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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西楼诗
绿兴中,郡守王奂显道建西楼,赋诗者甚众,独耿时举德基为擅场。其诗曰:“西楼一曲旧笙歌,千古当楼面翠峨。花发花残香径雨,月生月落洞庭波。地雄鼓角秋声壮,天迥栏干夕照多。四百年来无妙手,要看风物似元和。”德基他文称是,居太学久之,不得一第而死,惜哉!
○郭仲达
郭章,字仲达,世居昆山。自幼工于文。游京师太学有声,因归乡省亲作诗别同舍云:“菽水年来属未涯,羞骑款段出京华。涨尘回旋风头紧,绮照支离日脚斜。掠过短莎惊脱免,踏翻红叶闹归鸦。不堪回首孤云外,望断淮山始是家。”俄又赋一篇云:“也知随俗调归策,却忆当年重出关。岂是长居户限上,可能无意马蹄间。中原百甓知谁运,今日分阴敢自闲。倘有寸功裨社稷,归来恰好试衣斑。”其诗传播一时。后以守城恩拜官,被知己荐居帅幕,久之,官至通直郎。卒于京师,年四十余。无子。
○浚佛子
浚哲,字明甫,与余同肄业郡庠,诚实君子也。绍兴中为正言,上疏论秦氏亲党因缘得科第,有妨寒素进取之路。公论甚与之。累迁至吏部侍郎。后以敷文阁待制、通议大夫致仕,年八十余而卒。公处己以廉,待人以恕,虽身至从班,不啻如寒士,非时未尝辄至郡中,终年无一毫干请。书室之前有一茶肆,日为群小聚会之地,公与宾客谈话,甚苦其喧,遣介使之少戢;已而复然,公不与较,因徙以避之。其长厚类如此,人目之为“氵佛子”。
○昆山学记
程咏之宰昆山,其政中和,有古循吏风。尝修治县庠,张无垢为作记,欲镌之石。或渭无垢托此以讽朝士,寻即已之。今《横浦集》亦不载,因附见于此:
右通直郎、知平江府昆山县事程公咏之,文简公之曾孙,伊川先生之侄也。绍兴二十八年七月十二日,作书抵余曰:“沂闻为政莫先于教化,教化莫先于兴学。吾邑有学,卑陋不治,甚不称朝廷所以尊儒重道之意。学门有社坛、斋厅掩蔽于前,气象不舒。沂乃移于社坛之西,辟其门墙,广袤数十丈。又以东隅建学外门,周植槐柳,增崇殿门。营治斋宇,气象宏伟。殿堂斋庑,鼎鼎一新。遇月旦,则率县官诣学,请主学者分讲《六经》,与诸生环坐堂上以听焉。时知府事待制蒋公,名其堂曰‘致道’,并书学榜以宠贲之。于乎!可谓盛矣。”又曰:“先生昔学于大儒,其所见闻,非俗儒比。愿以其所闻者,明以告我,我将有以大之。”
余曰:“吾老矣,久抱末疾,旧学荒落,顾何以副子之请?虽然,不可以虚辱也。辄以闻于师者,以告左右,左右其择焉。窃尝以谓学者当以孔子为师。以孔子为师,当学孔子之学。非为博物洽闻,章缋句,高自标置,视四海为无人,攘臂而言曰:‘吾仕宦当至将相,吾富贵当归故乡,吾当记三箧于渡河,赋万言于倚马。’此正俗儒之学;孔子之学乃不如是。熟诵孔子‘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之说,子夏‘掬溜播洒’之说,孟子‘徐行后长者’之说,以求孔于之心可也,是谓孔子之学。若乃学如马融、如陆淳,博如许敬宗,文如班固、如柳子厚亦可矣。而依梁冀,而助武氏,而事窦宪,而附王叔文,此吾侪之所羞道,而孔门之罪人也。咏之以为何如?如其不然,当明以教我。”
○王唐公
王,字唐公,秦正懿王审琦五世孙。建炎中,为御史中丞。虏犯维扬,车驾南渡,公扈从以行。东宫初建,以资政殿学士权太子少傅。未几,拜参知政事,力丐奉祠。御书“霖雨思贤佐”一联以赐之。绍兴七年,薨于昆山僧舍,年六十四,谥和。子陔。公为人刚正有守,立朝无所阿附。宣和乙巳,策士于廷,公为详定官,多取议论剀切者置甲科。建炎己酉,虏寇深入,公具陈攻守之策,宰相不以为然。已而虏犯维扬,终无策。公自建康扈从至临安,道由镇江,从容奏陈:陈东以忠谏被诛,此其乡里也。即命其家,官其子。车驾幸会稽时,韩世忠邀击虏寇归骑于扬子江,公议遣兵追袭,俾与世忠夹击之,同政者议不合,遂求去。公虽为执政,其家贫甚,每以禄不及亲,自奉极俭薄。仕宦二十年,无寸椽可居。自奉祠后,寓昆山惠严僧舍,萧然一室,服食器用无异于寒士。天性仁孝,周恤姻族,无所不至。俸入之余,买田赡给其孤贫者,又为之毕婚冠丧葬。平居无他嗜好,惟读书为乐。其文温润典雅,深于理致,于死主祸福之说,尤所洞达。其寝疾也,家人召医,且欲灼艾,公曰:“时至即行,留连无益。”薨背前二日,书“戊戌”字示左右,属纩之日,果戊戌也,其前知如此。公所制述,有《内外制》四十卷,《奏议》三十卷,《进读事实》五卷,《论语解》三十卷,《孝经解》五卷,《群史编》八十卷,《内典略录》百卷。
○顾景繁(与施宿武子同注苏诗即其人)
顾禧,字景繁,居光福山中。其祖沂,字归圣,终龚州太守;其父彦成,字子美,尝将漕两浙。景繁虽受世赏,不乐为仕,闭户读书自娱,自号“漫庄”,又号“痴绝”。尝注杜工部诗,其他著述甚富。所与交者,皆一时名士。鄱阳张紫微彦实扩,以诗闻天下,景繁结为一社,与之唱酬。今《张集》有《送顾景繁暂归浙西》诗云:“墙头飞花如雪委,墙根老柳丝垂地。春正浓时君不留,山路晓风鸣马棰。涛江入眼浪千尺,想见吴侬问行李。田园久荒慢检校,亲旧相逢半悲喜。行朝诸公访人材,故人新赐尚书履,袖中有策则可陈,君亦因行聊尔耳。”又他诗称誉景繁不一,如云:“顾侯风味更严苦,家贫阙办三韭菹。龟肠撑突五千卷,底用会卒笺虫鱼。”又云:“虎头文字逼前辈,衮衮颛蒙分尺素。天闲老骥日千里,何用盐车迫蹇步?”景繁隐居五十年,享高寿而终(子美除漕到苏台,过南峰山,拜先都官墓。都官,子美之外祖也。巡尉护送至山中,亲题于享亭之壁。予视景繁为中表)。
○慈受禅师
慈受禅师深老,靖康间住灵岩,学徒甚尊之。平生所作劝戒偈颂甚多,皆有文法,镂板行于世。尝自为真赞云:“自顾个形骸,举止凡而陋。只因放得下,独事皆成就。醍醐与毒药,万味同一口。美恶尽销融,是故名慈受。”孙仲益作守,时因上元,命之升座,慈受举似云:“灵岩上元节,且与诸方别。只点一碗灯,大千俱照彻。也不用添油,光明长皎洁。雨又打不湿,风又吹不灭。大众毕竟是什么灯?教我如何说。”时高峰瓒老虽相去不远,绝不会面,因中秋赏月,书一绝寄瓒老云:“灵岫高峰咫尺间,青松长伴白云间。今宵共赏中秋月,莫道山家不往还。”师名怀深。
○蒋侍郎不肯立坊名
胡文恭公守苏,蒋公希鲁将致政归。文恭公顷为诸生,尝受学于蒋,因即其居第表为“难老坊”。蒋公见之,愀然谓文恭曰:“此俚俗歆艳,内不足而假之人以夸者,非所望于故人也。愿即彻去。”文恭公愧谢,欲如其请,则营缮已严,乃资其尝获芝草之瑞,改为“灵芝”。文恭公退而语人曰:“识必因德而后达。蒋公之德,盖人所畏;而其识如是,固无足疑,非吾所及也。”
○孙郎中
孙纬,字彦文。擢进士第,仕至尚书郎。为人诚朴,好以俗下语为诗文而多近理。秦师垣生于腊月二十五日,尝献寿诗云:“面脸丹如朱顶鹤,髭髯长似绿毛龟。欲知相府生辰日,此是人间祭灶时。”师垣甚喜之。公精于本朝典故,及巨室大家名系世次,无不通晓。尝著本朝人物志,行于世。
○潘悦之
潘兑,字悦之。操履甚正,乡人皆尊敬之。徽宗朝为中书舍人,迁礼部侍郎。与先君子甚厚,常往来于沧浪之上,饮酒赋诗,延款竟日。悦之无子,侄民赡,工于诗,与季父唱和成集。
○南北章
章氏,本建安郇公之裔,后徙于平江者有二族:子厚丞相家州南,质夫枢密家州北。两第屹然,轮奂相望,为一州之甲。吴人号南北章以别之。
○余良弼占卦影
余仔,字良弼。三舍法行,与余皆肄业郡庠,又以同经聚于一斋。良弼试上舍,义题自“假乐君子,显显令德”至“千禄百福,子孙千亿”,良弼反覆用天人之说,遂中高选。既贡京师,道由南徐。访一日者揲蓍。得卦影画文书一轴,书“天人”二字于其上,下书两“甲”两“癸”。又画二雁:一入云中,一为箭所中。日者云:“此文书二十年后可复用。”良弼以为不然。既试南宫,果不第,退舍而归。累试皆蹉跌。后罢舍法,以免举赴省,义题与预贡时不少异,即欲尽写旧作。同舍晓之云:“文格与今不同矣,用之必不验。”良弼深以卦影之言为信,竟书之不易一字。乡人用新格者俱见黜,独良弼得之。廷试后一第下世,时去揲蓍时,适满二十年之数。
○王彦光
王葆,字彦光,擢宣和甲辰第。昆山自郏正夫登第后,有孙积中,积中后六十载无有继之者。彦光擢第时,吴博士适为邑宰,有致语云:“振六十载之颓风,贾三千人之余勇。”纪其实也。绍兴改元,天子广开言路,讲求贤良等科。彦光时主丽水簿,慨然上疏陈十弊,皆切中时病,其末以储嗣为请,语尤切直。至谓:“仁宗时,中外无事,海宇晏然,而范镇等为国远虑,其所纳忠,急急在此。况当今日,国步多艰,人心易动,强虏未靖,群盗陆梁,天下之势,危若缀旒;而甲观之崇,未闻流庆,中外惴恐,此为甚急。臣愿陛下为宗社无疆之计,广求宗室之中仁明孝友、时论所归者,历试诸事,以系人心。”执政读而奇之。彦光素为秦益公器重。和议既定,梓宫及太后皆还。彦光时主宗正寺簿,上书于益公,仅三百字,大意谓:自古宰相功业之盛,无如伊尹、周公,究其终始之言,伊尹过周公远矣。方其相成汤,辅太甲,其功无与比。当是时,遂思复政于君,而启其告归之意,今《咸有一德》之书是也。周公则不然,夹辅成王,坐致太平之功,此时可以告老矣,而卒不之鲁,故其后有四国流言之祸。今欲为伊尹乎,欲为周公乎?惟阁下所择。益公得书颇喜。久之,除司封郎。彦光既丁内艰,服阕,再居旧职。一日,益公语彦光曰:“桧待告老如何?”彦光曰:“此事不当问之于某。”益公曰:“他人不敢言,以公有直气,故问之。尝记绍兴八年,某为右相时,公以书劝某去位,保全功名,今何故不言?”彦光曰:“果欲告老,不问亲与仇,择其可任国家之事者,使居相位,诚天下生民之福。”益公默然。俄除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益公薨,出知广德,移汉州,又移泸州,终浙东提刑。彦光居乡,教诱后进,终日论文不倦。其所成就甚众,所学最长于《春秋》,有《春秋集传》十五卷,《春秋备论》两卷。弟万,侄嘉彦,登第。参政范公尝作公挽诗云:“喻蜀三年戍,还吴万里船。云归双节后,雪白短檠前。百世《春秋传》,一丘阳羡田。浮生如此了,何必更氵烟?”“日者悲离索,公乎又杳冥。门人辨韩集,子舍得韦经。此去念筑室,空来闻过庭。路遥人不见,千古泣松铭。”
彦光鉴裁甚精,李乐庵为布衣时,流落兵火之余,一见以为佳士,妻以女弟。今参政周公初第时,爱其博洽,即纳之为婿。二公寻即荣遇,而又学术气节,耸动当世人,于是服其知人。至于从其学者,亦能第其甲科之先后,无不一如所期。至今言其事者,莫不称叹,以为不可及。
○状元谶
穹窿山在城之西,里老相传云:“穹窿石移,状元来归。”一夕,闻有风雨声,诘旦视之,果有石自东而移西者。淳熙辛丑,黄子由遂魁多士。昆山虽去松江不远,旧无潮汐,绍兴中方有之,犹不及二十里外。李乐庵尝见一道人云:“潮到夷亭出状元。”后以此语叶令子强,因作问潮馆识其语。今已过夷亭矣,但未知验于何时?然潮汐起于昆山,邑人必有当此谶者。
○四幡之助
大父自甲子既周之后,遇生朝,则舍一大幡于宝积寺刹柱,岁率以为常。时曾王妣之越上,留其婿顾沂大夫家。大父往省之,夜宿于萧山渡,系舟于一古柳之下,终夕为之安寝。拂晓,舟师大惊,回顾皆巨浸,舟齐于木之杪。须臾水退,独免漂溺。是夕,王妣梦舣舟之地,有四黄幡覆其上,方有疑于心。王父既归,言其事,因屈指计之,已历四生朝矣。
吴仁杰云:“龚浩,字子正。往萧山访顾沂,舟值水发。比到家,其妻云:‘向梦有黄幡六首罩一舟。’龚问其日,正水发之夕也。盖尝以生朝施二幡于承天寺不染尘观音殿,凡三岁矣,适如梦中之数云。”案《吴氏感应录》所记,微有不同,当以此说为是。然不染尘观音殿,乃是在城报恩寺,今北寺也。
○乐庵
乐庵,在昆山之东南六、七里,李公彦平游息之所也。公本江都人,绍兴初避地居此。尝为溧水宰,以德化民,四年无犯死罪者。剡章交上,召对,陈便民十事。除知温州,未行,擢监察御史,出知婺州。召拜司封郎官,迁枢密院检详。高宗屡引见僧徒,谭性空之理。一日因对,论及禅宗,公奏曰:“昔周公亦坐禅。”上愕然。公徐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非坐禅而何?陛下诚能端坐而思所以爱人利物之道,即坐禅也,何必他求乎?”俄以引年挂其冠而归,遂即庵庐而居之,自号“乐庵安叟”。居年余,上爱公精力不衰,诏落致仕,除侍御史。同知壬辰贡举,因革去险怪之习,文体为之一变,而所得多一时名士。因上疏论后戚不当居枢管之地,迁起居郎,不就,知台州,又不就,复上请老之章。时王仲行为右正言,亦力弹之;莫子齐为给事中,不书黄;周洪道直学士院,不草制,皆遭迁逐。布衣庄治尝作《四贤》诗。公道学精通,且乐于教学者,尝诵康节语以告人,曰:“学为人之仁,学为人之事,所以教人者,率不外此。”公中年以后,绝欲清修,唯一苍头给事。年几八十,视听言论,虽少年有所不及。庵之左右皆植修竹,经史图书满室。忽旬余不食,屏医却药,终日燕坐。一夕,亲作手简,遍别亲旧,仍命其子不得斋僧供佛,书讫倏然而逝。所著文章甚多,号《乐庵集》,又有《易说》、《语孟说)若干卷。
○吴江词
建炎庚戌,两浙被虏祸,有题《水调歌头》于吴江者,不知其姓氏,意极悲壮,今录之于后:“平生太湖上,短棹几经过。如今重到,何事愁与水云多。拟把匣中长剑,换取扁舟一叶,归去老渔蓑。银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脍新鲈,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兵戈!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不用挽天河。回首望霄汉,双泪坠清波。”
○丁令威宅
阳山法海寺,乃丁令威宅,炼丹井存焉,号“丁令威泉”。井水至今甘美,虽旱不竭。
○正讹
交让巷谓之甘浆巷。织里桥谓之吉利桥。葑门谓之府门。带成桥谓之戴城桥。字音之讹,罕有知者。
○徐望圣
徐师回,字望圣,师闵之弟。尝为南康太守,作直节堂。苏黄门为之记,以为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一为物所挠,虽松柏竹箭之坚,不能自保,惟杉能遂其直。求之人,盖不待文王而兴者!黄门未尝以言假人,其推重公如此。子闳中,孙林兢,曾孙藏。
○羊充实
羊充实,旧与予肄业郡学,其为人好崖异,且狠愎。一夕,同舍对床剧谈,充实偶以言侵众,遂相率联句戏之云:“彼美羊充实,弯弯角向天。口内餐荷叶,尻中放瑞莲。细毛堪作笔,粗毳可为毡。子贡虽曾爱,齐宣不见怜。”其它不能尽记。充实见诸公更相应答,机锋甚锐,遂哀鸣不已。自是处众和易,待人亦有礼。谚所谓“菱角”、“鸡头”之说信矣。
○苏民三百年不识兵
姑苏自刘、白、韦为太守时,风物雄丽,为东南之冠。乾符间,虽大盗蜂起,而武肃钱王以破黄巢,诛董昌,尽有浙东西。五代分裂,诸藩据数州自王,独钱氏常顺事中国。本朝既受命,尽籍土地府库,帅其属朝京师,遂去其国。盖自长庆以来,更七代三百年,吴人老死不见兵革。承平时,太伯庙栋,犹有唐昭宗时宁海镇东军节度使钱Α姓名书其上,可谓盛矣。大观中,枢密章公之子纟延,为蔡京诬以盗铸,诏开封尹李孝寿,即吴中置狱,连逮千余人。遣甲士五百围其家,钲鼓之声,昼夜不绝,俗谓之“聒囚鼓”。州民目所未睹,莫不为之震骇。狱既不就,又遣三御史萧服、沈畸、姚(忘其名)重案。其至也,人皆自门隙中窥之,不敢正视。识者已知非太平气象,故其后有建炎之祸。方章氏事未觉时,城中小儿所在群聚,皆唱云:“沈逍遥。”莫知其由。已而,三御史果至。
○之彝老
之彝老,外冈杨氏子,名则之,字彝老。尝学诗于西湖顺老,学禅于大觉琏禅师。诗号《禅外集》,禅学有《十玄谈参同契》,俱行于世。尝作《早梅》诗云:“数萼初含雪,孤清画本难。有香终是别,虽瘦亦胜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吹残。”又《雪霁观梅》诗云:“荒园晚景敛寒烟,数朵清新破雪边。幽艳有谁能画得,冷香无主赖诗传。看来最畏前村笛,折去难逢野渡船。向晚十分终更好,静兼江月淡娟娟。”
○纪异
盛章季文作守时,谯楼一夕为火所焚,有得其煨烬之余者,欲析而为薪,见其中有“大吉”二字,遂闻之于朝。又郡学有一立石,中夜光起,教官言于州,因作《瑞石放光颂》,亦奏之。又大成殿一夕忽为雷击其柱,火光异常,东壁额上遗四带青布巾,大可贮五斗粟,教官命以香案置之中庭,诘朝视之,无有矣。
○朱氏盛衰
朱冲微时,以常卖为业,后其家稍温,易为药肆。生理日益进,以行不检,两受徒刑。既拥多赀,遂交结权要,然亦能以济人为心。每遇春夏之交,即出钱米药物,募医官数人,巡门问贫者之疾,从而之。又多买弊衣,择市妪之善缝纫者,成衲衣数百,当大寒雪,尽以给冻者。诸延寿堂病僧,日为供饮食药饵,病愈则已。其子π,因赂中贵人以花石得幸,时时进奉不绝,谓之“花纲”。凡林园亭馆、以至坟墓间所有一花一木之奇怪者,悉用黄纸封识,不问其家,径取之。有在仕途者,稍拂其意,则以违上命文致其罪。浙人畏之如虎。花纲经从之地,巡尉护送,遇桥梁则彻以过舟,虽以数千缗为之者,亦毁之不恤。初,江淮发运司于真、扬、楚、泗有转般仓,纲运兵各据地分,不相交越。π既进花石,遂拨新装运船,充御前纲以载之,而以余旧者载粮运,直达京师。而转般仓遂废,粮运由此不继,禁卫至于乏食,朝廷亦不之间也。π之宠日盛,父子俱建节钺,即居第创双节堂。又得徽庙御容置之一殿中,监司、郡守必就此朝朔望。π尝预曲晏,徽宗亲握其臂与语,盎遂以黄罗缠之,与人揖,此臂竟不举。弟侄数人,皆结姻于帝族,因缘得至显官者甚众。盘门内有园极广,植牡丹数千本,花时以缯彩为幕覆其上,每花标其名,以金为标榜,如是者里所。园夫畦子精种植及能叠石为山者,朝释负担,暮纡金紫,如是者不可以数计。圃之中又有水阁,作九曲路入之,春时纵妇女游赏,有迷其路者,老朱设酒食招邀,或遗以簪珥之属,人皆恶其丑行。一日π败,捡估其家赀,有黄发勾者素与π不协,既被旨,黎明造其室,家人妇女尽驱之出,虽闾巷小民之家,无敢容纳。不数日,已墟其圃。所谓牡丹者,皆析以为薪。每一扁,以三钱计其直。π死,又窜其家于海岛,前日之受诰身者尽褫之。当时有谑词云:“做园子,得数载,栽培得那花木,就中堪爱。特将一个保义酬劳,反做了今日殃害。诏书下来索金带,这官诰看看毁坏。放牙笏便担屎担,却依旧种菜。”又云:“叠假山,得保义,幞头上带着百般村气。做模样偏得人憎,又识甚条制。今日伏惟安置,官诰又来索气。不如更叠个盆山,卖八文十二。”初,π之进花石也,聚于京师艮岳之上。以移根自远,为风日所残,植之未久,即槁瘁,时时欲一易之,故花纲旁午于道。一日内晏,诨人因以讽之。有持梅花而出者,诨人指以问其徒,曰:“此何物也?”应之曰:“芭蕉。”有持松桧而出者,复设问,亦以“芭蕉”答之。如是者数四,遂批其颊曰:“此某花,此某木,何为俱谓之芭蕉?”应之曰:“我但见巴巴地讨来,都焦了。”天颜亦为之少破。太学生邓肃,有《进花石》诗,大寓规谏之意,至今传于世。
○徐稚山
徐林,游定夫先生字之曰稚山。绍兴中,坐赵忠简公所引,忤秦丞相意,罢宗正少卿。又以前任江西运使日,尝案秦之妻弟王昌,秦妇大衔之。俄有将两浙漕节者,密受风旨,诬劾公讥议均田良法,安置兴化军。秦死放还,除户部侍郎。事载《绍兴正论》。
○无庵
昆山陈氏子,名法全,弃家从道川为僧,参请勤至。一日行静济殿前,偶撞其首于柱间,忽然大悟。旁观者见其光彩飞动,而全自不知也。自此遍走山林,道价日增,后住湖州道场山,号“无庵”。
○结带巾
宣和初,予在上庠,俄有旨令士人结带巾,否则以违制论。士人甚苦之,当时有谑词云:“头巾带,谁理会?三千贯赏钱新行条制。不得向后长垂,与胡服相类。法甚严,人尽畏,便缝阔大带向前面系。和我太学先辈,被人叫保义。”
○周妓下火文
昆山有一名倡,周其姓,后系郡中籍。张紫微作守时,周忽暴死。道川适访紫微,公因命作下火文云:“可惜许,可惜许!大众且道可惜许个甚么?可惜巫山一段云,眼如新水点绛唇。昔年绣阁迎仙客,今日桃源忆故人。休记丑奴儿怪脸,便须抖擞好精神。南柯梦断如何也,一曲离愁别是春。大众还知殁故某人,向甚么处去?向这里,分明会得。蓦山溪畔,芳草渡头,处处《六么》、《花十八》。其或未然,与君一把无明火,烧尽千愁万恨心。”
○谐谑
鸡冠花未放,狗尾叶先生(嘲叶广文)。三间草屋田中舍,两面皮马辔丞(田、马自相谑)。冬瓜少貌犹施粉,甘蔗无才也着绯(猜谜。妇人富英,对丁中散)。数行文字,那个汉书;一簇人烟,谁家庄子。筵上枇杷,宛类无声之乐;草头蚱蜢,犹如不系之舟。醉公子酉生年九十,柳青娘卯生年十八。镜上占钱,铜声相应。马前断事,鞍上治民。Θ触槐,死作木边之鬼;豫让吞炭,终为山下之灰(滕达道与郑毅夫对)。
○思韩记
韩正彦,字师德,魏公之犹子。喜中,知昆山县。昆山号为难理,而公能以静胜,囹圄为之数空。创石堤,疏斗门,作塘长七十里,而人不病涉。得膏腴田百万顷,部使者以最上。又请以输州之赋十三万,从近便输于县,鸠造塘余材为仓廪以贮之,民大悦。比去,遮道以留,生为立祠,作《思韩记》,钅诸石。
○徐氏安人诗
徐稚山侍郎,有妹能诗,大不类妇人女子所为。其笔墨畦迳,多出于杜子美,而清平冲澹,萧然出俗,自成一家。平生所为赋尤工。有一文士尝评之云:“近世陈去非、吕居仁皆以诗自名,未能远过也。”有诗集传于世。
○吴中水利书
宜兴士人单谔,尝著《吴中水利书》。其说谓:苏、湖、常三州之水潴为太湖,湖之水溢于松江以入海,故少水患。今吴江岸界于松江、太湖之间,岸东则江,岸西则湖,江东则大海也。自庆历二年,欲便粮道,遂筑北堤,横截江流五六十里,遂致太湖之水常溢而不泄,浸灌三州之田。又睹岸东江尾与海相接之处污下,茭芦丛生,沙泥涨塞。而又江岸之东,自筑岸以来沙涨,今为民居、民田矣。虽增吴江一邑之赋,而三州之赋,不知反损几百倍邪!今欲泄太湖之水,莫若先开江尾茭芦之地,迁沙村之民,运其所涨之泥,然后以吴江岸凿其土为木桥千所,以通粮运。随桥开茭芦为港走水,仍于下流开白蚬、安亭二江,使太湖水由华亭青龙入海,则三州水患必减。元中,东坡在翰苑,奏其书,请行之。
○翟超
昆山弓手翟超,数以勇力奋,而酷嗜《金刚经》,昼夜诵之不辍。邑有盗,尉责其巡警失职,挞之。退而愤然曰:“他人被盗,而我乃受杖!”不复还家,坐于一庙中,诵经达旦。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忽若有悟,遂弃俗而投礼东斋谦老,名之曰“道川”。俄为僧,见处日明,因行脚江西。途中遇虎,无惧色,虎驯伏其旁,逡巡引去。晚注《金刚经》,超乎言句之外,名禅老衲,皆以为不可及。其后圆寂之际,大书四句云:“我有一条铁ω栗,纵横妙处无人识。临行拨转上头关,轰起一声春霹雳。”今葬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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