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日牛楚公在小青青家请了一个双台,次日又举定了职员名目,体制却还不错,不过终有点不伦不类。譬如:名单上的王珊玉,叫做现任提调,苟子孝叫做房屋总理,算甚么职业呢?其余也可想而知了。
闲言少叙。且说,牛楚公租了一所绝大的房屋,先把装潢陈设置备得齐齐整整,马扁人掌了协理的名目,一切收支都在他手里。但是这一番布置,已花了二千多两银子,连忙说道:“拢总这几个钱,这么浪费怎好呢?”牛楚公道:“毋须虑得,这个排场显出来,是有一股讨死的主儿,拿钱来送给我们使哩。还有一层这个商部注册,是万万少不了的。”马扁人道:“注册原不难事,倒是派委员下来验看资本,拿甚么来给他瞧呢?”牛楚公哈哈地大笑道:“笨伯,笨伯,你尽管儿做你的协理,我是会得布置千妥万当,不要你操一点儿心儿,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还你商部里注得明明白白。”正说时,只见杜筱岑写了“仁实公司”四个大字,原是做招牌的用处。马扁人、牛楚公极口赞誉道:“京里的五大卷子也没写得足下这么好!”(照应前文)杜筱岑道:“不是兄弟说句狂话,兄弟是写天公先生的一路,现在时际是最时兴的。若说五大卷子不过写点格同罢了,终竟呆板,是直显的馆阁体呢,这种样儿已算超超等的了,既不是大家断非传作,天公先生是大家气派,岂可同日而语。”(一点不差,却是杜筱岑口脗。兄弟若是落了天公先生的名款,不要说别人认不真,就是天公先生自己也断乎认不真。)
马扁人道:“这却不是虚话,我端的信得过的,却是极像的了。”杜筱岑愕然道:“协理也认得天公先生吗?”扁人道:“你说的天公先生,不是姓尤名儿叫做士春的吗?”(原来就是此人,果然是同马扁人最有密切关系人了。诸君还记得吗?不妨上一卷书中想想。)筱岑道:“正是,正是。协理同天公先生是亲戚呢?还是朋友?”扁人被筱岑这一问,却问住了。说不得实话了,只得说是十年前同过事的。扁人道:“十年前天公先生还在外边就馆哩,他的历史兄弟最熟,将来天公先生的年谱,少不得除了兄弟,没人敢动笔的了。”(要算天公不色头,如今年未四旬,正待大展奇才,挽救颓亡之局,杜筱岑却已经在哪里预备替天公办身后事了。一笑。)“协理只消说一个年个出来,兄弟就算得出在哪里同事了。”扁人道:“离这刚刚十五个年头了。”筱岑抡指一算道:“那时际恰在正阿中丞那边办奏折,协理也在阿中丞幕里了?”扁人把手一拍道:“一点不错,我在那里办内收支。分手之后,到京里混了多年,如今此公在那里你可知道?”筱岑道:“那末真真不凑巧哩,如今天公先生手里钱也多了,做官又不高兴。(名士不宜官)看看时局又忧煎得很,新旧交哄邪说横流,只怕不要等到十年八年,必定有个大变象。因此天公先生说,第一要紧先要把国民的知识开通了。这个原该从学校上入手,无奈目下学校虽多,毫无益处。显见得学校的害处,比较前儿的科举,只怕不是十倍八倍的话头呢。譬如:学校改良断断来不及,而且也没有改良学校的权力。除此之外,唯有小说的魔力最很。其次是舞台上的活剧,最感动人心。于是天公先生集资十万元,创办一所小说社,这小说社的名字就叫……这个协理只怕在新闻广告上见过了。”扁人道:“嗬,嗬,这个……小说社就是天公先生创办的?怪道有个【天】字在上面。(隐隐约约妙不可言)如此说来,天公先生也在这里?明儿须去拜他一拜。”筱岑道:“原说不凑巧,为因这小说仿着前儿《新小说》的格局,按期刊发的余外譬改良旧时的和编的译的。不按期的也有。那按期的里面,有种仿着日本《万朝报》、《二六新报》的宗旨,做的恐怕……所以这里是个发行所,编辑印刷都在日京。三天前天公先生带了七、八位编辑员动身日京去了。”扁人听了倒也罢了。省得在这儿有人仔细他底里的人,其实方便了好多着呢。
筱岑又道:“协理昨儿说的最欢喜年纪大些的婊子,兄弟想起一个来了,只是貌不十分美,协理可要去见识见识?”扁人跳起来道:“好好,就去,就去。在哪里?叫什么名字?”筱岑正待说时,牛楚公道:“慢来,慢来。我老头子在花世界上,也算得最熟悉的了。按着花世界全体而论,二百几十家人家,一千三百多婊子。大大小小,好好坏坏,虽不能通通认识,然而十之七八都明白在心上。我也替扁翁想过一回了,倒没有想着合式的人材。你这无名后辈,难道倒想出来了吗?你不过多玩了一门唱戏的什么田月峰哩、白玉兰哩。”(照应前文,一丝不乱的,是记事好身手)筱岑笑道:“董事只怕想不起这个人来哩。”楚公道:“敢是吉庆里的扒牙齿谢韵芝吗?”筱岑笑道:“不敢举荐这泼辣货,而且身体也不干净,别的不要去说她,单是那毒虫,彷佛绣球似的蠕蠕,然不晓得有多少,虽然不要紧,然而痒死了人也是讨厌的。”楚公大笑道:“老弟你光景身历其境的了,不然哪里知道这许多,还说痒死了人呢?我听人家说,这门的东西,北方女子最盛的十有八九,那个田月峰哩、白玉兰哩,不是北地燕支吗?只怕也未能免俗。”扁人听他讲话只是拢着头,吃吃干笑,筱岑道:“头先起果然有的,如今兄弟发明了一个方法,使得这些东西无容身之地,不到三天就此死无噍类了。”楚公诧异道:“这是富贵不断头的种类,怎样收拾得干净呢?”扁人道:“只消三文钱就可以铲除绝净了。”楚公道:“不济事,不济。”(不愧为老识)筱岑笑道:“却是孙吴战策上胎化下来的,犹如杀贼,必先杀其巢穴,绝其根据,然后可以不致死灰复燃,因此叫剃头的来剃得光光滑滑,不是董事跟前没规矩,说句放肆的话,犹如董事嘴上胡须一齐剃掉,使得他返老还童。于是乎一般聚族而居的毒虫失了根据,掀翻了巢穴,还不绝种吗?”扁人拍手大笑,直笑得打滚,眼泪多笑出来了。楚公只叫着:“促狭鬼,骂得我好。”笑了一阵,扁人道:“到底在哪里?我们就去,假如果然合式,马上碰他几场和喝几台酒。”说犹未了,楚公直跳起来道:“在这里了,一定不错,一定不错。就在眼睛前的人,怎地想不到,一定是公和里的谢寓了。”筱岑笑道:“果然猜着。”扁人道:“这谢寓还合式吗?”楚公道:“最合式的了,不过一句话先要说明,若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好在扁翁的眼界是很原谅人的,(明明是说眼界不高,这么说来,何等圆融,得乎化工矣。)此人很可以做得,原是好人家出身,没有一点青楼习气。”扁人道:“楚翁一定备细此人的底细了,请教,请教。” 楚公道:“咳,说起来也觉可怜,一个人所以要做得正,切不可存一点坏心术。(足下心术却不坏吗?)这谢寓原不姓谢,真姓名也不要说他,存点忠厚吧。他的老子二十年前也是赫赫的,头先是做医生的,说是外科,本领一点没有,哪个去请教他呢?于是带卖几种丸药。只有一种壮阳丸却很灵的,所以很有人去买。那一天有个家丁模样的去买了一丸,试了一试,果然灵验。于是时常去买,买了几回,不是老主顾了吗?因此搭讪起来。岂知这人却是衙门里的大爷,那老爷最信任的。谢寓的老子连忙恭维起来。这个还说买这丸药,并不是自己用的,是老爷报效姨太太的,姨太太倒只得一位年纪还不过十五、六岁,很容易对付,用不着丸药。倒是有两位说不出的,把老爷缠死了。谢寓的老子问是哪两位,这个人道:【说不得。】谢寓的老子知是奇闻了,便取了十丸双料丸药,说是送与老哥的。这人瞧是双料的,要三两银子一丸,十丸不是要三十两吗?据说十丸双料,他自己的资本还不要五钱银子,怕不发了吗?且说这人得了十丸双料丸,慢慢的买与主人,却也不无小补,欢喜极了。便道:【你我知己,(得了一小便宜,便称知己,说尽世人。)不妨告诉你,若说我们老爷用这丸药,为因有二位徐娘的缘故。一位是老太爷的爱妾,当初老太爷在的时际,已有了话靶了。如今老太爷已死了十来年了,我们老爷更是肆无忌惮了,今年大约有三十七、八岁。一位是老爷的嫡亲寡嫂,也有四旬年纪。这两位比着狐狸精还厉害,我们太太为了这两位活活的气死的,也有五、六年了。所以续弦太太也不娶。这位姨太太本来也不娶的,只为遮遮别人的眼目,所以去年娶的,其实是备员而已。这是心腹之言,切不可说出来,做官的名声要紧。这么蔑理乱伦的典故,吃上司或是都老爷知道了,不方便的呀。】谢寓的老子得着了这把柄,却极有作用,于是慢慢的要求这人引进。见了老爷,又源源的报效丸药,须知这种老爷,既会干这种事体的人,哪里是正经的嗄。吃谢寓的老子哄的知己起来,十分亲热。一日酒后,那老爷自己说出这两位来,又极说丸药力量好。谢寓的老子头里还是间接的把柄,如今更是直接的把柄了。于是要求出告示保护,又是登新闻广告。人家卖淫药是偷背的,恐怕官府禁止,并且卖淫药是犯法的,按着老底子的律例,顶真起来还得军罪哩。唯有他是当官卖淫药,很发了几多财。于是开了一座大大的药铺,他便捐起道衔来结交官场,滥嫖滥赌。便借了药铺的牌子一倒倒了三十多万。不到十年把倒来的钱,真所为悖入悖出,使得精光大吉。如今儿女落了这个地位,头里叫什么花笑红,嫁了人不多几时,又出来在姓谢的院子里做了两三年。如今自立门户,牌子上就改了这个【梁溪谢寓】。如今坐在堂屋里的那个有两撇小胡子,就是他的老子。不信停儿去时,包管他喊一声:【客人上来】呢。好在这谢寓很通文理,谈谈说说最有趣味。
这一套话说得马扁人心花怒放,扯了牛杜二人立刻跑到公和里谢寓那里去。谢寓见是牛大人同来的,而且又是杜大少一淘的,知是决非无名小卒。又被筱岑吹了一阵什么道台哩、什么公司的东家哩,又是现在组织的仁实公司的协理哩,将来马大人欢喜起来,花几千银子一天,算什么稀奇呢?谢寓连忙马大人长,马大人短,叫:“金银嵌老三,去叫三碗虾仁过桥面。”扁人连喊:“碰和碰和,拿请客票,拿请客票。”老三连忙端上砚田,杜筱岑抢来就写,(活现群活现)嘴里连说:“请谁,请谁?”扁人道:“少鹤,少鹤。”筱岑便写:群玉坊谢青云房,飞请陈大少爷。其时已开火了,直等两个钟头光景,陈少鹤同着周子言周三,克坦斋克大人一起来了。扁人非常欢喜道:“二位倒一起了,已有六位了,再请二个朋友来,碰双场和罢。”便对筱岑道:“我却没主意了,你给我想想请谁?”克坦斋克大人接过来道:“扁翁同住过栈房的艮翁心征君认识吗?兄弟本约他栈里去的。如今既是要碰和,不能去了。索性请他来,他碰和也极高兴的。”扁人道:“咦?华艮心,老哥同他知己吗?日子正快,兄弟从商务旅馆搬到公司去不觉一个月了。再得一个月,公司也开市了。商界上放一道五色缤纷的异彩了。”(补笔妙甚)
坦斋道:“艮心从前在家兄幕里五六年哩,如今家兄又放了巡抚哩,所以打电报来叫兄弟亲自到无锡请他。一打听倒在这儿,因此便宜了,兄弟不须到无锡跑一趟了。艮心这人真真糟了,倒说不答应,那末磋磨了好几天。稍微有点眉目了,又是那个双姐不肯,又僵了。今儿还得商量哩,能得把这双姐劝的肯了,那末成功了。兄弟着实为难。若是不同了艮心去,家兄一定要骂兄弟不会办事。我们家的规矩,阿弟见了可嫂,同老子娘一般的。”(此非言之过甚,且把红楼梦一看便知)杜筱岑摇着头道:“华艮心好大架子,抚台请他还不高兴?假如我是求之不得哩,若说笔墨未尝吃不住,至于楷法眼见得艮心不如我。我托月峰去谋一个事体,光景督抚衙门是起码了。”别人却没留意,不知他叽咕些甚么。谢寓却听得明白,不禁嫣然一笑。筱岑道:“笑什么?不是乱话呀!”扁人道:“很好,写一张商务旅馆九号官房,请华艮心华大老爷。再写一张七马路风藤公司,请刘梦九刘大人。假如出去了,送到人德胡衕三小姐那里去。”筱岑依着一挥而就。谢寓笑道:“果然写得又好又快。”
于是克坦斋、牛楚公、陈少鹤、周子言,四人先碰一桌,说明不用抽头钱,扁人先检了四张十元的钞票给了谢寓。谢寓道:“马大人要不了这许多呀!”扁人道:“我是不依规矩的,这里原是做定十二块钱一场和,我是同别人不同的,身分大了,应当多花几个。”筱岑瞟着谢寓道:“如何?我今荐了马大人来做你,你拿些什么来谢我呢?”谢寓笑道:“我心上感激你就是了。”老三笑道:“杜大少耐等来浪,还耐窝心阿好。”筱岑扯了老三的手笑道:“金银嵌可得做件袍子穿穿吗?”老三道:“耐个杜大少末,要说说呒消头哉。啥介金银嵌来做袍子穿穿介,伲呒拨该号绰号介。”筱岑笑道:“不是金银嵌,我知道,紫羔皮是有点点的。”老三横着眼道:“阿是耐看见介。”说得众人拍手大笑起来,扁人更是笑得打跌。须臾刘梦九到来。对谢寓一看道:“马大嫂子,恭喜、恭喜。”谢寓道:“怎的替我改起姓来了?”梦九笑道:“你自己去想罢!”谢寓一时省悟过来道:“别瞎说,马大人今儿坎坎第一次来哩,我也没这福分呀!”忽听得高喊一声:“客人上来。”扁人悄悄的和筱岑道:“这声一定是他老子了?”筱岑点了点头。 这儿来的却是华艮心。扁人忙迎道:“艮翁多天不会了,今儿却很早?”艮心笑道:“扁翁呼召,不敢不到。又是坦哥在座,老实说瘾却没有过哩。”扁人忙叫谢寓要极老的烟枪,顶好的膏子,艮心道:“烟我自己有,枪不知有灵的吗?若是没有,差人到栈里去拿。”谢寓忙道:“有、有、有、有,若是不怕肮脏时,里间我抽的那里去抽。”艮心道:“更好了,你也有瘾的,一定有好枪的。”扁人方知谢寓抽烟的。便道:“更合式了,我一定别处不去了,只在这里玩玩罢。”谢寓道:“华大少,请过瘾。可要我代碰和?”艮心道:“很好,省得忙忙的抽得不舒服。”说着取出一卷钞票来,给谢寓做本钱。谢寓道:“这里多少呢?”艮心笑道:“倒没数,随便取了些些。”(淘气)老三心上想道:“今番不得了,陈大少、杜大少,我愿想钓的。还没主意钓陈的好呢?杜的好?如今这华大少更漂亮了,气派又开阔。”一回儿扁人、筱岑、梦九、谢寓,扳位入局,碰的五十块二四。老三看他们碰和了,便溜到后房来替艮心装烟。艮心原是双姐装惯的,且又不很装得齐集,弄了一回,坎坎呼了一口烟。老三却是装得十分好的,便非常欢喜,接连呼五七口,兴致大来。老三放出千百样的风骚,没数的挑逗。岂知华艮心自从得了双姐之后,这种事情却很不在心上的了。老三直弄得没了主意,不知道艮心究竟有意也没意。这个当儿,忽听得谢寓大声叫道:“不得了输光哉,华大少快点自己来罢。”艮心道:“再抽两口了来,输完了再添本钱。”老三道:“伲先生会翻一副翻本格,耐尽管过瘾未哉,麻雀倒灶,一副逃梢,阿是。”艮心道:“这里是马大人的相好,我不好叫你们姑娘一直代去,马大人心上可要不舒吗?”于是连抽两口,便去碰和了。老三却呆了好一回,没精没彩的来到碰和台上瞎巴结。一时碰和已毕,扁人又摆个双台,直闹到差不多天亮才散。众人已散。谢寓把扁人留下,从此以后,马扁人就在谢寓这边做了起居注。所以朱梅生、林幼竹那天有见直的改了马公馆的这句话。(照应前文)
有话即长,无话便短。光阴苒苒,不觉已是初冬时候,仁实公司又兴出一个新方法来。大凡富人有了银钱,就可以成千整百的放在钱铺里去,或是银行家去生利钱。于是越弄越多了,可惜一般穷人没有整数儿的资本。常言道:食在口边,钱在手里。终要吃掉使掉了才罢。如今利济贫民起见,哪怕一个铜元,一角小银元,都可送到公司中代为存贮,按月结发二分钱利息。譬如:一个铜元长存三年,利上加利,到期便可以加倍,直有对本对利的好处。你想许多穷苦之人,听到这么着厚利,而且不论多少终可存放生息,于是乎大家去存放一角、两角、三元、四元的都有。到底拿几个铜元去存放的却没有哩,还有贪小便宜的人,为因公司中利息较寻常加厚,于是都去存放。并且知道这公司着实可靠,资本充足,谁也想不到是滑的。
开张第一个月,马扁人一算,暗暗叫声诧异,哪里想得到存款有如此之多,就是贫户里头差不多也有五、六千两银子。正是众擎易举,集腋成裘了。贫户且有这许多,富户里头至少也得一百倍呢。这时节祁茂承也在那里开张了总公司,自然也是仁实两字做招牌了。居然也仿着银行款式发行钞票,写信给马扁人,也开议钞票之事。牛楚公道:“这个恐怕不行,我这里是公司,并非银行。且看上边祁总理发行钞票市上通用,我们跟着他,假如不行再做道理。”过了几天,祁茂承发行的钞票果然不行。牛楚公道:“如何?我说不行的。”岂却又过了几天,茂承来信说:“钞票现已通行,利息最好,这边须得照办。”扁人自然又同楚公商量。楚公道:“祁茂承那边既已通行,我这里自然照办。”于是把股东及有职事人员,就是这一般:胡君须德尤君心三金君子青谢君一山萧君伍桂萧君和贵张君莫君张君宛君苟君子孝王君珊玉陆君叔六杜君筱岑黄君鸿承萧君连生龙君长胜伍君芝弼刘君梦九克君坦斋钱君钦三王君幼香陈君少鹤赵君勤夫张君益丹徐君琴史共是二十四人二十四分帖子由总董牛楚公总理祁茂承协理马扁人三个人出面订定,十二月初四日下午二点钟开临时大会。这二十四个人里头,只有书记员杜筱岑明白集议原因,其余二十三个都不知道,深为诧异。发帖的一天,乃是上一天十二月初三下半日,二十三个人接到帖儿,连忙先到公和里,梁溪谢寓那里来探听探听为了何事。知道了原因可以预备着临时的对答,或赞成、或反对,不致茫无头绪。于是不约而同都在七点钟之后,七点二刻之前,齐齐整整二十三个人,半个也不少,几乎把谢寓的房间挤破了。扁人说明要发行钞票之事,所以请诸君集议。众人都说这是极赞成的事,倒弄成我唬了一跳,认是出了甚么岔子,还是吃了倒帐里。(过天有呢)内中唯有陈少鹤最高兴道:“我们自己做了钞票生意还怕短了钞票使吗?(想来小方纸上画几画之劳,也不须了)扁人笑道:“既累诸君吃了一唬,难得又是聚在一起。”说着吩咐谢寓摆双台,谢寓老三一时忙得人仰马翻。筱岑道:“既如此,索性请了牛楚翁来。这一会就算大众赞成了,明日之约可以取消了,省得又跑一趟。”众人都举手赞成道:“究竟筱翁有才情。”坦斋也说:“我竟忘了,明儿已约定华艮心动身去,家兄尽年里要接印哩,明儿却没得暇了。”筱岑道:“前天还没定决,怎地明儿忽然动身了?双姐一起去吗?”坦斋道:“说来话长。”要知华艮心这一去,就把仁实公司的大局,大大的受了一个影响,以致于总公司支持不住倒闭下来,这里的分公司自然也只好拉倒,累及了许多的人,商场上大失其信用,被外人耻笑,究竟如何?今日还是十二月初三,华艮心还没动身,就是林幼竹看见的那个电报,直要下一年的三月中哩。实在情形,还得调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