶婦,為儕輩調笑,與山人十數輩避兵山間。兵至爭走,柯鐵曰:『是可取也;君走,則槍與我乎』。眾付之,有槍十二桿,子彈十袋。於是放火樹下,猱入深叢間,登高望兵最多處,連發槍擊之。兵出不意,盡驚駭,疑中伏,槍亂鳴,且擊且走。柯鐵則復轉他路截之。兵見無人,復止搜山,而槍復至,至如雨,蓋柯鐵挾十三響槍一,七響者三,餘亦四、五響,每一發連至,如三、四十槍也。兵有傷者,有仆者,舁而行,山深日暮,不敢留。柯鐵一路截之,敵疑伏多,遂大奔。

  先是日法嚴,搜軍器,民多埋之。及是取出,洗刷不工,柯鐵連放,已敝其八,惟十三響及七響者四桿不毀,柯鐵挾以追之。柯鐵徑道熟,年少趫捷,行林木間如飛,倏東倏西,其來閃屍,槍無定處,故能以一人獨驅敵五百餘人。軍裝糧秣悉委於路,懸尸荊棘間,有至腐者。由是柯鐵膽益壯,儕輩匪徒,群以此服之,遂有十數輩與聚,號之曰「鐵虎」。

  日軍至斗六,夜已黑,警守至天明,亦聚眾謀報復。聚既多,越二日,再行,再至大坪。柯鐵至是則不復避,招所與處者,益以旁近山民數十,出伏林間。兵既過而伏發,截成兩處,在內者突欲出,在外者猛欲入。柯鐵等列槍齊起,上等兵、下等兵殪五十餘人,守備隊長亡二人,狼狽奔返。

  大坪頂人有歸巢者,遂作廞塞計。而部庭尾村長張考家饒裕,商業數處,不欲仇倭;乃遣人至大坪勸柯鐵徙入山內,願資鐵築室,毋生事。柯鐵悅。而眾人者,素聽張總理言,則亦散。張考乃令人至斗六,託保良局關說民政局,以張考兄張是作引導,窮治起事者罪。守備隊隨之行。既入山,則閴無人。張是引至數村,焚之。村各遺有雞豕、米粟,餂使掠之。復窮搜數山,還報土匪遠颺,俟緝獲,冀可了事。民政局,日官也,許之,令約束近莊民,毋助匪類。而守備軍以隊長亡,兵多暴骨,不可已。顧畏大坪頂路險,雖引導不敢入,於是出哨,見有從山出者,即謂匪人,輒捕之,殺無辜十數輩。而張是子到斗六貿易,亦被逮,張是聞之,恃有前日嚮導功,則至軍保之,亦被收。民政局長聞之,親至守備隊勸釋之,而武人藐文吏甚,立殺之。

  張考既喪一侄、一兄,則憤不為保家計,招匪徒黃選等助柯鐵任為之。張考家素豪,山中往來者多就宿,聞其欲舉事,則群至。張考乃收買軍械,舂硝藥,磨刀礪槍,出餉食。其族屬張大猷、張呂赤、張呂良咸攘臂起。於是白晝列隊至斗六,攻守備兵屯所。柯鐵佩刀挾槍,袒而行,眾酣呼即隨之。分數道,守備兵一日數驚。

  五月辛丑(初七日),飛遞集台中、嘉義、彰化各處防軍,至云林謀剿之。而大坪頂已先有守御,插木為杙,編竹為籓,誅茅為寮。自小坪至大坪,一路數寮,寮為營;營大者數十人,小者十餘人。復出前官軍所棄巨砲,置險要。自山上塹■〈一上且下〉山下,俱設伏,明警堠,有敵至,鳴槍為號,則他處應之。所聚皆亡命徒。有無父者,無兄者,無子侄者,皆兵所殺也。有無家宅耕業者,無牲畜者,無菽粟者,皆兵所焚所掠者也。眾至山,無有厭恨,以報仇為快,恨倭不大至。

  於是五月壬寅(初八日),兵集斗六者,天未明,吹喇叭造飯,秣馬蓐食,人帶飯丸,攜水飯,負槍橫刀,牽馬輦砲,紅帽兵、黃帽兵、皂帽兵,各以色分隊行。挑夫成群,以吳明為嚮導,望大坪頂進發。未至山,天明,進至山麓,搜伏然後行。近小坪,巨砲望山壑深黝處轟之,砲震山谷,林木簌簌下。見無人,再行,或攀藤,或爬石。既入小坪,諸山民度兵入伏,四山鳴砲齊起,或前或後,或出中間,殺聲殷山。槍大至,皆出林木間,或隔溪壑呼譟以驚之。兵大隊不能行,少輒為所算。草木陰翳處,數槍起,則疑為大眾。山頭見人形,往則不可及。而呼聲、槍聲愈出愈近,有截擊者。軍遂亂,於是中槍者,躓者、踣者、顛者,俯前墜者,仰後絓者,奔散者,有被牽入林木中慘殺哀鳴者。計軍位凡九等,自將以下曰大佐、中佐、少佐,曰大、中、少尉為差。是役集各處軍自大佐、大尉以下,死者數人,兵丁雜目死三百餘,具見文報。負傷遯歸者:嘉義守備隊長中佐益田氏、少佐佐藤氏、中隊長大尉古市氏,暨云林支廳憲兵警察人員,或潰或傷,不可勝數。中尉中村益明為山人生獲,凌遲死,懸屍山麓,越數日跡得之,軍中大號慟恚恨。於是電至台北總督府,始報土匪猖獗,請益兵。蓋前此兵隊一度登山焚燬,則報一次土匪掃攘,實不見敵,而駢殺山下人為功,及是始不可掩。

  然是時台北、台南各有暴徒紛起。台北旁山諸處,徒黨眾多,起非一地,擾非一時,倡首非一二,而以簡大獅、陳秋菊為主名。台南之亂,則鳳山縣北為大岡山,鳳山縣南為鳳山嶺。二山不及大坪山之邃。大岡山屹起平地,西至海,南至小岡山,東去後山尚遠,介安平、鳳山二縣中。鄭青之部,自應募一當日軍,劉軍去,遂竄伏四處。及是合新附之眾,出沒於大岡山,攻至阿公店。阿公店之街,當台、鳳孔道,有駐兵,有支廳,一蹂躪而南路梗塞,故鳳山嶺之徒,益不可制。鳳山嶺在鳳山治南三十里,倡首為林小貓,山中聚黨數百,出新草嶺,致鳳山城,更遠攻阿猴街(在鳳山東北),縱橫剽悍,出輒有二、三千人,二處守備兵無如何。其地遠,戰跡不詳。然鳳山官署至遣人議和,劃地分界,約曰:『界以內軍警不許入,界以外武裝不許出』,其勢力偉大可知。當是時,台北簡大獅,台南林小貓,中路柯鐵虎,不約而同,各建旗鼓,謂之「三猛」。

  大坪頂屢攻不破,眾以鐵故,咸目之曰「鐵國山」。五月已酉望,遂立鐵國旗,旗鼓遊奕下山,駸駸乎勢力伸於平地。於是復有庵古坑、林杞埔事。

  庵古坑距大坪頂八里,在山麓,如小坪然。日軍既敗於大坪,無援軍不敢深入,則循大坪山麓而毀。至庵古坑,村人素守法,懼甚。村中總理莊民宰雞豕,列酒食出迎。兵至不問,齊縛之。使列兩旁,一兵對一人,喊聲槍殺之。村民或駭走,則追屠之。放火焚屋,至梅子坑(在庵古坑南)等村亦然。然有先走者,於是遠近鳴鑼,集眾競起截擊,各隊兵豕突而歸。遠近村乃盡切齒,皆附大坪頂,挾老攜幼,麕入其中,壯者則矢出報復。

  林杞埔距大坪頂、斗六各二十里,亦苦其地憲兵暴,不能堪。有強徒在陳水家,眾談及曰:『何不殺之』?陳水曰:『無其人』!有陳細條者,素聚亡命,習與匪類依,曰:『我能致之』。一夕而聚,歷數之,八十七人。曰:『可作矣』!陳水本云林縣胥,計長取巧者,曰:『姑徐徐』。而細條之徒出入市中,藏利匕短槍,眾譁土匪至。土匪者,倭指目大坪頂之名也,憲兵殊畏之。越二日愈譁,陳細條度不可已,日中舂,群起攻之。憲兵將出,而槍至,急閉屯所門。屯所本佔陳姓祠堂,門戶堅不入,眾灌石油火之,夜逸於斗六。

  其時復有集集街殺兵事。集集在高山中,為人內山埔里社孔道,距斗六、大坪頂七、八十里,亦先為兵殘而後殘兵。人眾者勝,兵隊不支,竄走南投,各地騷然矣。

  陳細條既攻破憲兵,林杞埔人懼禍,齊見陳水曰:『君等孟浪,今奈何』?陳水乃招諸長老,往大枰見陳舫。陳舫者,細條叔父也,居刺桐巷,為一方豪,亦避兵徙此。細條不敢見,陳水述之。舫乃召細條來。細條兄大條亦來。舫曰:『少年乃作事累人乎?既作之,當受之,可尋臃鼻發』。臃鼻發亦舫侄,清時行劫,為舫所欲殺。迨日本亦命拿,逃入東勢坑,距大坪不遠。至是始出。

  陳發出,則集所與遊椎埋徒出山,十人一小隊,五十人一大隊。六大隊至斗六,急攻以阻日軍。負挺隨後者,漫山野,而斗六已添有來軍。先是斗六數被柯鐵、黃選、張呂赤等劫營,至是所屯皆築牆。日兵行無營制,無壁壘,其有牆堡,大懼也。五月壬子(十八日),天未明,而陳發率眾來,勢猛甚,衝入云林斗六街,一攻守備兵,一攻憲兵隊,科頭跣足,匍匐望槍砲中伏而進,聞槍聲則偃仰而倒,以足擎槍發之。日軍嚴守陴,發排槍,山民則盤身於地,轉而進,或跪挾槍而前,近牆不可登,則或攻,或穴牆,或跳而斗,或轉從民家破壁入而放火。陳發率諸從兄弟六、七人,無不一當百,奮居前。日軍不輕退,然未嘗遇此惡戰。至是見牆下橫尸,屯內火起,則己悸。及日午,而張考發人從柯鐵至,人益眾,聲震城衢,遂大潰。且戰且望南投(在台中草鞋墩之南,林杞埔之北)走,或走刺桐巷。文吏或匿民家。

  走刺桐巷者,陳發率眾進攻之。走南投,則陳釵、陳越兄弟圍之。釵、越居邇南投,三月中避憲兵殺僇他徙,至是率眾入街,逢兵則殺,遂攻屯所。憲兵與守備兵駐兩處,及是與各敗兵合屯吳廷儀巨廈。廷儀家富媚倭,於是謹助之守,男女盡躬汲水,雇人入內,運木石。陳釵率眾,擲火、掘牆、越壁無不至,俱為內阻,乃從外圍困之。而刺桐巷有陳發舊黨,陳發至,多助之攻,日兵遂不守,群走北斗街,告急各處。台中縣中將兒玉源太郎鳩縣內兵及彰化、鹿港各防兵赴之。而南投軍索救急,復分軍援南投,阻於牛牯嶺,人不能過,而集集敗軍遯至台中,兒玉氏復遣之救南投。從他路至北投,見草鞋墩市集,亂殺亂掠,農商死者四、五十,草鞋墩憲兵部阻之不聽。及至南投,民眾先出街攻之,竄一大屋,民眾圍之。陳釵、陳越等無陳發、柯鐵勇敢,故祗能困敵,不能破敵。

  五月丙辰(二十二日),台中縣復遣兵出。而北投民憤於乙卯日之戮,無不寒心,先已通約各村嚴備。而兵過者殺一幼童,於是憑烏溪一帶村莊,齊起追之。日兵奔散死,或復逃返大墩。大墩者,台中縣治也。而草鞋墩商戶李烏毛先被兵屠,妻朱氏大慟,及是則散財募眾攻大墩,得倭馘者獎二百金。是日三馘,立予四百二十金。丁己(二十三日)黎明,眾至大墩,攻台中縣治。朱氏親至大墩,給糧食水飲。台中兵不多,而四方俶擾,恨甚,民眾一呼,即入城中,守備、警察、憲兵各隊悉退守試院。試院者,前清督學試士所,規模廣闊,今中將居也。日兵悉登牆發槍,民眾自外圍不得入,日薄暮,方謀擲火而雨大至,民眾烏合,無雨具,遂有散歸者。日軍見民眾漸稀,則出院逐之,遂燒殺近城村落。村落實不敢與眾食宿,眾散而亦及於難。

  方北投人之攻縣治也,道過林朝棟本居地阿■〈冖八卓,上中下〉霧(在縣治與草鞋墩之間),貲郎林文欽、林朝選欲尼之,見勢壯不可遏,而林族一方及他姓苦倭暴,亦勃勃欲起。朝棟臨去,戒弟朝選毋生事,故林族始終不助清兵餉。及日兵屯阿■〈冖八卓,上中下〉霧,則首擾林家,婦女亦不許避。朝選迫於眾,知難阻,則搜出所藏軍器予眾,勸俟明日。而是晚攻大墩者散歸,乃匿軍器,欲遮留過者以自免,眾意不同而止。而南投日兵脫出。

  先是南投軍得集集竄軍來合,即出衝至街,而大尉山田萬次郎被槍死,憲兵守備兵死無數,復退入。越二日,北斗援軍至,內外戰,始拔出之。於是盡燒南投街市周廬,遯回大墩。大墩方受圍,見軍至,則再遣四出燒莊示威,而戊午(五月二十四日)北斗街失矣。

  初,陳發既攻得云林縣,入斗六街,秋毫無犯,會於眾曰:『我等苦倭者,殺掠耳,而效之,是一倭去、一倭來也,其戒之』!攻刺桐巷,敵望風遯,於是進北斗。北斗當南路之衝,守備隊、憲兵隊防御密。守備隊長宮永計太約軍有法。而天未明,陳發率隊至,日兵猶未炊。初至百餘人,直衝守備軍。守備軍已築牆,或登壘,或出憑濠,發槍如雨。陳發居先,眾隨之,俯伏膝行,且逼壘,揮刀鳴槍,肉薄戰。守濠兵敵不住,則退入牆。陳發等既奪濠,則伏濠底擊牆頭,無不殪,陳發兄弟後隊至,見南門攻不入,則率後至者轉從東門人,擲火而進。日軍前後受敵。戰久飢疲,亦放火,開民家籬笆奪路。日軍割竹籬笆欲走,民軍亦割竹籬入,相逢復大擊。敵列槍擊而退,陳發等列槍擊而進,於是擊殺大尉宮永計太,追至北斗溝,復擊殺憲兵中尉田島憲藏,餘兵亦多死,於是殘部大奔。

  陳發追憲兵,見小野氏曾為所拿,則欲生擒之,獨身跳而進,急斷橋,遂中槍。日既晏,諸壯士入北斗街,先撲滅火,然後呼民戶,勸安業,取水飲而已。眾既集,四百人,不見陳發。有扶其尸來者,眾大慟曰:『事去矣!我等尚何為乎』?其兄弟則哭曰:『若俟破彰化,至台北,死無恨也,今已矣』!於是成隊護喪歸。自大坪起事,惟陳發出七日,連攻三要地,如破竹。蓋不獨勇敢,亦善審勢,得眾心。既死,全軍解體歸大坪,繼之者烏合,無驍桀矣。

  宮永計太,好將也,讀書知大義,不擾民,從容敢戰,北斗人稱之。既亡,餘眾走彰化城,台中大震。發電台北,再索援,於是罄新竹、苗栗兵來。

  當是時,台中四境土匪如蝟,嘉義亦震動,簡嬰等攻入大埔林,道路盡梗,彰化以南電線絕,消息不通。沿海旁山,強徒橫軼繚遠。日本自乙未七月大埔林之敗,棄地二百餘里。至是復然。

  是時各地守備兵、憲兵、警察、辦事官盡遯彰化城中及台中。惟鹿港以近城未遯。而戊午聞北斗破,人人色如土。鹿港街南故有小土城,為前清遊擊兵營,時日本官吏、兵丁、各色商人、娼妓,盡遷入之,不敢處街市,官署屯所一空,輦載如飛,婦孺啜泣行。土城有頹,運土培之,外編籬,置■〈龍上木下〉■〈從上木下〉,激水滿濠,內積糧儲石油,一晝夜數驚,兵有悸而自戕者。鹿港街長為僱民勇千人以安之,越夕復疑,不敢任,散之,每早出哨三里而返。紛紜三晝夜,不見警,始稍定。而壬戌(二十八日)颺旗擊鼓之眾至。

  先是陳發行劫,踪跡遍全台,南北黨羽多,既勝敵,壯甚,按程直搗台北。既死,部眾心灰散去。而北斗人陳戇翻別聚一黨繼之。然貪怯無能,無戰斗志,惟事科歛街中財。約社頭人蕭石星等攻彰化。眾次員林街,疑所往。而鹿港巨姓許肇波先為憲兵慘殺

  ,族人不平,一流蕩猶子與地痞施搖導之攻鹿港。戇翻、石星既不敢向彰化,復不入鹿港,止於三里外同安寮。其眾分三路至港,不見隊長,則皇遽散處各寺廟,獨港人施鸞操長刀,越土城濠,斫竹籬,中槍死,遂無繼者。土城中則擲出火筒,射火箭,環燒近街三面市街,居人空屋走,日人遂出放火,風烈火熾,焚燬五百餘家。而來眾方午飯於龍山寺,或徙倚街中不傷人,人多出觀。日軍窺其弱,分兩路出擊,寺中眾混亂,或戰或走。在街中者,日軍攻其前,或上屋攻其後,亦走。同安寮隊已先走。日軍懾虛聲不敢追,殺街人二百餘,真土匪被槍死者十餘,城隍廟聽稗說者聚殲焉。

  五月癸亥(二十九日),援兵八百,馱馬載砲,自苗栗至彰城,進攻員林。聞鹿港被攻,分軍來,則遍地瘡痍,火猶未息,巷多哭聲。日軍齊出,比戶搜查,殺許姓數人,嚴勒施姓拿施搖。施搖死有餘辜,既擒獻,咸望立決,竟放免,則其姊淫於憲兵部故也。同時南投宣淫於吳家妾素蘭也,亦然,後且舉素蘭為街長,挾之遊東京,益無忌憚矣。搜查時,記土匪執戈,家有舊戈者殺之,土匪擊鼓,土匪戴笠,見有鼓、有笠者或殺或囚,於是民間爭毀疑似者,而五月甲子晦有埔里社之亂。

  埔里社在深山拗,平野數十里,田土墳膏,西至海二百里強,東入山至花蓮港二百里弱,南距斗六、北距大墩各六十里餘。清己丑(光緒十五年)置云林縣治,後徙斗六,置縣丞,日本置支廳。有憲兵部、守備隊、警察署。時各地民眾競起,而清水溪莊(在集集東)石鬧為之首,先攻集集街,集集破,兵半走南投,半走埔里社。埔里社城四面山,亦四面敵,賫文書出即被殺,內外聲息不通。民眾至頭社(水社附近,均在日月潭西),謀攻埔里社。相去三十里,日兵聞之,欲先剿之,亟派軍夫。頭社人入市知之,歸報。北旦人黃銅(或云黃大里)較勇敢,則率二十七人出伏水社。水社以珠潭名,距埔二十里,有山壠陘巘林箐,二十七人伏其中。守備兵、憲兵三百人過,二十七人俟其近,從林中擊之。日兵出不意,見彈而不見人,相驚亂,死二十餘人,大駭退。二十七人轉從林後截之。日兵如在罟,復死三、四十人。中尉弓削氏中槍死,憲兵亦多死。喊聲殷山谷,敵不測眾寡,四散走歸城,則大震。怵於集集之敗,紛擾不知所為,自支廳會議,守備、憲兵、警察、商工六百餘人乘夜遯。及天明,民眾踵至,入埔里社,不見倭,分擄清時文武官衙,求倭所往則在北港溪(在埔里社西北)。溪實坑也,台灣謂谷為坑,有清時舊營堡林營泰率隘勇五百在焉。北距埔四十里,日軍欲奔大墩,至此不敢行,民眾偵知,遂出攻之。而榮泰父名超拔,小名烏狗,本林朝棟部下,飭其子效順,首迎日軍,故尚得管隘勇;至是謹助日軍守。

  埔社人李林基,憤暴政,督眾攻尤力,隘勇與日兵同心堵御。有施慕者,家饒裕,號於眾曰:『居先破營者千金,斬馘者五百金』!施慕家傭者田榮奮而往,從者八十人,至夜薄日營,惟三十人不敢入,田榮獨跳身下坑,入敵堡,遇守門者,即取其頭。守門者攬其足。倭頭滑,田榮以兩手把其耳,盤轉於地,各以短兵刺。田榮刺倭頸,倭亦刺其腰。乘拔刀時,兩人鬆手,各走開。田榮返,負二傷,視所挾槍,則誤易倭槍也。圍七日,倭益戒心,眾無由入,倭亦不得出。

  是時民眾雖敗於鹿港,然皆咎戇翻坐誤,氣不衰,仍據南路各地,自山迄沿海,乘夜舂人藥,搜軍實,多蠕蠕欲動。宜蘭鼎底盂之眾,亦溢出攻屯軍,日軍惴惴自守,不能遏。鳳山之徒,時時跳梁,林小貓既約和,陽不與知,亦無力檢攝他部。已亂未亂地方,咸摩厲以須,全台有虹潰之憂。於是總督府亟檄新竹、苗栗軍,齊援台中。至彰化,見無警。越六月乙丑朔,進員林,砲隊當先,騎兵繼進,步兵夾伏,槍砲大震。匪徒散,遂進克北斗。越二日,次刺桐巷,越日克斗六。斗六屯眾本無據地意,祗為日軍全退,恐姦疻乘機肆掠,故留維持地方。既覘日軍來,則不願浪戰貽殃,於是整隊歸大坪。

  日軍之南下也,惟員林、北斗小有戰事,及至起事之斗六,反無阻。斗六人鑑於庵古坑之禍,兵未至多已逃匿。日本官吏兵士懲前車之覆,入街後,捕拿株連焚燬亦輕。於是約嘉義會師大埔林,師共有二千人,不敷分佈,猶未能整隊入山。

  埔里社之眾圍北港坑,既七月,亦已懈,又無衝鋒陷陣能率多人入險破敵如陳發者以為之倡,惟欲困敵以俟絕糧,迨其糧絕,而供應圍眾之人亦已倦,於是相繼散歸。民眾既散,日軍伏猶未知。有山頭熟番見山寮空無人,以告隘勇,轉報日人,日人喜得更生。以隘勇為前導,入埔里街,派街民供飯漿糧米,蓋已饑欲死矣。歷敘七日間苦況,則群臥泥塗中,上無蔽,下無藉,警無以眠,食無以炊,水無以飲,見走獸、聞啼鳥則疑敵至,見山頭樹色疑人影;形容黧稿,遍體瘴涇,相對如鬼。既出險,而山外援軍至,則圍殺施慕家並李林基家。李林基走,妻徐氏挾槍斗焉。兵入,殪二人,擊傷數人。兵火其廬,徐氏出幼子,自縊死。日軍復遠近搜捕,焚燬村社。黃銅走北窟。北窟峰高插天,下憑深潭,日軍不能攻。埔里社本番域,康熙迄乾隆禁漢人入墾。嘉慶時猶為空山,道光後弛禁,曠壤日闢,孳養蕃息,垂六十年而庶。至是凋殘矣!

  自六月迄七月,恢復各地。南北軍事,不遑寧居,官民俱苦之。八月復修民政,則議招撫大坪,許以不死。大坪頂張彥等要二事:一勿屯山上軍,二勿殺山中民。日官議不可。再遣人往,不敢入。九月,招山下人復業。十月,禁山內、山外交易。於是十一月乙卯(二十四日),大坪頂民眾負槍齊出,屯斗六市外,截收民間所應納官租,設局近郊,傳檄四方,歷數不法罪狀。其文猥長不足錄。其略曰:『焚殺淫掠者,兵也;騷擾室家者,警也;掊克聚歛者,吏丁也。願與縱惡者敵,我兄弟也,大好男兒,死猶生也』。守備隊見其眾勢洶洶,不敢問。徵收畢,眾歸山。官吏盡拘納租者治罪,重輸始釋。

  十二月壬戌朔,日軍復為入穴搗巢計,鳩附近兵,募嚮導,取間道,近山民無應者。而黃選本匪徒,假大坪勢勒索中埤莊、籃仔頭莊助餉,中埤人啣之者即應募。避正路陷穽椓杙,引從複谷迢遞中,披籐斬竹行。夜至大坪頂。大坪人已遷部庭尾。時沍寒解嚴,守寮者僅十四人,伏寮燒炬賭博。酣呼中,聞竹戛戛聲,有疑者曰:『聽之,竹有聲』!或謾曰:『竹聲,牛摩癢耳』。既而如爇爆竹聲,犬狂吠,曰:『得毋無毛鬼來乎?今夜不出哨,奈何』!則應曰:『禿驢焉敢來?其與虎借膽也』!言未畢而槍鳴矣,則倭已割竹林入矣。十四人者即拿槍從寮後越山去,日兵入,見無人,即驚疑,亂搜至天明,不敢留,從原道歸。大隊從正道歸,遇打榖者。打榖皆山民,出有槍,結隊行,遇兵不可走,則截而奮擊。而部庭尾民眾得十四人報,驅而出,亦追擊,前後夾攻。山民捷跳如猿猱,日兵皆革靴,不習山,走輒踣,東犄西角悉坑之,有生擒者。一隊奔樟湖,亡六十餘人;奔竹廣坑,亡三十;奔菅蓁籠,亡七十餘。從原道者歸斗六,狼狽無人色,奔散者村人導之歸。

  既大敗,事不可已,電台中及台北索援。於是罄中路守備軍並南路五千人。越七日乙卯,會師斗六,分四路上山。前敗者知山徑,為前導,新軍蟻傅進,工兵隊負鍬鋤,各皷勇而登。大坪民眾覘軍勢浩大,知不敵,先已徙入內山,並部庭山亦不居,而置哨寮焉。日軍至大坪,不遇匪徒,所遺茅屋炊灶不復焚燬,因而駐軍其中。自山上山下至斗六,設三站以通電信接濟。然不敢逾大坪而深入,惟於山四旁設營砦,時出搜山,見廬舍則燒,見人則殺。或日殺數十人。或捕而坑於夜間。於是山下人咸悔其嚮導。而深山之匪徒反從間道以出劫,或擄導倭村人以勒贖。獲日兵,或鑿其一目放還,其猖獗如此。

  方日軍之駐大坪也,戒備頗嚴,軍容亦盛,初無瑕隙可窺;既而各地土匪鴟張,各守備隊回防原地,惟斗六守備兵駐大坪,而南投守備兵駐斗六。柯鐵等覘其弱,則集眾約期,分途出劫砦。遂於十二月庚辰夜(十九夜),先殺其守路兵,即趨日營,大聲吶喊,眾槍齊發。日軍夢中驚起,不知所措,或中彈殪,或欲發槍而眾已突入,遂奔下山,或死於路。日既晏,齊集山下,而斗六之援軍至。柯鐵等收其輜重,再入山。是役也,日軍損失無多,易於振迅,傷者還斗六。柯鐵眾既去,山下人來報守備軍,合援軍即復進屯山上。

  越明年丁酉(光緒二十三年)春,日軍益復經營山中,為持久計。操畚負梮,樹柵築路,山上夷險增隘,儲糗糧,益戍兵,或架板屋而居。守備隊、憲兵部、警察署分三處為犄角,如備大敵。

  當丙申、丁酉之交,萑苻伏莽斬木揭竿而起者,處處皆是。日軍到輒散,去輒聚,剿殺則不懼,招誘則不信,治之無術,日本政府遂有退還台灣之意。清廷方拮據籌償遼東,無力更贖台灣。台灣富紳林維源,清時頻助軍需,賜部郎,後兼授幫辦大臣,避地居廈門。清舉人施菼字悅秋,有文譽,聲氣廣,前此以清丈田畝拂彰化縣令意,適施九段聚眾抗官,坐株連,為劉巡撫奏革廩生通緝,乃改今名,納國子監,登癸已賢書。時避地在晉江,遂往說林維源,則許捐資四百萬,按諸全台富室,又可得數百萬,清廷費帑不過于餘萬,由英總領事居間,總理各國衙門聞於朝。清廷詢於兩廣總督李鴻章,鴻章謂得之不能守,形勢緊要不比遼東,議不可,罷。於是日本仍一意治台灣。頗重視台灣人街長莊長,以招徠土匪,稍稍收效矣。而大坪民則以日本屢殺降,不受羈縻,抗如故。

  先是,柯鐵劫日營有獲,眾置酒賀。張考弗之善,謂:『少年輕率啟敵,使敵知所備以善後,而我無後圖,非計也。且亟戰則疲,利鋒易衄,區區山地,內無羽翼,外無響應,豈能支強大敵?朝夕紓死而已,而可以戰為戲,以一勝為喜乎?闢草萊,營商工,通山澤之貨,彼來我去,彼去我來,相機待時可也』。乃戒柯鐵毋妄動,戒黃選毋下山作賊,於是分住於數山,山又分數處,多結虛寮,不常厥居。

  久之,日軍漸懈,守備兵亦漸分,山中惟早暮一巡邏,然見山人輒殺。大坪民蓄實力又一年,視日營終如鯁在喉,乃吹號集眾會議。眾曰:『可矣』!於是為大規模之戰。丁酉十一月甲午夜(初九夜),山民齊裹火藥、火具,先射火鼠,次噴火筒、擲火毬,烈燄撼山,照燭山谷,日營無不受火。日軍夜中不能作戰,憲兵、守備、警察紛紛奔下山。山頭萬火齊明,山半暗處多設伏,日軍或死於火,或遇伏中槍,或顛谷死。回視山上棚柵,悉在火中。天明,日兵至斗六,喪亡過半。柯鐵等仍據大坪,就日營而駐,且遊奕下山矣。

  十一月庚子望,民眾紮至林杞埔,縱橫三十餘里。斗六日軍亦鳩遠兵八百餘,合原駐兵共千有四百,轟巨砲為威,迥環出隊遊奕,眾如數千。民眾終不退,日軍計不戰,斗六不得居,十一月癸卯(十八日)乃大掠民夫,舁砲火軍糧,分途而出。前鋒相交,頗有殺傷。民眾歛聚山下。於是日軍進,遂大戰,殺傷相當,輦重民夫匍匐避彈行,民眾戰自東,日軍戰自西,民眾歸山,日軍亦歸斗六。民夫逃者,遇大坪眾,輒指路免之。戰既畢,路復通。而四方土匪,則競借大坪山名到處剽掠,日軍不過問,台南路復梗。

  柯鐵等既復大坪,則頗為久長計。戊戌(光緒二十四年)春,約附近村計畝納稅,牛會頭,行旅以擔納錢,相戒不劫奪,行人被掠者還之。旁近響應。山頭飄颺黃龍旗,旗署清光緒二十四年月日云云。是年割台,已歷四載矣。

  清庭時事日非:德意志兵據膠州灣;日本依約退旅順,而俄羅斯據旅順;退威海,而英吉利據威海;藉詞均勢,復強租九龍地;法蘭西強租廣州灣;意大利亦覬覦三門灣。清幾不國矣。台灣黠者、識事務者多已歸心日本,鄙故國,惟愚民感念舊恩寬大不置,健者且軼於軌外,或激而為匪,大坪以外皆是也。

  戊戌夏,大坪之勢愈張,時到各地借糧,自山至海懾其聲,富室苦之。日兵與戰不能勝,懲往年之敗,戰亦不敢近山。六月乙酉(初三日),有報土匪駐頭辨坑者,坑之莊距大墩十里,縣內憲兵、守備兵馳往御之。至則被圍莊中。莊有竹林為固,土匪縱火焚之,奔而出,被槍刃,傷數十人,亡十三人。土匪即吹嘯鳴鳴去。台中縣知事皇遽躬至各處,聯鄉清莊以備患,自是而合莊為區之制行。

  六月壬寅(二十日),全台洪水為災。南北路山潦大發,中路山崩川溢。濁水溪淹沒田園民居百里,大肚溪沒七、八十里。淫而滂沛,民多溺死、饑死,無家者流而為匪,土匪益多。

  當是時,日軍益嚴搜軍器。山內乏槍械,無從購,則由海邊人購之大陸。九月,泉州船捆載大宗至麥寮西港,約大坪人往運,道由埔心。埔心莊距大坪五十餘里,距西螺八里。張姓、呂姓領二百餘人,先期約埔心莊長備午飧。莊長則往報西螺街(在斗六西北)憲兵,憲兵星夜請援。日午而大坪民三百人至,蓐食將行,莊長勸攻西螺堡,曰:『人眾如此,而不一逞,何為乎』?眾曰:『藥彈不多,奈何』?曰:『徐之,願有以助』。既而西螺憲兵出,莊長亦報大坪人。張姓者謂呂姓曰:『君嗜煙體羸,可攜隊去,敵來我自當之』。呂姓者引六十餘人行,未一里,遇憲兵,憲兵祗十餘人,伏諸岸而擊,呂姓隊應之。不多時而憲兵隊長中槍,呂姓者亦中槍,而張姓之隊至,見敵寡,欲擒之,憲兵竄入附近村,村人分匿之。日暮而斗六援兵至,七十餘,刺桐巷援兵至,六十餘。大坪眾已去,尋憲兵隊長,則爬入茅中死焉。於是欲拿埔心莊長。

  時土匪蜂午,結隊行,輒自號大坪人。大坪之名震中路。寬衣博袖,遊颺於市,或短衣小笠,急則歛衿露刃,而槍翹然舉矣。兵警肆威於眾,顧而咳曰:『土匪至』!則狂走。然自是竟已亥(光緒二十五年)無大戰事。土匪入市,街兵至,亦去。小衝突,不可悉紀。

  已亥春,總督上京,議院劾其隕國防軍於土匪,辱國損威。已亥夏,總督返台,集地方長官議,亦悟剛猛不可施,雜施陰柔術,以收成功。

  先是鳳山和林小貓,以敵體行,劃界不侵,地方安之。小貓不輕出,無隙可乘。久之,小貓以為無虞,爰為母稱壽,大張宴,日官吏亦往賀,得覘虛實。越日夜半,日軍分兩路,萆山入,而覆其家,分途剿殺黨徒,駢及賀客。

  台北地方則撫陳秋菊而攻簡大獅。當二人盛時,日本奉若驕子。秋菊列隊入城祭天后宮,警察拘入,得簡太師刺立免之;太師,大獅名也。既不堪其侮,乃陰謀出不意攻之,大獅散眾走廈門,舊部往從之,遷居同安,頗僨事。後二年,日兵會清官拿回處死,外國群非清庭不能保全國事犯,辱!

  已亥冬,日官專撫大坪民。初,日士白井子澄,故台灣總督桂太郎客也,遊於台,喜交文人,稔知台灣疾苦,亦曉利害,言於台灣長官曰:『深山窮谷,耕鑿之民,勝之不武,不勝招僇,撫之善』。總督府及民政長官已知兵不可逞,從之。白井子澄自台北至台中縣示意。是時台灣設三縣,轄數十署。署比日本一郡,郡小縣大。台中縣知事木下週一欲黷武而不能,不得已亦從之。白井子澄至斗六署,集文武官議,挾街長及各莊長並官吏,招所識諸生黃紹謨等,同行至大坪頂。大坪丁壯尚洶洶,諸耆老已厭事,議給匪首金,俾安生業,餘者散。約小坪頂聽設官,以大坪頂為緩衝地。白井諸人往返三次,於是撫事成,遂大會帳飲於大坪內桶頭山,山上下撤武備,往來出入復故。

  未幾,白井子澄歸東京,官吏叵測,命偵探四出,刺起事人所在,各處騷然。迨率軍掩捕,則張呂赤等已遯福州,柯鐵等已入深山,陳舫等已歸刺桐巷,被警察監視,年將八十矣。其他各地就撫之人,則死於辛丑(光緒二十七年)四月某日(記是十八日)大掃除之難。大掃除者,約台北、台南、台中歸順人同一日會飲各地方官各區各公所,將戮者予紅花,餘佩白花,未及席,圍而坑之。亂槍中,惟斗六張呂良匿短槍,奮而起,報殺兩人,一警部、一軍曹也。他皆植立待斃,幸免者千百之一二,則素以財結日人者也。亦有無辜死者。死者家屬多驅之流離遠方。他里霧區長李世昌,為出力說降之人,見之,暈於地,自求槍決,堅不回家。日人扶之歸,辭去區長。先是地方編有土匪籍,免征役,愚民多承之,至是多死。後五年丙午(光緒三十二年),有大討伐;大討伐者,剿生番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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