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图集|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实录|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子部 > 笔记 > 益智录 >

益智录卷之二

益智录卷之二

  梅仙

  泰郡汤武,字乃文,谈者忘其邑里。读书别墅,斋临旷野。墙外有义地,坟墓无数,夜多青磷,时闻鬼哭。武豪放,悉置度外。一日,夜起乘凉,闻墙外有哭声,哀楚似女子,遂隔墙语之曰:“有何愁苦,如此其悲也?如可语人,可至敝斋明言。仆若能分忧,必竭力以妥幽魂。”言已,哭声亦止。武归斋,既而一丽人搴帘入,年已及笄,娟丽无双。知为夜哭之鬼,与之坐而问焉。女曰:“妾乃刘通判之女,父休官之后,妾适卒,因暂厝于墙东,今已七载。前后左右皆恶少,朽骨日久木坏,必致淆杂,是以悲耳。”武曰:“移厝异地,亦易事也。”女曰:“妾父母久归故里,此处又别无戚属,安有惠及泉壤者?”言已,潸然泣下。武曰:“仆欲移之,但不识其处。”女曰:“绿杨西有小石碣,上书‘刘通判爱女之墓’,棺木尚存,固易识。”武遂自任曰:“明晨决移,勿涕泣。”女闻之,反悲为喜。武欲与欢好,女曰:“妾不忍祸君子,夜台朽骨,不同人生,恐促寿命。”武乃止。将寝,女始去。明日,武果将女榇移厝高原。及晚,女来伸谢,敛衽端肃,不胜感激。于是武读而女伺之,渴为烹茶,饥为具馔。武甚德之,亦不究其物之所自来。

  一夕武欲归,女曰:“不可。”武曰:“仆之家室,何不可?”女不言,固问之。曰:“闻妾言而君怒,妾不言;言之而君不听,妾仍不言。”武曰:“悉惟命是听。”女曰其事如此如此,可如此如此以处之。武闻言大怒,操刀欲往。女夺其刀而掷之,曰:“妾言何如耶?闻之若是怒,见之则怒更甚,君诚不可与共事矣!”武谢过。女曰:“俟气平,妾与偕往。”移时,女曰:“可以行矣,妾在暗中相助。”及大门,门自辟;至寝户,户自开。灯明于室,妻郑氏正与人欢寝。二人见武,急欲起遁,如有人按抚,不得起。武睹其情形,知为女暗助,遂将二人赤身缚之。岳家固不远,遂托妻暴病,将郑翁诳至。郑见女与奸夫赤身缚于床,遂谓武曰:“生杀惟君,何需吾见?”武曰:“杀之污吾刀。”释二人缚,即遣氏从郑大归。后郑醮氏他姓,奸夫仍与往来,悉为后夫所杀。

  武出妻后,门户失守,乃移读于家,女伺之如故。武以新鳏,复欲犯之。女曰:“妾诚不敢以祸君子者报君子,今将为君谋一佳人,聊用自代。”武曰:“谁何?”女曰:“某山悬崖间有梅一株,君曾见否?”曰:“见之。其梅生于立崖之半,去地约三丈,冰姿玉骨,无人攀折,故暗香浮动,辄闻数里。前同友人临赏,尝赠之以诗曰:‘芳梅何故惹诗人,瘦骨清魂占早春。和靖已遥今有我,相逢莫谓两无因。’”女曰:“谐矣,诗中已有因缘矣!是梅业已成仙,然可图也。梅仙恶爆竹如畏鈇鑕。每当岁除,各庄爆竹连续,梅仙闻声,仓皇无措,或匿石缝,或伏土坑,越日乃敢出。君以新洁酒器一具置于梅下,周围拥之以土而留其口,三更后,用千头火炮去梅百步放之。妾观其动静,三夜后再为之计。”武悉如女言。至第四日晚,女忽至,曰:“可矣。渠伏于器已两夜,每至晓方出。今夜施为,仍如前宵,火炮及半,再燃以续之,竿挑急赴梅下。数步外,将火炮掷地,用猪脬胞蒙固酒具之口,抱归置几上,焚香拜祝,渠自出。然可求不可强也。”武复如女言,抱器归,置几礼拜。多时,觉身后有人抚其肩曰:“吓死妾矣!”武回首视之,仙姿之娟,迥异凡丽,或月里嫦娥可与为伍。拥之于怀,亦不甚拒。梅曰:“勿尔。请问君置妾于室,为酒棋乎?床第乎?”武曰:“酒则量狭,棋非素好也。”及寝,遍体芳馥,偎爱之际,不啻博山炉火,一气凌紫霞矣。乃以腕代枕而问曰:“识妾之由,构妾之术,果谁之教乎?”武曰:“仆自识卿,独出心裁,何待人言?”梅不信,固问之,遂以女对。梅曰:“此鬼颇义,勿相负。”武兴未足,复求欢好。梅曰:“欢尽此夜耶?贪欢无厌,大损人寿,忠告不可,妾自去,不复来矣!”武乃罢。晓起,操作家务若素谙。邻里妇女来观如蚁,旬日不断。梅颇厌之,谓武曰:“妾请暂别,五日自至。”遂去不归,武无计可施。

  一夕女至,武告以梅不归,且求计于女。女曰:“欲令归亦易,使人用火炮远远放之,渠惧必至。”武如女言,梅果至。曰:“此又是小鬼头助纣为虐,妾必有以报之。”言已,女至,梅深怼女。女曰:“妾系异物,不可近人,故烦仙人相代耳。”梅曰:“小鬼头非乃文之妻,何谓相代?且他事皆可代,天下有代人作妇者乎?然亦不能常代也。”遂谓武曰:“君生平曾见丽人否?”武曰:“见之。某庄富室万翁之女,娟丽无双。”梅谓女曰:“有一事相商。”俱出不归。次夕,梅至。问:“女何不来?”梅曰:“不日自至。”盖富室万某有女若兰,丽而贤,尚未字人。一夕家人团坐共话,若兰忽仆地卒,多时始苏,谓万家人曰:“尔等何人?胡为薄观不去?”家人曰:“汝病痴乎?”曰:“不痴。余女鬼刘氏,与汤乃文有婚姻之约,自恨异物,常怀惭愧。”闻者辄掩口而笑。自顾衣履,始知借躯而生,遂谓万曰:“汤乃文弦断未续,可讽以意,使通媒妁。儿非乃文不嫁也。”万素知武家,以门户不对,置之。若兰由是不言,亦不食。万大惧,因烦交好者示意于武。武与梅商之,梅曰:“可,若兰非他,即君爱鬼刘氏。”武闻之愕然。梅曰:“前夕妾与刘氏之偕出也,妾将若兰之魂引置他处,使刘氏借躯而生。不然,君与万贫富不敌,何克结秦晋也?”武遂媒定之。合卺之夕,视若兰较昔尤艳绝也,然言皆刘氏之言,谈及梅仙之事备极详细。梅数夕不至。若兰归宁,梅夕至,武让之。梅曰:“燕尔新婚,妾在此,焉置之也?”于是绸缪数夕,若兰将归,梅亦辞去。一夕,若兰忽曰:“君何人?斯此谁氏之室?吾胡为乎在此?”武笑曰:“卿颠乎?吾卿之夫也。某日过门,迄今已二旬矣。”若兰默然不语,武亦疑之。后梅至,武告其情而问之。梅曰:“妾为之易其魂耳。不易之以万,无以笃夫妇之情;不易之以刘,无以答爱鬼之义。然君与万,夫妇也。妾与君情同湛露,见阳自晞。行将度刘氏为鬼仙,妾亦从此不来矣。”武哀曰:“此后话耳,今兹未能。”武于是闻妻言似刘氏,则知为爱鬼符体;闻妻言似万氏,则以为艳妻对处。是武得一妻而二美俱矣。十年后,梅来渐稀,后竟不至。武但与若兰同居白头云。

  虚白道人曰:得花仙为妻,容或有之,究属罕闻;一佳人而有二魂,妻之如对二艳妻,更属创闻。武竟以移厝女榇一事而兼得之。以是知东坡之赠李荐,尧夫之赠曼卿,亦西伯泽枯骸、昌黎施旅榇之盛德也乎!

  通幅秀丽。 汪雪马风印仲洵

  较柳州《龙城录》载“翠羽”条尤新艳。 马竹吾

  和靖以梅为妻,喻言耳,不谓汤生真有其事。文亦清新俊逸,足为寄春君生色。 上元李瑜谨注

  巨蝎

  栖霞东鄙卫道彰之妻崔氏,村妇之正气人也。家綦贫,而夫外出,仰十指为生,饔飧恒不给,每同及笄夫妹赴坡捋菜。看坡人某美其妹,故于地内设谷穗一堆,伺其拾取,逼而淫之。崔与妹行至谷所,意谓窃者畏人而弃,欲拾之,恐人疑已为偷。其妹曰:“置谷筐底,上覆以菜,人莫能见。”崔从之。甫欲行,而某已至,见之佯怒,谓崔曰:“真赃在此,合将汝嫂妹痛打,仍交地主,听其处置。倘肯使汝妹与吾欢好,则听汝携谷去。”崔不应,某乃以青梁秸极力向殴。崔畏其强横,复四顾无人,不得已允之。某大喜,抱女于怀,急欲为欢,而厌土地湿污,曰:“彼松林中有蓑衣一具,可铺而卧。”遂欲抱女往。女曰:“勿尔,汝先去,吾随后即到。”某乃释女先去。崔促其妹往而遥望之。甫及林而遽返。问之,女曰:“某卧地呼痛,似不能起,可速逃。”遂弃菜谷归。旋闻某已死。其父趋视之,见其子遍体青紫,询于看坡曹侣,知其子甫与贾某饮酒归,遂以毒害喊禀之。官验后,将贾某传至问之,贾曰:“共饮属实,实无毒害之事。”官见贾冠年文弱,似非能毒人者。问其何为,答以读书。问其家有何人,曰:“惟老母在堂。”官将其母传至问之,曰:“身与某有瓜葛亲,身子懦弱,屡被某吓诈,凡某至身家,敬之不遑,何敢加害?”官谓贾曰:“其实毒死,汝与某共饮又属实,必汝不堪其扰而毒之。”贾口难分诉,遂诬服。

  一日,崔氏与其妹在家口角。妹出辞不逊,崔怒曰:“曩者松林之事,幸看坡人即死,不然汝节已失,无颜见人,早自尽多日。”邻媪闻其言。媪与贾属至戚,遂走告贾母,贾母诉于官。官将崔氏传至问之,崔将诬赃逼淫及某死之情,历历言之。官怒曰:“某诚恶棍,死已后矣!”官复曰:“某逼淫之际有酒意乎?”崔曰:“有。”“有病意乎?”崔曰:“无。”官曰:“某先自赴林,汝妹隔几时去乎?”崔曰:“畏其强暴,刻即往,无多时。”官曰:“某非贾某毒死矣。岂有身已中毒,毫不暴躁而即死者乎?”官乃复诣松林,细验情形。见林中有巨穴,深不见底,穴中有物出入之迹。官令人以水灌之,内出巨蝎如琵琶。官谓某父曰:“汝子死于是物。汝子作恶,理合横死,而犹诬人求抵耶?”遂叱去之。归署,立破械出贾某,曰:“汝之得生,全赖崔氏。而氏之夫妹未字于人,汝可娶焉。”贾不语。官曰:“女虽累词讼,而未出头至公堂;纵遭颠险,犹然无瑕之白璧也。本县为媒,娶之不辱。”贾乃允从。官厚赠崔氏,为嫁妹资。

  虚白道人曰:此祸淫之一事也。然林中果有若是巨蝎,不知伤几何人?而独伤于某,则知蝎也者,必神为之也。

  福善祸淫,理之常也。而人多不悟,何哉? 汪雪马风

  蝎,毒物也。而能除淫凶,保名节,谓神为之,信也。 马竹吾

  明人郎瑛《续巳篇》中“蝎魔”一则,奇幻极矣,此则尤以理胜。 上元李瑜谨注

  上 官 勇

  上官德,陕西华阴人。娶任氏,生二子:长曰知,次曰仁。任卒,继娶马氏,生子勇。知性强悍,好报不平事,德屡戒终不听。知偶出游,见素相识之二人共殴一人,殴已复殴。知曰:“殴死人须偿命也!”二人怒曰:“君与此人相善乎?如相善,不妨相助!”知怒曰:“我以好言相劝,汝以恶言相伤。我即助之,其如我何?”二人亦怒,共赴知。被殴人亦起,各敌一人。知手重,殴及致命,其人仆地卒。知惧,即刻逃亡。多时,死者复苏,而逃亡之知不知也。德遣人四方踪迹之,迄无耗。

  未几,德以病故。马氏陡生忌心,使仁经理家务,不令同幼子读,渐至役若佣仆,而食尤次之。勇年方十四,见兄饭疏食,于心不安,每食,求与兄偕。马不可,勇遂不食;马不得已听之。兄弟异馔,仁悉不在意。每食,勇必与兄易之,仁不可,勇乃先食仁所食,仁不得已亦食勇之食。马见之,忌心益甚。闲园有眢井,马托遗物于井,使仁入井寻之。仁乃以绳自系而下。既下,马断其绳而去。勇自塾归,不见兄,问之。马曰:“他出未回。”勇不信,前后寻觅,至闲园,闻井有人声;听之,乃兄呼己名而求救也。勇曰:“兄且少耐。”乃觅长绳,一首系井旁之树,一首入井,令兄执之而上。既上,问之,仁以实告。勇曰:“母有害兄意,宜善避之,勿以从命为孝。”仁诺之。母知,鞭勇。勇毫无悔心。一日,仁赴贺戚家,大醉而归。马见之喜甚。勇以往昔母见兄必怒,今反喜,知必有故。乃伪为赴塾,未几旋归,而门已合。恐母害兄,知家有狗窦甚阔,由之入。见母以绳缢兄项,将绳从窗中递出,势将自外牵之以经兄,急谏曰:“不可!任氏母舅固刁生,倘缢死其甥,舅固有以处母氏;若男也,亦必不得其死然。”马氏惧,乃罢。勇向仁项解结,仁醒,曰:“将害兄乎?”勇曰:“非也,母为之,而弟救之耳!”勇见母购信石而密藏之,窥知其处,乃以物之似信石者易之,仍置旧处。勇自塾归食,马谓勇曰:“今日干糇无异,可令汝兄先食。”勇笑从之。仁食已而去。及晚,勇谓母曰:“今日以信石毒兄耶?”母曰:“无之。”勇曰:“某处之信石何无有也?”母不答。勇曰:“昨幸以□者易之,不然兄此时早见阎罗王矣!儿昨已言之,任氏舅挑三唆四,架李告张,颠倒曲直,全凭词讼之工;变乱是非,善逞笔端之利。若害其亲甥,吾家势将灭门矣!”勇且暗请任至其家,令兄陪饮。任曰:“勇甥若是肥,仁甥若是瘦,无乃所食不同乎?”仁曰:“每日同食,无异馔。”任曰:“仁瘦如是,必有心事。果尔,不妨向舅言之,勿抑郁以致疾。”马闻之,遍体汗出,由是害仁之心顿息,而视如刺眼之钉,虽秦仪复生,万言不能改也。或谓勇曰:“汝与仁生非一母,何疏母而亲兄?”勇曰:“百母一父,亲兄弟也。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是禽兽也。”闻者辄叹美。

  时邻近起会,勇欲往观,马不许。勇哀之,马曰:“谁与同往?”曰:“兄也可。”马曰:“恐害汝。”勇曰:“二兄圣贤也,果欲相害,儿无今日矣!”马乃许。兄若弟嬉戏同往。及会,至人众处,男女拥挤,仁、勇忽失散。兄寻弟,弟亦觅兄。勇见同窗某,问兄耗。某诳之曰:“由此路寻汝去矣!”勇信之,跋涉十数里,未见兄而日已暮。勇审其处,乃任舅氏之居也,遂往投而告以故。任翁媪见勇,甚喜,视若亲甥。勇恐母之倚望也,早旦欲去。任曰:“仆已烦人代禀汝母,知汝在此,或无忧。”而所烦之人忘之。仁在会场觅弟及晚,音信皆无,意弟先归,而家人未见。马氏曰:“汝将吾儿伤害,又造伪言以相欺,汝尚欲安然独处乎?”仁曰:“吾弟非犹夫人之弟,况与吾偕出而不与吾同归,吾何忍家居?”马诟詈万端,竟夜不息。仁早起寻觅,终日无信,不敢见母,借宿邻居。或有自宁羌来者,言路逢一人貌似勇。仁乃早起遄行,沿路问访,并无消息。所带资斧,二日已罄,夜宿庙宇,日丐村庄。会有四川成都行客,仆死于店,不能自行。店主见仁,欲令佣于行客。仁思有家难归,遂从之。客姓张,自有苏杭货肆,见仁忠诚,至家,令赴肆生理,仁遂止焉。勇留任家五日,任送之归。马见之喜极,如获再生。勇曰:“吾兄安在?”家人曰:“三日前觅汝未回。”勇乃窃母财物,闻兄赴宁羌,亦问途而去。路逢同里无赖,偕行二日,渠见勇囊资丰裕,因于路饵之以药,尽窃其所有而去。会有贵州乔姓大商载货而归,见勇倒卧路侧,摇之不醒,遂载以后车。二日后,勇病乃瘥。乔问之,一一实告。乔无子,遂以勇为义。

  仁之在成都货肆也,十数年间,已成总柜,而资本已有其半。时有欠货债者,反以诈赖控仁。时邑尊乔公颇有政声,见仁名,立刻传讯。仁词直,判令欠货债者立限清还,徼迟重责。仁归,方与店友颂乔宰仁明,忽有人报邑尊至。仓猝间,邑尊已入。仁审视之,勇也。盖勇已从乔姓,中会,部选成都县令矣。兄弟相见,悲喜交集,各诉艰辛,不胜酸恻。勇曰:“明晨迎兄至署,再为细叙。”自是兄若弟听夕恒相聚晤。一日,仁见勇有忧色,问之。勇曰:“兹有参将,与弟有言语之失。渠上游见喜,屡遭谤毁,恐被参劾,是以忧耳。”仁问其姓氏,勇曰:“渠与吾家同姓,与大兄同名。”仁曰:“焉知非吾兄乎?”勇曰:“貌或似之,但意大兄何由至此?是以不敢相认。”仁曰:“吾试访之。”一日,参将乘马出,仁大声曰:“非吾大兄乎?”参将闻之,下马相见。审视果然,于是偕至官衙展叙。仁曰:“兄与乔县尹有隙乎?”曰:“然。”曰:“乔尹非他,即吾兄弟之弟也。”知曰:“渠姓乔,何得云尔?”仁历叙之。并马到县,兄弟团□,其喜可知。后勇乞假回陕,奉母于蜀而养焉。三子属属,马氏底豫。

  虚白道人曰:余闻此事,不禁为之叹美数次。以十馀岁之幼童,而能与兄易疏食,则食果取小之义不足言矣。不禁叹美!委曲救兄,不惧母劳,则兄弟如手足,伤之不能再生,此义勇知之深矣。不禁叹美!闻兄觅己而亡,不畏艰辛,窃藏而追寻之,此情纯出于天性,不禁叹美!至若仁遭继母之难,实有浚井完廪之势,而不闻有怨言,则不禁为仁叹美!兄弟团圆,一致富而二致贵,悉出不意,则不禁为知等合家叹美!不知后世亦有叹美如余者否?

  读之令人孝弟之心油然以生。 汪雪马风

  上官知之遭遇,较《聊斋》之张诚更苦;上官仁之敬恭,视《志异》之张诚倍笃。至于上官知之逢仁、勇,张千户之遇讷、诚,俱出意外,悉见友恭之感格。此篇之文尤真恳朴至,情切理深,其文其事洵可与张诚之传并传矣! 王植三

  是有功伦纪文字。 马竹吾

  事与《聊斋·张诚》相类。叙次参错有法,自可与“张诚传”并传。 叶芸士

  观仁、勇友爱,易食、藏毒、谏母数事,叹王氏之祥、览不得专美于前。 杨子厚

  如读《枤杜》、《棠棣》诸章。先生必笃于友爱者,故言之亲切有味如此。 上元李瑜谨注

  蜈蚣

  章邑焦荫泉先生为诸生时,尝设帐于余之邻庄。余时馆黄台山,时相往来。谈及章邑一事,其人之姓名、里居备悉,余咸忘之。撮记其事:有甲某者,奉母孝,而家綦贫。身躯雄伟,惟日樵柴一肩,市以养母。一日肩柴归,见一女郎出于其前,以为道路之常,不遑顾而过之。女郎呼而问途,甲息肩于路,视之,乃静女其姝也。眉目送情,不觉为之神驰。女曰:“由此达某,是正路乎?”曰:“然。但汝所问之处,日暮途远,决不能到。”女曰:“吾将借宿前村耳。”甲将担柴走,女复曰:“君家有闲房否?”曰:“诚有之,老母在堂,不敢自专。”女曰:“烦君先容,妾后至,可乎?”曰:“可。”甲归,向母言之。母意容留女流亦与人方便事,许之,而女已至。见女姿容异俗,与甲言毫无羞惭,疑之。母乃将女安置闲房,呼甲至卧室训之曰:“彼系女流,不宜与之长言。”甲唯唯而出。女见老母不在,谓甲曰:“君宿何处?”甲不应。女眼一瞪,若望而生畏,乃曰:“与母同室,各住一间。”女曰:“夜勿扃户,妾将至。”甲诺之。及晚,甲遵母训,严关其扉而寝。至三更时,女以指弹窗,呼令开门。甲若有不敢不开之势,启户视之,非女,乃一怪物,若布袋状,上下相等,不分首足。幸打柴之巨斧在侧,执而挥之,物嗥而去。火之,见削物下颔一片如蒲扇。及曙,寻其血踪觅之。至某山,见素所塞之石孔外有蜈蚣一条,长约丈许,粗如巨碗,尚曲曲未死,再斧之,立毙。盖甲尝打柴至是,见石孔有巨物出入之迹,恐出为害,乃以巨石塞之。隔二日视之,石复出,甲又塞之。妖物之来,或为此也。甲之不死,幸哉!

  虚白道人曰:孝之必获神佑也,审矣!盖妖物既化女身以惑甲,必令甲死于女身。乃扣关时似女子,而启户视之非女,或妖物仍托为女,惟甲自视非女。不然,甲将死于女,何能执斧伤妖物,而自得不死也?

  疏宕有逸致。 汪雪马风

  巨石塞石孔,恐出为害,此亦埋蛇之心也。仁人神所佑,妖物安能害之。 盖防如

  笔无纤尘,是参之太史以著其洁者。 上元李瑜谨注

  申 术 士

  康熙中,登州周围二百里苦旱,夏仲犹赤地无青草。太守某竭诚拜祷,旬日不应。乃集六房老吏,问有求雨术否。一人曰:“某处申术士,善能祈雨。”太守曰:“可速请来!”其人曰:“不惟请之不至,一闻此信,当必逃避。惟亲临拜恳,或不推诿。”太守闻之,立即访之。不带从人,直诣其庄;入其门,登其堂,见申方观书于窗下。申不胜惊讶,曰:“不知公祖辱临,有失远迓。”太守曰:“斋宿拜谒,敬有所求。”曰:“何事?”曰:“旱魃为虐,黎民憔悴,既能普济,何得坐视?”申曰:“士实不能,以告者过耳。”太守曰:“民胞物与,贤士岂无其责?不能,求其能;既能而诿曰不能,则曩者之求其能也,其意何居?”申感太守之诚,许之,曰:“文祈乎?武祈乎?”曰:“有以异乎?”申曰:“文祈,设坛拜祷,须迟时日;武祈,即日可雨。”太守曰:“大旱望雨,度日如年,武祈甚善。武祈之法何如?”申曰:“某处去海十数里有古庙,可于庙中建坛。再于海边用铁锁一条,长约二丈,铁匠十二名,各设炉火将锁炼红,共举而掷于海。且预选快马二匹,公祖务与士并马急赴建坛所,不可远离。此其法也,明晨便可行之。”太守一一应之,遂辞归,悉如申言预备。

  明早太守至,见申用方桌若干张,露地建坛三层,上设避雨器具,遍施符水,自言:“吾得到此,可无惧。”设施毕,遂同太守赴海岸,各焚香三拜,已,令太守先乘马俟之。申见锁已炼红,乃仗剑拈诀念咒,呵曰:“速掷!”匠人各用火剪将锁剪起,齐力掷之于海。海水势如汤沸,声如雷鸣。申乃执剑乘马与太守并马而驰,身后雷电交作。既而,雷电如在头上盘旋。申大惧,一手兼执太守马辔,面如土色,曰:“速走!速走!”及庙外下马,申乃笑曰:“吾无忧矣!”入门,令太守避雨庙中,且嘱曰:“雨足时,可即示下。”申自登坛趺坐。既而大雨倾盆,多时,太守曰:“雨足矣!”申呵曰:“止!”立刻雨止云收。申下坛曰:“此乃降龙之正术,未免与龙结仇,惟自处于正而后可行此术。倘有不正,龙必报之,吾太师与师皆死于龙,此故不可轻易行之也。吾亦将从此隐矣。”太守酬以财物,坚辞不受而去。

  虚白道人曰:以正正人,千古定理。祷雨之术小术也,犹惕惕然有不正之惧,况大于是者乎?古今之身名俱败、隙末凶终者,咸谓运数应尔,然未必非不正之所致也。

  语有关系,非徒以笔力见长。 汪雪马风

  伯温先生未卒之先,以所习之学术封授其子,戒勿习。又曰:“上或思我,问遗言:愿为政以德。”“政”之为言“正”也,先生死不忘正君,是以正行术;戒子勿习,正子不正,慎言术之不可正也。 盖防如

  郭璞以术杀身,自处于不正也。若申君者,以正为术,可以正天下之邪术矣。 马竹吾

  萨真人之感王天君,律身以正故也。读此而先生之律身以正可知矣! 上元李瑜谨注

  袁 岫 云

  余砚友孙香雨,邑庠生,工诗词。尝设帐于趵突泉之白雪楼,功课之暇,时至泉上遨游。一日,值诸徒课期,命题后,殊觉闷倦,乃信步出游。不觉已到泉上,见二八女郎及老妪在焉。睨之,华妆艳绝,洵生平未睹之妹丽也。疑是贵家宅眷,心存顾忌,不便狂视。而女郎眉目传情,反若有意。未几,妪先女后相将俱去。孙目送之,女回顾含笑,嫣然百媚俱生。孙转念一想,此必仙人,世岂有娟丽之女情态如是者乎?尾之,已不知去向。越六日,复往泉上游赏,而前日之女郎及妪又先在焉。女郎之情意态度较前更觉可亲,直有形违神合,欲言复止之情。妪见之,急促女行,女回顾,妪辄以身障之。孙魂魄都迷,颠倒不能自主。急尾之,止违数武,忽失所在。孙决其非人,归斋冥想,仰慕殊切。又值生徒不在,寂寞难堪,遂作七绝五首以寓渴想。其一曰:“仙颜一睹梦魂驰,肠断巫山止自知。今夜月明谁共赏,珊珊环佩莫来迟。”其四则余忘之矣。录毕,时已二鼓,以灯火焚之。未几,一丽人自外入曰:“狂郎之情何极也?”视之,即白日所见之女郎。大喜,遂狎抱之。颜添羞红,灯光之下,较昼见时尤艳绝矣。女撑拒曰:“勿遽尔!一言未宣,而辄如此以相接,何情极之不能待也?”孙乃释之,问曰:“卿鬼耶?狐耶?”女不答。孙曰:“卿即鬼狐,亦慰素愿,言之亦自无妨。”女曰:“妾非鬼狐,君既以鬼狐疑妾,即以鬼狐视妾可也,何穷诘焉?”孙曰:“妙龄几何?”曰:“年十六矣。”“芳名为甚?”女不答。孙曰:“岂有终夜谈笑不知姓名者乎?”女曰:“妾袁氏,小字岫云。”既而曰:“妾失言矣!奈何令君知妾小字?愿君切记勿呼!”孙曰:“适作七绝五首,以道切慕冀幸之怀,云卿知之否?”云曰:“适戒君勿呼妾名,始闻之而即呼之,然亦不能禁君之不呼也。妾与君初相会,佳作何由而知?”孙为缅述之,随读随讲。云曰:“读之可耳,勿讲也。无谓佳作意旨高深而为人所不易解也,以妾论之,俚句耳。”孙兴扫,不复读。既而孙曰:“夜深矣,宜其寝乎?”云曰:“合卺需酒。”孙曰:“今夜之酒,明宵补之可耳。”遂寝。及醒,而云已去。次夜,孙静坐俟云,忽闻人高声笑言曰:“孙诗人尚未寝耶?”孙方欲起迓,而云已至面前。孙曰:“勿高声,学生或未寐耳。”云曰:“不妨,妾一至,即大声搅闹,保渠不与闻也。前宵欢会,无酒沽我,实一憾事,今沽之否?”孙曰:“与徒同楼,恐有不便,是以未沽。”云曰:“吝耳!何恐之有?妾已带酒来矣。”孙曰:“安在?”曰:“此其非耶?”见酒具自外飞入,若有人捧托,不见其人。杯箸肴果,一一如是。孙奇之,曰:“反宾作主矣!”云微笑。孙此际饮同佳丽,倚偎谈笑,小登科之乐不及此。曰:“昨睹卿面,盼望殷切,不料卿应念而至,小生何修而得此?”云曰:“妾与君有宿分,即君弗盼望妾亦自至,以了其缘,盖恐迟则无及耳。”言之凄楚。孙曰:“春秋方富,稍迟何伤?且今夕何夕,何烦深虑?吾与卿行令以饮。”云笑从之。饮至更深,酒酣始寝。孙求与欢好,云曰:“乐事之浓尽在此乎?”曰:“非此无以取真乐耳。”事已,同枕共话。云曰:“此事君务慎密,不可以告人,倘风声播扬,妾亦不便来矣。切嘱,切嘱!且君体固弱,妾亦不宜屡至,当来则来,勿悬望也。”自此六七日辄一至,至则对饮竟夜,亦有不寝而去之时,孙亦听之。

  一日,有契友某忽至,相约明午赴佛山聚饮,孙诺之。既而同某赴泉游玩,忽天降细雨,某曰:“惜无酒胾,若有之,相与遣此阴雨,其趣岂不更进一层乎?”孙笑应之。某起赏识扁联,孙亦从之。一回首,见肴酒已列桌上。孙心知岫云之供给,遂谓某曰:“请吃酒!”某愕然曰:“乌得此?”孙曰:“斋僮送至耳。”曰:“吾何以未见来人?”孙曰:“君游瞩之际,渠置之即去,故未见耳。”宾主对饮,雨止而某始去。明日,孙欲赴友人之约,而畏赤日行天,忽忆有乡人所遗草笠在此,遂戴之而往。未出关门,风吹帽落,而帽带已断。戴之则须以手按,执之则物为无用,行将寄放于素相识之铺中,旋视之,则带已续矣。以为非岫云为,其谁为?遂戴之。至,则七人同酌,皆素所知之能饮者,递行酒令,畅情快意。后以大杯豁拳,孙自觉酒足,意甚畏之。六人皆然,势难自异,因亦效尤为之。既负,举杯未饮而酒已干,屡试皆然,甚德岫云。故六人皆醉,孙独清醒而归。孙以云数夕不至,心颇念之,而岫云忽至,曰:“数日未晤,致君悬念,心殊不安。”孙见云,先谢泉上、佛山之事。云曰:“妾虽不明来,时同老妪暗窥,恐君他有差失,送酒、续带犹小节也。”孙不胜感激。云曰:“饮乎?”曰:“饮。但未知辱临之期,肴酒未备,奈何?”云曰:“勿庸,妾自致之。前日谓君吝者,亦戏言耳。”未几,肴酒满案。孙欲豁拳,负饮胜唱。曰:“饮可耳,唱未素谙。”孙垂首不语。云意孙有嗔意,乃曰:“倩人代唱可乎?”曰:“可。”云曰:“今有名妓乎?”曰:“有,兰君色艺双绝,素有一面之交。”云乃起,面南,口中念念有辞。既而一丽人抱琵琶入,视之,兰君也。孙乃与之坐,饮以酒,使令唱。兰定弦润喉,唱曲一成。孙曰:“音出佳人之口,分外盈耳。”云曰:“《想多情》曲甚好,可唱与吾二人听。”兰闻之不悦,答言不会。孙曰:“云卿,渠既不会,可令随便唱他曲也可。”云曰:“既如此,不敢相强。”遂袖出红巾一条,挂于襟扣。兰见之,心惊胆怯,遂改口曰:“实会之,唱不好耳。”云曰:“明系故意轻慢,罚令立唱!”兰果立身唱之。已,曰:“孙相公,妾立已久,何不一为缓颊?”孙代为讲情,云首可之。兰曰:“多谢云仙宽恕。”云复怒曰:“吾名亦许贱人呼乎?”兰大惧,齿震震有声。孙委曲代恳,云怒少息。欲遣之,孙欲留与同宿。云曰:“妾非醋葫芦中人,得渠自代,非不欲。”遂解红巾一展,旋纳袖中,而兰已失其所在。问之,云曰:“不必多问。”乃出白金五两曰:“持此赴院中,可播三宵之欢。”后以所佩红巾授孙,曰:“兰君之魂在内,见面时解巾示之,渠自醒。君佳期在即,妾亦不宜宿此,廿日妾始至。”遂告辞,留之不可而去。午后,孙持巾赴院中,指名索见,鸨儿辞之以病。孙曰:“吾正为其病而来。”其人曰:“相公姓孙,设教于白雪楼乎?”孙疑而问之。曰:“兰君夜来忽得迷症,摇之不醒,自言魂在白雪楼,明日孙相公必携带而至。”遂导孙见兰。孙解巾示兰曰:“卿见此否?”兰忽醒,急起申谢。乃敬设酒桌,相与共饮;嬉戏弹唱,夜深始寝。将去,授以酒资等费,兰坚辞不受。孙连去二次,自觉无趣,不复往,专俟云来。至期果至,曰:“其新孔嘉,妾如秋扇之捐矣!”孙谢过,遂绸缪如初。

  后云来更稀,至解馆时孙已有病,尚可支持。云至曰:“今夜之会,终身之别。”孙惊讶问故。曰:“一言难尽,要之,妾与君缘分尽矣!”孙固求后会。曰:“无已,早春来塾时再为一会。”未曙而去。春正,孙力疾赴斋。云至曰:“病体何如?”孙曰:“诸药罔效,冥路近矣!”云曰:“死生有命,听之而已。终岁之好,而不一视贵恙,终为缺事。且今将永别,情不忍昧,妾非鬼狐,实某山神之女也。事已至此,不妨语人。君有砚友某人乎?”曰:“有之。”曰:“某作《益智录》,可语之以为一则。”遂别。孙病归,路由余斋,言之甚详。后月馀,孙以病故。孙向余言之时,余尚有志未逮。有仙如此,笔墨有光矣!

  虚白道人曰:美哉仙乎!云为高伦类矣!夫云之与孙相交,往来必以数日,非节制嗜欲、敦笃恩义者不能也;送肴酒暗为应客,逢落帽明为续带,非无违夫意、善执妇功者不能。为代唱,度兰君之幽魂;了宿缘,知孙郎之寿数;窥其微,即无起死回生之术。若责以坐视夫病而不救,不无小补,惜友人思虑之未及此也。

  孙先生何修而得此! 汪雪马风

  予与孙香雨甚相契,竟不知其有如此好遇合。但既系山神之女,且具如许神通,竟不能以丹药延其寿数,予甚疑之。侯百里

  昔沈交有口辩,时人谓其舌妙。吾谓神女之舌妙,由于先生之笔妙也。 上元李瑜谨注

  某伟

  娼优等八款,某某等县人贱之尤甚。凡考试有犯款者之子,非本童互结,即廪膳不保,且诸生以教是徒为辱。康熙年间,有某姓名伟者,身犯八款之二而家巨富,生有三子,乃用多金请明童诲之。凡邻近读书家有可庆吊事,厚其赠贿而不列名。且闻诸生会饮,必敬备肴酒使人送去,致使文人踏青,皆戏谓不必多带肴酒,某伟必有所饷。既而果然,如是者已数十次矣。某处枫树极多,秋后叶红,颇有可观,学士约定日期同往赏玩。至期,赴约者十数人,而某伟之饷盛他日。遂相谓曰:“某伟具馔已非一次,设渠有事相烦,吾等代谋之,亦不为素餐也。”遂令送馔之人将某呼至。佥曰:“汝来矣,可坐而饮。”某曰:“诸位在此,焉有小人坐处?”曰:“汝不坐,可立饮几杯。”某如命饮毕。佥曰:“屡饶盛馔,于心不安,倘汝有不能为之事,可明言之,吾等竭力玉成。”某曰:“无他事。犬子三人长及弱冠,欲烦诸位代请一师教之,不知可否?”众闻之,皆有难色。一人曰:“于先生其可乎?虽身居进士而家计维艰,婉言之,当必允从。”众曰:“可。”遂谓某曰:“汝在此等候,于先生庄违此不远,吾等同往,可立得佳音。”既至,谈延闲语,无敢倡言其事者。多时,于问曰:“君等无事,难得同来,何不言之,公同商酌?”一人曰:“先生居恒无事,设帐亦可破闷。”于曰:“无论无处设教,或有之,谁肯作曹丘生者?”曰:“有。”曰:“谁何?”其人欲言复止,佥曰:“言之先生勿嗔。”于曰:“众为吾谋,何嗔之有?”佥以某对。于不悦曰:“仆为某训子耶?”佥曰:“待贾而沽,不必苛择人家。”于再思曰:“是或一道,束脩五百金,其肯出也,仆即降心从之。”佥曰:“请归问之。”见某曰:“谐矣,书金未免过多。”某曰:“几何?”曰:“白金五百两。”曰:“不多,不多。”佥曰:“夫如是,汝归取贽敬,即日代为奉之。”某将行,一人曰:“贽敬从厚,若简则吾等代书可也。”某诺而去。众议曰:“今某之事,十两头不为薄也。”未几,某回,曰:“五十两不为薄乎?”佥曰:“不薄。”某曰:“尚别有奉恳,明年入学之日,敢烦诸位光陪。”佥曰:“固所愿也。饮酒小事,吾等可代奉贽敬去矣。”遂去。

  春正,诸生果陪于公入塾,畅饮竟日,于亦心豫。凡先生馔,某必亲身伺候,食必以箸夹食物以进。忽忘而以手,于怒曰:“贱爪子,粘污食物,其谁食?”某唯唯,急以箸夹之以进。一日,于公谓学生曰:“晚夕园门内似有人行礼,其何以故?”曰:“老父谢老师之教。”于曰:“每日如此乎?”曰:“自上学至今,无间日。”于恻然曰:“去语汝父,今而后不必如是;每日饮馔,亦不必亲身奉进。”及清明,于谓某曰:“仆家居诸维艰,书金急需一半。”某唯唯;“三日后即用轿车往接,不可迟延。”某唯唯。于至家,见房宅焕然一新,极似出卖而为他人改作也者。问之家人,始知上学以后东家代为修理,今告竣尚未久也。于前后审视,约费千馀金亦未必如是坚固,且闻某按日供给,享用一无所缺。喟然叹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殆于不可之议,实蕴于方寸矣!”乃考期临迩,定期令某肆筵设席,于乃折简召邻近诸生,并请素相识之廪膳。既至,于曰:“仆之徒学成望售,烦诸位左袒之。”盖诸生非于年家子侄,即世交晚辈,谁肯有违言。于是三子同年入泮;十年之内会殿其二,而一领乡荐,皆于公循循善诱之功焉。

  虚白道人曰:谚云:“天下无难事,最怕心不专。”诚哉是言也!以犯款之家,转而为绅士宦门,未有不以为难者矣。而某竟以挥金如土得之,可知贱者亦不可自贱也。

  如规如讽。 汪雪马风

  某伟延师训子,行时时之方便;于公烦友左袒,作种种之阴功。师弟显贵,岂非从阴骘中得来哉! 盖防如

  厚德食报亦宜。 黄琴轩

  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其子之会殿也,宜哉!予尝见世之厚待先生者,其子弟每多发达;待先生刻薄者,其子弟往往不肖。是编可为请先生者作一箴规。 侯百里

  敬师如此,宜得美报。且古人有不循资格之说,此事可以恕论。 马竹吾

  于先生诸般骄傲,某伟敬如神明,在正人亦难,况小人乎? 余云川

  为方袍幅巾添多少声价。 冉星航

  小人未尝不欲自附于君子,使吴次尾、陈定生诸公稍宽,圆海南渡可无兴钩党之狱矣!是知元礼龙门之峻不如太邱道广之为愈也。 上元李瑜谨注

  于媪

  邑东鄙某村有于媪者,自女家归,筐携粮米数升,内有京钱八百。天炎物重,首汗如珠。后路有幼妇追及之,于视之,乃邻村王氏妇,因烦代提携。王从之。王行速而于迟,王曰:“吾于前村待之可乎?”曰:“可。”王乃先行,及于媪继至,粮内之钱已无有矣。于问之,王答言未见。盖此钱乃于女纺绩零星积聚,背夫周母,数虽无多,于视之真以一当百,以百当千,忽而失去,何苦如之!遂以骂代哭,势将用武。适邑侯叶芸士先生来自东,闻媪妇口角有故,遂呼而问之。于哭诉情实,真堪怜悯。视王氏,容貌幽雅,乡村美妇人也;暑衣袗綌,腰缠青蚨,隐隐外露。欲令男役搜寻,恐致羞愧,旁有古庙一所,遂于庙中鞫此事。令役呼地方至,使沽酒四两,以权权之,两数不足。遂将卖酒某传至,曰:“地方沽酒,与汝钱否?”曰:“如数交给。”曰:“钱既如数,奈何分两不足?欲加重责,怜汝乡愚无知,罚汝出京钱八百,不许少数短底,可速取来!”既取至,即将此钱面给于媪曰:“汝钱或忘女家,勿向王索也。”并遣去之。问某曰:“汝生意几年矣?”曰:“五年。”曰:“有外欠否?”曰:“外欠二百馀千。”邑侯曰:“讨要之不无小补。”遂按帐代索。嘱役曰:“乡农之家,恒无存项,有钱者如数清还,无钱者以粟折之,如有故违,传至重责。”未几,欠帐悉清。谓某曰:“罚出钱文,知汝负屈,今尚有怨心乎?”某呼青天而去。

  文笔简净。 汪雪马风

  叶公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其文亦与之俱传。盖防如

  此可谓法外意。 马竹吾

  昔钱穆决一滞狱,苏长公曰:“所谓霹雳手也。”钱曰:“安能霹雳手,仅免葫芦蹄。”芸士先生决此狱真所谓“霹雳手”也,不得以庸吏之“葫芦蹄”目之。 上元李瑜谨注

  李义

  新城李曰公,农人也。家虽不裕,而衣食不缺。年及立而无子,遂养异姓之子为己子,因名曰义。时年十四,令入外塾读。甫二年,义曰:“吾天资愚鲁,不能读书,愿作生意。”李以义年幼,不以为可。义曰:“先用十数千作本,无利则止。”李许之,遂给以本资二十千。义入市墟,视物价之低昂,贱则积之,贵则鬻之,二十年间,家业较昔大数倍矣。

  初,李得义为子之后五年,亲生一子,以利名之。利渐长,不齿义,恒摈义不同食;义贸易买来食物,利不食。李嘱义勿买,义不听,利亦暗食之。利完婚后,利妻役嫂若婢,义妻毫无愠色。李尝安慰之,义夫妇同曰:“吾弟夫妇年轻,理合儿等多操作,即靡室劳、靡有朝,父不与闻可也。”李闻之甚喜。忽利欲与义各爨,李试之曰:“家业悉汝兄挣来,宜与之均分。”利怒曰:“渠非吾兄,何得与吾平分?略分家财,吾不禁,已待之极厚矣!”李不言。自此李不市业产,义劝之亦不听,义亦不知其父有何深意。利常言与义各居,李支吾至六七年。利渐仇视义,势难同居。李不得已,遂谓义曰:“汝弟欲与汝分居。”义曰:“吾弟欲之,亦可。”李欲言复止者三。义窥知父意,言难出口,曰:“分则分耳,产业等等吾分毫不要,自幼惯作生意,当不至饿殍。但乞吾弟给吾住处,使妻子不至露地宿,已不胜铭感矣!”言之不禁酸楚。李言:“不必伤悲,吾自有以处之。”谓利曰:“给汝兄住宅一所,财物若干,犹不足十分之一也,汝愿之乎?”利尚有吝意而勉应之。李复曰:“家财既不平分,吾生养死葬之事,悉与汝兄无与乎?”曰:“渠非吾兄,何用渠?”李即使之各居。及数日,李见义闲居,遂特造义所。义竭力供奉,欢若平素。李曰:“利不弟,皆吾溺爱所致,得勿有怨心乎?”义曰:“娶妻生子,恩同昊天,怨何敢有?”曰:“汝连日家居,无本作生意乎?”曰:“儿朋友尚多,可通假而理生意。”李曰:“虽然,亦需资本。吾连年不值产业,积白镪若干,可敌汝弟家产三分之一,寄埋在此,俟夜静无人可取而用之。”遂指示其处。李酒后泣曰:“利不肖,渐肆饮赌,吾死后必不能守成。可念吾养育之恩,无令转乎沟壑,死亦瞑目矣!”义慨然曰:“父即无是嘱,断不能视弟如路人。”于是李约五六日辄诣义家,后直五六日一归利所。

  未几,李以病故。利见义生意兴隆,攀令平摊殡资,义从之。殡后,利资无着,兼有酒博之债,乃伪货地于义,得价而不与成契,曰:“俟后加利奉还。”义亦不与理较,曰:“吾知此而故为者,不敢预以无信待吾弟也。”利游惰不事事,兼且大肆饮赌,复欲出地于义。义曰:“非某作中不可。”盖某者利之所畏,而实义之相好者也。未十年,除住宅外,利之产业荡然无所存,而归于义者十之八九。一日,义妻谓义曰:“利弟家一日一餐难,可少恤之。”义可之,遂以为常。利以此时至义家代理家务,井井有条,义亦甚喜。义欲佣一饭妪,利曰:“弟妇其可。”于是利夫妇代义操作若仆妪焉。及数年,时值阴雨,兄弟借酒谈衷曲。义曰:“设令产业如昔,弟仍不能老守田园?”利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今弟有十分之一,自能存活矣。”义曰:“若然,弟之产业货于吾者悉在。今收成在即,汝夫妇可即归,预备收获。农器牲畜可暂取用于此,从容渐置可也。且吾有此心久矣,有其心而无其事者,盖恐弟性未定耳。今既定矣,勿庸疑议。”利复旧业,循分度日,依然成安乐之家。今闻义、利悉卒,其子侄怡怡如胞焉。

  虚白道人曰:奇哉!义也。于养育之父,而厚恤其子,为奇;以异父之弟,前曾刻薄相待,乃举所货弟产业如数让给之,更奇。然岂过分哉,惟仁人君子能之耳。

  读之令人感叹不置。 汪雪马风

  李公可谓义利分明。 黄琴轩

  《五代史》有《义儿传》,义而不义,负义之名者多矣。为李义者,完得义字分量;记李义者,写出义字胸怀。有此事不可无此文。 马竹吾

  义自义,利自利,亦已各行其是矣。卒之谋利之利,竟成为向义之利,是则义之以义为利,而不以利为利所致也。义利之分,如是如是。 秦次山

  维系纲常,主持名教,有功世道之文,可作宋儒语录读。竹吾马先生评尤允。 上元李瑜谨注

  养子胜儿,义兄恤弟,讽世何深焉。 渔樵散人志

  应 富 有

  应有,字富有,福建泉州人,少年拔贡,遐迩知名。居诸清苦,以设帐为生。夫设帐谋馆,谋之臧则喜形于色,谋之否则热生于中;得局如田禾之逢雨,失馆似秋草之经霜,天下事未有苦于此者。而有性鲠直,不屑烦人代谋,是以至残腊尚未有局,家徒壁立,甑冷囊空,困苦异常。一日,夜寝不寐,偶思晨炊无米,忽闻鸡唱,反恨鸣之甚早。妻宗氏曰:“鸡既鸣矣,明星有烂,君可以兴。”有曰:“案头诗韵不能换朝餐,早起何为?”宗曰:“东邻某尚欠女工钱二百文,可取来以济然眉之急。”有遂取之籴米。宗炊饭将熟,适值屋塌,满釜灰尘,而釜亦为砖石击破。有呵呵大笑曰:“吾命何如此之穷也!”忽闻扣门声急,趋视之,乃表兄赵德盛,手牵大马,匆匆谓有曰:“吾事忙,不暇坐语。弟书馆定否?”曰:“尚未。”曰:“有一美馆,书金五百千,明春自来迎接,带来贽敬五两。”并帖交有,乘马而去。有执银、帖而入,满面春色。宗曰:“有何喜事?”有曰:“天无绝人之路。”遂向妻历言之。妻曰:“赵表兄物故数载,有何美局之能荐?”有方惊悟,曰:“舅氏之子,安有虚言?今虽已卒,其言可信。且有贽敬在此,不患卒岁无资。”及春正,友人闻之,皆言鬼言不可信,而有独笃信之。

  既望,无耗,有亦心疑焉。忽过午车马来接,薄暮始达,见一颁白者,盛服候于门。下车,揖让而入。甫坐,有曰:“先生尊字?”曰:“昨写去简帖,陈清虚即仆字,后以字作名,友人另送一字曰伴石。”曰:“先生高寿?”曰:“九十七矣。今岁令徒系仆二孙。”遂令出见行礼,一年十四,一年九岁。未几,盛馔肆设,酌酒下菜皆美婢,悉目所未经见者。筵终已二鼓,衾帐维新,就寝后,自忖东家施为,不解其为何许门阀也。嗣后常见前婢同二八女郎由斋门往来,从窗窥之,较群婢尤美艳。将及清明,赵忽至,应以疏远让之。赵曰:“吾在五阎罗王殿下为主簿,公事实繁,不敢计及私情。”应曰:“既为冥司主簿,人之寿数,宜了若指掌。”曰:“载载不爽。”应曰:“弟之眷属如何?”曰:“他皆无虞,惟现在弟妇病将不起,当急回家看视。吾先代向贵东言之。”言已竟入。既而仆夫整驾展軨而发,至家,宗氏固别来无恙也。未几,暴病,五日寻卒。殡事甫毕,东家遣人来接。应遂将门户器具烦邻佑看守,乘车而去。

  至斋,每念断弦事小,无后为大,不觉潸然泣下。念此等苦衷,穷而无告,惟赵兄系属至戚,复幽明殊途,不得已,于夜静无人时焚香默祷,冀赵辱临。比及三夜,赵忽至,曰:“吾弟连日盼望,愚兄以公事繁冗,不得应念而至,抚衷亦难自安。弟之心事,时挂胸怀,续弦之事,弟亦有素愿否?”应曰:“清贫如洗,纵有所愿,亦难遂。”赵曰:“试言之,无论贫富。”应终觉难以启齿,嘿嘿不语。赵曰:“贵东之笄女,弟见之否?”曰:“见之屡屡矣。”“愚兄为弟媒之可乎?”曰:“得此为妇,恨无金屋以贮。媒之不谐,恐招羞辱,愿吾兄自重。”赵有愠色曰:“似此异物,与结婚姻,荣莫大焉,岂有不谐之理!且愚兄为媒,谅亦不敢不从。”言已,负气入。未几,出曰:“谐矣!吾弟家中无人,可就此过门,俟解馆日携眷同归可也。”且即请择期,应低首不语。赵曰:“尚有不如意之事乎?”曰:“事固如意,但嫁娶之事,礼文浩费,恐一时力不及耳。”赵曰:“勿虞此,一切礼仪,兄悉任之,一文钱可不用也。”应曰:“若然,请兄代择佳期。”赵曰:“月初即为夏季天月,德俱在甲,初五日甲午,午为月之明,星且为六合,兼合不将,是日嫁娶,吉莫如之。届期,愚薄暮即至,不误弟事。”至期,赵果至,袖出白金二百两为贺。时已燃灯之时,赵手指曰:“此处可以上灯。”而灯即上;“此处可以结彩。”而彩即结。凡应用之物,无不随手而具。未移时,内外焕然一新。应衣冠行礼,合卺后,出谢赵。赵曰:“弟今夜花烛,愚亦事忙。”遂辞而去。应复入洞房,见新人红妆坐帐,群婢侍立左右,不觉失言曰:“吾何修而得此。”新人曰:“大丈夫之遭遇,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即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亦分内事耳,况下此者乎?”应闻之,肃然起敬,曰:“吾过矣!吾过矣!”既而群婢皆散,应谓女曰:“叨列婚姻,未知世系,此属憾事。”女曰:“妾言之,恐君惊讶。”应曰:“即举家鬼狐,不妨明言也。”女曰:“即如君言,举家皆狐,而妾独非。”应问独非之故。女曰:“君同邑曾侍郎,实妾生父也。”应曰:“愿闻其详。”女曰:“所可详也,言之长也,容日细述可耳。”

  应在陈家设帐五年,妻已一胎生双子矣。一日,陈薄具酒酌,与应夫妇同酌共话,曰:“仆祖居湖北,家中尚有二子一孙,为女故,居此五载,今将旋归。且贤婿恶运已过,美运继至,车已雇妥,明晨可以早发。今具白金一千五百两为赆,五百赠女。五年书金支使有限,另具银若干在此,携带而归,可无恨鸡鸣之早矣。”应夫妇闻之,不胜酸楚。陈曰:“勿为此儿女之态也!时已薄暮,汝夫妇可急整行装,勿临时惶促。”应遂收拾细软并可携带之物,甫毕,车已到门。临行,陈以五色布袱授女,长短如被,曰:“履之,数千里之遥可顷刻而至。”遂授以咒语,曰:“勿轻用,勿传人。”已,立视升车,依依而别。

  是年,应举于乡。曾侍郎以父丧故丁忧家居,应妻陈氏欲往认亲,应阻之。陈氏曰:“天下有无父母者乎?君何阻之之不情也?”应曰:“何以知曾公为卿父?”陈曰:“生父中会后,私于邻村某观之道姑而生妾,弃于路旁,养父抱养于湖也。”应曰:“有凭证乎?”曰:“无凭敢冒认耶?”应许之。陈乃直造曾府,请见夫人。夫人问其来意,陈曰:“有诗一首,不解其意,特请大人指教。”乃以诗呈夫人。夫人视之,白绢帕一幅,上题句云:“早识生为累,何如汝勿生。抱来难割爱,捐去倍钟情。梦枉蛇祥叶,心期鸟覆成。他年如聚晤,持此证分明。”下书公姓名,笔墨是其手迹。反覆寻绎,似为生女而弃之也者,究未知其原因,遂使侍婢以诗呈公。既而,公持诗来言曰:“是诗从何处得来?”陈曰:“小女生时,怀中有此。”公曰:“尚记汝之生辰乎?”陈曰:“小女得年二十三岁,养父言抱养时,适在是年闺七月初七日之晨。”公曰:“真吾女也!”遂谓夫人曰:“此弃诸路侧之女也。”夫人曰:“吾女肘后有红记如钱。”视之果然。盖道姑返俗归曾,即陈氏之生母也。曾夫妇大喜,如爱女之再生,改陈氏为曾氏,遂问抱养之详。曾氏止讳言陈公为狐,其馀一一细述。曾喜之不胜,遂谓女曰:“明日汝夫妇同来,如三晨谢亲之礼,万勿草草!”氏辞归。次日应夫妇盛服至,行翁婿礼,留之信宿,送之归。陪送之物载以后车数乘,应因而巨富。

  一日,曾女归宁,见父忧形于色,问之母。母曰:“汝父在京时尝有错误,今忽得僚友信息,仇人某御史等将交章奏参,是以忧耳。”曾女曰:“是果无一法以处之耶?”夫人曰:“某尚书与汝父系师生,若通一信息,事可中寝。但在一二日之间,迟则无及。六千里之遥,一二日书信安能得到?”曾女曰:“此易事,女曾受仙人秘法,能驾五色祥云,送信京师,往来保不日暮。”夫人喜极,与女同见曾公言之。公虽半信半疑,事属紧急,姑为一试,遂令女治装。修书甫毕,女亦结束而出。曾乃以书授女,见女以五色布袱铺地,跃身履之,忽化为五色祥云,飘飘而起,倏忽不见。曾女直造某尚书内宅,由空而降,婢媪共疑为仙。曰:“吾非仙人,请见老夫人,有急事禀白。”众引见之。时值尚书与夫人并坐,曾女自言身系曾侍郎之女,为父送信到此。尚书见信巳刻封寄,午初已到,不胜惊讶,曰:“令尊之书有一事未尝叙明,不好办理,且吾有他故请教,敬答华函,立候回音可乎?”女曰:“可。”于是持某书而南,得父书而北,复携某书而南,斜阳尚在西山也。曾公得书启视,内言事皆处妥,反忧为喜。由是曾益爱其女。后曾官至尚书,应之会殿、升任兵备道,盖曾力居多焉。

  虚白道人曰:观应公之性鲠直,而家窭贫,甚至家徒壁立,甑冷囊空,几疑一生无发迹时矣。然果终身穷困,人将以应公为口实,以为鲠直如是,宜为人所遗弃,而上达无期也。乃应公以校书为生,不屑烦人以代谋;以婚姻非耦,而劝媒者自重。如矢之操不易,生平之愿自遂,直道岂有妨于命数哉!

  应公是何等遭际。 黄琴轩

  书中自有颜如玉,吾闻其语矣,今见其人也。 盖防如

  变幻离奇处见造化,惨澹经营处见文心。 马竹吾

  晋傅长虞云:“酒色之杀人,甚于作直。”为酒色死,人不为悔,逆畏以直致祸;此由心不正直,故以苟且为明哲耳。读是篇而知正直之人固为神之所福者也。然正直如先生,而未为神之所福也,何居? 上元李瑜谨注

  宋 蕙 娘

  乾隆壬辰,某抚宪奉旨登岱祭碧霞元君,至泰安,择日致祭。县尹某立即出示,凡遐迩进香之人,不许是日上山,且使人扫除殿宇,务令清洁。至期,县尹先行,复于大殿大肆陈设毕,始请抚宪拈香。甫进殿门,恰当礼拜之处有纸锞一堆。抚宪曰:“似此竟不除去!”县尹大骇,旋见神案上有单帖一纸,上书商河某里居幼女宋蕙娘遥祭。抚宪执向县尹曰:“既曰遥祭,则焚纸锞者并未到此,其中必有神佑。”转瞬帖、灰俱杳,抚宪不胜惊异。祭事毕,回省,札谕商河县查访其事。

  盖有宋梦麟者,世居商河,居诸不裕,以训蒙为业。其妻忽得怪症,巫医穷于治术,惟坐视其死已耳。其女蕙娘,青春十四,每夜长跪院中祷祝,兼言若得母愈,亲身登岱进香,以报神庥。祷至半月,母病渐愈,一月而瘥。嗣女欲践前言,家中清贫,资斧无出,且无长兄可以作伴。女有堂叔某,每年赴泰安烧香,遂问之曰:“自脚下至岱顶,有几百里路?”其叔曰:“自此至省二百四十里,自省至泰安一百八十里,自泰安至山顶四十里,共计四百六十里。”女复问曰:“几百步为一里?四百六十里约有多少步?”其叔曰:“三百六十步一里,共计十六万五千六百步。”女切记之,乘间告父曰:“登岱之愿,势难自还。叔言至岱若干里,共计若干步,女欲于院中周围来往自步之,步满其数,即为女已登岱焚香礼拜,以了其愿,不知可否?其父嘉其用心之诚,设想之奇,许之。女于是每日除朝饔午飧外,自于院落内步之。但莲步延迟,终日仅走一万馀步。日晚报步数于父,父代记之。六七日之后,足力不及,步数渐少。至十六日,其父谓之曰:“再走五千馀步,即足其数矣。”女闻之喜甚,次日早起急步,朝食为之不暇,至午后未初之时,已足其数。其父用红帖代书邑里、姓名,并神资同焚之。焚后,清风一度,其灰毫无所存。此孝女遥祭之事,其日时即抚宪登岱拈香之日时也。

  商河令查明备由呈详。抚宪见日时相符,知为孝心所感,不胜欣慕,遂以白金二百两赠蕙娘为奁资,且谕商河令使有以厚恤之。令亦以百金为赠。

  虚白道人曰:蕙娘所为之事不奇,然属在幼女则奇;奉父母之命为之不奇,然出自心裁则奇。其设想既出乎寻常,神默佑必见于格外。其事似无,其理实有之也。

  《书》云:“至诚感神。”观于此而益信。 张子澄

  语云:“时之所不生,念专者能取之;地之所不育,志笃者能出之;身之所不到,思诚者能致之。”蕙娘可谓征致有灵矣。 盖防如

  《书》曰:“至诚感神。”可见诚则未有不灵者。况以幼女而有此孝思,其心实发于至诚,其为神所默佑,固理之常,无足怪者。 侯百里

  天露其倪,巧于牖世。 马竹吾

  可与唐高愍女、宋童八娜并传。 上元李瑜谨注

  顾 道 全

  顾道全,山西灵丘人。业儒,应童子试,天资过人,且好读书。年十七,父母欲为完婚,顾不欲,曰:“入泮后未晚。”父母喜其有志,亦遂听之。县府试皆列前名,院试辄不录,科岁皆如是。年逾弱冠矣,父母强为毕姻,顾虽不欲,不敢再言。及奠雁届期,而顾出亡灵东界直省易州。易有富室黄成,顾与有倾盖交,因往投之。黄知其学业,遂留以训子。是年提学试易,黄子秀录顾改作课文,取为案元。顾欲辞馆他往,黄不许。顾曰:“师童而徒生,俗人视之,甚属不雅。”黄曰:“学问是学问,功名是功名,岂可以功名论学问哉?”固留之,顾乃止。黄曰:“仆京师有生意一处,房舍甚多,仆欲送先生与令徒到彼处用功,不识可否?”顾曰:“仆正欲到玉京一游。”黄送顾师生到京,遂为顾纳监,曰:“先生之文,既利小试,必利大场。敬为纳监,今岁与令徒同举于乡,以师生作同年,岂非衣冠盛事乎!”顾曰:“必如君言,始不负盛情矣。”黄闻场中应用之物,举为致办。场期临迩,黄令人将场具一一取来。顾笑曰:“如此场具,合以大车载之。”黄曰:“多乎哉?”顾曰:“十分之一已敷用矣。”及入场,顾与黄秀同号。顾曰:“何遇之巧也?”既而下题,六艺二诗悉出于顾生一人之手。及二三场皆同号,顾知其中有故,不在遇合矣。二三场之文,皆顾代作。三场既毕,顾谓黄曰:“学生所录之文,其中必矣。然细玩之,总不如仆卷绵密,其中当在仆名之后。”黄曰:“得中幸甚,前后一也。”顾曰:“仆论文之成色耳。”及放榜,黄秀高捷经魁,顾落孙山之外。黄心喜面悲,极为劝慰。顾曰:“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于愿已足。仆之不中,命也,于文何咎焉?”遂辞馆,黄留之甚力。顾曰:“自今而后,矢不读书作文,留之无益。”黄于是货车送之。

  顾出京半日,顿觉饥渴,欲就野店买用饮食。至店甫坐,后来一轿车,坐一少年,丰姿秀丽,至店亦下车拂尘,既而搴帘扶一二八女郎下。顾视之,其生姿之美,国色也。顾素老成,魂魄亦为之飞越。既而,少年向顾曰:“先生何往?”顾答以回籍,曰:“似曾相识,竟记不清也。”少年曰:“昨乡试头场与君同号,何忘之耶?”顾曰:“是也,尊姓贺,万福其大名也。适从何来?”贺指幼女曰:“此小妹,昨因外祖家有娶妻之事,前往接轿,今接回耳。”顾曰:“字何清门?”贺曰:“尚未。”既而,沽酒谈心。贺曰:“场中之事,六艺皆君自作,乃令徒高捷,君落第,岂非命乎?”顾曰:“学生中亦佳,可知非文之不足领荐也。”贺曰:“先生尚欲设帐乎?弟可为先生成一美局。”顾本不欲复蹈故辙,为女故,可借此为近芳容之阶级,遂曰:“既有美意,敢劳清神。且愿赁室一楹,存身以俟之。”贺曰:“寒舍即可下榻。”顾甚喜。贺曰:“日已向夕,道之云远,至舍下再谈可也。”遂算还酒食之资,各自升车,日暮始至。顾欲买饭自度,贺不可,食必与俱。一日设酒清谈,约邻生王某为陪,言及文章,顾侃侃而谈,贺与王心悦诚服。贺欲师事顾,顾不欲,遂结为友。凡顾改作文章,贺视如珍宝,曰:“真天下之奇才也!”一日,贺曰:“喜信报君知,来岁恩科已准。”顾曰:“矢不读书,况下场乎?”贺惊问其故,顾不言;亟问之,仍不言,贺乃止。

  初,顾之从贺而西也,原为贺万福之妹美。衷情无由达,思惟王生可作冰人,而交浅不可言深,因屡市肴酒与王畅饮。既熟,遂以情告。王曰:“可,姑为君作伐柯之斧。”王乃乘间告贺。贺使妻请妹至,曰:“客舍顾生,烦王生为妹作媒。论顾生之才学,中会如拾芥,因恨功名迟暮,矢不应试,不听规劝。”妹不语。贺复曰:“如顾生听人解劝也,未始不可与结丝萝。”贺妹曰:“未有不受劝之人,在劝之善不善耳。”贺闻妹言,知已意肯,遂与顾结婚姻,即贺室成婚。合卺之夕,如鱼得水。顾曰:“洞房花烛之乐,远胜金榜题名。”更置功名于度外矣。及过三、九、六日,贺氏曰:“闻君不事举业,胡为乎?”顾曰:“命薄。”氏曰:“妻随夫贵贱,君命薄,妾亦与之俱薄。然君文果人屡录之而售,君屡录之而不售,妾即与君乞丐终身,夫何憾!乃一试而辄诿以命数,顿弃前功,君何视君文太高,而视君命太卑也?”顾不语。氏复曰:“黄秀之录君文而中也,未必君文系必中之文,或渠福命应尔。何也?未试之他人也;君自作自录而不中也,不可信君文宜中而不中,或文中尚有瑕疵。何也?止君自谓必中也。一试不第,宜再加功苦,以图后售,乃竟顿灰心志,几于自暴矣。语云:‘男儿当自强。’君何不自强若是也?”顾面红过耳,无言可答。女复曰:“君是举也,不能扬名声以显父母,是无父子也;既是读书人,不能衣紫服朱,是无君臣也;谠言正论而不听,是无朋友也;不能得一官半职以封赠妻室,是无夫妇也。人伦有五,君弃其四,斯时君应自愧死,尚高自位置也?当结亲之时,妾兄与妾商之,言君无志功名,不听解劝。彼时妾相君为翰院之才,遂曰:‘人未有不受劝者。’妾兄闻妾之言,遂以妾归君。今果执迷不悟,甘为庸庸碌碌之辈,妾诚有眼无珠,不足相天下士!且君曰命薄,自薄之也;妾之命薄,以君自薄君命而薄也。妾不惟君是怨,其谁怨乎?”言已,涕泣不已。及夜,顾寐忽醒,见灯明于室,妻已悬梁自缢。急起释放之,幸缢时未久,既而复苏。氏曰:“君救妾何为?妾请死,不为无气无火者之妇也!”顾复寝。氏复于暗中结绳,为顾所见,曰:“卿必欲自尽也?”氏曰:“妾以命与君作戏耶?”顾曰:“卿勿死,仆心志悉为卿移。”氏曰:“信乎否也?”顾曰:“决不诳汝!”氏乃反悲为喜。顾曰:“仆一用功,诸事悉置度外,夫妇之情疏,勿深怨也!”氏曰:“不惟不怨,君读而妾伺之;伺之不周,妾也任其咎。”顾于是读于寝室,顾寝氏始寝,顾兴氏亦兴。食无时,食则现成;饮虽频,饮无少待。顾曰:“卿真仆之贤内助也!”读及数月,顾忽拍案自言曰:“去年乡试之文,洵非必中之文。不中在文,非关命也!”氏曰:“妾言何如也?”场期不远,顾与贺同赴京师。既入场,顾与贺系前后号,易于传递。顾代作首艺,同中前魁。次年复为会试同年,而顾则馆选授翰林院庶吉士。顾回家祭扫省亲,至家,见一少妇立母侧,问之。母曰:“此汝嫡妻周氏也。汝出亡之后,汝父谓花烛之期断不可改,遂按日时过门,俟汝回家时再成大礼,谁意竟迟至四五年也。今晚行合卺之礼可耳。”顾视之,容颜与贺不分孟仲。顾以父母年高,遂告终养焉。

  虚白道人曰:甚矣,人之不可自是也!如顾某之功苦,贾用不售,其不免于悲叹也宜矣。然文章无止境,当益求其奥妙;功名有定时,不可必之目前。乃以人录其文而捷,遂以己之不中归于命数,直谓命中无是功名,致欲尽弃前功,甘老林泉,岂不可惜!幸有贤妻以死劝之,遂致联捷,不然亦止为一时狂士耳。甚矣,人之不可自是也!

  令几试不售,遂尔焚弃笔砚,谓中式由命不由文者,读之自必憬然悟矣。 张子澄

  可以释躁,可以平矜,举业之金箴也。 马竹吾

  读“学问是学问”二语,可知进士不必优于布衣;观贺氏劝顾生之言,可见文人不必胜于女子。高傲、愤激均无所用。杨子厚

  薛居正举进士不第,为“遣愁文”以自解,寓意倜傥,识者谓其有公辅之量。读此文,足令康了秀才矜平躁释。 上元李瑜谨注

  张清

  德州东偏张清者,农人也。家嗜牛脔,世养宰牛。盖养宰牛者,市瘦牛而养之,肥则卖给回人,宰之而货其肉。其养之也,取牛之踏粪粪其地,其利尽在土田;其卖之也,取牛之肥贵倍原价,其利胜权子母。所养之牛,少则六七十头,多则百馀头,洵取民利之巧且忍者也。

  一日,清在集场市一肥牛,其价甚廉。有一农人,知是牛力大调良,愿加原价二千以转市之。清不欲,复加二千,清仍不欲,农人乃止。清货于本集回民,较农人加价多得数百文。回以是集牛脔甚少而价昂,遂立杀是牛而货之。清持价归,其意得甚。甫至家,即有二役执票来拘,清曰:“谁人控我?”役曰:“汝自作之事,尚不知耶?”乃缧绁其项,牵之去。二役在路苛索差礼。清曰:“来时不容少迟,吾身边分文未有,奈何?”二役怒目曰:“当衙役者吸风度日耶?”清曰:“其理固然,吾岂不知?无已,俟结案回家时加倍奉酬。”遂格外多许之,役乃喜。路经一山,见山下有牛若干,口吐人言,向清索命。二役曰:“即为是案传来,于汝等明冤,未经过堂,汝等不得无礼。”众牛乃散。清始知已死。忽睹都城,入城后,见一官衙势如臬署。及入,见王者怒坐堂上,一牛伏阶下。王令与牛对质。牛所控是实,王怒曰:“是为巧取人财,忍心害物,合受刀山!”万鬼群和,声如雷鸣。即有马面之鬼捽去。清见一山,极峻峭,上有利刃,纵横如密笋,山上之人皆剖肠刺腹。鬼促清上,清觳觫哀啼,退缩不前。鬼以巨锤击首,痛楚不堪。忽王命将清提回。清闻之,如获再生。清见王怒色转和,心少放。王曰:“汝所为之事,固无再生之理,因汝生时曾救母子二命,王嘉乃行,使汝还阳。务痛改前非,勿蹈故辙,不然冥责之惨终不能免也。”清唯唯。王使原差二鬼送之,至己门,二鬼曰:“前言不可食也!”清曰:“诺。”及入而苏,死已二日。遂起,立命家人市金银纸箔二块,速作冥资,亲于大门外焚之。

  初,清见村妇围一少妇共相劝解,问之。一妇曰:“适见此妇来此坐地,闻其所抱之子哭声甚急,倏忽不哭。众妇疑之,急视之,见此妇以带围子项,时将勒死。妇言渠夫贸易于德,二年不归,抱子寻夫,迄今不见。资斧断绝,羞于行丐,将勒死其子而自尽耳。”此时尚多妇女劝解少妇,一妇曰:“不必多相劝,在此百劝百应,设移时彼至他处仍勒其子,谁常从之作解劝人也?”清闻之,曰:“是也。”遂问其来历。妇曰:“妾夫李智,济阳人。”清曰:“汝暂在吾家存身,俟旺月时吾送汝归。”少妇闻之,含泪顿首。妇在清家住及两月。是时,李智归,窥其室,不见其妻,遂踪迹至德。夫妇相见,清且稍为之赆,遣之归。清之救母子二命,盖此事也。

  清苏后,力戒家人不食牛脔,将所养宰牛尽货于庄农使用之家;有回人冒市者,追回令卖。见州尊禁宰杀耕牛,以重农功而清盗贼事告示甚善,遂录之以戒子孙。其告示云:“照得农耕莫先于畜牧,屠杀实伏乎盗机。故连比赃窝,牛只自一以累十;详明条律,罪名由杖以至流。纵己物而宰于私,亦官刑而使之戒。典至肃也,令綦严也。近日以来,浇风寖盛,但图利市,恒昧本源。夫卖剑而买之者,为犁雨耕云之助;而鼓刀而割之者,启逾墙穿穴之萌。则有大胆回民,横行土棍,借汤锅以为召号,收鬻贩而聚朋徒。犉九十以何多,糁生饿眼;法三千而罔畏,狠积刚肠。弗顾邑灾,惟恃庖丁善解;竟同蹊夺,何论犁子为騂。方待时而易田畴,乃乘间而来草窃。求售贱价,任他来路不明;韬匿残皮,直欲化赃灭迹。遂令以力济人之物,血洒肉飞;因有忍心害理之人,架供案给。观其觳觫,匪惟喘月堪惊;攘及牺牲,岂止逸风足虑。犯科最巨,设禁宜严。为此示仰汉回人民等知悉,大武有一元之目,太牢非馈食之常。即美珍特重炙心,然无故奚容胾脔。戒生灵之恣杀,寿验歧胡;祛隐器之梯媒,卧安春暖。马帷狗盖,推施博爱之仁;鼠社狐城,屑弭祷张之幻。自示以后,务各改移故辙,洗涤前愆。毁尔灶煁,静尔砧斧。黄犊不赍于盗,乌犍得老息于农。庶毕来既升,可佐十千之耦;虽赏不窃,何虞三五之群。红杏村头,深播一犁甘雨;绿杨堤畔,斜冲两角晴烟。将与我民演乡教之祝辞,绘太平之景象。薄言观者,岂不懿哉!倘敢桀骜顽梗,不我聪听,一经查访拘拿,定行重处。与噬脐而靡及,盍善刀而深藏。凛遵毋违,恺切特示。”自清至今,盖已三世,世世温饱,闻今已有功名焉。

  虚白道人曰:赏不僭而刑不滥,神道称至公焉。见清之恶作,即加以刀山之刑;闻清有善行,立示以还阳之路:不以见劝赏畏刑之至意乎?及清顿改前恶,神福其后人,神之嘉人之改过自新也尤至。

  读之足令屠牛食牛者不寒而栗,至告示一篇,尤为剀切。 张子澄

  “牢”从“牛”,“狱”从“犬”,不食牛犬,牢狱可免。 盖防如

  牛乃上天玄武之精,下土犬牢之气,非郊祀不敢用,非天神不敢歆,则牛固非民间所宜食也。况犁万顷之田,有功于世;龁三春之草,无害于人。安忍既食其力,复食其肉哉!乃耕云喘月,陇头之血汗未干;刳骨剥皮,庖中之肢体已解。可哀也!夫若地方官严禁缉拿,使屠户知警,固可造福无穷。即士民相戒勿食,亦可永免牢狱,岂不善哉!是文剀切痛快,洵有功世道,当急付剞劂,以劝世人。 侯百里

  《周书·王会》解后附伊尹四方献令,《左氏传》、《太史公书》此例尤多;正文后载禁宰杀耕牛告示,取谳最古。补叙救二命事,亦得离合之法。 马竹吾

  昔有一满州侍御,请为回民开杀牛禁,上痛斥之。此文牖世觉民,足辅王法所不及,是有功于世道者。上元李瑜谨注

  金瑞

  明贵阳金公,字凤翔。举人大挑,分发四川候补县,以事故未赴。有二子,曰瑞曰璋,悉从塾师读。有岳某者,亦世家子,自赴瑞塾,值师不在,相与赌棋,争着致怒。瑞、璋同殴岳,岳立卒。瑞、璋急归语父。金公大惊,曰:“殴人立毙,在法必辟,汝兄弟谁毙岳?”瑞曰:“儿与争棋怒殴,实儿毙之。”公曰:“若然,吾率汝投案请罪。”将行,璋曰:“非兄毙岳,儿见渠殴兄,情极竭力向殴而毙之,于兄无与。”公谓璋曰:“汝毙岳,汝偿岳命,勿后悔!”璋曰:“杀人偿命,理也,何悔之有?况以自作之孽累及亲兄,问心不安。”瑞曰:“实儿毙之。”璋曰:“非兄毙之。”公曰:“兄不攀弟,弟不攀兄,可谓贤矣!”言至此,公亦无主意,俯首不语。盖瑞、璋非一母,璋系继母魏氏所生,魏氏在侧,闻瑞言则暗喜,闻璋言则隐忧。及闻瑞、璋争认杀人事,情不自禁,遂谓公曰:“瑞儿既认杀岳,即宜使瑞偿之。”公怒曰:“璋儿亦认毙岳,奈何使瑞偿命?”因而瑞认杀岳则公向瑞面掌之,璋欲偿命则魏指璋额詈之。瑞曰:“儿兄弟终须一人偿岳命,使弟偿之,遗母终身之忧,心实不忍。”璋母曰:“若汝言,无母之子即无人痛?定使汝弟偿之!”公曰:“若然,必先令瑞远行以避之。”于是先遣瑞外出,后同璋赴邑见尹。尹与岳属至亲,伪谓公曰:“杀人自投,罪减一等。”公归,尹令璋供瑞同殴,欲并收之以泄忿,璋不供。尹用极刑刑璋,璋死而复生凡二次,而前言不改。尹乃止,罪璋以详府。金公闻之,忿恨交迫,致疾卒。

  尹差役押璋赴郡,刚出城,役索钱于璋,璋弗与。役以杖击之,璋仆而昏,觉有人以药丸纳其口,旋以手掩其口鼻与目曰:“佯为死,即不死。”璋吞丸后觉气不出而无闷,遂仰卧于途,不少动。闻役曰:“凶犯既死,可急禀官。”为间,闻官来验尸,命委尸沟壑。官去后,役亦自去。多时,觉有人摇之,璋恐押役回视,不敢动。其人曰:“吾非他,即嘱君佯为死之人也。”璋开目视之,满天星斗;急起,见一女子立面前,不辨妍媸。女曰:“可速走!迟则不得。”遂携手同行,其疾如飞。至一洞,洞有灯火,璋视女,及笄佳人也。揖谢之,女直受不辞,曰:“谢之诚宜也,微妾,君必死于押役之手。”女设酒胾与璋同酌。璋曰:“卿系何仙?祈明示。”女曰:“君既知妾为仙,不必深究。”问女名,答以降仙。璋视洞中止一榻,曰:“仆寝何所?”女指榻曰:“在此。”曰:“卿坐寝乎?”女笑而不言。及寝,璋牵女与同榻,女曰:“刑伤未愈,宜静养之。”璋曰:“既不疼痛,伤痕可不顾也。”遂同寝。月馀,伤痕平复。女曰:“久居此无益,妾为君相一令居。”遂出游,而宿处主人悉竭力供奉,似与女有戚谊。问女,女亦不实言。一日,宿一人家,值阴雨不能行,主人陪话中庭。忽一小狐骤入,主人呵曰:“有客在此,惹客笑话矣!”狐忽化为十数岁之幼女,降仙牵女于怀曰:“小妹露吾行藏矣。”璋以知降仙为狐。

  一日,璋与女少休茶肆,一宦门之子见女,立视良久而去。既而肆主指女问璋,璋以妹对。肆人曰:“欲字人否?”曰:“不欲。”肆人曰:“爱汝妹者,某宦之子。君孤身至此,恐事不由君,不若嫁妹于彼,多索聘金以裕资斧为愈也。”璋暗商于女,女曰:“可。君带金北行,日暮向门前有五柳者投宿,不过二更,妾自至。”璋见肆人言所欲,肆人曰:“可。”遂以五十金给璋,璋自去。某宦子遣婢媪以艳衣衣女,舁之去。夜与同寝,极尽绸缪。明晨视之,乃其胞妹。女归见璋曰:“某宦之子,即以极刑刑君之子也。”遂以侮之之实语璋,璋大喜曰:“卿代仆泄夙忿矣!”

  后游至同州,女曰:“此处有一乐土,未知君福命能消受否?”盖州有富室董某,有一女而无子,降仙与璋往投之,愿为佣工。董见之,喜,以璋文弱,使理轻举,居前庭;使女伴女治针黹,居后院。而璋与女实每夜同处。久之,女曰:“君见主人之女否?”曰:“未也。”女曰:“诚佳人也。”璋曰:“比卿如何?”曰:“妾实不及其娟丽。”璋曰:“卿能使仆一见颜色否?”女曰:“不惟使君见之,将使君妻之。”璋急问其期,女曰:“何急也!约不远耳。”及二鼓,女曰:“妾视其寝未。”遂去。既而返曰:“女睡熟矣!女若问君名,可实告之,其馀勿轻言。”女送璋至董女楼而返。灯火尚明,时方盛暑,见女白身卧帐中,潜就淫之。女觉而醒,俟璋事已,问曰:“汝金璋耶?”璋曰:“然。”“何得到此?”璋不答,起身而杳,女大疑。次夜复然。璋以董女之问语女,女曰:“渠若再问,答以仙助之,勿言妾也。”第三夜,女设酒胾以俟,二更后,不见璋,遂自言曰:“金郎,来则来耳,何俟妾寐?”璋应声入曰:“仆来矣!”女酌酒奉之,复问到此之由,璋以狐女之言答之,女信之。盖楼系活梯,女父母以女及笄,昼则设梯,夜则捐去,固非凡人所能到也。饮际,问璋履历,璋仍以狐女为姊,讳其为狐,其馀历言之。女闻之,伤悲之情如夫妇。及期月,女有娠,女母梁氏见而疑之,语于董。董曰:“夜无楼梯,谁能上之?”梁曰:“固然,然女之情形实可疑。”夜,董与妻窃听之,果有男女微言之声。暗设梯,梁氏上,穴窗窥之,见有男子与女对语。扣门而入,则惟女一人。问女曰:“适见有男子在此,其人焉往?”女曰:“诚有之,其人之去来俱有仙助。”曰:“其人为谁?”女答以金璋。梁曰:“惜也,其为佣工!”女曰:“今为佣工,其实是宦门之子。”遂历言璋之家世与遭遇。梁语于董,且曰:“吾二人无子,久欲得赘婿赖以奉养,金某有家不能归,赘之大有裨益。且渠与女有私已经岁,亦不得不婿之。”董从之,爰卜吉行合卺礼。璋与女方对饮,狐女忽至。董女起身曰:“姊盍早来?”狐女曰:“吾非汝姊,实良人之嫡妻。”谓璋曰:“君得令居,无需妾,请永别。鬻妾之资,妾带之去矣!”言已不见。董女惊讶,急问璋。璋曰:“渠为狐,妻卿之故,悉渠之力也,兼于仆有救命之恩。”遂并叙之。女曰:“渠既有恩,何故鬻之?”璋复叙鬻之之故,女笑曰:“得人之身价,复以人之胞妹自代,狐姊可谓巧于报复矣!”未二年,董翁卒,璋改金姓为董氏,产业悉璋承受矣。

  金公卒后,继妻魏氏尽有殡葬。闻金璋死,痛子之切,遂得迷症,弃财毁物;仇人岳某复施以暗算。及病愈,家产一无所有。不得已佣媪于人,岳家不许主人容留之,乞食亦无与之者。魏乃远离居邑,日丐村镇,夜宿瓦窑,百苦并尝矣。

  金瑞之出亡也,不知焉往之善,顺路而适,数月之久,未获立足之地。游至徽州,资斧将尽,不得已佣身于人,伺候书室。主人亦姓金,塾师贾孝廉与金公同年,学生惟东人一子一侄,曰震曰霖,俱十六岁。一日,师有公事,命题而行。及午,震、霖俱不食,盖为文章无只字也。瑞曰:“勿虞,吾代作之。”立为草创,令震、霖录之,日夕,二艺俱成。师见之大骇,曰:“此文非汝二人所能为也。”震、霖以实告,师语金公。公问瑞曰:“有此才学,胡为出亡到此?”瑞实言之。金公喜曰:“令尊与仆与师同年中式,大同年也。以年侄作佣僮,大失友义矣!”使从贾师读,认为侄。应童试而售,联捷,钦点主政,签分兵部。遇乡人,问家景,知父、弟俱亡,母氏不知所往,遂大恸。乡人劝之曰:“令堂无倚,当急寻而奉养之,哭无益也。”瑞遂弃官寻母。至居里,借宿旧邻家,细询母音,知母尝佣于某村甲某。诣甲问之,甲言佣此数日即辞去。瑞急于周围村庄细访之,月馀无耗。囊物不多,日不敢饱,盖恐费用不继也。一日,访至一庄,庄人曰:“数月前有一老妇病故于此,不知其姓氏,庄人葬于庄首庙地中。”瑞不敢谓非其母,亦不敢谓是其母,因向其墓而哭。忽来一少妇,以大兄称瑞,曰:“死者非老母,欲见老母,务急于某山下寻之。”言已即不见。瑞大喜,以为仙人指示,急赴某山寻之,数日仍无耗。一日遇雨,避雨山下石庙中。须臾雨止,见一老妇以绳捆柴,拽之下山,雨过泥滑,失足而仆,泣曰:“吾金瑞儿见之,不知如何痛心也!”瑞闻而未真,急视之,衣服褴缕,面颜黑瘦,悉不类母。既而,其妇复仆,自言如前。瑞急趋之曰:“金瑞在此。”妇拭目视之曰:“金瑞儿,你可来了!”瑞闻语音,知为母,急曰:“吾母……”即昏倒泥途,不省人事。半晌始苏,见母坐泥地而泣,恐悲悼致母恸,遂强笑曰:“吾母子得会面,即万分之幸也。”急起扶母起。母命拽柴,瑞欲弃之,自思资斧将尽,不得已,一手扶母,一手拽柴而行。瑞曰:“母居何处?”曰:“不远。”盖山下数十步外有瓦窑。行至其处,曰:“吾居于此。”瑞见之,泪涔涔下,恐母见,回首自抆。扶母低首入窑,砂釜、乞筐在侧,瑞不胜酸楚。母问瑞离家后之景况,瑞以联捷等事语之,母喜极。瑞急赴近村籴米炊饭,见母甘食如蜜,一喜一悲。而次日即无用度,母曰:“汝已居官,不惯乞丐事。汝居此,吾代汝为之。”瑞泣曰:“为养母,即赴汤蹈火亦分内事,况行丐乎?”言已,母子俱哭。忽来一少妇对母伏拜,起,复向瑞肃。瑞视之,即令赴山下寻母之人。母曰:“子为谁妇?”答以次男妇。母惊曰:“吾子未室而死,子何言之妄也?”妇曰:“不妄,母次子未死,现居同州某处,家富有,改名董璋,今科已领乡荐。媳积蓄碎银数十两,可作资斧往就之。”言已,置银于地而杳。瑞母子不胜惊喜,先换银数两作路费。换银时为草窃窥见之,乘夜窃银去,所剩钱文无几。乃扶母而行,十数里外,母不能步,瑞背负而行。里许力尽,少休再走,穷日之力止行四五十里。二日后,足泡腿酸,瑞亦不能前进。幸有同州货车回空,瑞少许以资,求其方便,车主怜而载之。既至车主之家,违璋所居仅六七十里,瑞暗喜。明早负母而行,日将午,少休于路。忽对面一小车来,上坐一媪与一少妇,后有空车二乘。媪下问瑞曰:“君金姓耶?”瑞曰:“然。”媪复指瑞母问瑞曰:“此君之母也?”瑞复应之。媪回语少妇,少妇急下,当途而拜曰:“次男妇董氏请母安。”起,复向瑞问兄好。母惊曰:“汝又是次子妇耶?果尔,汝勿遁!”董氏曰:“媳迎接来迟,负罪非轻,何敢遁!媳实亦不能遁也。”母曰:“汝夫何不来?”董曰:“会试未归。”爰扶母升车而归。至家,母曰:“昨有一事,迄今惊讶。”董问之,母以少妇口称子媳,面奉路资,旋即不见语之。董曰:“渠实子媳,而实狐也。媳兹之奉迓,亦狐姊言母将至。”瑞急治行李,赴京觅弟,遂上疏自陈弃官寻母并殴死岳某,孽由自作,与弟璋无干,情愿干罪等情。上嘉瑞孝璋弟,悉行赦免;令璋复金姓会试,下科亦会殿。值母生辰,肆筵庆祝,狐女忽至,母喜之不胜,忘其为狐。及晚,璋问狐女曰:“卿之来,殆亦夫妇之情不能恝乎?”曰:“非也。一为祝母寿,一为妾有大喜事,特来相告耳。”璋问之,狐女曰:“妾以赞助君昆仲之故,得免劫数也。”言已即不见。

  虚白道人曰:使金璋轻身代兄而竟杀其身,金瑞弃官寻母而终丧其官,人将谓造物梦梦,而为之嗟咨感慨不置也。狐拯济之,指引之,使瑞、璋孝弟之行,名于当时,传于后世,狐之功可谓巨矣!然狐即以此举得免劫数,是狐之所为,不啻造物为之。

  读之使人生孝友之心,开豁达之念,非独以其文字佳也。 王植三

  伏应之妙,一篇如一句,斯真有数文字。 马竹吾

  砭世砺俗,有功于纲常不浅,不得以谀说目之。上元李瑜谨注

查看目录 >> 《益智录》



自号录 自号录 自号录 自号录 姓氏书校勘记三卷 婚礼新编 龙川略志十卷别志二卷 龙川略志 龙川略志六卷别志四卷 苏黄门龙川略志 苏黄门龙川署志 苏黄门龙川署志 苏黄门龙川略志 苏黄门龙川略志 续世说 续世说 续世说 续世说 续世说 续世说 钱氏私志 钱氏私志 钱氏私志 钱氏私志 钱氏私志 钱氏私志 钱氏私志 东斋记事五卷补遗一卷 东斋记事五卷补遗一卷 东斋记事五卷补遗一卷 东斋记事五卷补遗一卷 归田录二卷补遗一卷 渑水燕谭 渑水燕谈录 渑水燕谈录 渑水燕谈录 十二先生诗宗集韵 十二先生诗宗集韵 十二先生诗宗集韵 全芳备祖 全芳备祖后集 全芳备祖后集 全芳备祖二集 全芳备祖 全芳备祖前集二十七卷后集三十一卷 全芳备祖前集二十七卷后集三十一卷 全芳备祖前集二十七卷后集三十一卷 全芳备祖前集二十七卷后集三十一卷 全芳备祖前集二十七卷后集三十一卷 姬侍类偶二卷补道一卷 姬侍类偶 姬侍类偶 姬侍类偶 姬侍类偶 宋四六丛珠汇选 宋四六丛珠汇选 宋四六丛珠汇选 四六丛珠 圣宋名贤四六丛珠 圣宋名贤四六丛珠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