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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山佣残稿卷二

蒋山佣残稿卷二

与次耕书
答李紫澜
答汪苕文
记与孝感熊先生语
答王茂衍
答周籀书
与施愚山
与彦和甥
答曾庭闻书
与陈介眉
与王山史
与李湘北学士书
与梁大司农书
复张廷尉书
与同邑叶讱庵书
答李子德
与李紫澜
与王虹友
与苏易公
与郭九芝辞祝

答汪苕文
与徐某
答徐某
与叶嵋初
与人书一
与人书二
与人书三
与原一甥
与人书
上国馨叔
答叶嵋初
答人书

○与次耕书 【 讳耒】

著述之家,最不利乎以未定之书传之于人。昔伊川先生不出易传,谓是身后之书,即如近日力臣札来,五书改正约有一二百处:诗祈父「靡所■〈厂外氏内〉止」,小旻「伊于胡■〈厂外氏内〉」误作底,注云:十一荠,而不知其为五旨也。五经无底字,皆是■〈厂外氏内〉字,惟左传襄二十九年「处而不底」,昭元年「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乃音丁礼反耳。今说文本■〈厂外氏内〉字有下一画,误也。字当从氏。诗「周道如砥」,孟子引之作底,以砥■〈厂外氏内〉音同而古亦可通也。今本误为底字。童而习之,并诗之砥字亦读为邸矣。商颂烈祖诗上云「以假以享」,下云「来假来飨」,石经上作享,下作飨。欧阳氏曰:「上云以享者,谓诸侯皆来助享于神也;下云来飨者,谓神来至而歆飨也。」享飨二义不同,享者,下享上也,书曰「享多仪」是也。飨者,上飨下也,传曰「王飨醴」是也。故周颂「我将我享」作享,「既右飨之」作飨;鲁颂「享以骍牺」作享,「是飨宜」作飨。今诗经本周商二颂上下皆作享,非矣。举此二端,则此书虽刻成而未可刷印,恐有舛漏以贻后人之议。马文渊有言:「良工不示人以璞。」今世之人速于成书,躁于求名,斯道也将亡矣。前介眉札来索此,原一亦索此书并欲钞日知录,我报以诗、易二书今夏可印,其全书再待一年,日知录再待十年;如不及年, 【 此年字如「赵孟不复年」之年】 。则以临终绝笔为定,彼时自有受之者,而非可豫期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之谓也。

○答李紫澜 【 讳涛】

春来两接琅函,著作承明,紬书金匮,自不负平生所学。太夫人暨令兄先生想俱禔福。弟老矣,自舞象之年,即已观史书,阅邸报,世间之事,何所不知。五十年来存亡得失之故,往来于胸中,每不能忘也。中遗忧患,不废学业,稍有所窥。常叹有名不如无名,有位不如无位。前读大教,谬相推许,而不知弟此来关右,不干当事,不立坛宇,不招门徒。西方之人或以为迂,或以为是,而同志之李君中孚,遂为上官逼迫,舁至近郊,至卧操白刃,誓欲自裁。关中诸君有以巨游故事言之督抚,得为谢病放归。然后国家无杀士之名,草泽有容身之地,真所谓威武不屈。然而名之为累,一至于斯,可以废然返矣!或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何与?曰:君子所求者,没世之名,今人所求者,当世之名也。当世之名,没则已焉,其所求者,正君子之所疾也。而何俗士之难寤与?城郭沟池以为固,甲兵以为防,米粟刍茭以为守,三代以来,王者之所不废。自宋太祖惩五季之乱,一举而尽撤之,于是风尘乍起,而天下无完邑矣。我不能守,贼亦不能据,而椎埋攻剽之徒乃尽保于山中。于是四皓之商颜,刘、阮之天姥,凡昔日兵革之所不经,高真之所托迹者,无不为戎薮盗区。故避世之难,未有甚于今日,推原其故,而艺祖、韩王有不得辞其咎者矣。读书论世而不及此,岂得为「开拓万古之心胸」者乎?介眉、允斌、度汪诸年翁并不能专启,语次及之,为粲然一笑。天生北上陈情,寄此数字,不悉。

○答汪苕文 【 讳琬】

伏读大集,谬荷推奖,自惟謭劣,非所克当。至与甫草 【 衍生注:姓计氏。】 一书,深得圣人言学之指,而五服异同之录,当与天壤并存,斯道之传,将赖之而不坠矣。弟久在山左,有济阳张君稷若,淹通礼学,着仪礼郑注句读一书,立言皆有原本。近至关中,谓此地宋之横渠、蓝田诸先生以礼为教,今之讲学者甚多,而平居雅言无及之者。值此人心陷溺之秋,苟不以礼,其何以拨乱而返之正乎?一时高谈之士,或以鄙言为肤浅,而盩厔李隐君中孚独以为然,请以质之君子。年垂七十,布衣蔬食之外,别无所求,流行坎止,安时处顺,并以奉闻。偶有续尚书二条,并以就正,幸赐指教,不宣。

○记与孝感熊先生语 【 讳赐履】

辛亥岁夏在都中,一日孝感熊先生招同舍甥原一饮,坐客惟余两人。熊先生从容言:久在禁近,将有开府之推,意不愿出,且议纂修明史,以遂长孺之志。而前朝故事,实未谙悉,欲荐余佐其撰述。余答以果有此举,不为介推之逃,则为屈原之死矣。两人皆愕然。余又曰:即老先生亦不当作此。数十年以来门户分争,元黄交战,啧有烦言,至今未已。一入此局,即为后世之人吹毛索垢,片言轻重,目为某党,不能脱然于评论之外矣。酒罢,原一以余言太过。又二年余复入都,问原一:孝感修明史事何如?答云:熊老师自闻母舅之言,绝不提起此事矣。近有传余此语者,或失其真,故聊笔之以视同志。

○答王茂衍 【 讳孙蔚】

薄游四方,闻老先生之高名,亦已久矣。顾以草野孤踪,恐涉未同之嫌,未敢遽投漫刺,而中心向往,愿归依于有道者,不能忘也。乃荷千里赐书,勤勤恳恳,且为之谋其旅琐而助其跻陵,所谓情同金石,义薄云天,非时流之可企矣。至乃多蒙奖借之言,或是谬采过情之誉,而自揣陋劣,何以克当?矧望七之年,衰颓已甚,有志三代之英,恨未登乎大道,不忘百姓之病,徒自托于空言。子德西来,侧聆台指。或且停车渭曲,坐石磻溪,得随巾拂之余,上溯韦编之学,启多闻于永世,待一治于天行,则耄齿增荣,暮途知励矣。虽客西河,未晤郡守,台函相机投之,先此附谢,并候起居,不宣。

○答周籀书 【 讳篆】

昔年过访尊公于江村寓舍中,其时以去国孤踪,相逢话旧。遇声子于郑郊,久谙家世;和渐离于燕市,窃附风流。雹散蓬飘,忽焉二纪,东西南北,音信阙如。为天涯独往之人,类日暮倒行之客。乃者发函伸纸,如见故人,问道论文,益征同志,信后生之可畏,知斯道之不亡。至于鄙俗学而求六经,舍春华而食秋实,则为山覆篑,当加进往之功;祭海先河,尤务本原之学。老夫耄矣,何足咨询?而况二十年前已悔久焚之作乎?重违来旨,辄布区区。二作燕丹论甚佳,草此附复。尊公先生并希致候,不尽。

○与施愚 【 原作遇】 山 【 讳闰章】

十月十九日之书沈阁渭南,至二月八日方得接读。二十余年之交,宛然如昨,素心高谊,不可于今日宦途中求之矣。道履无恙。令叔老先生年逾古稀,康宁好德,萃于一门,此亦人生至乐。孟子所谓「王天下不与存者」。若使厕身馆阁,将夸大隐之名;政恐回首田园,不免小明之悔。乃知半年京、雒,缁尘染素,未必非天之所以悟贤达而增其德慧也。至于理学之传,自是君家弓冶。然愚独以为理学之名,自宋人始有之。古之所谓理学,经学也,非数十年不能通也。故曰:「君子之于春秋,没身而已矣。」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不取之五经而但资之语录,校诸帖括之文而尤易也。又曰:「论语,圣人语录也。」舍圣人之语录而从事于后儒,此之谓不知本矣。高明以为然乎?近来刊落枝叶,不作诗文,敬拜佳篇,未得詶和。而音学五书之刻,其功在于注毛诗与周易,今但以为诗家不朽之书则末矣。刊改未定,作一书与力臣,先印诗经并广韵奉送,有便人可往取之。但诗经中尚须改刻七纸,纔于正月发去,稍迟取之即全矣。易音亦可得,其音论、唐韵正、古音表三书再待一年以后竟。以尊札与力臣相通为便。北游诗于旧簏中简得一本,附上。弟已移寓华下,嗣音可寄华阴报房。大刻领教,附谢。令郎学业何如?并问。不悉。

○与彦和甥 【 讳秉义。】

万历以前,八股之文可传于世者,不过二三百篇耳。其间却无一字无来处。偶为门人讲吴化事君数一节,文中有謇谔二字。楚辞离骚:「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此謇字之所出也。史记商君传:「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此谔字之所出也。陆机辨亡论:「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韩文公郾城联句:「九迁弥謇谔。」则古人已用之矣。今欲吾甥集门墙多士十数人,委之将先正文字注解一二十篇来,以示北方学者。除事出四书不注外,其五经子史古文句法一一注之,如李善之注文选,方为合式。此可以救近科杜撰不根之弊也。

○答曾庭闻书

南徐一别二十六年,足下高论王霸,屈迹泥涂,读严武、隗嚣之句,未尝不为之三叹。弟白首穷经,使天假之年,不过一伏生而已,何敢望骥骐之后尘,而希千里之步?然以用世之才如君者,而犹沦落不偶,况鄙哉硁硁如弟,率彼旷野,死于道涂,固其宜也。奚足辱君子勤勤之问乎?宣尼有言:「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今之人情则异乎是。即有敬叔之车,而季、孟之流,不问杏坛之字。若乃杜子美飘零秦、蜀,而嗔王录事不寄草堂之资,风斯下矣。然而一生所著之书,颇有足以启后王而垂来学者,日知录三十卷已行其八,而尚未惬意;音学五书四十卷,今方付之剞劂。其梨枣之工,悉出于先人之所遗,故国之余泽,而未尝取诸人也。因知己之爱惓惓,且问及室家之事,遂复缕缕及此。「君子之道,或出或处」,君年未老,努力加餐,临书可胜翘注。

○与陈介眉 【 讳锡嘏】

前有一函谢或问之惠,想彻览矣。兹刻得下学指南全帙,论古音书一通,并天生十诗奉呈求正。顷者黄先生 【 衍生注:黎州。】 之季君主一 【 百学】 寓书于弟,欲为其母夫人乞铭,读其行状,殊为感恻!但黄先生见存,而友人特为其夫人作志,所据状又出其子之词,以此迟回,未便下笔,敢祈酌示。或黄先生自为之,而友人别作哀诔之文,则两得之矣。音学五书须弟亲至淮上方得改定,今尚未成。其大指则具今书中,并闻。临楮不尽瞻遡。

○与王山史 【 讳弘撰】

四月杪自曲周遣人人都至贵寓,言驾已西行数日,甚慰。自今以往,以著书传后学,以勤俭率子弟,以礼俗化乡人,数年之后,叔度、彦方之名,翕然于关右,岂玉堂诸子之所敢望哉?弟今年涉伊阙,出轘辕,登嵩山,历大騩,将有淮上之行,而资斧告匮,复抵西河暂憩,未获昕夕一堂,奉教左右,良为怃然!前寄次耕诗,有关中二臣语,及三月十九日嵩山绝句,度已呈览。顷子德有札来云:「闻将特聘先生,外有两人。」弟遂作一书与叶讱庵,托为沮止。今则纂修之事,属之舍甥,似可免于物色。其书仍付既足录上,与关中同志观之。既足英年好学,今在尊府,朝夕得领训诲,弟尝惓惓以究心经术、亲近老成为嘱。小儿衍生虽极鲁钝,尚未有南方骄慢习气,幸待之以严,勿作外人视也。弟在此待祁县之物,西来之期,未卜早晚。六令弟并仲和不及另柬,统此不悉。

○与李湘北学士书 【 衍生注:讳天馥。】

关中布衣李君因笃顷承大疏荐扬,既征好士之忱,尤羡拔尤之鉴。但此君母老且病,独子无依,一奉鹤书,相看哽咽,虽趋朝之义已迫于戴星,而问寝之私倍悬于爱日。况年逾七十,久困扶床,路隔三千,难通啮指,一旦祷北辰而不验,回西景以无期,则缾罍之耻奚偿,风木之悲何及!昔者令伯奏其愚诚,晋朝听许;元直指其方寸,汉主遣行。求贤虽有国之经,教孝实人伦之本。是用遡风即路,沥血叩阍。伏惟执事弘锡类之仁,悯向隅之泣,俯赐吹嘘,仰徼俞允,俾得归供菽水,入侍刀圭,则自此一日之斑衣,即终身之结草矣。若炎武者,黄冠蒯屦,久从方外之踪,齿豁目盲,已在废人之数,而以生平昆弟之交,理难坐视,辄敢通书辇下,布其区区,伏惟矜詧。

○与梁大司农书 【 衍生注:讳清标,字玉立。】

谨启。关中布衣李君因笃,昔年尝以片言为介,上谒庭墀,得蒙一顾之知,遂预明扬之数。在于流俗岂非至荣?然而此君母老且病, 【 云云,衍生注:下与李学士书同。】

○复张廷尉书 【 衍生注:讳云翼,字又南。】

得拜珤函,具承隆注。顷者双龙出水,乍当乖别之时,以致三匝依枝,顿起南飞之念。既荷白驹之赋,远道相诒,坎止流行,元无固必。况华下有晦翁旧事,历五百余年始得山史为之表章,又十二年,而炎武重游至此。及今不刱,更待何人?今移买山之资,先作建祠之举。若改岁之初,旌驺至止,当于华下奉迎。白石清泉,共谈中愫,慰二载之阔悰,订千秋之大业,幸甚幸甚!至鄙人侨居之计,且为后图,而其在此,亦非敢拥子厚之皋比,坐季长之绛帐。倘逖听不察,以为自立坛坫,欲以奔走天下之人,则东林覆辙,目所亲见,有断断不为者耳!率此附候,并谢惓切,不宣。

○与同邑叶讱庵书 【 衍生注:讳方霭。】

去冬韩元少书来,言曾欲与执事荐及鄙人,已而中止。道义之雅,莫逆于心,可以不谢。顷闻史局中复有物色及之者。无论昏耄之资,不能黾勉从事,而执事同里人也,一生怀抱,敢不直陈之左右。先妣未嫁过门,养姑抱嗣,为吴中第一奇节,蒙朝廷旌表。国亡绝粒,以女子而蹈首阳之烈。临终遗命,有「无仕异代」之言,载于志状,故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矣。记曰:「将贻父母令名,必果;将贻父母羞辱,必不果。」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则以身殉之矣!一死而先妣之大节愈彰于天下,使不类之子得附以成名,此亦人生难得之遭逢也。谨此奉闻。伏待台命。临书哽切,同馆同乡诸公并乞示之。

○答李子德 【 讳因笃】

接读来诗,弥增媿侧,名言在兹,不啻口出,古人有之。然使足下蒙朋党之讥,而老夫受虚名之祸,未必不由于此也。韩伯休不欲女子知名,足下乃欲播吾名于今日之士大夫,其去昔贤之见,何其远乎?「人相忘于道术,鱼相忘于江湖」,若每作一诗,辄相褒诵,是昔人标榜之习,而大雅君子所弗为也。愿老弟自今以往,不复挂朽人于笔舌之间,则所以全之者大矣。先妣当年大节,照耀三吴,读行状之文,有为之下泣者,老弟亦已见之矣。他人可出而不孝必不可出,老弟其未之思耶?昔年对孝感之言,老弟尝述以告关中之人矣,平生之言,岂今日而忘之邪?若果有此举,老弟宜力为我设沮止之策,并驰书见示,勿使一时仓卒,而计出于无聊也。至于敝乡之人有微词不可者,此如张南溟之于马右实,乃莫大之恩人,而老弟又龂龂与之争,岂非又一右实邪?关中人述周制府 【 衍生注:字彝初】 之言曰:「天生自欲赴召可尔,何又力劝中孚,至訹之以利害,殆是蘧伯玉耻独为君子之意。」窃谓足下身蹑青云,当为保全故交之计,而必援之使同乎已,非败其晚节,则必夭其天年矣。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吾于老弟乎望之!
附后昨江南友人书来,谓同学二字起于周介生,相订除之,并请裁夺。

○与李紫澜 【 讳涛】

弟以三月十日出关,历崤、函,观雒、汭,登太室,游大騩,域中五岳得游其四,不惟遂名山之愿,亦因有帅府欲相招致,及今未至,飘然去之。鸿鹄之飞,意南而至于南,意北而至于北,此亦中材而处末流之一术矣。转历梁、宋,北至广平,距贵城三百余里,仅走伻 【 (原作坪)】 与令兄先生相闻。今复西游林虑,未卜所税。昔者郑康成以八十之年,赴袁本初之召,竟卒军中者,名为之累也。生平虽复钝拙,自知身后必有微名,若更求名,必至损名。第五伦变姓名自称王伯齐,往来河东,「陌上号为道士,亲友故人莫知其处」。心窃慕之,然亦未必不来都下也。便羽附候近祉,亲知中有问及者,烦以此告之。敝门人潘次耕名耒,想得晤言,亦可一示也。
附后二月间于天生处封上富平令君一字,已彻览否?原书尚存弟处,以待后命。小儿衍生及塾师俱在华下,弟秋间即回。承不忘故人,频寄书札,此后可付陕西提塘,封在西岳庙报内。

○与王虹友

丙辰夏,于长安邸中相对一月,念之不忘。尊公近履想康强倍昔。一代耆英,岿然犹在,百年就见,当有其时。而贤昆季莱衣董帷,备君子之三乐,此真今代之罕俦,士林之叹羡者矣!流寓关、华,已及二载,幸得栖迟泉石,不与弓旌。而此中一二绅韦颇知重道,管幼安之客公孙,唯说六经之旨;乐正裘之友献子,初无百乘之家。若使戎马不生,弦歌无辍,即此可为优游卒岁之地矣。惟是筋力衰隤,山川缅邈。获麟西野,粗成拨乱之书;化鹤东州,未卜归来之日。言念邦族,憬然如何!伊人书来,附此奉候,二札可以互观。向录拙诗,勿付选家,顷已多复改削,另容请正。今附近作二首,不悉。

○与苏易公

顷者避地秦中,幸辇上诸公怜其衰拙,詧其素心,得免弓旌之召。而敝门人潘耒字次耕,谢病之后,遂奉母入山,不知所往。干木踰垣之志,介推偕隐之风,昔闻晋国,今在吴门矣。来札惓惓似以弟为未忘情于利达者,此曾西之所不为也,而为我愿之乎?关中惟中孚一人自痛孤贫阙养,誓终身不享富贵,再辞征荐,竟得俞允。伟元废读,长为攀柏之人,绮里逃名,竟作采芝之客,可谓贤矣。贵地独彪翁引疾,足见高风。即至春明,料必上陈情之表,凡在相知,不当为之劝驾也。关中有考亭书院之举,弟以謭陋谬主其事。然不坐讲席,不收门徒,欲尽反正德以来诸老先生之夙习,未知如何?

○与郭九芝辞祝 【 讳传芳】

前承面谕,欲携樽相过,重违台命,请待新凉。
顷见子德则云:明府将以贱辰光临赐祝。窃惟生日之礼,古人所无。小弁之逐子,始说我辰;哀郢之故臣,乃言初度。故唐文皇以劬劳之训,垂泣以对群臣;而近时孙退谷、张篑山着论欲废此礼。彼居常处顺者,犹且辞之,况鄙人生丁不造,情事异人,流离四方,偷存视息。若前史王华、王肃、陆襄、虞荔、王慧龙之伦,便当终身布衣疏食,不听音乐,不参喜事。即不能然,而又以此日接朋友之觞,炫世俗之目,岂不于我心有戚戚乎?知我者当闵其不幸而吊慰之,不当施之以非礼之礼,使之拂其心而夭其性也。用是直摅衷曲,布诸执事,惟祈鉴之。

○与

造府多扰,谢谢。顷史局已疏荐七人,其欲出者五人,不出而姑为此一荐者二人。前者东方友人书来,谓弟盍亦听人一荐,荐而不出,其名愈高。嗟乎!此所谓钓名者也。今夫妇人之失所天也,从一而终,之死靡慝,其心岂欲见知于人哉?然而义桓之里,称于国人,怀清之台,表于天子,何为其莫之知也?若曰:必待人之强委禽焉而力拒之,然后可以明节,则吾未之闻矣。念知己中框先生可与言此,聊布区区。

○答汪苕文 【 讳琬】

盥读手书,奖挹过甚,殊增悚愧。至于悯礼教之废坏,而望之斟酌今古,以成一书,返百王之季俗,而跻之三代,此仁人君子之用心也。然斯事之难,朱子尝欲为之而未就矣,况又在四五百年之后乎?弟少习举业,多用力于四经,而三礼未之考究。年过五十,乃知「不学礼无以立」之旨,方欲讨论,而多历忧患,又迫衰晚,兼以北方难购书籍,遂于此经未有所得。而所见有济阳张君稷若名尔岐者,作仪礼郑注句读一书,根本先儒,立言简当,以其人不求闻达,故无当世之名,而其书实似可传,使朱子见之,必不仅谢监岳之称许也。响者读五服异同之书,已为之叹服。窃意出处升沈,胸中自有定见,如得殚数年之精力,以三礼为经,而取古今之变附于其下,为之论断,以待后王,以惠来学,岂非今日之大幸乎?弟方纂录易解,程、朱各自为书,以正大全之谬,而桑榆之年,未卜能成与否,不敢虚期许之意,而仍以望之君子也。答友论毋服一书附览。守其拙陋,与近儒之见颇有不同。伏惟教削,不宣。

○与徐某 【 衍生注:章丘令。代健庵。】

山邦剧要,藉重鸿裁,暮月政成,飞凫题柱,引领竢之矣。

○答徐某

使至,知贵治西成得遂,四郊宁谧,为之色喜!非德威孚格,何以致此?庄田琐事,仰累清神,兼以完□种麦,一一为之经理,心力交费,谊薄云天矣!秋杪欲一过历下,尚容面谢,余悃详之舍亲札中。率尔附复,曷罄瞻驰。

○与叶嵋初 【 讳方恒】

同善之举,劳民劝相之政寓乎其中。杜子美谓「安得结辈十数公,落落然参错天下为邦伯」。弟亦谓老年翁欲以一邑之化,推诸海寓,其用心远矣。谨当奉扬仁风,播之四国。夏初可至历下,惮暑未便山游,更以异日可耳。肃此附谢,不宣。

○与人书一

前岁在大名接到手札,无绿奉复,而弟旋有意外之事。衅起于章丘,祸成于即墨,遂以三千里外素不识面之人,而请旨逮问。当时移文昆山提顾宁人,业称无凭查解,独念事关公义,不宜避匿,又恐久而滋蔓,贻祸同人。故重跰赴济,径自投到,南冠就絷,区区自矢,不惜以一篑障江河,神之听,事果得白。证佐之人杜廷蛟既供从不相识,而黄御史传中并无贱名;其别篇中有「晚与宁人游」一句,亦无顾姓。又审出此书即系去年斩犯沈天甫诈骗吴中翰 【 名元莱,鹿友相公之子。】 之书,奉旨所云「海中带来者」。原告当堂口禀,求不深究,不惟孱儒得全,而士林并受其福。此皆上台淑问之明,众君子孚号之助,故使乘墉自屈,见睍俄消,而弟锐身一出,似亦可以慰知己之心,而增吾党之气者矣!然非老年台鼎文蓍 【 (按此句阙一字)】 发踪先示,岂能行雾无迷,履冰不陷,若此之多幸哉!

○与人书二

怨双雠对,自古有之,至迁怒于一书之三百余人,而几起大狱,则非常情所料。区区自矢,不惜以一篑障江河,天牗其衷,事果得白。若乃锺仪絷晋,邹子囚梁,未识紫芝之容,靡通正平之刺,而独蒙垂问,且赐公扶,岂不令党人之版,慕义无穷,文苑之流,向风知感!顷蒙准保,始敢上书以候起居,而又有不许远离之命,是以犹迟叩见,先献近作以副盛心。至于上台淑问之明,众君子孚号之助,并足录之五中。而富平李天生因笃者,三千里赴友人之急,疾呼辇上,协计橐饘,驰至济南,不见官长一人而去。此则季心、剧孟之所长,而乃出于康成、子慎之辈,又可使薄夫敦而懦夫立者也。敢因下交之□而并及之。

○与人书三

去秋舍甥人来,附一函上候戬谷,未知彻记室否?冬杪钟山过济,具言注存之切,感甚!南面百城,兼有林泉之胜,起八代之衰,而树千秋之业,非明公其谁与归!当不仅流连比兴,传播艺林,为斯之盛事矣。祝祝。弟于正月四日入都,即墨一案至三月十六日始结。程邈囚雍,初有隶书之作;范滂归汝,更来车两之迎。至于辇上诸公,无不推怀君子,弘悯清流,但垂抍马之慈,总藉登龙之谊。今者山左石田已托之舍甥,□便于新秋挂颿南下,小憩淮上,即去吴中,冀得观柱下之藏书,耹杏坛之绪论。兹附广韵一部,近诗二幅呈览。匆匆百不宣一。

○与原一甥

令先君捐馆葬虞,我既未得一至,而三年以来,亦未接诸甥音问,乃因急难之际得手书,知尊堂与吾甥萦念之切,兼损惠金。自念大礼尚阙,受之不当,而远来又无可却,闻戒之馈,当阨之与,惭媿而已!安以八月十三日到,九月二十日方得保出。书中云云,所见略同,已一一如示行之。天水亦甚悔此一节,对簿折辨,俱是皮毛之语,而此书之所从来,竟无着落,乃反以不刻揭之故,取怒于江夏,而多方下石。凡当日抚军止批审后酌夺,臬司径发府送羁,以至院示取保而不得保,已准保而不得出,皆江夏之为也,可谓「中山狼」矣!此事上台不肯担当结案,今又题展限两月。公肃之来,正当其时,若得言之抚军,比宋澄岚例摘释,庶无牵绊,不然,此案扳蔓,非旦夕所能了也。天水本自无仇,衅起章丘谢生,千金被坑,偿以庄田十顷,主唆出此一禀,遂占收其田。及莱兵既却,而郓田始归。今已具禀抚院批行,军厅正在提究,而此田姑备公肃之名管业,以为转售之地。此处取得本银到手,方可南归。至于山东人情,固已不啻蛮髦,南方亲友,亦未见缨冠之救也。秋水寄札今九日始到。

○与人书

秋杪一函并赴东诗,想已尘览。弟以九月二十日保出,十一月十日再审。当事颇留心开豁,而章丘陷害之谋,亦已毕露,见批未审。此皆大君子孚号壮拯之功,惟世世矢之勿忘而已。结否尚未可定,驳允更不可定。马角无期,貂裘久敝,惟长者垂悯孤根,锡之嘘植,但得此中有可倚仗,不至为土豪鱼肉,即石田十顷徐图转售,尚得为首丘之计。敢祈终始玉成,幸甚幸甚!书不尽言。

○上国馨叔

二月十五日报国寺寓中见徐廉生兄,备知吾叔近履。其时侄已闻蜚语,即以次日出都,而五六日前于元放侄处先寄一函,遂不复更具启。行至德州,始知有咨文至原籍逮证,身负微名,事关公义,无避匿之理。千里投到,不惜以一篑障江河,乃其中别有隐情,上下推诿,不能即审。鹑衣粝饭,饥饿福堂,然而公道在人,死生有命,吾叔暨诸亲长不必过虑。惟趣公肃速发北辕,则不烦力而自解。其事之颠末另载一启,在公肃封内,令其送诸甥侄处抄一二通上呈,并与元恭及相厚者观之。匆匆作书,一切未悉,并希垂鉴。元恭亦不及作札。

○答叶嵋初

纔入署中,未便外出,年兄至此而不得一晤,真交臂失之矣。山右诸公将为弟筑堂于西河,期以秋杪往莅其事,以故亟来历下。昨见续志简明可观,足征政事文章大槩。其如各属至者未满二十处,弟职在润色,须诸公讨论成稿之后,方得经目,此时不过借关防为著书之便而已。然为音学五书将成之际,早夜无一闲晷。所著舆地之书,名曰肇域记,其山东一省,乘此之便,旬月可就也。紬葛之惠,敬佩雅爱,对使拜登,尚容面谢。贵治有旧家卖书者否?如有千百卷之书,可佐名山之藏者,则当携赀以来矣。舍甥征启一通附览。

○答人书

出游一纪,一生气骨幸未至潦倒 【 (原作侧)】 随人,而物情日浇,世路弥窄,追想与吾兄语濂读书之时,真是武陵洞口,不可复寻矣!丁酉之秋,启涂淮北,正值淫雨沂沐,下流并为巨浸。跣行二百七十里,始得干土,两足为肿。寄食三齐,明年客北平,又明年客上谷。一身孤行,并无仆从,穷边二载,藜藿为飧。庚子南涉江、淮,辛丑薄游杭、越,乃得提挈书囊,赍从估客。壬寅以后,历晋抵秦,于是有仆从三人,马赢四匹。所至之地,虽不受馈,而薪米皆出主人。从此买妾生子,费用渐奢,北方生计未立,而南方又难兼顾。微本为人所负,相知官长一时罢裁,奸人构旤,幽囚异方,仆夫逃散,马赢变卖,而日用两餐无所取给。十年以来,穷通消息之运如此,又何以为故人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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