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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犼常州蒋明府言:佛所骑之狮、象,人所知也;佛所骑之犼,人所不知,犼乃僵尸所变。

有某夜行,见尸启棺而出,某知是僵尸,俟其出,取瓦石填满其棺,而己登农家楼上观之。将至四更,尸大踏步归,手若有所抱持之物。到棺前,不得入,张目怒视,其光睒睒。见楼上有人,遂来寻求。苦腿硬如枯木,不能登梯,怒而去梯。某惧不得下,乃攀树枝夤缘而坠。僵尸知而逐之。某窘急,幸平生善泅,心揣尸不能入水,遂渡水而立。尸果踯躅良久,作怪声哀号,三跃三跳,化作兽形而去。地下遗物是一孩子尸,被其咀嚼只存半体,血已全枯。

或曰: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犼有神通,口吐烟火,能与龙斗,故佛骑以镇压之。地仙遭劫

乾隆二十七年,杭州叶商造花园开池得二缸,上下覆合。疑有窖,命人启之,则一道人趺坐在中,爪长丈许,绕身三匝,两目莹然,似笑非笑。问:“系何朝之人?”摇头不答。饮以茶汤,亦不能言。商故富豪,喜行善事,蒸人参汤灌之,终不能言,微笑而已。商意是炼形之地仙功行未满者,将依旧为之覆藏。其奴喜儿者,想取其爪夸人以为异物,私取剪剪之,误伤其身,鲜血流出。道人两眼泪下,随即倒毙,化枯骨一堆。

余按《南史》列传载,有人掘地开棺,见一女子,自称将成地仙,慎无伤我。掘者利其金钏,断腕取之,遂血流而化枯骨。方知古今事往往相同,殆劫数也,事见《王元谟传》。张阎王

杭州有张秀才者,素无行,武断乡里。一日过友人家,闻某村有女巫能呼召鬼神,从者甚众。张往观之,巫正作法,观者如堵。张上前手披其颊曰:“汝妖言惑众,罪不可逭。若我作阎王,必斩汝。”观者群散去。未几,巫果病落头疽而死。人因呼为“张阎王”。

又数年,张小病,见两公人,素不相识,邀之同行。走至一署,殿宇辉煌,两神卷帘左右坐,中一神座,前垂帘,面不可见。张问:“神何故见召?”神云:“女巫告君,故召讯君。君定渠之罪甚当,原无冤枉,但君亦非正人,须自将生前作恶共有多少,一一自首。”令左右授以简板,自书其上。张援笔直书,两面写完,尚觉未尽。神观之曰:“只此数案,业已足矣,君自拟应得何罪。”张思之良久,曰:“应遭雷击。”神曰:“不足蔽辜,当击三次。”命卷起殿中帘,教张仰视,俨然己像。始悟前身即阎王,因有过恶,又轮回人世也。俄而两公人复来送张回里,如梦初觉,汗流浃背。自是改过为善,一洗前非。

忽一日,雷电交加,震死于地,既而复苏。又数月,看戏于台下,雷电又至,张知击己,叫众人急避,果震死。少顷又苏,踉跄而归,训蒙于乡。又一日,雷声殷殷,绕屋不止,渠恐第三次击死未必能活,因潜身于黑漆桌下。霹雳一声,烧毁牀帐,张竟得免。心知劫数已过,仍理举子业。

两年,举孝廉。会试不第,随其戚梁阶平中丞赴湖南巡抚任。路过汉阳,闻有某术士算命极灵,往访之。术士云:“君此去小有佳处,但寿命已尽,只可一年即回,不可留恋。回来仍来一晤,我有要事奉托。”张思其言,如期便回。再往访之,其人已死,留札一函。启视之,乃乞其带榇归里也。张为载棺回杭州,未一月,无病卒于家。

余按《广博物志》云:“雷火所及,金石俱消,惟漆器不坏。”张之第三次得免,或以是耶?

梁氏新妇

杭州张孝廉来云:梁氏新妇娶未数日,忽然痴矣,口作北语,呶呶不解。细察之,乃其亡兄之口脗。其兄为姚河台之子,作广西同知,卒于任所。口称新妇为妹,云:“有要紧事,请主人面谈。”适主人有足疾,不能登楼,乃请其夫人登楼。新妇云:“我来无别话,只要替造一斗姥阁,我便去了。”夫人却之云:“汝要奉斗造阁,是姚家事,与梁氏无干。”乃云:“我与妹皆前生是斗姥侍者也。今姚氏家贫无力,非梁氏不可。如不依我,我便同妹去复原位了。”夫人不得已许之。新妇云:“非立誓赌咒,我不信也。”于是家人皆以为不可,与争辩良久。姚公子生平并非佞佛奉道者,死后忽要奉斗,殊不可解。

杭州故事:新婚妇手执宝瓶,内盛五谷,入门交替。梁氏新妇执宝瓶过城门,司门者索钱吵闹,新妇大惊,遂觉恍惚。后吃符水,神魂少定,曰:“我有三魂:一魂失落于城门外,一魂失落于宝瓶中,须向两处招归之。”家人如其言。新妇曰:“城门外魂已归矣,宝瓶中魂为米柜所压,尚不能出,奈何?”盖杭州风俗,以新妇所执宝瓶俱放米柜中故也。如其言,病虽差,而神气依旧恍惚。

小婢入穴

张又言:其尊人星子先生督学江西,有小婢甚蠢,忽然伶俐,家人异之。

一日闭门洗浴,久而不出,呼之不应,窥之无人。撬门而入,则浴盆之水尚温也,四面窗关,纤尘不动,但地板上有小洞,仅容一鼠出入者。启板寻之,中有穴深丈许,婢卧其中,痴迷不醒。灌以姜汁,良久方苏,云:“一月之前,遇一少年妇人,待之甚厚,教之甚勤,其忽变蠢为黠者,皆此妇所教也。语我云:『我有冤,要你主人申雪。』我许之,而不敢上言。隔数日,妇来责我失约,我对以畏主人,故不敢。妇云:『你所说亦有理,我不怪你。我有绝好花园,何不同我往游?』遂拉至一处,有小小红门,狭室数间。我云:『并无可游,我要回去。』妇人云:『我与你且去小坐片时,养养足力。』忽闻外边喧嚷声,妇人惊避而走,方知你们来寻我。”遂拉之出穴,鬼亦杳然。

婢年十六七,随即嫁人,至今安然无恙,年已五十余矣。

吹铜龙送枉死魂锅上有守饭童子慈溪袁玉梁乩上扶出汪姓者,严州人,秀才,赴秋试,死于七里泷,飘荡无归,凭乩语人,云:水死者其初死时辄有人收管,入一处如今之班房,其主之者名司官,次日始查籍贯,遣卒解赴阎王。起行时,吹铜龙送之。铜龙以铜为之,曲其柄,如今之马上小喇叭状,声甚凄切。汪至冥府,王查其生平无大恶,释之,亦不令托生,亦无人拘管,听其飘扬,故得至此。并言鬼无乐趣,每苦寒冷,必欲就人身傍,吸其生气,始得融畅。倘吸气之时数鬼争挤,一有不慎,逼近人体,即有焦灼之患。

又怕大风,风起时,必伏地不能行,因风大即带有罡气,风着鬼体,其重如山,每望见风起,色如黑漆。遇大风时,如板片一般,片片擦鬼背而过,能令鬼体消铄。

又苦饥,辄入人家窃饭气为食,凡大家食脂多者,其饭气浓厚,食之耐饥;贫家饭气薄,不足供饱食也。窃饭时,锅上常有童子守之,童子属灶君所管,每见鬼窃饭气,必相追逐,故大家之饭亦不易得。其窃饭气,必俟饭熟开锅时,有风,则饭气四散,鬼以手攫之,如丝絮状,可抟而食。若无风,则饭气上达,为童子所守,不可窃也。

打破鬼例李生夜读,家临水次,闻鬼语:“明日某来渡水,此我替身也。”至次日,果有人来渡。李力阻之,其人不渡而去。夜,鬼来责之曰:“与汝何事,而使我不得替身?”李问:“汝等轮回,必须替身何也?”鬼曰:“阴司向例如此,我亦不知其所自始,犹之人间补廪补官必待缺出,想是一理。”李晓之曰:“汝误矣!廪有粮,官有俸,皆国家钱粮,不可虚靡,故有额限,不得不然。若人生天地间,阴阳鼓荡,自灭自生,自食其力,造化那有工夫管此闲帐耶?”鬼曰:“闻转轮王实管此帐。”李曰:“汝即以我此语去问转轮王,王以为必需替代,汝即来拉我作替身,以便我见转轮王,将面骂之。”鬼大喜,跳跃而去,从此竟不再来。道士留符

常州吴某,刑部郎中讳楫之祖,素好道。自京师归,店晤一道士,风采绝异,不带行李而宿。夜觇之,赤身而坐,气咻咻然从耳中出,蚊不敢近。旦起将行,吴询所往,曰:“我云游无定处。”吴拉之南归,供奉甚敬。居数年,临死授二符曰:“我受君恩未报,他日有事,可以此符镇压,所以谢君也。”

已而吴某卒,其夫人大病垂危,屡见鬼魅,夜遣婢环视。有仆素健壮,好酒有胆,设席于门外,已醉睡矣,梦一老者,随一童子,持壶杯各一,谓童子曰:“彼好酒,可令饮一杯。”童子将一杯置老仆脐内斟之,初觉甚热,后不能耐,乃大呼而起,咳嗽一声,口血已喷满地,从此鬼更猖獗。

未几,家人收拾地方,将停夫人之柩,偶在箱中翻出道士符,乃钉挂帐上。夫人久不言语,见忽诧曰:“帐上悬一明镜,中有甲冑将军持刀逐鬼,鬼尽远遁矣。”夫人从此病愈,又十余年而终。亲友中有病家借其符驱鬼,无不验者,旋竟失去。

夺状元须损寿

康熙癸未,江南士子赴都会试。某解元负才傲物,陵轹同辈。每曰:“今岁状元,舍我其谁!”同辈不堪其侮。

既至京师,试期且近,同舍生夜梦文昌帝君升殿胪传,及唱名,则某果状元也,同舍生意窃不平。未几,有女子披发呼冤曰:“某行止有亏,不可冠多士,须另换一人。”帝君有难色,顾朱衣神问之。朱衣神曰:“万历间亦有此事,以下科状元移置上科。其人早中三年,减寿六岁,此例今可照也。”遂重唱名,状元为王式丹。

旦起,某大言如常,同舍生告之以梦。某失色曰:“此冤孽难逃。”匪特不思作状元,并不复应试矣。亟束装归,半途而卒。是科状元果王式丹也,寿六十。

照心袍

钱塘钱荫庭云:曾从天津买舟回杭,同舟杨姓者,无锡秀才,日坐舟中,默默罕言。钱因其木讷,亦不与共谈。一日偶言因果,钱甚不信,杨因极言其有,且云一月内有数夜往阴间公差,专司钩取人命之事,皆以一纸票注其人名。若有一命之荣及侯王将相,必加一朱印,如人间官府牌票。其印文彷佛官印篆法,但不识其为何字。阎王讯问阳间善恶,先用一袍罩人身上,如人间一口钟之样。人着此衣,在生暧昧亏心之事不觉自吐。阴间待人极宽,人在阳间有一恶念,若复有一善念,即将前恶念销去。司此印者,前明于忠肃公掌之,至今尚未迁去。”

罗剎国大荒

赵依吉临安归,遇僧说本年二月六日有临安二人,一姓赵,一姓李,贩猪,来卖于杭州。到半途,赵猪已卖矣,欲先归。李姓者要与同归,赵不肯,李怒骂曰:“汝虽行,必有恶鬼拦阻,不得到家。”某恶其言,祷于玄坛庙而行。

至大桥渡,夜已二更,果见前四人:蓬头恶面,七窍流血,环而围之。渠恃勇欲挥拳,一鬼以黑帕直套其头,便觉冷气攻心,口不能声,倒于地矣。群鬼以泥塞其口、鼻。忽前有人持棍来赶散四鬼,以手提赵掷之曰:“我将来救汝,我即玄坛神也,此四鬼者,因昨年罗剎国大荒,饿鬼无处觅食,故逃入中国作祟。汝所遇者,罗剎之饿鬼也。但子虽脱于祸,恐有后患,须到家后用香十三枝,自灶前点至门外,方可脱然。”

赵惊醒,不料其身已卧自家门外,乃望空拜谢。如其言,果无恙。

绍兴李先生

绍兴李直颖,作幕山东太谷县。夜眠书斋,有老人伸靴于坑下曰:“我山阴人,亦幕客也。死不得归,奴窃银信衣服而逃,至今家中犹未能知,求君为我寄信到家。”李曰:“不必寄信,我即日要返舍,归时即送君柩归可也。”鬼大喜拜谢,且曰:“无以报恩,愿代为办案。”从此,李每宵熟寝而几上之案已办定矣,一时有神明之称。逾年,送其柩归,其妻子泣迎于门曰:“昨夜梦老相公灵輀而还家,故在此相迎也。”

怨气变蛇

亳州贡生郜某,家颇富,住城西五里,地名小镇。家多豪仆,皆倚主人之势,横行乡曲。乡民陈老有田数亩,与郜宅相近,禾稼屡被郜家骡马践伤,与之理说,反受豪奴辱詈。陈老自度势不相敌,莫敢谁何,致成膈疾,年余将死。

一日,唤工人至家作棺,谓工人曰:“棺后为我开一小穴。”闻者皆诧之,问其故。陈老曰:“我被郜某欺,气而死,自谅生不能报仇,欲死后变蛇,以食郜之心肝,方泄我恨。”工人笑而从之。至晚,工匠归过郜宅,咸以此事为新闻,笑语喧哗。适值郜某闲立门外,见众人狂笑,因内中有素熟识者,问之,其人即将陈老语相告。郜惊曰:“我实不知。”

明日清晨,至陈家云:“前事皆家人放肆,故亲来请罪,望翁宥我。”陈老曰:“公果不知,能将家人某某等当我面责处,我即不恨公也。”郜曰:“可。”即邀陈老至家,将家人重责,又着叩头陪礼,并留之小酌。陈老大悦,即能进饮食。忽胸中作呕,吐出一物,长尺许。众视之,乃一小蛇,游于痰沫内。郜骇然曰:“非我今日请罪,则翁必化蛇来报矣!”自后陈病亦愈。

心经诛狐

钱唐秀才郑国相,有妹适罗氏,于康熙甲申十月初旬夜坐,忽有风从窗隙中入,微有气息,旋见一少年满妆美女嬉笑而至,后随一毛物,不满三尺,身披半臂。美女与妹言笑,不觉随之而行,或山林,或城市,来往轻疾,不知其魂之离体也。或僵卧三五日方苏。妖戒勿泄,泄必害其性命,故不敢语人。其家以为病疯如此者。至乙酉八月,国相远归乡试,延妹回家,中秋晚,再四诘之,始吐其实。是夜,妖即闹至五更而去;次夜复至,妹即晕绝。国相拿妹衣领,朗诵《心经》,始得释回。每日因虔祷所供大士前,愿刊施二千余部,除妖救妹。是夜妖至,举家朗诵大士宝号,饭顷始苏,云:“正在危急之际,空中现大士,呼:『孽畜,何得至此?』妖应曰:『因饥觅食耳。』大士叱之,随去,以手向妖一指,腾空而起,妖亦不见。”众觉旃檀香满室,妹得安寝。次日午后,忽又女魂附体,口作北音。国相取《周易》镇之,彼云:“『干元亨利贞』,我曾读过,不须取来。”口中只唤“还我胡三歌来”不绝。因一一询之,云:“我姓缪,唤缪三姑。年十六岁时,池边采荷花,见一美女与我笑语,云是汪大姑,背后随者即胡三哥,名叫将恒,自称天下老狐第三,故儿胡三哥。我被其迷,因此而亡。汪大姑得脱生去,今已四十二年。我依倚胡三哥,寻一替代。去年十月,连你妹子寻有三人,期在一年之内,三人中必将一人收尽眼光,方可替代。今胡三哥被收,我无所归,奈何?”国相云:“汝何不归母家、夫家?”云:“母家远在江西,不能去。七月间,见兰盆会上丈夫抢食,想已不在人世矣。”言讫凄然。国相允以诵《心经》三百卷超度,才即合掌礼谢云:“得此,我可再生人世。你为我先诵两卷何如?”国相每诵一卷,缪即念阿弥陀佛一声。诵至三四卷,乃云:“不须多诵,若多,则太重了,我手不能持。”并索烧酒、牛肉、银锭五百、烟筒、荷包,一一从之,起身作礼致谢而去。饭顷,妹病始苏,作呻吟声云:“我被缪三姑藏山洞中,正在啼哭,忽见缪三姑面色微红,似有酒气,胸怀银锭,口含烟筒,手捧白纸经卷,口称『般若波罗密多』而来,云:『汝父兄念汝,领汝回去。』走得脚痛,故呻吟也。”

次早,忽又作缪语云:“菩萨不忍将胡三哥杀害,不过拘系而已。今闻胡三哥要打千尺深地洞逃出来,害汝妹性命,我感你恩,故来报信。大相公可再求大士,使他不得逃出。”国相又虔祷大士前,愿再刊施《心经》千卷,共三千卷,并将此胡三哥为怪之事载于经后,普劝世人。祷毕,缪三姑云:“如此甚好,但昨日与我的银锭,虚数不敷。”又云:“《心经》被人来夺扯碎了,烟袋因狗叫心惊失掉了。今要银锭一千,裙袄二副,仍要烟袋、荷包、烧酒、牛肉。许我《心经》,可先念三十卷,须做一纸箱,开箱对箱朗诵,自然卷数在内。”又云:“九月初一日,可斋供大士,将你妹子归依菩萨,取名观贞。打一银锁,将法名凿上,挂在胸前,以避凶灾,以保年寿。”于是一一备办,候暮而送。又云:“此刻大士已带了胡三哥到城隍处,你妹子亦去赴审矣。”

黄昏后,妹苏曰:“城隍庙审事,回来备说。先在庙门外见城隍神接大士上殿正坐,城隍在下侧首旁坐,我跪大士侧边,胡三哥跪丹墀下。大士向城隍说了此话,城隍就向胡三曰:『孽畜,何得扰害生人?』胡三答曰:『我原在新官桥里住,因桥拆造,借居罗家空楼。此系女鬼,他来跟我觅食的。』城隍即令判官查我父母及吾兄之籍,又查罗宅之籍。查毕,叱曰:『他是生人,如何说是女鬼!』喝令掌嘴。掌毕,复抽签掷地,将胡三哥重打三十板,曰:『我处亦不究你,解往真人府去治罪。』随点役二人,备文解去。解差手执红棍,将胡三哥锁押而去。大士出庙升天,我亦出庙门,缪三姑领我回来。”于是延巫祭奠缪三姑,相送而去,不复来矣。

至二十六夜,其妹夜半梦前解差二人,一人手执长枪,枪上挂一毛头,带有血痕,曰:“胡三已正法矣。”妹惊醒。次夜,甫就枕,即有一毛头滚地而来,将女左臂带衣痛咬一口。随即喊叫,其头不见,只见左臂衣上染有血痕。自此,或昼或夜,每见毛头在脚边滚来滚去。

九月初一日,依缪三姑之言,置锁凿名,斋供大士。妹见大士吩咐:“胡三已经正法,你终身勿往东南去。汝兄许缪三姑《心经》三百卷,他得此经,已成地仙矣。我之《心经》重大,汝兄须加敬奉。”大士又取香灰在女头上书符镇之而醒,于是国相同妹叩谢。但滚地之头不时来搅,国相亦每夜梦与人殴击,不见其形,但觉有一不满三尺之黑物而已。忽悟《心经》佛力浩大,可以解冤释结,超度苦魂,又向大士前再拜,愿诵《心经》三百卷,超度胡三,以解此结。于是毛头亦不复再见。此皆国相亲历之事,向人言之。

旱魃有三种

一种似兽,一种乃僵尸所变,皆能为旱,止风雨。惟山上旱魃名格,为害尤甚,似人而长头,顶有一目,能吃龙,雨师皆畏之。见云起,仰首吹嘘,云即散而日愈烈,人不能制。或云:天应旱,则山川之气融结而成。忽然不见,则雨。鬼脚甚香能行经受胎宁波周秀才,在于潜署内作幕。久之,形状羸瘦。同事疑之,叩问,总言无他。一日同食西瓜,客有言鬼无脚,周忽云:“鬼不特有脚,且女鬼之脚甚香。”群问:“何所见?”周颇悔失言。众再四诘之,始言于某夜月光下有所感触,对月长叹,忽见对过廊下,有一妇人,甚美,亦对月长叹。周初疑为署中人,坦然不惧,讯其所叹何故,遽答曰:“子不知我之所叹,犹我之不知子之所叹也。”少顷,周闭门而睡,心悔月下逢此美妇人,惜未细谈。忽闻窗外小语云:“君果有意,当于明夜月下再会。”至次夜,周屏僮仆,相俟月下,久不至,疑其爽约。至四更,忽见妇人踉跄而来曰:“我为君驰千里而来。”叩之故,曰:“今夜往江南六合祝盟姊寿,去时有同伴数人。恐久留失约,故撇同伴独回。途间恐遇虎狼,胆怯行迟,故后期。天且渐晓,不能缱绻,如君必欲相会,可与僮仆分居,恐与阴阳有犯。”如其言。奴知主人室中有鬼,坚不肯移。周大怒,奴始从之,然每夜必窥探主人之室。妇人遂不至。久之,僮亦释然,不复来扰。忽妇人至曰:“君毋畏,我系前幕友某人之妾,松江人。偶小疾,为庸医所误,遂殁。以阳寿未终,冥籍不收,可以闲游。查《露水夫妻簿》上,与君有缘,但注定只应交媾一百十六次。若无人知,则相处可长,否则,缘尽便散。”又云:“君外尚有一人,亦有夙缘,应数百次,不知何日得会。自此后可为地仙,不复轮回。且我行径受胎,皆与人同,奈君命中无子,我不能为君嗣续耳。”从此,周形神愈惫。

同人知其事,促之归。周亦以同人皆知,身不能安,遂归宁波,身渐充肥。周每与女交,用红圈印于宪书月日之下,同人数之,得一百十六圈。

王弼

王弼,字良辅,秦州人。行医延安,遇巫王万里与从子尚贤卖卜龙沙,忿其语侵,坐折辱之。万里恚甚,驱鬼物惧弼。

弼夜坐,忽闻窗外悲啸声,启户视之,空庭月明,无有也。翌日,昼哭于门,且称冤。弼乃祝曰:“岂予药杀尔邪?苟非余,当白尔冤。”鬼曰:“儿阅人多,惟翁可托,故来诉翁,非有他也。翁若果白儿冤,宜集十人为证佐。”弼如其言。鬼曰:“儿周氏女也,居大同丰州之黑河,父和卿,母张氏。生时月在庚,故小字为月西。年十六,母疾,父召王万里占之,因识其人。母死百有五日,父昼卧,兄樵未还,儿偶步墙阴,万里以儿所生时日禁咒之,儿昏迷瞪视不能语。万里负至柳林,反接于树,先剃其发,缠以彩丝;次穴胸割心肝暨眼舌耳鼻指爪之属,粉而为丸,纳诸匏中;复束纸作人形,以咒劫制,使为奴。服役稍怠,举针刺之,痛不可言。昨以翁见辱,乃遣儿报翁,儿心弗忍也。翁能怜之,勿使衔冤九泉,儿誓与翁结为父子。在坐诸父慎毋泄,泄则祸将及。”言讫,哭愈悲。弼共十人者皆洒涕,备书月西辞,联署其名,潜白于县。

县审之如初,急逮万里叔侄鞫之。始犹抵拒,月西与争,反复甚苦,且请搜其行橐,遂获符章印尺、长针短钉诸物,万里乃引伏云:“万里,庐陵人,售术至兴元,逢刘炼师,授以采生法,大概如月西言。万里弗之信,刘于囊间解五色帛,中贮发如弹丸,指曰:『此咸宁李延奴,为吾所录,尔能归钱七十五万缗,当令给侍左右。』万里欣然允诺。刘禹步焚符祝之,延奴空中言曰:『师命我何之?』刘曰:『尔当从王先生游。先生,仁人也,殊无苦。』万里如约酬钱,并尽受其术。复经房州,遇邝生某,与语意合。又获耿顽童者,亦奴畜之,其归钱数如刘。戒万里终身勿近牛犬肉,近忘之,因啖牛心炙,事遂败,尚复何言。”县移文丰州,追和卿为左验。和卿来,心颇疑之,杂处稠人中。弼阳问:“谁为尔父?”月西从壁隙呼曰:“黑衣而蒲冠者是也。”和卿恸,月西亦恸,恸已,历叩家事,慰劳如平生,官为具成案上大府,将定罪,而万里死于狱。初,弼诉县归,亲宾持壶觞乐之,忽闻对泣声,弼询之,鬼曰:“我耿顽童、李延奴也,月西冤已伸,翁宁不悯我二人邪?”弼难之,顽童曰:“月西与翁约为父子,吾独非翁儿女邪?何相遇厚薄之不齐也?”弼不得已,再往县入牒。官逮顽童父德宝、延奴父福保至,其所言皆验。自是,三鬼留弼家,昼相随行,夜同弼卧,虽不见形,其声琅然。弼从容问曰:“门当有神,尔曷从入?”月西曰:“无之,但见绘像悬户上耳。”曰:“吾欲爇纸钱赐尔何如?”曰:“无所用也。”曰:“尔之精气能久存于世乎?”曰:“数至则散矣。”

顽童善歌,遇弼饮,则唱汉山东调为寿。弼连以酒酹地,顽童辄醉,应对皆失伦。客戏以酰代之,顽童怒曰:“几蜇吾喉吻!何物小子,恶剧至此?”哓哓然数其阴事不止,客惭而遁。月西尤号黠慧,时与弼诸子相谑,言词多滑稽。诸子或理屈,向有声处击之,月西大笑曰:“鬼无形,兄何必然,徒见其不智也。”凡八阅月,始寂寂无声。

萧总管求焚戚南元为归安知县,有萧总管祠甚灵,庙壮丽特甚。一日过之,值赛会之期,聚数千人,戚告于神曰:“天久不雨,若能禳神得雨则善;不尔,庙且毁,罪不赦也。”舁木偶于桥上,竟不雨,沉之水中。数日,舟行,忽木偶自水跃入舟中,侍者失色走报曰:“萧总管来!萧总管来!”戚笑曰:“是总管求焚也。”命系其舟侧。顾岸傍有社祠,别遣黠隶易服入祠,戒之曰:“伺水中人出,械以来。”已而果然,盖诸赛者贿没人所为也。遂焚之,而杖作伪者。

全州兵书匣乃水怪奔云之骨

乾隆丙辰,余过广西全州,见绝壁之上有匣,似木非木,其上无盖,舟人云诸葛亮藏兵书处。甲辰,余再过全州,已将五十年矣,仰而谛视,丝毫无损,疑世上焉得有此不朽之木。后广西布政司奇公过其地,用千里镜测之,的是木匣,非石匣也。其下江流迅急,舟难久停,心中终以为疑。

后阅《涌幢小品》云:嘉靖皇帝常遣南昌姜御史往取兵书。姜架云梯,募健卒缘梯而上,乃一木棺,厚尺许,黄黑色,其上有盖。启之,中有白骨,头颅大如车轮,两牙长一尺余,锋利如刃,遂取以下。御史据实奏闻,瘗其骨于山侧。是夜,姜梦一虎头人,长丈余,撞门而入,瞪目怒曰:“余,水神巫支祈之第三子奔云是也,能出入风云,吞啮虎豹。当禹治水时,我父子与之大战。我败伏山泽中,伯益来放火,几为所烧,我咬伤伯益之指而逃。禹王大怒,命天将庚辰用神霄剑斩我,掷尸江中。其时我父尚在,命群水怪取阴沉木为棺,葬我于此。将来劫满时,我尚想下世报仇,汝乃命某卒来剖棺戮尸耶?然汝贵人也,奉天子命而来,我不能害。彼破棺之卒,吾将取其命矣!”言毕而去。次日,卒果暴亡。余按阴沉木乃洪荒以前之木,经过劫灰者,万年不坏,以故历千百年巍然不朽。其盖被姜御史所取,故今犹暴露也。余丙午游武夷山,见大藏山洞之虹桥板森森架立,恨无姜御史其人者,架云梯取而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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