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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时士英必欲起大铖而群议持之急,又弘图、曰广未去位;故起用中旨,迟回月余而后行。然自是朝端益水火矣。

  徐鼒曰:先书荐逆案阮大钺而继之以高、姜乞罢何?见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之间不容发也。夫大铖之阿附逆阉,畏东林之攻而引身屡去,盖非无忌惮之心矣!溷迹声伎,已无聊赖;而诸君子必欲穷笔舌之锋,锢之逋亡之薮。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然则起用大铖者,何以为罪魁也?曰:方「防乱公揭」未出之先,彼其求解公论,自诩边才;不过欲遂其富贵功名之愿,非必有倒行逆施之心也。暨乎怨毒已深,强很自用,彼之欲伺隙而寝处我者,岂复可为调停之说哉?盖清议亟而缙绅之祸延,亦逆案翻而南都之亡决矣!

  明户科给事中罗万象疏劾阮大铖。

  万象疏言:『辅臣荐用大铖,或以愧世无知兵者。然大铖实未知兵;恐「燕子笺」、「春灯谜」,即枕上之阴符而袖中之黄石也。伏望许其陛见,以成辅臣吐握之意;禁其复用,以杜邪人觊觎之端』。

  徐鼒曰:诸臣先后上疏,不更别白何?以事类书,且明公恶也。自罗万象以下备书官何?嘉之也。何嘉乎尔?诸君子侃侃持论,盖合乎是非之公矣。

  明应天府丞兼御史郭维经疏劾阮大铖。

  维经疏言:『逆案成先帝之手。今「实录」将修,若不书此案,则赫赫英灵恐有余恫,非陛下所以待先帝;书之而与起用大铖对照,则显显今古未免少愆,并非辅臣所以爱陛下也。惟愿陛下爱祖宗之法,并爱先帝之丝纶』。既而,史可法进调停之说,谓『前监国诏有逆案不许起用一则,臣为删去,后来何故复入?此示人以隘』。维经驳之以为失言。士英、大铖深嫉之。

  明兵部职方司郎中尹民兴疏劾阮大铖。

  民兴字宣子,平阳人。崇祯中,由进士历擢本司郎中。周延儒之督师也,民兴从军赞画;延儒被谴,民兴亦下吏除名,久之始释。南都立,起故官。疏言:『熹庙时,崔、魏煽逆,士大夫丧耻忘君,几成苞孽之固;遂至先帝末载,天子下席,诸臣或匍伏而拜爵、或献策以梯荣:皆忠孝不明之流祸也。声罪讨逆,司马职也;今抗颜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铖,即行檄四方,何以消跋扈将军之氛?古者破格求才,惟曰使贪使诈;不曰使逆。逆案可翻,则崔、魏亦可恤,周、锺诸逆皆可使才宥过矣』!未几,谢病归。

  明御史左光先疏劾阮大铖。

  光先,光斗弟也;崇祯时,以御史巡按浙江,与平许都之乱。疏言:『阮大铖线索逆党,杀臣兄光斗及魏大中、杨涟。士英云「冒罪特举」,明知无复有罪之者矣;皇上不改先帝之政,臣忍忘不共之仇邪』?既而许都余党复乱,大铖党乃以光先激变,逮问。光先间行走徽岭,缇骑索不得;乃止。

  明太仆寺少卿万元吉疏劾阮大铖。

  明御史王孙蕃疏劾阮大铖。

  明御史陈良弼疏劾阮大铖。

  明兵科给事中陈子龙疏劾阮大铖。

  明锦衣卫指挥怀远侯常延龄疏劾阮大铖。

  延龄字乔石,开平王遇春之十二世孙也。崇祯中,疏陈时政凡十二上;崇祯帝嘉纳之。熊、姜狱起,抗章请释二臣罪;又致书周延儒,以文彦博救唐介故事相激劝,朝论韪之。至是,与廷臣交章劾大铖,不报;遂挂冠去。南都亡,与妻氏徐魏国公女,偕隐金陵,种菜为生。殁后,友人醵金葬之雨花台侧(考曰:本「南疆绎史」「摭遗」「勋戚世禄诸臣列传」、钱秉镫「田间集」、厉鹗「樊榭山房续集」「开平王孙种菜歌」)。

  徐鼒曰:诸臣劾阮大铖,终之以怀远侯何?喜勋臣之有人也。前明开国功臣,徐、常并着;中山福履延奕世,而开平后嗣式微,论者伤之。予读吴兴杨氏书,而知开平后裔之大有人也。延龄事载「明史」,足辨「南疆绎史」迎降之诬。又有常元亮者,亦开平王孙,与东瓯王十三世孙汤南金为诗友。南金于崇祯时,官锦衣卫指挥;南都立,马、阮乱政,乞放归。桂王之入缅甸也,断粒卒。南金既卒之明年,元亮诀妻子、告坟墓,将航海说郑成功大举;之澉浦、之乍浦、之舟山,觅渡不得,遂发愤蹈海死。吁!其事有足悲矣!附志之。

  明给事中李清疏请追议开国以来诸臣谥。

  清字映碧,扬州兴化人;大学士春芳五世孙、礼部尚书思诚之孙也。以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授宁波推官,擢刑科给事中。请宥李善长十世孙世选假敕之狱(考曰:「南疆绎史」「勘本」曰:『世选为韩国善长十世孙。洪武时,驸马都尉祺坐父罪死,其子盛庆(即临安公主出)贬绩溪为民。主号泣上前,上手赐龙封,许二百十六年执此见主,复故爵。世选于崇祯初具奏呈验,而敕中讹「祺」为「棋」,以胡惟庸为容,善长死年且不符,谳狱者乃援妄假敕书律论辟。司寇郑三俊批其牍曰:「若善长之功,虽百世宥之可也」。清善其言,力请释之。然世选已长系十年矣!所呈龙封,纸墨钤印严重久远,实非外间仓卒所能辨;是岂高皇故为斯误以塞主请而开后世疑案邪』),迁工科,出使淮南。会北都陷,复命南都,进本科都给事中。上言:『陛下自中州播迁后,栉风沐雨,备极辛苦。汉光武之不忘麦饭豆粥、唐太宗之不忘质衣僦舍,皆从安乐忆艰难以励俭也。陛下亦宜持此自励,则安不忘危,侈源塞矣!否则,奢用必至多藏,多藏必至厚敛,厚敛必至繁刑;恐全盛之天下,膏血亦殚,况今日乎?乞申饬内外,废无用之金玉、罢不时之传奉;勿谓奢小而为之,勿谓俭小而不为。则宗社幸甚,臣民幸甚』!又言:『当今各镇自为守土计,增设兵马,需求器械,曾不念司农之艰;各监局为御用计,增索金钱,务求华靡,曾不顾司空之匮?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有余乎?乞敕各部察见征之数,通行会计,量入为出』。皆报闻。又请裁宫中兽炭,岁省费一千八百余金。尝陈内治之说,引规时事,言『子胥之揣句践曰:「为人能辛苦」。何谓辛苦?毋荒于燕觞,毋荒于琼宫瑶台、南金和宝是也』。

  是时,庙堂修文法、饰太平,无复报仇讨贼之志。而清于其间,亦请追谥开国名臣、靖难死节、武熹两朝忠谏诸臣,加成祖朝奸谀大臣胡广、陈瑛等恶谥;更请追封冯胜、傅友德为王,赐之谥。皆议行。懿文太子时已尊为孝康皇帝,清请与兴、献并祀别庙,奉孝宗为不祧之宗。不见听。北都之陷,镇远侯顾肇迹等十五人为贼所杀,勋臣朱国弼等请如殉难赠荫、庙祭。清言:『肇迹等或禁或拷,半膏贼刃,非死难也。同时文臣邱瑜、方岳贡何尝不以拷禁死,而褒讥相半,祠祭犹悬;何独文武异施乃已』?明年二月,进大理寺卿,又请更思宗庙号、修「实录」及「惠宗实录」。并允之。四月,遣祭南岳。

  南都亡,归隐于家,以著述自娱,阅四十年乃卒。清在省,号为清正,然所争皆细事,无裨国计。议者亦以此惜之焉!

  徐鼒曰:昔阳城为谏议大夫,七年不言朝政;及罢陆贽、相裴延龄,则伏阁极谏。是时逆案翻覆,老成屏弃,其于安危存亡之故,较之贽、延龄之进退,盖十倍焉。清胡默无一言,而泄泄然不急之务哉?鄞县全祖望谓:『清所著「三垣笔记」,语最和平,宅心仁恕。当时多气节士,虽于清议有功,然亦多激成小人之祸。使皆得如清者,则党祸自消矣』!此盖有为言之,而未识清之本末也。清之祖礼部尚书思诚,始媚税监高寀复翰林原官;又以「纯忠体国,大业匡时」之语,疏颂魏忠贤,定入逆案。清尝辨其冤,部议逾月始允(考曰:本「圣安本纪」注)。然则逆案者,清之所心痛而不忍言者也。谅其心,固不必苛其言哉!

  甲子(初八日),献贼陷明涪州。

  贼徒健斗者十余万,负载者倍之;置横阵四十里,左步右骑,翼舟而上,犯涪州。陈士奇之在重庆也,命其将赵荣贵扼梁山陆道,守道刘鳞长与参将曾英守涪以扼江。贼至,荣贵望风遁。英战而败,退至五里望江关,贼追及,砍伤其颊。英手杀数人,跳而免,与鳞长走川南;贼遂陷涪州(考曰:「圣安本纪」云:『己巳陷涪州』。「绥寇纪略」、「蜀碧」则云六月八日)。

  明命潞王常淓居杭州。

  是时诸王播迁,命惠王居肇庆,德安王居广陵,崇王二子寓台、处二府。吉王殁于淮安舟中,命于安吉、孝丰卜葬。七月壬辰,又命惠、桂二王驻广西,鲁、潞、周、崇四王驻浙东。

  徐鼒曰:特书何?为杭州失守张本也。

  明起戍籍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

  谦益,常熟人,以万历庚戌(一六一○)一甲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天启元年(一六二一),主试浙江。阉党作「东林党人同志录」,列谦益名(考曰:「南略」载「点将录」云:『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天巧星浪子钱谦益、圣手书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郑鄤、霹雳火惠世扬、鼓上皁汪文言、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机军师顾大章、青面兽左光斗、金眼彪魏大中、旱地忽律游士任等共七十二人』。鼒按:某氏「遣愁集」所载与此小异。盖当时外间传钞,增减删改,不能无异。「遣愁集」云:『王绍徽为魏忠贤干儿,官至吏部尚书,进退一人必禀命于忠贤,时称王媳妇。尝造「点将录」倾害东林;忠贤阅其书叹曰:「王尚书妩媚如闺人,笔挟风霜乃尔!真吾家之珍也」。愈亲爱之。其称东林: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户部尚书李三才、总兵都头领天魁星呼保义大学士叶向高、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赵南星、掌管机密军师天机星智多星右谕德缪昌期、天闲星入云龙左都御史高攀龙、协同参赞军务头领地魁星神机军师礼部员外顾大章、掌管钱粮头领天富星扑天鵰礼部主事贺烺、地狗星金毛犬尚宝司少卿黄正宾、正先锋天杀星黑旋风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左右先锋地飞星八臂哪咤吏部郎中邹维琏、地走星飞天大圣浙江道御史房可壮、五虎将天勇星大刀手左副都御史杨琏、天勇星豹子头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天猛星霹雳火大理寺少卿惠世扬、天威星双鞭手浙江道御史袁化中、天立星双枪将太仆寺少卿周朝瑞。所列李应升、蒋允仪、解学龙、吴尔成、孙慎行、陈于廷、钱谦益、文震孟、方震孺、徐宪卿、郑三俊、毛士龙、夏嘉遇、周顺昌、何士晋、赵时用等皆南直人也』。一时更有「东林朋党录」、「东林同志录」、「天盐录」、「东林籍贯」诸种。又御史卢承钦疏,历举东林亦有副帅、前锋、敢死军人、土木魔神诸目;见「三朝野纪」:皆以为王绍徽撰。惟「南略」则云阮大铖撰);又作「点将录」云:『天巧星浪子钱谦益』。寻为御史陈以瑞所劾,罢归。

  崇祯元年(一六二八)起故官,不数月,擢詹事、礼部侍郎。会推阁臣,谦益虑礼部尚书温体仁、侍郎周延儒并推则名出己上,属门人给事中瞿式耜言于主推者,摈体仁、延儒以成基命及谦益等十一人列上。先是,谦益主试浙江时,所取士钱千秋首场文以俚语「一朝平步上青天」句,分置七义结尾;为给事中顾其仁举发。谦益先知,即具疏劾奸人金保元、徐时敏伪作关节撞骗,下刑部鞫讯;时敏、保元皆遣戍,千秋亦论遣,谦益夺俸。至是,体仁追论谦益贿卖关节,不当预选。崇祯帝乃御文华殿召对诸臣,辅臣钱龙锡颇右谦益;崇祯帝命礼部进千秋卷,阅竟,责谦益。谦益引罪,遂褫职下法司议;以谦益自发在前,不宜坐。体仁复言:『狱词出谦益手』。诏下九卿科道再勘,乃坐杖论赎,千秋荷校死。

  十年(一六三七)正月,常熟人陈履谦以争产事,浼谦益、式耜关说不得,嗾其党张汉儒讦二臣贪肆不法;体仁拟旨逮问;巡抚张国维、巡按路振飞交章白其冤。谦益尝为太监王安作碑文,为司礼曹化淳所知,狱急求救于化淳。履谦、汉儒侦知之,乃为『款曹和温』之词扬言之。款曹者,谓化淳出王安门,宜款之;和温者,谓与体仁有隙,宜和之。体仁密以闻,请并坐化淳罪。化淳惧,自请案治,得履谦奸状并体仁密谋。履谦、汉儒刑毙,狱乃解。

  谦益既削籍归,益放荡声色。吴中名妓柳如是者,年二十余矣,言于人曰:『吾非才如钱学士者不嫁』。谦益闻之曰:『天下有怜才如此女子者乎』?于茸城舟中与柳冠带合卺,备花烛仪,赋催妆诗八首;云间缙绅大哗,满船载瓦砾归,谦益怡然自得也。归筑绛云楼以处之,称为继室,号河东君。柳颇涉文史,常衣儒服,飘巾大袖,出与四方宾客谈论;故谦益又号为柳儒士(考曰:本沈虬「河东君记」)。方崇祯帝凶问至南都,谦益与柳冠插雉羽,戎服佩刀跨马入国门,如梨园所演明妃出塞状;观者大骇(考曰:本夏完淳「续幸存录」)。已而,诸臣议立君,谦益推戴潞王常淓,与马士英不合。王既立,谦益惧得罪,更疏颂士英功,士英乃引谦益为礼部尚书。谦益复力荐阮大铖,命柳奉觞上寿(考曰:高安朱芷汀题袁翼邃「怀堂集」王义士「柳枝词」后云:『才人末路肠偏热,倩女欢场酒最腥。搏得金冠珠一顶,佃夫座上醉初醒』。注:才人谓谦益、倩女谓柳、佃夫谓大铖。大铖据要津,谦益以妾柳氏出为奉酒,大铖赠珠冠一顶;谦益命柳谢,移庭近之。又王义士名澐,陈子龙弟子;子龙死,澐收葬之,故称义士);而大铖憾不释,妖僧大悲之狱,几不免焉。

  南都亡,谦益降于大清;越十年,死于家。其族人御史钱朝鼎,先以危事赂谦益求援;谦益死,乃诟逋于柳。柳尽出其赀,犹不已;乃投缳死焉(考曰:本沈虬「河东君记」、钱孺饴「钱氏家变录」。鼒按:「家变录」不言受朝鼎赂,讳之也。然所载虞山令瞿四达公揭云:『朝鼎居官狼藉,登白简,浼钱夫子挽救,得豁重罪。乃反诬以受赂,朝暮逼索』云云。又载严武伯致钱求赤书云:『仁兄此揭,不过为索逋而起』云云。脱非谦益受赂,亦安有此索逋之说哉)!

  徐鼒曰:谦益负文章重望,羽翼东林,主持坛坫;百年后,文人犹艳称之。论者徒诮其不死国难,而余事无述焉。而不知其名辱身危者,非一日之积矣。献台之媚,瓦砾盈舟;同乘之羞,招摇过市。身死未寒,破巢毁卵。夫岂无罪而获斯报于宗族乡党也!纯庙之谕曰:『谦益一有才无行之人』。真万世斧钺之公哉!

  丙寅(初十日),明吏部尚书张慎言致仕。

  慎言连疏求去,且云:『臣按河南,以劾布政冯明盛倡逃,为其子冯铨所中伤,遣戍肃州。嗣先帝擢刑部侍郎,谳狱不当,闲住十余年。今待罪铨曹二十日,又为孔昭所指,止有一去而已。伪官至阳城,臣子履旋投崖死。国难家变,恸无生理,臣当与缁、黄为伍矣』!既得请,斋银币、给应得诰命恩荫;慎言力辞。其表云:『先帝山陵未卜,而臣之祖父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之子孙妄叨恩荫。况风尘不定,逐虎驱狼;回首长安诸陵,松楸麦稷:诸臣何以为心,而侈巧口言功乎』?慎言流寓宁国,孤孙间关来侍。慎言曰:『祖孙相聚足矣』!国后,郁郁疽发背,戒勿药卒。

  徐鼒曰:是时工部尚书程注亦致仕矣,兹独书之何?嘉之、亦惜之也。何嘉乎尔?嘉其洁身也;何惜乎尔?惜其去国也。

  明礼部请册立皇后,不许。

  诏以列圣先帝之仇未报,不许。

  徐鼒曰:曰不许何?「春秋」之法:贼不讨,不书即位;特书以嘉之。

  明以游击吴志葵为总兵,镇守吴淞。

  先是,江北诸镇兵不戢,眈眈思渡;志葵以游击随抚臣郑瑄镇京口,悉心守御,江上以安。故有是命。

  明刘泽清疏讦吏部左侍郎吕大器;又疏荐张捷等。

  泽清疏攻大器,谓其前巡抚甘肃时,杀总兵柴时华为挟私忿;官吏部时,起王重掌选司为受贿,比周镳、雷演祚为心怀异图。又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及在逃督抚之王永吉、郭景昌。时士英欲起张捷,而大铖素恨演祚,故嗾泽清为之(考曰:鼒按:「福王纪略」载泽清此疏于十三日己巳,「南略」载此疏于十八日甲戌。而「明史」、「南疆绎史」「吕大器传」云:『泽清疏劾大器,遂乞休去』。诸书俱云十七日癸酉,吕大器致仕。则泽清此疏在癸酉前明矣。当从「福王纪略」为正)。

  徐鼒曰:特书何?罪泽清之罔上无等也。闻之顾炎武曰:『武弁而操大臣之短长、阃外而预庙堂之黜陟,上下易位、冠履倒置,至此极矣』!

  明命太监王肇基督催闽、浙金花银。

  肇基,即王坤也。崇祯时尝肆恶淮、扬,户科罗万象具疏论之。高弘图以方争阮大铖,不便执奏;请身往督催,因过肇基言之。肇基悟,上疏辞止。

  明太监谷国珍自增敕书字于御前。

  国珍,凤阳守陵太监也;请敕书。内阁撰文进呈,国珍于御前自增「照总督行事」五字。寻奏请:监司、总兵以下行属礼。

  徐鼒曰:事可骇矣!然当日巨珰之横,类此可骇者多矣。君莫之问、臣莫之争。多则莫之骇矣!莫之骇则何以书?骇其莫之骇也。

  癸酉(十七日),明大理丞詹兆恒进「钦定逆案」;马士英亦于是日进「三朝要典」。

  兆恒字月如,江西永丰人;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由知县征授南京御史,屡陈时事。南都立,疏言:『目前大计,兵饷为急。今北漕已渐入南,而停泊江、淮者尚众,运弁、旗甲折干盗卖。宜申敕计臣:在淮者令督臣路振飞督之、在京口者令漕臣白抱一督之,星夜衔尾入南,立运登庾,无露泊江干以资盗粮』。从之。未几,擢大理寺丞。

  阮大铖之冠带入见也,兆恒疏言:『自崔、魏煽祸,毒危宗社。幸先帝入继大统,芟除内难;虑奸人凶党窥伺生心,于是钦定逆案,颁行天下。以首恶正两观之诛,党从列「春秋」之案,凛如也。然御极十有七年,此辈日夜合谋,思然溺灰;幸先帝神明内断,坚持不移。夫党人巧为蒙蔽,妄谓怜才;贼乱之才,适足以败国。陛下跸驻龙江,痛心先帝,与诸臣抱头痛哭,百姓莫不洒血搥胸,愿思一报。近闻燕、齐之间,士绅皆白衣冠,郁先帝而呼天;驱杀伪官,各守关隘。此诚先帝德泽在人,有以激发其忠义耳!今梓宫夜雨,一坏未干;太子诸王,六尺安在?国仇未报,悲痛常在圣心;而忽召见大铖,还以冠带,使屡年钦案遽同粪土。岂不上伤在天之灵,下短忠义之气哉?陛下试取书观之,应亦悔左右之误国矣』(考曰:诸书载此疏,详略互异。今据「南略」及「詹大理传」订补)!疏入,命取「逆案」进览。兆恒即呈进。而士英亦于是日进「三朝要典」,大铖卒起用。「蝗蝻录」之作也,兆恒与焉。九月,以大理寺少卿奉命祭告;事竣,遂引疾归里。

  徐鼒曰:并书之何?罪士英之无君也。自来小人欺君罔上,不过上下手于贤奸疑似之间;其昭然册书者,虽巨奸大憝亦不敢置喙也。逆案定于思宗、「要典」成于逆阉,此天下臣民所共昭者。士英即欲背清议,亦胡为抗王章哉?传曰:『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也』。

  明吏部署部事左侍郎吕大器罢。

  大器字俨若,四川遂宁人;崇祯戊辰进士,历官南京兵部右侍郎兼礼部事。北都陷,南中议立君,大器主钱谦益、雷演祚言立潞王常淓。议未定,而马士英及诸将拥福王至。王既立,迁大器吏部左侍郎。

  张慎言之起王重也,李沾迁怒于大器,上「勋臣愤激有因疏」云:『当马士英手札迎立皇上,黎明集议,大器绾礼、兵二部,纡回不前;刘孔昭怒形于色。臣等面折大器,因得俯首就列。清晨迎驾,大器又欲停留;文臣启事屡登、武臣封爵未定,所以有殿上之争也』。王曰:『朕遭时不造,痛深君父,何心大宝!当日效忠定策诸臣,朕已盐知,余不必深求』。大器遂乞罢;不许。既士英与孔昭比,欲尽起逆案诸人;大器知必不为时所容,乃倡言以攻士英。疏曰:『近年温、周擅权,老成凋谢;奸庸偾事,中原陆沉。皇上中兴一时,云蒸蔚起;不意马士英浊乱纪纲,颠倒邪正。士英非以贿败遣戍,借名知兵而为凤督者哉?重兵入朝,腼颜政府。南国从来蔼蔼,一经唆拨,而殿陛喑哑叱咤者,藐至尊为赘旒矣!逆案一书,先帝手定;而士英悍然不顾,目无先帝,何论陛下!且士英有何劳绩?倏而尚书、宫保,倏而金吾世荫。其子以铜臭列衔都督,女弟之夫未履行阵冒授总戎。若越其杰、田仰、杨文骢等皆先朝罪人,尽登瞴仕。名器僭越,莫此为甚。总之,吴甡、郑三俊,臣不谓无一事之失;而端方亮直,终为海内正人之归。士英、大铖,臣不谓无一技之长;而奸回邪慝,终为宗社无穷之祸』(考曰:「明史」、「南疆绎史」「本传」、「南略」、「圣安本纪」载此疏详略互异,今参订)。疏入,王勖以和衷体国。会刘泽清又劾其心怀异图,遂致仕去。大器庐有后祸,以手书监国告庙文送内阁,明无他意。而士英憾未释,嗾李沾复劾之;遂削籍逮治。以蜀地尽失,无可踪迹而止。

  徐鼒曰:大器盖机权干略,有用之才也;使尽所展布,未必无救于时。乃以定策二心为群邪所齮龁,狼狈去国,为可憾也。夫士英、泽清诸人无足责,吾独惜夫大器者,挟趋避之术以事君,而不克为纯臣也。

  明兵科给事中陈子龙疏请募练水师。

  子龙时以原官召,疏言:『寇破恒、代,渐逼京师。臣妄意联络海舟,可资应援,因与长乐知县夏允彝、中书舍人宋征璧等捐赀召募。神京沦陷,先帝升遐,饮血崩心,呼号无地。伏思君父之仇不可不报、中原之地不可不复,然必保固江、淮,以为中兴之根本。守江之策,莫急水师;海舟之议,更不可容缓。幸松江知府陈亨志切同袍、气雄击楫,多方措置,以求成旅。适史可法、万元吉手书,以江上守御方殷,望此一军共为犄角;不妨动支正供,以俟销算。臣等推职方司主事何刚忠勇性成、清介绝俗,专司募练;而佐以山阴知县钱世贵、举人徐孚远、李素、廪生张密,已买沙船二十五只,募材官水卒一千余名。其制造器甲、修船练药,则中书舍人董庭、都司李时举、生员唐侯等分理。一月之内,可以就绪。夫千人在长江,如双凫乘雁,不足为重轻。然使江南诸郡各为门户之计,则万人亦不难致。臣等亦聊尽精卫之心,倡怒蛙之气而已(考曰:「大事记」云:『子龙六月十八日疏』)。疏入,从之。又疏言:『自古中兴之主,如少康、周宣,皆躬亲武事。汉之光武、唐之肃宗,莫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复旧物。从未有身居法宫,履安处顺而可以戡定祸乱者。臣瞻拜孝陵,依依北望,不知十二陵尚能无恙否?先帝、先后之梓宫何在?兴言及此,陛下当尝胆卧薪,宵衣旰食;群工庶尹亦宜砥砺锋锷,奋发意志,以报仇雪耻是务。窃闻山东、河北义旗云集,咸拭目以望南师;朝廷晏然置之度外,何以收三齐抗手之雄,慰燕、赵悲歌之士乎?臣恐天下豪杰,知朝廷不足恃,不折而归贼,则群然有自王之心矣!伏望陛下,速幸京营大阅,复弭节江浒,大集舟师,分命武臣至芜湖、京口以视险要,固根本;下诏亲征,六师并发。令一军由归、亳以入汝、雒、次潼关;一军由襄、邓以攻武关,出广、汉。巴蜀之甲、燕晋之师则用之为奇兵,为声援。逆贼授首,可计日待矣』!又言:『臣入国门再旬矣!人情泄沓,无异升平;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内:臣不知其所终矣!其始皆起于姑息一、二武臣,以至凡百政令,皆因循遵养,臣甚为之寒心也』。又疏陈备边三害,请收复襄阳:皆当时至计而莫之能用也。

  太仆少卿马绍愉之奉使也,陛见,言及陈新甲主款事;王曰:『如此,新甲当恤』。群下愕然相顾。少詹事陈盟曰:『可因命予恤,且追罪尝劾新甲者』。时廷臣惩刘孔昭殿上相争事,无敢言者。子龙与同官李清交章力谏,乃获已焉。

  丙子(二十日),明马士英免。寻复令视事。

  黄澍者,以御史巡按湖广,监左良玉军。偕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入朝,求召对;面纠马士英奸贪不法,泪与语俱。王大感动,顾高弘图曰:『黄澍言殊有理,卿识之』!命进御座前。澍益数其罪,以笏击士英背曰:『愿与奸臣同死』!士英号呼曰:『陛下视之』!王摇首不言;良久曰:『卿等且出』!澍退,复疏曰:『士英有十可斩之罪:凤陵一坏土,国家发祥之地;士英巧卸重担,居然本兵贻皇上以轻弃祖宗之名,是谓不忠。国难初定,人办必死之志为先帝复仇;士英居肥拥厚,有何劳苦?明圣之前,动云劳苦多年,是谓骄蹇。奉命讨献,而足未出蕲、黄一步;奉命讨闯,而足未出寿春一步。耽延岁月,以致贼势猖狂,是谓误封疆。献贼伪兵部尚书周文江引贼破楚、教贼下江南,及左镇恢复蕲、黄之后,周文江之金朝以入而参将之荐夕以下,是谓通贼。黄鼎私铸闯贼银印,托言夺自贼手;士英蒙厚赏,黄鼎等俱加副将。今麻城士民有「假印不去,真官不来」之谣,是谓欺君。皇上中兴,人归天与,士英施然以为非我莫能为,其目中无朝廷久矣!金陵之人有「若要天下平,除非杀了马士英」之谣,是谓失众亡等。生平污贪,清议不齿,幸以手足圆滑,偶脱名于「逆案」,一朝得志,遂荐同心逆党阮大铖。大铖居朝为逆贼、居家为匪类,三尺之童见其过市,必唾骂之。士英蔑侮前朝,矫诬先帝;迹其所为,恨不起逆党于地下而与之同谋,是谓造叛。减克兵粮,家肥兵瘦;平素不能行恩,临事岂能用武?一旦有急,挟君父而要之。皇上破格殊恩,士英动云「是我面奏」;善则归君,其义谓何?是谓招摇骗诈。宸居寥落,长江浩浩,士英不闻严御警跸、紧防江流;而马匹兵械札营私居,以防不测,何其愚!以保金帛,何其智!以守园陵,何其怯!以壮甲第,何其横!是谓不道。上得罪于二祖列宗,下得罪于兆民百姓,举国欲杀,犬彘弃余;以奸邪济跋扈之私,以要君为卖国之渐。凡此,十可斩也。士英有此十大罪,皇上即念其新功,待以不死,当削去职衔,责之速赴原任,广联声援;庶可以慰祖宗在天之灵,谢亿兆人之口。而奸狡日深,巧言狂逞,此岂一日可容于尧、舜之世哉』!

  方澍之纠士英于朝也,何志孔佐澍,言士英罔上行私事。秉笔太监韩赞周叱之曰:『御史言事,是其职掌;内臣操议,殊伤国体』!即执之。王私谕赞周曰:『马士英所为如此,宜行退避』。士英遂引疾,尽移直房器具以出。侑以金器,分馈旧奄田成、张执中。二奄向上泣曰:『皇上非马公不得立。若逐马公,天下将议皇上背恩矣!且马公在阁,诸事不可烦圣虑;马公一去,谁复有念皇上者』!王默然。田成即传谕士英入直办事。随有旨:『何志孔本当重处,辅臣急为求宽,具见雅量,姑饶他』。民为之谣曰:『要纵奸,须种田;欲装哑,莫问马』。时澍连上十疏,王不得已,屡谕其赴楚,乃去(考曰:「南略」云:『时澍连上十疏。七月初二日丁亥,着黄澍星回地方,料理恢复承、襄』)。

  徐鼒曰:既复令视事矣,犹曰免何?见小人之易进难退而比周为可惧也。臣能触邪,不畏强御;君能从谏,不俟终朝。意者天亦悔祸之延,而牖王心邪!乃鬼蜮技工,狼狈势倚;优施夜泣,张让叩头。遂使回嗔捷于转圜,反汗轻如儿戏,良可惧哉!不曰黄澍劾马士英何?不与澍以能劾也。曷为不与其能劾?澍之劾士英者,挟左良玉以自重也;不然,疏斩桧头、笏击泚面,庶几烈丈夫哉!

  丁丑(二十一日),献贼陷明重庆府;瑞王常浩、巡抚陈士奇等死之。

  重庆下流四十里曰铜锣峡,江路所必经;士奇宿重兵以守。献忠既入涪州,分舟师溯流犯峡,而己则登山疾驰百五十里,破江津县。掠其船顺流下,不三日而夺佛图关;铜锣峡反出其下,兵惊扰不能支,遂溃。贼傅城下,士奇等日夜登陴,以火罐、滚炮击贼,死无算;贼裸妇人向城而骂。城三面临江,皆石壁;西南有砖城数十丈,贼发民墓凶具,负以穴城。是夜阴云四合,贼藏火药于城角。晨起,箭炮齐发,砖石皆飞,城遂陷。

  瑞王常浩,神宗第五子;自汉中避贼来,关南道,陈纁与之俱,陇西士大夫多从之。至是,同遇害。王好佛,不近女色,丞监以下皆化之。吴民有解瑞府粮者,无行费,必厚给使归。其死也,众见王乘白气冉冉而没,人谓之兵解云。

  士奇字平人,漳浦人也;文学士,而廷臣以知兵荐。遂以督学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军政废弛,朝议命川北道龙文光代之。既谢事,而夔州告陷;或劝之去,士奇不可。城陷被执,骂贼死。同时死者,知府王行俭,字质行,宜兴人;巴县知县王锡,字古由,新建人。同骂贼死,而锡尤烈。锡尝先后败贼于垫江、铜锣峡;贼刲其左臂缚树上,射杀之,脔而烙焉。指挥顾景闻城陷,入瑞王府,以己马乘王,鞭之走;遇贼呼曰:『宁杀我,毋犯帝子』!王被戕,景亦死之。贼集重庆军士三万七千人,殊其臂而纵之。是日,雷电昼晦,暴风飘瓦,木尽拔,操刀者自相斫。献忠惊且仆,既怒而诟曰:『我杀人何与天事』!架大炮向天击之。俄晴霁,遂肆僇。瑞王之就执也,雷方震;献忠曰:『若再雷者,释之』。已而竟不免。献忠驻重庆十二日,拔营去。过故总兵邓玘墓,下马长揖曰:『好汉子!使此人在,吾安能至此』!

  明合州诸生董克治起兵拒献贼;不克,死之。

  贼分兵掠合州,克治倾家赀募勇壮,与战于长安坪,不胜;退据硐中。贼诱以爵位,不动;相守月余,贼凿山梯硐火熏之。凡三千人感克治风义,至死无二心者;时比之田横云。

  明永川县义民蒋世铉起兵拒献贼;不克,死之。

  贼犯永川,世铉集义勇二百人撄城固守;战于东门,被执。劝之降,瞠目大呼曰:『速杀!我不降也』。贼寸磔之。贼又欲授举人梁士骐官;士骐怒骂,被杀。

  明赠死难沐阳知县刘士燝山东佥事。

  戊寅(二十二日),明封福府千户常应俊为襄卫伯。

  应俊本革工;王之出亡也,应俊负之行雪中数十里,脱于难,故有是命。同命者,青浦知县陈爊为中书舍人,大学士王铎弟镛、子无党世袭锦衣指挥使,俱随扈有功者也。

  己卯(二十三日),明赵之龙请改思宗庙号,不许。

  之龙纠高弘图议庙号之失,谓「思」为下谥。之龙不识字,李沾嗾之也。弘图疏辨,诏仍旧。

  明以徐石麒为吏部尚书。

  石麒字宝摩,嘉兴人;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历官刑部尚书。最后以熊、姜之狱忤旨,落职。李明睿之倡议南迁也,廷臣不能决;石麒闻而叹曰:『胶柱死守,亦非臣子爱君父之道也。苟翠华南幸,各镇抚之兵腾勇奋发以谋恢复,亦不为无策。倘观望狐疑至求迁不得,尚忍言哉』!为文檄同志起义兵,北首赴难,而烈帝凶问至矣。南都立,以右都御史起诸家;未至,改吏部尚书。再疏辞,举郑三俊自代;不许。乃入朝,陈省庶官、慎破格、行久任、重名器、严起废、明保举、交堂廉七事;皆褒纳之。

  徐鼒曰:同日为工部尚书者有何应瑞,何以不书?无所表见也。「南略」载「补遗」云:『南都之变,以死闻者,有尚书何瑞征』。夫瑞征从贼,六等罪中人也,无由为尚书。盖应瑞之讹耳!附志之。

  明诏兵将调集,听本处抚臣节制。

  督抚部将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领马兵千人驻防京口,而浙江入卫都司黄之奎亦部水陆兵三、四千戍其地。马兵以贱值攫小儿瓜,伤儿额;浙兵不平,缚马兵投之江。马兵大恨,驰马来斗;浙营守备李大开呵之,不下。大开抽矢射数人,马兵遂大哄,射杀大开,恣焚掠,死者四百人;哗而曰:『四镇以杀抢封伯,吾何惮不为哉』!巡抚祁彪佳驰往定之。事闻,王以四将驰千余兵,纪律不彰,仇杀骇听!令赴史可法军前核治。嗣后兵将调集,听本处抚臣节制;着为令。

  臣鼒曰:特书何?戢兵安民之法,无善于此也。咸丰癸丑(一八五三)仲春,粤贼陷金陵,连陷镇江、扬州;上命大臣琦善、向荣分督江南、北军;时黑龙江兵之驻浦口者肆淫掠,江浦县令曾勉礼不敢问。适夷船入江,向帅檄鼒与六合县令温绍原往定夷酋约,浦口民遮道号呼。鼒以情闻于琦帅,帅札浦江、六合县令:『无论何项兵丁,有奸--女、抢掠钱财者,准地方官捆拏究办』。迄今两载,兵民相安。夫兵与民素非亲知,忽焉逼处,无相爱之谊而多相畏之疑。故语言睚眦之间,往往嚚然不可制。小则马兵之哄镇、大则高兵之寇扬,谓非处置之无法以致此也?重官之权以摄将、袪民之疑以安兵,使主客无猜而兵民相卫,盖亦因时之制哉。

  明以巡按御史王燮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

  燮奏皇太子、定王、永王俱遇害,故擢是职。然路振飞既去位,燮又以升行。

  刘泽清自是营窟淮安城中,田仰不能制,淮事不可为矣。

  癸未(二十七日),我大清兵克德州,明前大学士谢升、御史赵继鼎、卢世■〈氵寉〉迎降。

  时我摄政王命固山额真巴哈纳、石廷柱以兵下山东州郡,升等奉权济王帅■〈金炊〉迎降;诏帅■〈金炊〉以知州用,继鼎、世■〈氵寉〉授御史,升以大学士原衔管吏部尚书(考曰:本「贰臣传」)。先是,德州贡生马元騄、诸生谢陛之杀伪官起义也,南中讹传谢陛为谢升,加升上柱国、世■〈氵寉〉工部侍郎,与吴三桂同赐敕书。及升之降也,其表文即冒德州功焉(考曰:按表文帅■〈金炊〉已降。而「南略」则云:『济王走死』。又「东华录」云:『王鳌永启报赍送故明德王朱由乐降表』)。

  明以邱磊为山东总兵官。

  明赠死事吏部员外郎程良筹光禄寺少卿、举人刘申锡知州、生员杨之金教授。

  贼将白旺之陷蕲、黄也,伪令田助公守孝感,良筹以白云寨义兵逐之。助公遁至德安请兵,与良筹战。良筹督兵过他寨,寨破被擒;旺强之降,不屈。会左良玉遣惠登相攻德安,旺以左兵之来,乃良筹召之也,杀之城上。申锡家饶于赀,养死士百余人,倡义于应山、孝感、云梦间。后为旺所杀,百人皆战死(考曰:本「绥寇纪略」「补遗」)。

  明命总兵黄斌卿防御京口。

  明安庐巡抚张亮请解职,讨贼自效。

  亮,四川人,崇祯某科举人。历官榆林兵备参议,有能声,荐改安庐兵备。以讨贼功,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南都立,亮疏言:『南北只隔一河,贼若从山东来,则淮、徐据黄河之险,我能守之;若从河南来,则无险可守。今茫无稽察,致垄断者饱载而贩于贼巢;滨河者所司何事而疏玩若此哉?乞饬严加盘诘,贩卖者治以通贼之罪』。亮又疏言:『贼势可图,请解职视贼所向,督兵进讨』!而马士英意殊不在贼,诏亮还任。明年四月,左梦庚陷安庆,被执;挟与俱北,乘间赴水死。

  臣鼒曰:杨逆踞金陵,官军逼之两年而贼不困者,接济未断也。小民迫于饥寒,趋利如骛,贼又倍其利以诱之。纵之则不知止,治之则不胜诛。读张亮疏,为慨然矣!

卷第七

  秋七月丙戌朔,明祀高皇帝以下于奉先殿,以崇祯帝后祔祭。

  明吏科给事中章正宸疏陈时事。

  正宸字羽侯,号格庵,会稽人。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选庶吉士。温体仁招之,不往;改礼科给事中。遇事敢言,忤座主首辅周延儒,编管均州(事详「纪传」)。甲申(一六四四)三月,太常吴麟征迁掌科,荐以自代。命甫下而京师陷,偕刘宗周号哭,荷戈趣浙抚黄鸣骏发丧出师;鸣骏谢之。乃召募义旅,将发动而福王立,召复故官。疏言:『今日江左形势,视晋、宋为更难。当事者泄泄偷息,处堂自娱。两月以来,闻文吏锡鞶矣,不闻献馘;武臣私斗矣,不闻公战;老成引遁矣,不闻敌忾;诸生卷堂矣,不闻请缨。如此而曰兴朝气象,臣虽愚知其未也。今惟有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必不坚。比者河北、山左忠义响应,结营寨、杀伪官,为朝廷效死力;不及今电掣星驰、倡义申讨,是靡天下之气而坐失事机也。宜急檄四镇渡河,联络河北、山东诸路,齐心协力,互为声援;使两京路通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据武关,以攻陇右,恐贼不难旦夕殄也。陛下宜缟素誓师,驻跸淮上。声灵所及,人切同仇;虎豹貔貅,勇愤百倍。今部、院、寺、司各署不称「行在」而工作烦兴,议者已占陛下志图偏安;天下事变皆生意外,将何以待之?宜严敕诸大臣速简尔车徒,某旧额、某新增,水几何、陆几何;速备尔刍糗,几何本、几何折,主几费、客几费;选尔将帅,某堪监纛、某堪分阃;审尔形势,某地建镇、某地设堡,某处埋伏、某处出奇。修尔干戈、缮尔城堑,进寸则寸、进尺则尺,阨险处要,大势已得。天下大矣,不患无人;臣未见张、岳、韩、刘之杰不应运而出也』(考曰:「南略」载此为七月初二日丁亥疏)。又疏陈铨政:『一,名器宜慎:辇金钻营,宁免瓜李之诮?一,职掌宜专:用人归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荐举者、有径行奏讨者,冢臣所执几何!一,封疆宜肃:不斩误国之臣,不激报国之气。一,废官宜饬:爵重则人乃劝、法守则士知恩,累累起废,不自静听,岂不闻律有「罢吏不入国门」之禁』?(考曰:此疏见「圣安本纪」「附录」)。

  既而马士英谋以中旨起阮大铖,先内传张有誉为户部尚书。正宸封还诏书,以有誉虽贤,而传升之弊必不可启。旋安远侯柳祚昌受士英旨,荐大铖;正宸又力争,且曰『朝廷如此举动,邸报流传,见臣姓名尚挂仕版,必相顾骇愕;谓负掖垣职掌,万死何辞?乞放臣归里』。

  正宸清严方正,为清流所倚赖。同官沈允培常言:『章君不特怒时可畏,即笑时亦可畏也』。士英辈忌之甚,转为大理寺丞,实夺其言路也。已见国事日非,乞假归。

  徐鼒曰:蕺山先生之开讲也,格庵首从之。顾生平不甚讲学,曰:『力行不在口说也』。味格庵之言,而当日之聚徒开讲,争门户、事标榜,盖其所不屑为矣。正以律身、忠以事上,不为利疚、不为威怵;古之遗直,此其选欤?

  明建宁知县蒋芬自请勤王(考曰:「甲乙史」载此为初二日丁亥事)。

  芬捐赀造火器,募勇士朱千斤、刘铁背等,三请勤王。其词曰:『幸而迅扫狂氛,社稷之福;否则断脰决腹,以明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亦无负三十年读书之心』。闻者壮之。巡按陆清源以闻。时广西巡抚方震孺、松江知府陈亨、给事中利瓦伊樾与兄佥都御史李光泰先后措饷,募兵入卫,而廷臣泄泄不以为意。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何嘉乎尔?当日之勋戚世臣、封疆大吏,厝火不戒,处堂自嬉;芬以小臣而伏阙请缨,功虽无成,志则可嘉矣!故书之以愧当日诸臣也。

  戊子(初三日),明追上福恭王及妃姚氏、神宗妃郑氏尊号。

  恭王为贞纯肃哲圣敬仁懿恭皇帝,妃姚氏为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皇太后;神庙郑贵妃为孝宁温穆庄惠慈懿宪天裕圣太皇太后。

  明遥尊母妃邹氏为太后,追号故妃黄氏、李氏为后。

  邹氏本京师人,为福恭王次妃,王之生母也。王走卫辉与母相失,即位后遣迎未至,遥尊为恪贞仁寿皇太后。王元妃黄氏、继妃李氏皆早逝,追谥黄妃曰孝哲懿庄温贞仁靖皇后、李妃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皇后。明年三月,童妃狱后,更上黄妃谥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哲皇后,封妃戚黄九鼎为雒中伯。

  明追上懿文太子、建文帝、景泰帝谥号。

  追复懿文皇太子庙谥曰兴宗孝康皇帝,妃常氏曰孝康皇后。追上建文帝谥曰嗣天章道诚懿渊恭觐文扬武克纯笃孝让皇帝,庙号惠宗;后马氏曰孝愍温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追尊恭仁康定景皇帝谥曰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降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庙号代宗;贞惠安和景皇后汪氏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

  徐鼒曰:按庙谥旧典,代宗即世宗;明有世宗矣,而景帝号曰代宗,不重出乎?顾炎武曰:『当南京新立,邦典繁多,礼部尚书顾锡畴素不考古,一切谥号听其门人谢复元撰定。以不学之宗伯、任委巷之小夫,谥册一颁天下,用为讥笑』。阎若璩尝私质之遗臣李清,答语与炎武说同。附志之,告议礼者焉。

  庚寅(初五日),明以左懋第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理河北、联络关东军务,奉使于我大清。

  高宏图奏北使事宜:一,于天寿山特立园陵,改葬梓宫;一,割山海关外地。一,岁币以十万为率;一,国书宜如古可汗之称;一,使礼宜遵「会典」,不应屈膝以致辱命。时议遣使而难其人,懋第以母丧请终制,不许;因请使北。诏加是职,与左都督陈洪范、太仆寺少卿兼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偕往。

  绍愉,崇祯时与陈新甲通款事于我朝,为懋第劾罢者也。懋第疏言:『臣此行致祭先帝后梓宫,访求东宫、二王纵迹,谊不敢辞。但经理、通和,两事也。如欲用臣经理,则乞命洪范、绍愉出使,而假臣一旅,偕山东抚臣收拾山东以待。如用臣与洪范北行,则去臣经理、联络之衔,而罢绍愉勿遣』。皆不许。临行又言:『臣此行生死未知,敢愿以辞阙之身效一言:臣所望者恢复,而近日朝政似少恢复之气。望陛下时时以先帝之仇、北都之耻为念,瞻高皇之弓剑,则念成祖列宗之陵寝见有离黍之伤;抚江左之遗民,则念河北、山东之版图不免陆沉之祸。更望严谕诸臣整顿士马,勿以臣北行为和议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必能渡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而守,始能画江而安』。又言:『先帝殉难臣少,由谏诤臣少也。远如幽、燕之地,勿以在远而忘;近如汲真之流,勿以逆耳而弃』。众韪其言。赍金千两、银十万两、币数万端,吏卒三千人护行。

  时史可法驻泗州,与懋第相见;谓曰:『经理具文耳、通和诏旨也,公宜疾行无留』。以故所至山东豪杰稽首愿效驱策者,皆不敢用,慰遣而已。八月渡河,次沧州。闻吴三桂已改封平西王,乃遣使以策命先授三桂,喻来意;三桂不发书,缄册上摄政王,王怒。十月至张家湾,令以百人入,授四夷馆;洪范无言,懋第曰:『是以属国见待也』!争之再四,乃改鸿胪寺,且遣官骑迎之;建旄乘车,肃队而入。懋第斩缞大绖,迎者讶曰:『吉礼也,而凶服将之,可乎』?懋第曰:『国丧也,并有母丧;国丧臣所同,母丧所独也』。迎者不能诘。十四日戊辰,我内院大学士刚林至,戎服佩刀坐堂上,责朝见;懋第欲以客礼,反复折辨,声色俱厉。索国书,不答,以所赍金币及陵工之犒先之。时我朝初定中原,中朝故事犹未深晰;所往复辨论者,皆诸降臣之指;而懋第慷慨不挠;刚林叹曰:『此中国奇男子也』。厚为客礼待之。懋第既不得谒陵,乃陈太牢于寺厅,率将士丧服三日哭;摄政王闻而益重之。

  臣鼒曰:乌程温睿临曰:『江南虽立,败亡之余耳;而我朝应天顺人,将相之豫和、士马之强盛、甲兵之坚利,骎骎乎有席卷囊括之势。为江南计者,重兵固守河、淮,而遣知辨之士卑词纳款,愿为我朝输岁币,画大河为界;降臣家属之在城者,厚予赈抚以系其心,毋令进说内戕,犹恐未必听从也。而乃晏然自大,执承平故事,而又佐以阴奸悖逆之陈洪范,是知不屈膝之为不辱命,而不知启衅之为败国也』。臣鼒以为其说殊不然。是时闯、献尚稽天诛,燕、齐多梗王化;使江南得贤令主,用贤去奸、和辑将士,则淮上四镇不皆棘门、霸上之军,江左义兵贤于新野、下江之众,君卧寝室之薪臣、鼓中流之楫,纵无望燕、云之大业,亦可支琅琊之偏安。计不出此,而欲卑词纳款以缓王师:则鼎臣奉使,何解卧榻之言?钱俶称臣,已入汴、梁之邸。徒蹈瀛国人奴之辱,无救崖门覆舟之亡。至谓抚恤降臣,以冀其不进说内戕,则吴三桂之册封、洪文襄之坛祭,曷尝动其廉颇用赵之心,而为不狃全鲁之计哉?谬说徒滋,无足论已。

  明命总兵金声桓驻防扬州。

  声桓字虎臣,辽东人。初为总兵黄龙裨将,与王师战于旅顺;龙败死,声桓家口被俘,脱身走入关,投左良玉军。积功,至都督同知总兵官。是年春,路振飞调将防河;声桓团练两淮间,得众数万。史可法请之从征,已命驻防扬州。

  明定守护凤陵兵。

  定戍兵五千人。

  明以六等定从逆诸臣罪。

  是时,成国勋卫宋元臣自言杂担夫出京,御史汪承诏自言拒伪政府点用,侍郎吴履中、巡抚郭景昌亦纷纷自理,行宫前章奏杂投。詹事项煜于王之即位也,混入朝班。于是通政司刘士桢请严封驳参治之令,令北归诸臣静听朝廷处分,不得纷然奏辨。会举朝以逆案攻阮大铖,大铖愤甚;见从逆诸臣有附会清流者,倡言曰:『彼攻逆案,吾作「顺案」与之对』(以李自成伪国号曰「顺」也)。士英因上疏曰:『缙绅之贪横无耻,至先帝末年而已极;结党行私,招权纳贿,以致国事败坏,祸及宗社。闯贼入都之日,死忠者寥寥,降贼者强半。侍从之班、清华之选素号正人君子之流,如科臣光时亨力阻南迁之议而身先迎贼,龚鼎孳降贼后每语人以小妾不肯为辞;其它逆臣不可枚举。台省不纠弹、司寇不行法,臣窃疑焉!更有大逆之尤者,如庶吉士周锺劝进未已,复上书劝贼早定江南;寄书其子称贼为新主,盛夸其英武仁明及恩遇之隆以摇惑东南亲友。昨臣病中,东镇刘泽清来见,诵其劝进表云:「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又闻其过先帝梓宫之前,扬扬得意,竟不下马。臣闻之不胜发指。其伯父周应秋、周维持皆魏忠贤门下走狗,锺又为闯贼之臣;枭獍萃于一门,逆恶种于前世。臣按律,谋危社稷谓之谋反。不逆不道,宜加赤族之诛,以为臣民之戒。今其胞兄周铨尚厕衣冠之列、堂弟周镳俨然寅清之署,均当连坐,以清逆党。其余从贼诸臣,分别定罪。庶国法伸而人心儆,于新政不无小补矣』!于是三法司仿唐制,以六等定罪。其大逆凌迟处死者五条:凡从贼攻陷京师及为贼毁宗社、易门榜者;凡倡率劝进及为贼草伪诏者;凡部院詹事、翰林三品以上大臣从贼受伪命而亲信用事者;凡文武封疆大吏如督抚、总兵降贼者;凡京堂、科道部属等官为贼画策规取地方者。以上如本犯不归、归而又逃,悉收系其妻子、籍没其家产。其斩决不待时者三条:凡四品京堂及翰詹、科道受贼伪命居要地比原职加崇者;凡方面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降贼者;凡文武封疆大吏闻变先逃者。其绞者六条:凡献玉帛、献子女以媚贼求免者;凡内外衙门官仅受伪命者;凡在巡方及布按三司、分巡、分守、知府等官遇变而逃者;凡被贼拷掠不能自决仍受伪命者;凡受伪命而为贼疏远者;凡各衙门奉差如管屯、管河、榷关、督饷等官虽无封疆之守而弃职潜逃者。其流者二条:凡内阁重臣及部院等三品以上、詹事翰林五品以上,即不从贼而偷生潜逃者;凡既受伪命复自疏远,见贼未败而脱身南还者。以上斩、绞、流共十一则,如各犯认罪自投,拟减本罪一等;如遁归匿形、蓄谋叵测,照本罪加一等仍收系其亲属。其徒者二条:凡候考、候选,即无官守、即未受伪命而浮沉贼中,贼奔乃还者;凡遇贼变为贼胁留而未受伪官者。其杖者一条:凡为贼所拘,未受伪官而乘间先归者。王曰:『北都沦丧,帝后升遐,巷战死节者遂无一人;且反面事仇、甘心降贼,为之指斥先帝,规并海宇。人心已丧,法纪何存?其绞罪以上,法司行抚按官逮解来京候讯;流罪以下,抚按官依律讯处具奏。其有身虽陷贼能改图归正、擒杀贼首及以兵马城池来归,或为内应克立大功、或为内间效忠本朝者,仍从优升赏,不用此例』。

  寻刑部尚书解学龙定一等应磔者:宋企郊、牛金星、张嶙然、曹钦程、李振声、喻上猷、黎志升、陆之祺、高翔汉、杨王休、刘世芳等十一人也;二等应斩决者:光时亨、巩焴、周锺、方允昌等四人也;三等应绞等:陈名夏、杨枝起、廖国遴、王承曾、原毓宗、何孕光、项煜等七人也;四等应流者:王孙蕙、梁兆阳、钱位坤、侯恂、王秉鉴、陈羽白、申芝芳、金汝砺、黄继祖、杨廷鉴、刘大巩、郭万象、裴希度、张懋爵、吴达等十五人也;五等应徒者:宋学显、沈元龙、方拱干、缪沅、吕兆龙、傅振铎、吴刚思、方以智、傅鼎铨、张家玉等十人也;六等应杖者:潘同春、吴泰来、张琦、王于曜、周寿明、向列星、李棡、徐家麟等八人也。自绞以下听赎俟定夺者:何瑞征、杨观光、张若麒、方大猷、党崇雅、熊文举、叶初春、龚鼎孳、戴明说、孙承泽、刘昌、徐必泓、张鸣骏、薛所蕴、赵京仕、高尔俨、卫周祚、黄纪、张襄等十九人也。其另存再议者:翁元益、郭允、鲁■、吴尔埙、史可程、王自超、白允谦、梁清标、杨栖鹗、张元琳、吕崇烈、李化麟、朱积、赵颖(考曰:亦作赵频,又作赵颎)、刘廷琮、侯佐、左懋泰、吴之琦、邹明魁、许作梅、龚懋熙、王显、王之牧、王皋、梅鹗、姬琨、朱国寿、吴嵩允等二十八人也。士英拟旨云:『周锺不当缓决,陈名夏等未蔽厥辜,侯恂、宋学显、吴刚思、方以智、潘同春等拟罪未合。新榜进士尽污伪命,不当复玷班联』。令再议。明年正月,学龙拟周锺、光时亨各加一等;潘同春诸臣皆候补小臣,受伪无据,仍执前议。时马、阮必欲杀周锺;而学龙欲缓其死,乃谋之次辅王铎,乘士英注籍上之,且请停刑。铎即拟俞旨,士英怒之。大铖嗾保国公朱国弼、御史张孙振诋学龙曲庇行私;削学龙籍。然马、阮报复为事,褒诛任意:方以智以无罪见逮(考曰:「南略」:『甲申八月二十七日,御史王孙蕃奏方以智自亏臣节,复撰伪书以乱是非;命逮以智』),方拱干以特旨免罪、李逢申以掠死受恤(考曰:「南略」:『十二月二十日,受伪命李逢申赠太仆寺卿』。鼒按:诸书逢申乃掠死);惟向附东林者不得免焉。

  徐鼒曰:爰书所据,得之传闻。原马、阮之意,不过藉以快恩仇、制党人,立威自重;非为国家明正典刑也,何足书?且从逆姓名前已叙列之,兹录其案,不已赘乎?曰:此「春秋」欲盖弥彰之义也。夫贼桧巨奸,能拒邦昌之伪命;子云贤者,亦污新莽之大夫。一事衡人,讵成定论!然名节至重,君子谨之。存彼竹刑,昭兹鼎铸;此傅鼎铨、张家玉诸人所由泣血搥心而悔之不及者也。

  明加河南义勇刘洪起、李际遇总兵官(考曰:「圣安本纪」、「南略」并云七月初九日事)。

  崇祯间,河南群盗起。刘洪起者,西平盐徒,与其弟洪超、洪道及诸刘之洪勋、洪礼者,结寨自保。尝夜遣人入贼营,取其马;贼惮之,呼为刘扁头。官权授为西平都司。奉巡按御史杨绳武檄,捕泌阳盗郭三海之党张五平、侯鹭鹚诛之;与汝宁沈万登、登封李际遇并雄河南群寨间。沈万登,真阳大侠也。七年甲戌(一六三四),汝人盛之友者起岳城,万登聚众应之,称顺义王。之友等寻破灭,万登乃请降。李际遇,登封人;幼读书不应童子试,而以饮食结交矿徒。有陈金斗者,自谓受天书,能占候望气;际遇信之,乘旱荒以倡乱。官军擒金斗并际遇妻子,杀之;际遇乘马走脱,与于大忠等各结土寨。际遇踞登封之玉寨,大忠踞嵩之屏风寨;大忠凶惨,而际遇差平善,以故邻寨多归之。

  崇祯十五年壬午(一六四二),李自成陷汝宁,授沈万登为伪威武大将军,万登不受;而与洪起等谋收复,凤督马士英承制命为副总兵。自成既连陷河南州郡,际遇等请降,而洪起兄弟独不可;洪超、洪道留守寨,洪起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于左良玉,棘刺破足不知痛。十六年(一六四三)二月,洪起在西平数与老回回战,诛汝州伪官;土寇赵发吾等归之,有众十万,以忠勇称。而际遇亦杀伪官自效。崇祯帝下诏褒奖。自成在襄阳,命一只虎出河南,杀袁时中,大置伪官。伪防御使金有章虐于汝州,万登计缚之,并伪汝宁府尹邓琏等磔于市。太监卢九德以闻,得旨优叙。当是时,自成围李际遇于玉寨甚急,会督师孙传廷之兵出潼关,围乃解。诸将亦莫能出兵助督师战,而以其间完守入保。

  十七年(一六四四)甲申春,沈万登之中军王民表杀洪起弟洪礼,而攫其金;洪起称兵复仇,合其党郭黄脸、金皋、赵发吾以围万登于汝州。汝人粮糗牛马俱尽,掘野草、煮瓦松,终之以食人。彰德司理陈朱明(考曰:后改名潜夫)为两家议和,万登顾不从。五月朔城破,洪起执万登并其党磔之;乃自称左平南麾下副将军,南至楚、颍,北抵大河,无不奉约束。

  六月,自成伪权将军袁宗第闻洪起破汝,自德安驰而至,洪起弃城复走左良玉军。宗第踞城五日,移营入陕西。洪起乃自楚归,擒南阳、开封诸伪官传送南都;诏加际遇、洪起总兵官,潜夫巡按御史。潜夫以诸将中惟洪起最效忠,请予挂将军印;不许。洪起自称受敕书,进宫保,州县以下听署用;即汝宁御史公署为帅府,设棨戟旌旗焉。

  明定京营如旧制。

  依北都旧制,为五军、神枢、神机三大营;各一营至十营,以团练总兵官六人分统之:杜宏域、杨御蕃、牟文绶各统一营至五营,卞启光、窦国宁、胡文若各统六营至十营。

  戊戌(十三日),明马士英乞休,不允。

  明刘泽清疏讦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

  宗周被召在道,连疏请告,不得命。乃抗疏劾马士英曰:『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有扈跸微劳,入内阁、进中枢,官衔世荫晏然当之不疑者,非士英乎?于是李沾侈言定策,挑激廷臣矣!刘孔昭以功赏不均,发愤冢臣,朝端哗然聚讼而群阴且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案可以燃灰;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以汲引:而阁部诸臣且次第言去矣!中朝之党论方兴,何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纪已疏,何以言匡襄之略?高杰一逃将也,而奉若骄子,浸有尾大之忧;淮、扬失事,不难谴抚臣、道臣以谢之,安得不长其桀傲!则亦恃士英卵翼也。刘、黄诸将各有汛地,而置若奕棋,汹汹为连鸡之势;至分剖江北四镇以慰之,安得不启其雄心?则皆高杰一人倡之也。京营自祖宗以来,皆勋臣为政,枢贰佐之;陛下立国伊始而有内臣卢九德之命,则士英有不得辞其责者。总之,兵戈盗贼,皆从小人气类感召而生,而小人与奄竖又往往相表里;自古未有奄官用事而将帅能树功于方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之几,出士英仍督凤阳,联络诸镇决用兵之策。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当自淮而北,历河以南别开募府,与士英相犄角。京营提督独断寝之,书之史册,为弘光第一美政』。王优诏答之,而促其速入。士英益怒,佯具疏辞位;且扬言于朝曰:『刘公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是明示不臣也』。吏部候考宗室朱统■〈金类〉言:『宗周请移跸凤阳,凤阳高墙所在,盖欲以罪宗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宜急备』!是时浙抚黄鸣骏入觐,兵抵京口,与防江兵相击斗。士英闻之而信,亦震恐。

  泽清初倚东林,极重宗周。至是恨甚,具疏痛诋,言『宗周劝往凤阳,为谋不忠,料事不智。抗疏称孤臣,无礼;阴挠恢复,不义;欲诛臣等激变士心,召生灵之祸,不仁』。疏未下,复草一疏,并署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名上之,言『诸人往以梃击、红丸,谋害皇祖母、皇考。今岁迎立时,又力戴疏藩,诋诬圣德;非臣等与马士英、朱国弼歃血订盟,书约可法翊戴,则天位久属他人。宗周谋危圣躬之,已见于驻凤阳一疏。凤阳无城郭,止有高墙;陛下新承大统,欲安置于烽火凶危地。此必非宗周一人逆谋,乃姜曰广、吴甡合谋也。曰广心雄、胆大、行诡、言坚,不快陛下之得位,故密通死党宗周先翦除内外翊戴诸忠,然后迫劫乘舆迁居耳!乞逮曰广、甡、宗周三奸付法司,明正其谋危君父之罪。如甡等入都,臣等即渡江赴阙,面诘其奸,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大骇。先是,泽清录稿示杰,杰曰:『我辈武人,乃预朝事邪』?得功亦驰奏不预闻,士英尼之不上;史可法不平,以诸镇不知入告。泽清闻之,即言『疏实已出,而良佐知状。可法驳议,是何居心』?良佐党于泽清,亦疏言:『宗周力持三案,为门户主盟;倡议亲征,图晁错之自为居守、司马懿之闭城拒君。陛下既不为诸奸所容,莫若顺成其志,暂幸凤阳』。高弘图言于王,传谕曰:『昔汉宣起于艰难,魏、丙合志;唐肃兴于灵武,李、郭同心。今者袒分左右、口构玄黄,天下事不堪再坏。诸臣各宜和衷集事,息竞图功,庶几君臣之间礼全终始』。宗周不得已受命。

  方宗周之在丹阳僧舍也,泽清辈遣刺客数辈迹之;见其正容危坐,不忍加害。以七月十八日入朝,仍居萧寺。给事中陈子龙疏言:『宪臣老成清直,海内尽知。今入国门,不得一望天颜;在陛下以方谕大臣和衷,恐宪臣戆直,奏对之际复生异同。然臣以陛下疑畏君子之机从此而生,恐君子有携手同归之志,陛下谁与共济天下哉』(考曰:此疏见「南略」)!。疏入,不省(考曰:「明史稿」「三王传」、「绎史」「福王纪略」载泽清疏讦于八月,误也。按「三王传」载七月十三日戊戌,马士英乞休不允,即宗周疏劾士英时事。又「绎史」「本传」云宗周以七月十八日入朝,则泽清疏讦亦七月时事。盖宗周劾士英,而后士英乞休;士英乞休,而后泽清讦宗周;王谕解之,而后宗周入朝也)。

  徐鼒曰:先书士英乞休,而继以泽清疏讦何?见小人之表里为奸也。自来廷臣假藩镇之力以除异已,即其事出于正,亦未有不覆国者;况以无道行之乎!内外交通,纪纲堕裂,士英、泽清胡足责,吾独惜宗周之好直而绞也。

  明追削温体仁谥;寻复之。

  礼部尚书顾锡畴请追赐文震孟等诸臣谥而削体仁谥,以正褒诛大义;从之。未几,御史张孙振劾锡畴险邪;命锡畴致仕去,议如旧。

  徐鼒曰:寻复之何?伤孱王之播弄于小人也。

  明予福府内臣荫袭。

  荫福府内臣屈尚忠、田成、张执中等弟侄各都督同知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兵科陈子龙因上「请慎名器疏」谓:『陛下间关南返,从官几何?卫士、奄尹寂寥无几。今大位既登,来者何众!不遏其流,何所底止?必将人夸翼赞之功,家切从龙之念;伤体害政,非国之福。夫劝功诱善,惟在爵赏;丰沛故人、文墨小吏,自昔为嫌;朱紫盈门、貂蝉满座,尤关国典。愿陛下慎持之。果系服劳有功,但当赏之金帛,不应授以爵位;以贻曹风不称之讥,犯大易负乘之戒』。不听。

  庚子(十五日),明擢开封推官陈潜夫为御史,巡按河南(考曰:「南略」云七月庚子日)。

  潜夫初名朱明,字符倩,钱塘人,崇祯丙子(一六三六)举人。癸未(一六四三)冬,除开封推官,辄抗疏言时事,请召对;不报。时大河以南五郡,尽为贼据;开封被河灌,虚无人,长吏皆寄居封邱。有劝潜夫勿往者,不听。会叛将陈永福缚巡按御史苏京去,潜夫募民夫千人,请于巡抚秦所式及总兵卜从善、许定国共追剿;莫应。潜夫乃以十七年甲申正月,奉周藩渡河,居杞县;召旁近长吏,设高皇帝位,歃血誓守。时开封东西诸土寨攻杀无已;潜夫闻西平寨副将刘洪起勇而好义,杀贼有功,躬往说之(考曰:「史外」云:『土寨娄道一者,最狡滑。潜夫单骑造其营,勉以忠义,道一叩头听命,授以告身,为偏裨;诸贼争降附』。按诸书无娄道一名,其漏记欤?抑娄音同刘,道一其别名欤?俟考)。五月五日,方誓师,而京师报陷;乃缟素恸哭,率洪起兵先驱至杞俘伪官,伪巡抚梁启隆闻风遁去。遂渡河而北,大破贼将陈德于柳园,获牛马辎重无算。

  时李自成已败走山西。洪起擒南阳、开封诸伪官。潜夫露布传送南都,朝中大喜;擢监军御史,巡按河南。潜夫乃入朝,言『中兴在进取,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地,尺寸不可弃;其间豪杰结寨自固,大者数万、小亦千人,莫不引领以待官军。今四镇之兵不下数十万人,而齐、鲁、汴、豫尚皆安堵;诚分命藩镇一军出颍、寿,一军出淮、徐,马首北向,使天下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则人心思奋。更颁爵赏鼓舞,计远近、画城堡,俾以自守。而我督抚将帅屯锐师于要害,以策应之;宽则耕屯为食,急则荷戈乘墉,一方有警,前后救援:长河不足守也。汴、梁义勇,臣联络已定,旬日可集十余万众;稍给糗粮,容臣自将,臣当荷戈先驱,诸藩镇为后劲,则河南五郡可复。五郡既复,画河为固,南联荆楚、西控秦关、北临赵卫;上之则恢复可望,下之则江、淮永安,此今日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思外拒,专事退守,举土地甲兵之利委之他人,臣恐江、淮亦未可保也』。

  当是时开封、汝宁间,列寨百数,洪起最大;南阳列寨数十,萧应训最大;洛阳列寨亦数十,李际遇最大。诸将中独洪起志在效忠,潜夫请予挂印为将军;马士英不听,而用其姻娅越其杰为巡抚。潜夫自九月入觐,便道省亲,五日即驰赴河上;所建白皆不用。其杰老惫不知兵;兵部尚书张缙彦总督山东、河南军务,止提空名,不能驭诸将。他寨闻潜夫来,颇有归意。是年冬十月,萧应训复南阳及泌阳、舞阳、桐柏诸县,遣其子三杰来献捷;潜夫饮之酒,为授告身,鼓吹旌旗前导出,三杰喜过望。谒其杰,其杰故为尊严,厉声诘责,诋以贼;三杰大恨,萌异心;潜夫按行诸寨,皆列旗帐鼓吹迎送;其杰间过之,诸寨辄闭门不出。其杰恚,谓潜夫实使之,谮于马士英。岁终,召潜夫还,以凌駉代之。潜夫亦遭外艰,归。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当时多纵横才,徐孚远、何刚诸人好抵掌谈兵,顾疏阔不可用;而潜夫所陈洞合机宜,就其搘拄危疆、驱策群寇,盖非殷深源之虚声、陈同甫之豪气所可同日语矣。扼于权奸,不竟其用,惜哉!

  乙巳(二十日),明在籍主事郭(考曰:亦作郜)献珂败闯贼于桃园。

  伪将宋朝臣兵至杜胜集,旧兵部职方主事郭献珂微服村居,召标将张成初与战于桃园,斩朝臣(考曰:桃园未详所在)。

  徐鼒曰:功微矣,特书何?「春秋」之义,以讨贼为正也。

  己酉(二十四日),明中旨以吏部右侍郎张有誉为户部尚书,大学士高弘图封还诏书;不听。

  有誉字难誉,江阴人。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历擢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抵任,则福王立矣。内官张执中监收白粮勒费,杖毙解户;有誉疏论之,收其胥役送狱,执中稍敛。因召对,言『一年经费须千余万,今所入仅八百万;惟有裁冗兵、节冗食、汰冗费,自宫中始;愿圣明躬行节俭,为天下先』。时士英锐意起大铖,而廷臣持之急,思以中旨用之,难以发端;以有誉人望也,传旨用为户部尚书。弘图谓:『有誉才望堪用,而中旨必不可开』。与吏科给事中章正宸封还诏书;不许。兵科陈子龙亦疏言:『计臣清端敏练,百僚所服。但古制: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墨敕斜封,覆辙可盐。万一异日有奸邪乘间、左右先容,铨司不及议、宰辅不及知,而竟以内降出之;臣等不争则幸门日开,争之则已有前例。立国之始,臣愿陛下慎持之也』。亦不听。自是中旨纷然矣。

  臣鼒曰:书中旨何?惜会推之法废而幸进之门开也。然则会推之法无弊乎?明季朋党之祸,激于会推;我朝列圣之谕曰:『台谏把持,最为明季陋习。黜陟之权,朕自操之,诸臣不得与闻』。盖以会推为殷盐也。然则何以惜之?一人独断、群工钦承,此圣明天子之事,非可论于中主也。是时王政不纲,奸邪在侧。会推不废。则正论犹存;中旨频行,则私门日进。上下不交,小人道长,明之所以亡也。

  庚戌(二十五日),明刘孔昭荐降贼臣钱位坤。

  徐鼒曰:特书何?勋臣而参铨部之权、逆臣而污荐贤之牍,纪纲扫地至斯极矣!

  辛亥(二十六日),明释安置凤阳高墙前唐王聿键。

  聿键,太祖九世孙,小字长寿。其先唐定王桱,太祖第二十三子(考曰:「南疆绎史」「唐王纪略」误作二十二子。兹从「明史」「太祖诸子列传」正),封于南阳。父器墭,唐世子;母毛氏。祖端王硕熿,惑于嬖妾,欲立其爱子,囚世子于承奉司。聿键时年十二岁(考曰:黄宗羲「行朝录」、钱澄之「所知录」俱云方三岁),亦从之读书,识大义;处患难而意气不挫。年二十有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硕熿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分守道陈奇瑜、知府王之桂(考曰:五字据「南略」、「闽记」、「所知录」补)入吊,谓硕熿曰:『世子薨逝不明,又不立其子;事且露,国法重,无忽也』!硕熿惧,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壬申(一六三二),硕熿薨,聿键嗣位,年三十一矣。选妃曾氏,诸生曾文彦女。七年甲戌(一六三四),流寇入河南;南阳当其冲,城庳薄,聿键捐千金修筑。知府陈俊豪(考曰:「行朝录」、「所知录」俱作陈振豪)弗授工,聿键以为言,诏逮俊豪下狱。已又援潞王例,乞增兵三千人,以陈永福为参将领之;不许。八年(一六三五)冬,贼再犯南阳;聿键疏言:『臣府护卫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为汴、梁班军,给抚臣策使;惟明诏念郡城单弱,以全军见还』!崇祯帝报之曰:『南阳番军班直,祖制已久,朕不敢变』。时海内多故,崇祯帝思广罗贤俊,召见宗人,遴其才,擢之官;发金匮书,得高皇帝制曰:『宗室子孙入为中朝官者,得以其阶换』。于是下诏:『援祖制,郡王子孙文武堪用者,考验授职』。礼部右侍郎陈子壮执不可;聿键历引前代故事诋之,援据经传皆有本。子壮寻下狱。聿键好尊宗藩体统;总督卢象升过南阳,不朝,聿键劾奏之。又所建请,多与廷臣相抵牾,崇祯帝亦不之善也。九年(一六三六)秋八月,京师戒严,聿键率护军勤王,又杀其两叔;汝南道周以兴(考曰:「行朝录」作周以典)止之,不听。至裕州,巡按御史杨绳武以闻,下旨切责。会前锋值寇,亡其内竖二人,乃返国。部议废为庶人,安置凤阳高墙。押发官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行,聿键自裁,不殊。至凤阳陵,奄索贿不得,用祖制墩锁法以困苦之;病几殆,曾妃刲股以进,始愈。时有望气者,以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振飞假赈罪宗,入墙见聿键,心异之。

  询知吏虐状,疏请加恩罪宗;置吏无状者石应诏于法。南都立,大赦,出高墙七十五案凡三百四十一人(考曰:本「南都甲乙纪」);聿键亦出。礼部请复王爵,不许。

  徐鼒曰:特书何?为闽中监国张本也。不曰罪宗何?明聿键之无罪也。

  明候考宗室朱统■〈金类〉疏讦大学士姜曰广。

  士英、大铖必欲逐曰广,嗾朱国弼、刘孔昭以诽谤先帝、诬蔑忠臣李国桢为词,交章诋为党人。时议复设厂卫,曰广言:『缉事不除,宗社且不可知』!会苏松巡抚祁彪佳上疏力谏,曰广拟旨谕之,不从;则疏争之。士英、大铖益怒。

  朱统■〈金类〉者,南昌建安王府镇国中尉,吏部候考者也。希士英旨,疏言:『曰广定策,时怀异志』。词连史可法、张慎言、吕大器等。疏入,高弘图票拟究治。王坐内殿,召辅臣入;厉声曰:『统■〈金类〉吾一家,何重拟也』?且责弘图疏召可法还朝为非是。踰二日(考曰:「南略」载统■〈金类〉前疏为七月二十六日辛亥事,后疏为二十九日甲寅事),统■〈金类〉复疏劾(考曰:按顾炎武「圣安本纪」云:『大铖怨曰广甚,统■〈金类〉一疏未惬意,右谕德李明睿与曰广同邑相忌,嗾明睿参之,明睿辞。乃募建安王统□再出此疏』。又曰:『统■〈金类〉犹曰宗生不辨菽麦者耳!统□固建安王也,堂堂藩王乃为大铖所驱,无良极矣』!据此,是再疏非统■〈金类〉上矣。然按刘士桢、袁彭年不由通政司云云,与建安王不合;且诸书亦无另一人之说。盖炎武时避居常熟之郊,于朝事亦多得之传闻,不尽确也)曰广五大罪:一、引用东林死党郑三俊、吴甡等把持朝政,以刘士桢为通政,沮遏章奏;以王重为文选,广植私人。二、令杨廷麟出剧盗于狱,交联江河大侠与水陆奸弁日窥南都声息,非谋劫迁,则谋别戴。三、庇从贼诸臣。四、纳贿。五、奸媳。请并士桢、重、廷麟及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演祚俱置之理。刘士桢抗疏谓:『曰广劲骨戆直,守正不阿。统■〈金类〉何人?杨波喷血;飞章越奏,不由职司。此真奸险之尤者,岂可容于圣世』!礼科袁彭年曰:『祖制中尉必具启亲王,给批赍奏;若候考吏部,则与外吏等,应从通政司封进。今何径何窦,直达御前?宜加禁戢』。不听(考曰:时总督袁继咸、给事中熊汝霖亦有疏。惟是汝霖疏中有「以匿帖而逐旧臣」语;按匿帖是八月十一日丙寅事、宗周去国是九月初九日甲午事,则汝霖上疏是九月无疑。继咸方在楚,亦当是九月上疏也)。

  徐鼒曰:候考宗室何?疏而贱之之词也。疏贱也而参宰辅,冠履倒置、萋菲横行,至斯极矣!

  壬子(二十七日),明福王诏谕群臣。

  时群臣纷争日甚,王谕曰:『朕遭百六之运,车书间阻,方资群策,旋轸故都;乃文武之交争,致异同之日甚。先皇帝神资独断,汇纳众流;天不降康,咎岂在上?尔诸臣尚盐前车,精白乃心,匡复王室。若水火不化、戈矛转兴,天下事不堪再坏,且视朕为何如主?祖宗成宪,弗尚姑息。各宜钦承,朕言不再』。

  明改正阁臣衔,以尚书兼大学士。

  南都初立,庶务草创,以大学士兼尚书,非制也。至是改正以尚书兼大学士。

  明大学士高宏图请召史可法入直,不报;宏图乞休,亦不许(考曰:「绎史」「高弘图传」曰:『士英矫旨切责,因力求去』)。

  我大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遣使致书于明督师大学士史可法(考曰:史公答书为九月十五日,而诸书皆载此事于七月者;盖是时南北间阻,七月遣使,至九月而始达也。「东华录」载此为六月事)。

  摄政王闻南都立,遣南来副将韩拱薇等赍书贻可法曰:『予向在沈阳,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马。后入关破贼,得与都人士相接,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泐平安,拳致衷曲,未审何时得达?比闻道路纷纷,多谓金陵有自立者。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所以防乱臣贼子,法至严也。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荼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王吴三桂界在东陲,独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夙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驱除枭獍。入京之日,首崇怀宗帝后谥号;卜葬山陵,悉如典礼。亲郡王、将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文武诸臣,咸在朝列,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扰。方拟秋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连兵河朔:陈师鞠旅,戮力同心,报乃君国之仇,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苟安旦夕,弗审事几;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予甚惑之!国家之抚定燕京,乃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国也。贼毁明朝之庙主,辱及先人;我国家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代为雪耻。孝子仁人,当如何感恩图报?兹乃乘逆贼稽诛、王师暂息,遂欲雄据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岂可谓平!将以为天堑不能飞渡,投鞭不足断流邪?夫闯贼但为明朝祟耳!未尝得罪于我国家也;徒以薄海同仇,特申大义。今若拥号称尊,便是天有二日,俨为敌国。予将简西行之锐,转斾东征;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夫以中华全力,受困潢池;而欲以江左一隅兼支大国,胜负之数无待蓍龟矣!予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则以姑息。诸君子果识时知命,笃念故主、厚爱贤王,宜劝令削号归藩,永绥福禄。朝廷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侯上;庶不负朝廷申义讨贼、兴灭继绝之初心。至南州群彦,翩然来仪,则尔公尔侯,列爵分土,有平西王之典例在:惟执事实图利之。晚近士大夫好高树名义,而不顾国家之急;每有大事,辄同筑舍。昔宋人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可为殷鉴!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岂忍随俗浮沉?取舍从违,应早审定。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愿诸君子同以讨贼为心,毋贪一身瞬息之荣而重故国无穷之祸,为乱臣贼子所笑,予实有厚望焉!「记」有之:惟善人能受尽言。敬怖腹心,伫闻明教。江天在望,延跂为劳。书不宣意』。

  可法表上其书,劝王为自强计。即自具答书曰:『南中向接好音,法随遣使问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今倥偬之际,忽奉琬琰之章,真不啻从天而降也。循读再三,殷殷致意。若以逆贼尚稽天讨,烦贵国忧,法且感且愧。惧左右不察,谓南中臣民偷安江左,竟忘君父之仇;敬为贵国一详陈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法待罪南枢,救援莫及。师次淮上,凶问遂来;地坼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无君!虽肆法于市朝以为泄泄者之戒,亦奚足谢先皇帝于地下哉!尔时南中臣民,哀恸如丧考妣,无不拊膺切齿,欲悉东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老臣,谓国破君亡,宗社为重,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孙、光宗犹子,而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五月朔日驾临南都,万姓夹道欢呼,声闻数里。群臣劝进,今上悲不自胜;让再让三,仅允监国。迨臣民伏阙屡请,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从前凤集河清,瑞应非一。即告庙之日,紫气如盖,祝文升霄;万目共瞻,欣传盛事。大江涌出枬梓数十万章助修宫殿,岂非天意也哉?越数日,遂命法视师江北,刻日西征。忽传我大将军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贼,为我先皇帝发丧成礼,扫清宫阙,抚辑群黎;且罢薙发之令,示不忘本朝。此等举动,振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无不长跪北向、顶礼加额,岂但如明谕所云「感恩图报」已乎!谨于八月缮治筐篚,遣使犒师;兼欲请命鸿裁,连兵西讨。是以王师既发,复次江、淮。乃辱明诲,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善哉言乎!然此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其君者立说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牵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特书,如莽移汉鼎,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祚;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缵统:是皆于国仇未翦之日,亟正位号:「纲目」未尝斥为自立,率以正统予之。甚至如元宗幸蜀,太子即位灵武,议者疵之;亦未尝不许以行权,幸其光复旧物也。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仁风遐被。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后以小人构衅,致启兵端。先帝深痛疾之,旋加诛僇;此殿下之所知也。今痛心本朝之难,驱除乱逆,可谓大义复着于「春秋」矣!若乘我国运中微,一旦视同割据,转欲移师东下,而以前导命元凶,义利兼收、恩仇倏忽,奖乱贼而长寇仇:此不惟孤本朝借力复仇之心,亦甚违殿下仗义扶危之初志矣。昔契丹和宋,止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崇仇,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贵国岂其然乎?往者先帝轸念潢池,不忍尽戮;剿抚互用,贻误至今。今上天纵英武,刻刻以复仇为念。庙堂之上,和衷体国;介冑之士,饮泣枕戈;忠义兵民,愿为国死。窃以天亡逆闯,当不越于斯时矣!语曰:「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贼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恨,抑亦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共枭逆贼之头,以泄敷天之忿。则贵国义问,照耀千秋;本朝图报,惟力是视。从此两国世通盟好,传之无穷,不亦休乎!至于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不日抵燕,奉盘盂从事矣。法北望陵庙,无涕可挥;身陷大戮,罪应万死。所以不即从先帝于地下者,实为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法处今日,鞠躬致命,克尽臣节而已。即日奖率三军,长驱渡河,以穷狐兔之窟;光复神州,以报今上及大行皇帝之恩。贵国即有他命,弗敢与闻,惟殿下实昭盐之』(考曰:史公答书原札尚存内阁,书用红帖写,皮面写「启」字,盖印曰「督师辅臣之印」。每页四行写,连■〈木台〉头共二十字一行。列衔云「大明国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顿首谨启大清国摄政王殿下」,书尾署云:「弘光甲申九月十五日」。又「南略」云:『桐城何亮工为史公幕宾,此书乃其手笔』)!

  臣鼒伏读纯庙之谕曰:『幼年即羡闻我摄政睿亲王致书明臣史可法事,而未见其文。昨辑宗室王公功绩表传,乃得读其文;所为揭大义而示正理,引「春秋」之法斥偏安之非,旨正词严,心实嘉之。而所云可法遣人报书,语多不屈,固未尝载其书语也。夫可法明臣也,其不屈正也;不载其语,不有失忠臣之心乎?且其语不载,则后世之人将不知其何所谓,必有疑恶其语而去之者;是大不可也。因命儒臣物色之书市及藏书家,则亦不可得;复命索之于内阁册库,乃始得焉。卒读一再,惜可法之孤忠,叹福王之不慧;有如此臣而不能信用,使权奸掣其肘而卒至沦亡也!福王即信用可法,其能守长江而为南宋之偏安与否,犹未可知;而况燕雀处堂,无深谋远虑!使兵顿饷竭,忠臣流涕顿足而叹无能为力,惟有一死以报国;是不大可哀乎!且可法书语,初无诟谇不经之言;虽心折于睿王,而不得不强词以辨,亦仍明臣尊明之义也。余以为不必讳,亦不可讳,故书其事于右;而可法之书,并命附录于后焉』。

  明太仆寺少卿万元吉奏大清兵南征。

  元吉奏:『平西王吴三桂牌至济宁,称奉大清摄政王旨』云云。执政谓:『款使已行』,不以为意。

  八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丁巳(初二日),明福王亲祀孔子。

  明命光禄寺少卿沈廷扬馈吴三桂军;廷扬疏止之,不许。

  廷扬字季明,崇明人;为人多智,好谈经济。崇祯中,由国子生为中书舍人。议复海运,称旨,命赴淮安专督海运事宜,加光禄寺少卿。南都立,命以原官督饷,馈江北诸军。疏言:『臣历年海运,有舟百艘皆高大完好,中可容兵三百人;水手亦皆熟知水道,便捷善斗。今海运已停,如招集水师,加以简练,则二万人之众足成一军,亦长江之卫也』。疏上,不报。巳,廷臣有请中海道出师北伐者;叹曰:『诚使是策得行,愿为前军』!已而不行。命运米十万饷三桂军,廷扬以道梗不可行,祈止之;不许。

  明罢偏沆巡抚。以杨鹗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明加阁臣衔。

  史可法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高弘图太子少师文渊阁大学士、姜曰广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马士英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王铎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各予荫有差。

  徐鼒曰:是举也,或曰加翊戴新恩(考曰:本「南都甲乙纪」)、或曰以太后至(考曰:本「绎史」「姜曰广传」),均之滥也,故略之。

  明以贺世寿为户部尚书,总督仓场。

  壬戌(初七日),明复东厂;降礼科给事中袁彭年为浙江按察使照磨。

  彭年,公安人,崇祯甲戌(一六三四)进士。疏言:『高皇帝时不闻有厂,相传文皇帝十八年始立东厂,命内臣主之,此不见正史;惟大学士万安行之,亦不闻特以缉事着。嗣后一盛于成化,然西厂汪直踰年辄罢、东厂尚铭有罪辄斥。再盛于正德,邱聚、谷大用相继用事,逆瑾扇虐,天下骚然。三盛于天启,逆魏之祸,几危社稷,近事之明鉴也。自此而外,列圣无闻。夫即厂卫之兴废,而世运之治乱因之。顷先帝亦尝任厂卫缉访矣,乃当世决无不营而得之官、中外亦有不胫而走之贿。故逃网之方即从密网之地而布,奸伪之事又资发奸之人以行。始犹帕仪交际,为人情所有之常;后乃赃贿万千,成积重莫返之势。岂非以奥援之途愈秘而专、传送之关愈曲而费乎?究竟刁风所煽,官长不能行法于胥吏、徒隶可以迫胁其长上,不可不革也』。疏入,王责其狂悖沽名,降三级调外(考曰:「甲乙纪」载八月二十九日甲申礼科袁彭年奏江陵举人陈万策、李开先不受伪檄事。岂彭年被谪后又留用邪?抑彭年早奏闻,至二十九日始下部邪?俟考)。

  徐鼒曰:曰降某官为某官何?明不当降以嘉之也。无行如彭年,犹足嘉乎?君子有不善而讳之,则或以君子小恶为无伤;小人有善而没之,则或以小人为善为无益。君子不惧于失足,而小人无望于盖愆;无惑乎,为善者之少而为不善者之多矣!随事见褒贬而无所假借于其间,所以明是非之公而大劝惩之义也。

  明起前蓟督丁魁楚巡抚承德、襄阳等处。

  魁楚,河南永城人,以失机遣戍;崇祯戊寅(一六三八),纳饷援例得归。总兵刘超之叛也,劫魁楚与众绅为疏讼冤,魁楚计款之。超平,叙功复职。至是会推总制,乃起用。

  徐鼒曰:何以书?为闽事张本也。不备书官何?削之也。

  献贼陷明资阳县,知县贺允选不屈死。

  允选,丹阳举人,被执不屈;贼处之别营,至乙酉(一六四五)冬被杀,十七口俱死(考曰:按「绥寇纪略」:『贼骑兵自资阳破成都』。是破资阳在成都前也)。

  徐鼒曰:不屈死何?历二年而不屈,是所谓从容就义者欤!不日何?阙疑也。

  甲子(初九日),献贼陷明成都,蜀王至澍、太平王至渌、巡抚龙文光、升巡抚前巡按刘之勃等死之。

  贼自重庆趋成都,州县望风瓦解。蜀王谋迁于滇,巡按刘之勃力持不可;内江王至沂与之勃争,王乃以六月十三日成行。守门卒汹汹乱,辎重有被掠者,乃止。

  之勃请王出赀募士杀贼,王以祖制不典兵为辞;城中一日数惊,火药局灾,雷震王寝殿,大雨雹。王惧,方出财招募,三日无应之者。七月,新抚龙文光、总兵刘佳允率兵三千从川北来,谋设守,而王宗、大姓逸去者半。八月之五日,贼骑兵自资阳、水兵自洪雅、新津薄城下。佳允出战,败还。文光见濠涸,急遣郫县主簿赵嘉炜决灌县堰水以益之。初九日,大雷电,雨如注,守陴者不能立;贼火攻如取重庆法,西北陬锦江楼崩,木石飞空,贼蜂拥入。不踰时灌县水至,而城已陷矣。王与其弟太平王至渌、妃邱氏、宫人素馨等投井死。文光,马平人;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历官川北参政,擢右佥都御史,代陈士奇巡抚四川。贼已逼成都,文光自顺庆驰赴之;城陷,投浣花溪死(考曰:「明史」云:『戮于濯锦桥』)。之勃,宝鸡进士,贼以同乡欲用之;之勃骂不屈,贼缚于端礼门外,攒矢射之。之勃厉声曰:『宁多剐一刀,少杀一百姓』。贼磔其尸。

  同时文臣殉难者:按察副使张继孟、兵备副使陈其赤、佥事张孔教、升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同知方尧相、华阳知县沈云祚、成都知县吴继善、蜀府长史郑安民、郫县主簿赵嘉炜、教授何某等十一人。继孟,扶风进士,以御史论事忤旨,出为知府;进副使,分巡川西。被执,幽之大慈寺。献忠之僭号也,欲用之,不屈,被杀;妻贾氏从死。其赤,崇仁进士,以吏能擢副使,辖成都;投百花潭死。孔教,会稽举人;不屈死。子以衡,匿不告其母孔氏;孔知之,刀断其喉死(考曰:「明史」云:『以衡奉母南窜,孔教死,匿不使知。踰年,孔诣以衡书室,见副使周梦尹请恤典疏;痛绝,骂以衡曰:「父死二年,我尚偷生,使我无颜见汝父地下」。遂取刀断喉死』)。士斗,番禺进士、成都推官,之勃荐升建昌兵备。贼逼,之勃促之行;士斗曰:『安危死生同此耳』!方之勃与贼语,士斗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屈』!献忠命捽以上,反顾之勃,语如前;遂阖门被杀。尧相,黄冈人,与之勃请饷于蜀王,不应;遂投王府河,以拯起被执,遇害于万里桥。云祚,太仓进士;贼破夔州,云祚走谒蜀王,陈守御策,不见用。与之勃、士斗俱幽于大慈寺,绝粒半月不死。贼馈之食,云祚跃起大骂曰:『我欲食贼肉,岂食粟邪』!遂同遇害(考曰:「蜀碧」云:『云祚有幼子荀蔚,友人匿之山中,越二十年始归』)。继善,亦太仓进士;服阕,补成都令,上书于蜀王累数百言(考曰:继善书载在「蜀碧」。其词曰:『高皇帝众建藩辅,碁置绣错;数年以来,踣命亡氏,失其国家。此数王者,非真有败德失道见绝于天也;直以拥富贵之赀、狃便安之计,为贼所利而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车之盐乎?今楚氛日恶、秦关失守,曹、闯、姚、黄陆梁左右,殿下付之悠悠而不恤。夫全蜀之险在边不在腹,若设重戍于夔门、剑阁,诚足自固;否则黄牛、白帝亦属夷庚,黑水、阳平更多岐径。乃欲坐守门庭谓为设险,不可解者一也。往者蔺茜扑灭、献贼逃遁,只以蔺兵力有亏、献地利不习;今日荆、襄撤其藩篱,秦、陇寒其唇齿,揣量贼情,益无顾忌。而欲援引前事,冀幸将来,不可解者二也。至于锦城之固不及秦关,白水之险岂踰湘、汉,此可恃无虞,彼何为而失守?且城如孤注,救援先穷;时及严冬,长驱尤易。累卵不足喻其危、厝火不足明其急,而犹事泄泄以幸苟免,不可解者三也。为殿下计,宜召境内各官谘诹谋议,发帑金以赡戍卒、散朽粟以慰饥民,出明禁以绝厮养苍头、蠲积逋以免流离沟瘠,募民兵以守隘、结彝目以资援;政教内修,声势外振,则可易危为安、转祸为福。苟或不然,蜀事诚莫知所终,窃为殿下危之』!王不能用)。城破,一家三十六人同遇害;或曰降贼被杀(考曰:继善之死,见吴伟业「文集」及「蜀碧」;而顾炎武「圣安本纪」注、毛奇龄「赵少府墓志铭」谓继善未死。他书亦有谓继善降贼者,存之以俟考)。安民不屈死(考曰:安民见「明史」「张继孟传」、「蜀碧」)。嘉炜,山阴人;决堰还,遇贼射之,投水死(考曰:「蜀碧」云:『嘉炜子庆骐,自浙走万里求父尸不得。遇堰夫告以死处为三渡口,招魂葬焉』。又毛奇龄「赵少府墓志铭」略同)。何教授者,失其名;坐明伦堂上,夫妇自缢死(考曰:本「蜀碧」)。武臣之最著者:刘佳允,川北进士;偕文光赴浣花池死。同死者总兵张奏功、世袭指挥马震、张卜昌、罗大爵、刘镇藩、阮士奇、参将徐蛟、都司佥书李之珍:或陷阵死、或巷战死(考曰:诸书皆云出战者刘佳允。惟「明史稿」则云:『总兵刘镇藩出战而败,赴水死之』。不言佳允,岂佳允又名镇藩欤?按「蜀碧」则确是二人。并志之,以俟考焉)。给事中吴宇英、工部主事蔡如蕙闻蜀藩殉难,死。顺天府治中庄祖诏同弟致仕按察司祖诰同骂贼死。大理寺正王秉干驱合家投井死。宣化府同知王履亨被执,投江死。东流知县干曰贞以砖毙一贼死:皆致仕在籍者也。父子同死者二人:明经赵鸿伟及子进士昱、明经邱之坊及子庠生祖福,皆以贼召不应死。夫妻同死者二人:内江张于廉,致仕彭泽知县也,与妻锺氏同骂贼死;安县监生李资生,宣大总督鉴之子也,与妻董氏并自缢死。贼大搜藩宗,朱氏兄弟某者投水死;妻李氏姊妹而娣姒也,联袂投江死。诸生王某之妻熊氏骂贼死。又有闻蜀藩殉难死者,则郫县举人江腾龙。不应贼召死者,则诸生刘继皋、费经世、刘宏芳,皆其姓名可考者也(考曰:本「蜀碧」)。

  是役也,献忠将尽屠蜀人。伪平东将军孙可望流涕谏曰:『王转战十年,所过屠灭,无尺寸之地以守,非将士相从意也。今出万死争斯土,庶几为王成霸业耳!若又屠其众,某等何用生为?请王手中剑,刎颈先百姓死矣』!献忠乃止。士民争门,阻于城闉不得出,驱之至中园;中园者,先主练兵处也。献忠列其兵为甬道,阅民而过之;壮妇少男皆入其营中,父子夫妇相失散,巷市搜牢一空焉(考曰:「明史稿」曰:『贼将戮人,忽有龙尾下垂;贼以为瑞,遂停刑』)。

  徐鼒曰:尝闻明高皇诸子蜀献王好学,高皇呼为蜀秀才,选名儒侍讲幄,购藏图书甚富;而世传献王得鸿宝之书于内府,子孙善黄白治化,然皆积不用。恃其都为天险,无复远虑。以祖宗之制不典兵、不与民事,故请饷弗听、请召募弗听。夫蜀自甲戌、乙亥之间,贼兵蹂躏者再。乱之初生,既无曲突徙薪之智;死其将至,又无临渴掘井之谋。火已燃眉,珠犹剖腹,此与福、楚诸藩顽愚一辙,亦可伤矣!自监司以下何以不书?不可胜书;则以大员冠之,亦书大学士范景文等死之之例也。

  献贼陷明崇庆,知州王励精死之。

  励精,蒲城人。成都既陷,州人闻风先避;其仆劝之去,励精不可。具朝服北面拜,复西向如礼,从容于甬壁书「孔曰成仁」数语。登楼以利刃缚柱,贮火药楼下。倏报贼骑渡江,纵火焚楼,触刃贯胸死。所书字风雨不灭。后二十余年,州人建祠祀之。祀毕,壁即颓;远近叹异。

  献贼陷明新津、汉州。

  新津拔贡王源,长邑人也;为贼所执,与妻徐氏并不屈死。有袁氏者,诸生蓝灿妻也;灿死于贼,袁氏闻而自缢。汉州江某妻陶氏,被执不辱,偕其子妇张氏骂贼死。又有张氏妇者,闻贼逼,自纫其衣投井死;数日出其尸,颜色如生。

  献贼陷明彭县、什邡。

  贼将孙可望略彭县,诸生祝丕传负母逃;贼追及,求以身代母,不许;遂大骂同死。刘昌祚亦诸生,被执不屈死。鲁城隍者,失其名,城隍其绰号也。被执至成都,大骂;割其舌,噀血复骂;贼寸磔死。业医徐复端者,赴水死。其子女死者:刘姓妻黄氏,死于雷打庙;赵姓妻官氏,先缢死其数女而后自缢;什邡顾姓妻贾氏,焚其室,偕子妇某氏缢死火中。

  献贼陷明绵州。

  时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避西山白崖沟,贼将刘文秀访得之。三氏相谓曰:『吾姑昔日涪水遇盗,惧辱投水死;吾辈受污,何以见姑于泉下』!同缢死。宇亮子裔盛,受伪官;妻王氏曰:『汝可作贼官,吾不能作贼妻也』。亦缢死。

  献贼陷明绵竹,义民杨国柱战死。

  国柱,贡生可贤子也。先是,崇祯庚辰(一六四○),献贼犯绵竹,获可贤,挟之曰:『汝子国柱守城,召之降则免』。可贤佯许。临城语其子曰:『贼不满千,汝第坚守,勿以我为念』。贼杀之。至是城陷,国柱率士民数万巷战,力竭骂贼死。典史卜大经偕其仆自缢死。邑民黄守学,以孝闻。贼围城,母柳氏自缢死;守学殓毕,亦缢死。诸生陶修吉同妻庞氏被缚,中途投崖死。顾生妻留氏,抱幼女投井死。文姓妻刁氏,有美色,贼逼之;骂愈厉,支解死。杨生妻萧氏、王姓妻袁氏,俱拒贼死。

  献贼陷明仁寿,知县刘三策、举人贾锺斗、生员刘士恺、龙明新战死。

  三策,饶州举人。贼至,誓死守;每谓人曰:『事迫矣!吾惟有「不动心」三字耳』!锺斗、士恺、明新先后起兵拒贼;城陷,与三策俱死之。士女同死者:贡生顾鼎铉、诸生陈素、陈应新、左灼及灼妻闵氏。又有辜氏女者,及笄未嫁,自刎死(或曰三策死于十三年,是时死者为顾绳诒)。

  明井研义民雷应奇起兵拒献贼;不克,死之。

  应奇素负侠气。贼至,曰:『奈何郡县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追至桑园,力杀数贼死焉。

  徐鼒曰:曰战死、曰不克死之何?嘉其不徒死也。在野草莽之臣,无必死之义也。虎狼孔迫,鸡犬皆惊,强者走险,弱者引决;非必皆西山之耻周粟、东海之奋秦帝也。其人与事,为乡党所耳熟者,学士闻而志之;而穷檐蔀屋之骈死无可考者,可胜数哉?有事可纪则别白书之,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则不殇之义也。

  献贼陷明汶川(考曰:「蜀碧」作汝川县。按「明史」,四川无汝川县;汝川乃汶川之讹)。

  邑岁贡高仲选偕其子女投江死。

  徐鼒曰:自陷崇庆以下,悉不日何?无可考也;则以事类书之。

  戊辰(十三日),明太后邹氏至自河南。

  太后至自河南,命灵璧侯汤国祚告于南郊,辅臣高弘图、姜曰广迎于郊外。次日,谕户、兵、工三部搜括以备赏赐,御用监请一应器物并宫殿陈设金玉值数十万两。于是工部尚书何应瑞、侍郎高倬疏请节省;不听。寻命修西宫之西园为皇太后宫,封太后弟邹存义为大兴伯。

  明起前兵部右侍郎樊一蘅总督川、陕军务。

  一蘅字君带,宜宾人。万历己未(一六一九)进士,以知县入为吏部郎中;崇祯三年(一六三○),迁榆林兵备参议。流贼多榆林人,又久荒,饥民益相挺为盗。一蘅抚创残、修戎备,讨斩申在庭、马丙贵,平不沾泥,累迁右参政,分巡关南。总兵曹文诏败殁,群贼迫西安;总督洪承畴令一蘅监左光先等军,连破贼,又屡挫贼于汉中。十二年(一六三九),擢佥都御史,代郑崇俭巡抚宁夏;被劾罢归。十六年(一六四三)冬,用荐起兵部右侍郎,总督川陕军务;道阻命不达;至是复申前命。

  明起戍籍越其杰(亦作杰)巡抚河南,兼辖颍、亳二州军务。

  时马士英借危疆为名,欲起阮大铖为河南巡抚,廷臣持不可;乃用其杰。其杰,贵州举人;崇祯时,历官按察司佥事。以贪遣戍,闲居金陵。士英之妹夫也,故有是命。

  明命吏部察才品堪用者,发督抚军前补地方官。

  史可法疏曰:『国家设四藩于江北,非为江左偏安计也;将欲立定根基、养成气力,北则为恢复神京之计、西则为澄清关陕之图,一举而遂归全盛耳。圣明在上、忠义在人,君父之仇耻特深,海宇之群心竞奋;乘时大举,扫荡可期。所虑者兵戈扰攘之中,不复有百姓耳!无百姓,何利于有疆土?故此时择吏不缓于择将,而救乱莫先于救民;所谓得一贤守如得胜兵万人、得一贤令如得胜兵三千人,正今日之谓也。前此北都未破,求牧方殷;非不有破格之升除,何曾收得人之实效!地有难易、缺有炎冷,兵荒破残之区,卒举而授之庸人,此岂白面书生所能胜任?目今人才告乏,东南缺员,安能复填西北之缺?则铨选法穷,安得不改为征辟?往时保举多系慕膻,故捷足蝇营,真才裹足。今西北则危地也,危则人人思避;而真从君父起念者,乃始投袂相从。宜令抚、按、司、道及九卿、科、道各举才胆过人堪拯危乱者一人,赴臣军前效用,酌补守令缺员。二年考满,平升善地;三年考选,优擢京曹。有靖乱恢疆功能殊异者,立以节钺京堂,用示酬劝。再如江北、山东、河南一带,有能保护地方为民推服者,即系桑梓之邦,亦可权宜径用。总求天恩破格,假臣便宜,决不敢滥用匪人,自误进取也』。王命吏部察废员及举贡监生才品堪用、愿效力危疆者,咨发督抚军前,以补地方缺官(考曰:本「南都甲乙纪」)。

  明中旨以张捷为吏部左侍郎;吏科给事中章正宸争之,不听。

  捷,丹阳进士,以知县入为御史。崇祯时,坐事除名赎徒。南都立,刘泽清首荐捷,马士英继之。廷议多持不可,以魏国公徐宏基荐,遂内传起故官。给事中章正宸以内批非制,争之。得旨:『前解学龙荐叶廷秀亦径批升,何以寂无一言』(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明季遗闻」云:『以兵部侍郎解学龙荐,内批原任户部主事叶廷秀为都察院堂官』)?

  徐鼒曰:叶廷秀之内批不争固已,张有誉之内批不尝争之乎?总之,有张捷、阮大铖之内批,而姑以有誉、廷秀尝之也。陈子龙之言曰:『争之,则已有前例』。是士英所以箝众口夫!

  丙子(二十一日),明逮礼部员外郎周镳、山东按察司佥事雷演祚下狱。

  镳字仲驭,号鹿溪,金坛人。父泰时,云南布政使。镳举乡试第一,崇祯戊辰(一六二八)进士;官礼部主事,抗疏论不当宠任内官,罢斥言官。崇祯帝怒,斥为民;自是知名。镳伯父尚书应秋、叔父御史维持以党附魏阉,列逆案;镳深耻之。通籍后,即交东林,矫矫树名节。阮大铖之废居金陵也,镳与诸名士为「留都防乱揭帖」逐之。大铖惧,而匿身牛首山。或谓大铖曰:『周镳之名以诟公而重;诸名士之党又以诟公者媚镳』。于是大铖怨镳刺骨。镳从弟锺与镳以才相忌,各招致门徒,立门户;两家弟子遇于涂,不交一揖。锺既降贼,镳门人徐时霖等益被以恶名。南都之议立君也,吕大器、姜曰广主潞王,镳与雷演祚往来游说;故马、阮欲以此致二人于死。

  演祚字介公,太湖人也;崇祯庚午(一六三○)举于乡。崇祯帝思破格用人,命举贡悉就铨用,凡二百六十三人,时号「庚辰特用」;演祚得刑部主事。踰年,擢武德兵备佥事。劾督师范志完纵兵淫掠、折饷行贿;召入朝,与志完面质于中左门。演祚因言周延儒招权及其幕客董廷献通贿状,廷儒由是被放。志完诛,而令演祚回任。演祚初觊得总宪,故极意攻击;及是颇沮丧,廷臣遂以是忌之。演祚,曰广之门人也;士英欲逐曰广,乃令朱统■〈金类〉诬劾之,而指镳、演祚为曰广私党。士英亦劾周锺从逆,牵连及镳。于是镳与演祚及锺等俱逮治。镳之叔父维持与镳弟前萧山知县铨奏言:『家门不幸,镳、锺兄弟成隙,镳私刻「燕中纪事」、「国变录」诸书,伪撰「劝进表」、「下江南策」以诬锺;且镳于陛下登极,首倡异谋。是锺罪止一身,镳实罪在社稷也』。狱急,镳属御史陈丹衷致书币求解于士英,为逻者所获,丹衷坐谪。御史罗万爵上疏痛诋镳,且遍诋东林。明年三月,诛妖僧大悲;御史王懩因言:『斩百大悲,不如斩周镳、雷演祚。二人者,妖所由兴也。夫真主既出,海内帖然;乃今日冒称皇子、明日冒称皇后,希踵王郎故智。实由二人讥讪新政、造谤宫闱,故讹言繁兴。若不立斩二人,恐鱼腹藏书、狐号丛野,乘间窃发』。阮大铖亦曰:『陛下龙飞之初,可为寒心:曰广尚不敢为贾充,而演祚公然欲为成济。宜立正西市』。会左兵犯阙,檄中有构陷镳、演祚语;士英、大铖益怒,谓二人实召左兵,趣赐自尽。乃各作家书,又互书「先帝遗臣」于腹,投缳死。遗命勿葬,如伍子胥抉目事,置棺雨花台侧;未浃月而南都破矣。

  徐鼒曰:特书何?伤之也。镳矫矫树名节,而兄弟相残贼;演祚冀以攻讦获光宠:皆未为闻道者矣,何伤乎尔?是时马、阮欲以党祸杀清流,校尉四出,善类一空,驯致老成挂冠;晋阳兴甲,仓皇泥马、荆棘铜驼。人之云亡,邦国殄矣!同时逮者有周锺、项煜,光时亨、武愫,何以不书?诛所当诛,常刑也(考曰:「绎史」云:『司寇高公倬擒锺至,开新竹篦对众杖之数十,斩于市』。「南略」云:『锺杀于大中桥,临行谓众曰:「杀我天下遂太平乎」?时年四十四』。又「谈往」云:『项煜出狱走慈溪;慈溪素恶之,沉诸河』)。

  明赠吴三桂父勷辽国公、母祖氏辽国夫人。

  刘泽清请褒封吴勷,使三桂衔恩。刘孔昭奏:『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礼』。时举朝皆知三桂无心故国,而奸党故欲崇之。

  徐鼒曰:特书何?讥谬也。

  明命王永吉戴罪总督山东军务。

  从高弘图、何应瑞请也。

  庚辰(二十五日),明选淑女及内官。

  先是,八月丁巳(初二日),给事中陈子龙奏言:『中使四出搜采,有女之家黄纸帖额,闾井骚然;明旨未经有司,殊非法纪。又收选内员,虑市井无赖自宫希进;先朝若瑾若贤,皆壮而自宫者也』。御史朱国昌亦言:『历选宫嫔,必巡司州县开报;今未见官示,棍徒擅入人家』。乃命禁讹传棍徒诈骗。二十五日庚辰,忽传皇太后懿旨遴选中宫。寻命选淑女于杭州。内官田成、李国辅分路广选,隐匿者邻人连坐;民间大扰,昼夜嫁娶,贫富、良贱、妍媸、老少俱参错,合城若狂(考曰:往浙内臣田成,「野史」亦云田壮国)。

  明赐北都死节诸臣谥,立旌忠庙。

  正祀文臣二十人:范景文赠太傅,谥文贞;倪元璐赠太保,谥文正;李邦华赠太保,谥忠文;王家彦赠太子少保,谥忠端;孟兆祥赠刑部尚书,谥忠贞;施邦曜赠左都御史,谥忠介;凌义渠赠刑部尚书,谥忠清;吴麟征赠兵部右侍郎,谥忠节;周凤翔赠礼部左侍郎,谥文节;马世奇赠礼部右侍郎,谥文忠;刘理顺赠詹事,谥文正;汪伟赠少詹事,谥文烈;申佳允赠太仆寺少卿,谥节愍;吴甘来赠太常寺卿,谥忠节;陈良谟赠太仆寺少卿,谥恭愍;陈纯德赠太仆寺少卿,谥恭节;王章赠大理寺卿,谥忠烈;许直赠太仆寺卿,谥忠节;成德赠大理寺卿,谥忠毅;金铉赠太仆寺少卿,谥忠节;兆祥子孟章明赠河南道监察御史,谥节愍。勋戚,则张庆臻谥忠武、巩永固谥贞愍、刘文炳谥忠壮、刘文耀谥忠果。内臣,则王承恩谥忠愍。疆臣,则卫景瑗赠兵部尚书,谥忠毅;朱之冯赠右都御史,谥忠壮;周遇吉赠太保,谥忠武。其诸臣家之殉难妇女,建坊旌表。生员许琰赠翰林院五经博士(考曰:许琰字玉仲,吴县诸生;闻北都陷,祭告先祠,毁家募士,誓杀贼。五月五日,友出蒲酒觞之;琰掷于地,拂衣竟去,与诸生哭临文庙。御史某者,鼓吹呵殿吉服入;琰突前褫其带,叱责之。御史惭,谢罪去。投缳者再,以救不死。出投胥门江;适潞王泊舟江干,遣人驰救。召问故,泣对曰:『君仇不可不报,京师不可不复,逆寇不可不诛,臣子不可不死;吾非恶生也,将以愧今之食其禄而不能死其难者』。王大义之。适友人至,强掖之归,家人固守之;伺间不得,宛转哀号,绝粒月余死。乡人私谥曰潜忠先生,会吊者数千人。至是,进士王曰俞以褒赠请;赠翰林院五经博士,从祀旌忠祠。详「南略」)。布衣汤文琼赠中书舍人,立庙于鸡鸣山,赐额「旌忠」。其不当从祀而滥与者,勋戚则李国桢、朱纯臣以下十六人,内臣则李凤翔、王之心以下六人;皆勋臣内珰之私人也,其姓名无足详焉。

  明改前大学士王应熊为兵部尚书,总督川、广、云、贵军务,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应熊字非熊,巴县人;万历癸巳(一五九三)进士,历官大学士(甲申三月前事详「纪传」)。时以张献忠残破四川,故有是命。

  癸未(二十八日),明封总兵郑芝龙为南安伯。

  芝龙字飞皇(考曰:亦作黄),小字一官,福建南安县石井人也;世为府掾。七岁,戏抛石,中知府蔡善继冠;擒讯之,奇其貌而释之。长有膂力,荡逸不喜读,附海舶至日本。有倭妇翁氏悦一官,遂聘焉;即延平王成功母也。海澄人颜思齐者,亡命日本,与其党二十八人出没台湾、金、厦之间。思齐死,众祷诸天:掷碗得圣窔而碗不破者,立为主帅。一官三掷而碗不破,遂以为主;改名芝龙。

  天启六年(一六二六)三月犯金门、厦门;四月,犯广东之靖海、甲子地方。当事者以蔡善继有「抛石不责」之恩,擢为泉州巡海道;芝龙诣泉州降。而巡抚朱钦相第令缴船只、军器,候安插;芝虎说龙曰:『此欲散我党羽耳』!乃扬帆去。崇祯元年(一六二八),犯闽之铜山,败都司洪先春;犯金门,获游击卢毓英,芝龙纵之还,且曰:『朝廷苟一爵相加,东南可高枕矣』!都督俞咨皋,大猷之子也;檄千户马胜、百户杨世爵剿之镇海卫,败死。乃大调兵船会剿;或议避之粤东,芝龙曰:『咨皋膏粱纨裤,徒读父书,何足惧哉』!大破之浯屿,咨皋遁入厦门。给事中颜继祖纠之,咨皋褫职。于是芝龙纵横沿海,当事者莫敢问焉。

  秋七月,巡抚熊文灿从泉州知府王猷之请,遣卢毓英招之。芝龙降,重赂当道搢绅。惟少詹林焊不见其使,反其牍;背署之曰:『人有向善之心,而不与人为善者,非也;与人为善而又因以为利者,亦非也』。遂以「义士郑芝龙收郑一官」题奏,委为海防游击(考曰:详江东旭「台湾外纪」。又「南略」载「郑芝龙小传」云:『芝龙年十八,以戏父妾事觉,逃之洋舶。芝龙固姣好,群商悦之与俱,日就岛主宴饮歌舞。岛主有新寡女,悦之;即延平王成功母也。逾年,附商舶归,中途为海盗所劫,盗嬖之。海盗有十寨,寨各有主,芝龙之主患痼疾,九主为之宰牲疗祭;芝龙泣求其主,乞祭后会饮为放一洋,众诺之。劫四艘,值数十万,于是芝龙之富逾十寨矣。其主死,芝龙遂主其寨。始通家耗,置苏、杭、两京珍玩,兴贩琉球、朝鲜、真腊、占城诸国,掠潮、惠、肇、福、汀、漳、台、绍之间』。「南略」谓:『芝龙族侄婿翁某所述』;宜可凭信。然谓芝龙为漳州府人,已属大谬。又其间情事多影响,不逮「台湾外记」之详慎远矣),积官至都督同知。

  刘香老之乱,按察使曾樱以百口保芝龙;芝龙感激。八年乙亥(一六三五)四月,芝龙合粤兵击香老于四尾远洋,香老势蹙,自焚溺死(考曰:「南略」云:『芝龙幼习海情,海盗多故盟;自就抚后,海船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船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自筑城于安平海,可泊船径达海。其守城兵饷,不取于官。凡贼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芝龙既平香老,遂以海利交通朝贵,寖以大显。有同官陈谦者,尝与芝龙盟于广州。南都立,谦陈追剿三策;部议谓其切时务,且与闽帅交善,令赍敕书金帛奖谕芝龙,调其兵六千人入卫,归郑鸿逵统领。比启敕书,乃误书南安为安南,芝龙愕然。谦曰:『安南则兼两广,若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芝龙大喜,厚赠而别;未复命,而南都陷。鸿逵,芝龙弟也,时充总兵官;次芝豹及犹子彩(考曰:诸书并以彩为鸿逵子;今以事考之,殆不然也。故云犹子以存疑)并为水师副将。又有芝虎者,勇冠三军,以征刘香老殁于海。

  徐鼒曰:特书何?为闽事张本也。闽之亡,由芝龙降也;芝龙之降,由陈谦死也。故摭其始事,以列于篇。

  明命停文武官荐举,禁非言官而上疏者。

  明革楚抚王扬基任,听勘。

  寻命扬基与李干德各带罪往王应熊军前理饷。

  明中旨以阮大铖为兵部添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疏谏,不听。

  大铖虽召对月余,而廷臣争之急,故起用之旨不遽下。安远侯柳祚昌与大铖相比,荐大铖知兵;乃命添注兵部右侍郎,禁朝臣不得把持阻谏。刘宗周疏言:『当年争吏垣,致魏大中死于诏狱,实大铖主使。祖宗故事,大僚必廷推。乃者中旨屡降,司农之后继以少宰,而大铖又为司马,其墨敕斜封之渐,有不待问者。大铖进退,实系江左兴亡;乞寝命』!王不听。寻命大铖兼佥都御史,巡视江防。大铖亦具疏曰:『天下事全被党人断送,令再不堪断送矣!根基初安,寇敌交讧。凡我臣工,请问寇如何剿?敌如何款?兵如何招、如何练?饷如何足、如何运?藩镇如何联属?寨众如何抚安?君上之封疆与自己之性命,全然置之高阁,惟从事于构斗之场;不亦大梦不醒之甚邪!先帝神明英断,原非丧邦之主,而诸臣必欲结党以蒙之;猷不获展、谋不克成,欲用者必不得用、欲去者必不今去。诸臣之党羽虽成,而高皇帝百战之乾坤、先帝一家之性命,已破坏崩阻矣!把持误国之臣,究亦不免缢者缢、拷者拷、髡者髡;其丧心从贼狼狈逃回者,天诛不漏,名臭身骈。回头猛想,其当初苦结党以孤主势者,自己亦何便饶利益之有哉』!疏繁不具录,其巧诋文过如此。

  徐鼒曰:云间夏氏「续幸存录」曰:『大铖誓师江上,衣素蟒、围碧玉,见者叱为梨园装束』。嗟呼!杖钺麾旄之任,即倡优排演之场;国之不亡,安可得哉!大铖疏何以录也?孔子曰:『恶利口之覆邦家』。恶其言之足听也,其所言乃其所自状夫!

  我大清兵击败闯贼兵于府谷。

  是月,自成伪总兵李过自新安纠贼三万犯府谷,逼大同。大兵击之,歼殪过半。李过中创,窜归绥德。

卷第八

  九月丙戌朔,明高杰袭黄得功于仪真之土桥,史可法乃和解之。

  初,得功故守庐州,史可法虑杰跋扈,移得功于仪真相牵制;杰故忌之深。登莱总兵黄蜚与得功同姓,称兄弟,道出维扬,乞兵为护;得功率轻骑三百出高邮以迎。三叉河守备胡茂桢遽以报杰,杰疑其图己,乃伏精卒中道邀击之,而别遣千人间道袭仪真。得功至土桥,解鞍下马作食,伏兵猝起。得功出不意,亟举鞭上马,而飞矢雨集,所乘马值千金,中矢踣;腾上他马逸去。杰之遣兵也,戒必生致得功。有枭健十七骑舞槊直前,得功大呼反斗,夺其槊,人马披靡;发腰间所余七矢,殪七人。矢尽,挥长刀复殪其三;跳入颓垣中,哮声如雷。追者不敢逼,乃及于大军以免;惟从行三百骑皆殁。杰所遣千人袭仪真者夜至,守将邱钺、马岱侦知,相与谋曰:『高兵来,以主帅他出也;姑以旧城委之。天明,主帅至,内外夹击,吾事济矣』!令士卒饱食,且休于城外,碁置炬火为疑兵。杰兵疑,不敢进;望见炬火,以为营盘也,炮矢齐发,夜半与火药俱尽。马岱开门出击,尽歼之。得功还,闻知益大怒;自以于同事无纤芥嫌,一朝见袭,嗔目切齿,誓与杰决死战。可法命监军万元吉解之百端,而诇者谓『得功兵且至』。杰大言曰:『曩千人维扬猾少,吾故驱之,假手黄君;吾之士卒,讵至于败也』!会得功有母之丧,可法入吊,立而语之曰:『土桥之衅,无愚智知杰不义;今将军以国故、亲故蠲盛怒,使归其曲于高,而将军收名于天下也』。得功色稍和,然以失亡三百骑为憾。可法命监纪应廷吉等如杰营,曰:『靖南听我矣!君何爱百骑而害大事乎』?杰如命偿马;马羸多毙,可法自出三千金代之偿,又令杰以千金为得功母赗,憾始稍解焉。

  徐鼒曰:「乃」者何?难词也。既不能以德化而又不可以法制,不得已而和解之者;其事愈卑而其势亦愈难矣!

  明复前蓟督赵光忭官。

  明布衣方翼明疏劾马士英;下之狱。

  翼明,浙江奉化人。

  明以都督佥事张成福充山东河北总兵官(考曰:「圣安本纪」作张福成,「南都甲乙纪」作张成礼。今从「明史稿」)。

  从马士英请也。

  明高杰请瓜州、泰兴、邵伯盐税助军。

  时四镇私设行盐、理饷、总兵、监纪等官,自画分地;商贾裹足,民不聊生。

  辛卯(初六日),明福王御经筵。

  明命撰起居注。

  从高弘图请也。寻设起居注六员,珥笔纪事。

  明裁各省布政使司右布政使。

  明逮湖广巡按御史黄澍,不至。

  初,锦衣卫刘侨以罪遣戍,私以玉杯古玩由周文江进于献贼,贼即署为指挥使。比左良玉兵复蕲、黄,侨削发遁;澍持之急,而士英纳侨贿,召至京,复其职。即令以私书讦澍受赂,澍疏辨(考曰:「南略」云:『七月二十二日丁未,黄澍辨马士英见诬疏云:「麻城劣生周文江为献贼兵部尚书,有锦衣遣戍刘侨托文江进美妾、玉杯、古玩数万金于献,即用侨为锦衣大堂;比左良玉恢复蕲、黄,侨削发私遁;寻送赤金三千两、女乐十二人于士英。今年四月,士英委黄鼎署印麻城,麻城汹汹几乱。乡绅请臣弹压,侨献银三千两助军;臣批云:正苦无粮,真可愧挟赀以媚贼者,仰即收贮。臣言隐而讽矣。既还武昌,黄鼎代为解银一千两、玉带二围、珠冠一顶;臣又批云:军中无妇人,何用珠冠!大功未成,不须玉带:仰即变价济饷。臣巡方衙门收支皆有司存,士英以侨私书为言,试命将臣原书呈览,则清浊立见矣」』)。士英又嗾楚宗室朱盛浓诉澍凌逼宗室,己随疏纠之;拟旨:夺官逮问。澍乃匿良玉军中,阴令众哗索饷。再逮,皆不至。士英由是与良玉有隙。

  徐鼒曰:特书何?伤王之不纲而臣之交讦也。「春秋」之义,有所挟以抗君命者皆为叛;倚强藩为逋薮、视王命为弁髦,岂俟徽州之役而始决为不臣也哉!

  明修「思宗实录」。

  甲午(初九日),明太子太保、东阁大学士姜曰广罢。

  曰广既连被污蔑,求罢益力。陛辞日,至王御殿,群臣陪列。曰广曰:『微臣触忤权奸,自分万死;圣恩宽大,犹许归田』。马士英勃然曰:『我为权奸,汝且老而贼矣』!即叩头言:『臣从满朝异议中推戴皇上,愿以犬马余生归老贵阳,避贤路。如陛下留臣,臣亦但多一死』!曰广叱之曰:『拥戴是人臣居功地邪』?士英曰:『我无功,以汝谋立潞藩故有功耳』!王曰:『潞王朕之叔父,贤明当立;两先生毋伤国体』。既出,复于朝门相诟骂。曰广骨鲠廉介,有古大臣风;扼于奸邪,未竟其用,天下惜之。

  乙未(初十日),明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罢。

  宗周再疏乞休,许驰驿归。临行,复疏陈五事:『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奠:国家不幸,遭此大变,今纷纷制作,似不复有中原志者。土木崇矣,珍奇集矣,俳优杂剧陈矣;内竖充庭,金吾满座,戚畹骈阗矣;谗夫昌,言路阨,官常乱矣:所谓狃近娱而忽远猷也。一曰振王纲,毋以主恩伤臣纪:自陛下即位,中外臣工不曰从龙,则曰佐命。一推恩近侍,则左右因而秉权;再推恩大臣,则阁部可以兼柄;三推恩勋旧,则陈乞至今未已;四推恩武弁,则疆场视同儿戏。表里呼应,动有藐视朝廷之心;彼此雄长,即为犯上无等之习。礼乐征伐,渐不自天子出:所谓亵主恩而伤臣纪也。一曰明国是,毋以邪锋危正气:朋党之说,小人以加君子,酿国家空虚之祸,先帝末造可盐也。今更为一元恶称冤,至诸君子后先死于难、死于殉国者,若有余戮。揆厥所由,止以一人进用,起无限风波;动引三朝故事,排抑旧人。私交重、君父轻,身自树党而坐他人以党:所谓长邪锋而危正气也。一曰端治术,毋以刑名先教化:先帝颇尚刑名,而杀机先动于温体仁;杀运日开,怨毒满天下。近如贪吏之诛,不经提问,遽科罪名;未科罪名,先追赃罚。又职方、戎政之奸弊,道路啧有烦言;虽卫臣有不敢问者,则厂卫之设何为?徒令人主亏主德、伤治体:所谓急刑名而忘教化也。一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前者淮、扬告变,未几而高、黄二镇又治兵相攻。四镇额兵各三万,不用以杀敌而自相屠戮;日烦朝廷讲和,今日遣一使、明日遣一使,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饷,亦必穷之术耳!若不稍裁抑,惟加派横征,蓄一、二苍鹰乳虎之有司,以天下殉之足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王优诏报闻。宗周以宿儒重望,为海内清流领袖;既出国门,都人士聚观叹息,知南都之不可有为也。

  明户科给事中吴适疏留姜曰广、刘宗周;不听。

  适字幼洪,号静斋,长洲人;崇祯丁丑(一六三七)进士,以知县行取。南都立,官户科给事中。疏言维新五事:『一曰信诏旨:朝廷之有丝纶,所以彰示臣民,俾知遵守。迩因事变错出,前后悬殊:用人之途,始慎而继以杂;诛逆之典,初严而终以宽。禁陈乞矣,而矜功诵冤者章日上;重爵赏矣,而请荫乞封者望日奢。镇帅屡责进取而逡巡不前,军需频督转输而庚癸如故。欲期画一,宜重王言。一曰核人才:人才为治道所从出,顷者典籍无稽、钱神有径。人思跃冶,初任辄冀清华;官多借题,行间每增监纪。膻逐之谋愈切,卸担之术偏工。起废而熏莸并进,悬缺则暮夜是求;以致荐牍日广,启事日登。今后求才务宽,用人务核;宁重严于始进,毋追恨于偾辕。一曰储边才:将帅之略,岂必尽出武途;如唐之节度,文武兼用、内外互迁。请饬中外蓬荜之彦,非韬钤之略勿讲;辟举之选,非军旅之才勿登。技勇骑射,日日讲求;共激同仇,以振积懦。一曰伸国法:陷北诸臣已有定案,但恐此辈辇金求翻。既以宽其不死者,昭皇上之浩荡;尤当以绝其觊用者,明臣子之大防。一曰明言责:祖宗设立六垣,与六部相表里;是故纠弹之外,复有抄参。倘掖坦仅取充位,则白简只贵空悬。抄发本章,一胥吏事,岂先王设官意哉?望陛下亟进谠言,见诸施行;毋批答徒勤,而实效罔着』!又疏言:『国耻未雪,陵寝成墟,豫东之收复无期,楚、蜀之摧残频甚;又况畿南各省到处旱灾,臣邻消长多虞、将帅玄黄构衅。伏惟陛下始终竞惕,兼仿祖制:早午晚三朝,勤御经筵而亲儒臣,尚茅茨以省工作,严爵赏而重名器;诸凡无艺之征,一概报罢。被灾之地,确核酌缓;墨吏必惩,橐胥必殛。根本之计,孰大于此』!寻又疏请:『定期日讲、举行午朝,俾阁部大臣以及台垣散秩,咸得躬膺清问。即于披对之余,采疾苦以疏民隐,核功罪以劝疆臣,明是非以黜邪佞』。及曰广、宗周同时去位,适又抗疏言:『曰广、宗周历事五朝,忠心亮节,久而弥劲;应亟赐留』。疏入,皆不听。

  明吏科给事中熊汝霖疏陈时事;诏夺俸三月。

  汝霖字雨殷,余姚人。崇祯辛未(一六三一)进士,由知县以治声擢户科给事中。寻以言事忤旨,谪福建按察司照磨。南都立,起原官,转吏科。汝霖言:『诸臣争夸定策,罔计复仇。始之武与文争,继而文与文角;殿廷之上,无人臣礼:此岂立国之规哉』?马士英锐意起大铖,汝霖言:『阴阳消长,间不容发;国家必欲求奇才,草泽中尚不乏人,何至择及丹书?阁臣此举,无乃负先帝、负皇上乎!臣自丹阳来,知浙兵为边兵所击,火民居十余里;有言「四镇以杀掠获封爵,我亦何惮而不为」?臣意四镇必毅然北征,一雪此耻;今恋恋淮、扬何也?况一镇之饷多至六十万,势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镇法,亦当在大河以北开屯设府,曾奥窔之内而遽以藩篱视之乎』?及大铖起佐兵部,汝霖言:『既以大铖为知兵,当置之有用之地。若但优游司马,枢辅已饶为之,何须添置』?既而曰广、宗周相继去位,汝霖乃疏言:『臣观目前大势,即偏安亦未可稳。「兵饷战守」四字,改为「异同恩怨」。朝端之上,玄黄交战,即一、二人之用舍,而始以勋臣、继以方镇;固圉恢境之不讲,而舌锋笔锷之是务。俄以匿帖而逐旧臣矣(考曰:「南都甲乙纪」:『八月十一日丙寅,长安街遍黏匿名帖,指谤吴牲、刘宗周。皆李沾所为』),俄以疏藩而参宰辅矣。辅臣曰广忠诚正直,海内共钦;么么小臣,听谁主使?且闻上章不由通政,内外交通,飞章告密;墨敕斜封,端自此始。近复中外喧传,将复厂卫。夫厂卫树威牟利,缙绅惨祸所不忍言,小民鸡犬亦无宁日;此尚可为国乎?先帝忧勤十七年,曾无失德;而厂卫一节,未免府怨臣民。今日缔造之初,如育婴孩;调护为难,岂可便行摧折?陛下诚思先朝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先帝笃念宗藩,而闻寇先逃,谁死社稷?保举换授,尽是殃民;则今何以使跃冶不萌而维城有赖?先帝隆重武臣,而死绥敌忾十无一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则今何以使赏罚必当而惠威易行?先帝委任勋臣,而官舍选炼一任饱扬,京营锐卒徒为寇藉;则今何以使父书有用而客气是屏?先帝简任内臣,而小忠小信原无足用,开门延敌且噪传闻;则今日何以使柄无旁操而恩有余地?先帝不次擢用文臣,而边才督抚谁为捍御?超迁宰执罗拜贼廷;则今何以使用者必贤而贤者必用』?疏入,夺俸三月。

  踰月,以奉使淮南陛辞;疏言:『朝端议论日新,官府揣摩日熟。自少宰枢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进詹尹。追赃定罪,无烦司寇;蹊径迭出,谣诼繁兴。一人未用,便目满朝为党人;一官外迁,辄訾当事为可杀。市井狡狯,眈眈得官;置国恤于罔闻,逞私图而得志。黄白充庭,青紫盈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时税驾何地邪』?不报。

  徐鼒曰:观汝霖疏思宗云:『自戒严以来,疏凡二十上,百不行一;而所揣敌情,不幸言中』。盖冀思宗之悔悟也;顾以言过激而得罪。夫思宗之忧勤,犹听之不聪;若是南都君相,复何责哉!

  明命黄斌卿移屯九江,郑鸿逵屯镇江,黄蜚屯芜湖、采石。

  丁酉(十二日),明以王之纲为总兵官,镇守河南。

  之纲,宛平人;官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至是,挂荡寇将军印,充总兵官,守河南(考曰:时左良玉部将中亦有王之纲者,性残忍,好以人为粮;裸而悬之,灌沸汤以荡其肺腑,而后烹之。别号摃子,百姓闻其名皆夺魄。楚绅士祝世英、樊维城、刘宗祥皆为所杀。是否两人?附识之以俟考焉)。

  明叙江北文武多年战功,加马士英少傅,仍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

  徐鼒曰:叙多年战功何?远无可稽之词也。备书何?愧之也。

  明以王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等处。

  明以牟文绶为总兵官,镇守荆州。

  时荆州未复,命文绶自施彝卫收集士兵,出夔州以图之。

  明以王允成署总兵官,镇守岳州。

  明命黄得功移驻庐州以防桐、皖,刘良佐进复黄、汝,高杰移驻徐州进复开、归。

  明兴平伯高杰率兵赴镇。

  史可法锐意复中原,出巡淮上,阅泽清、良佐军,虚夸不足用;惟高杰所统四万人,皆山、陕劲卒,欲使为前锋。念其人虽暴抗,然慷慨识机变,可说而动;乃与杰往复论事,多所奖借。有僧德宗者,谈祸福奇中,杰亦折节称弟子。问曰:『弟子他日得免于祸乎』?僧曰:『居士起扰攘,今归朝为大将、为通侯,此不足为居士重。惟率众从史居士,儒家称圣人,我法所谓菩萨;与之一志并力,可谓得所归矣。徒问老僧无为也』。杰不觉敛容服。杰之妻邢氏饶权智,杰尝语人曰:『吾以自助,非贪其色也』。邢氏见可法出至诚,乃亦劝杰倾心。可法喜日:『吾事集矣』!乃命王相业监其军,奏李成栋、贺大成、王之纲、李本深、胡茂桢为大将;曰:『速驱之,可以专制河南』。而杰以将吏妻子暴露野次为辞,请入居扬州,绅民多震动。可法自迁于东偏行署,以督府为之舍;邢氏约其兵听节制,始安堵;杰乃治装行。九月之十日祭旗,疾风折大纛,西洋炮无故自裂。杰曰:『此偶然耳』!遂于十月十四日登舟。推官应廷吉私谓人曰:『旗断炮裂,已为不祥;今十四日俗称月忌,又为十恶大败,何故登舟』?时可法方图河南,郎中黄日芳、佥事陆逊之叩之廷吉。廷吉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击掩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天下事未可知也』。已而,师竟无功。

  廷吉字棐臣,鄞县人。天启丁卯(一六二七)进士,知砀山县。左光先荐其才,擢淮安府推官,赴督师军前为监纪。廷吉精天文,用勾股三式之学;可法倚之。

  徐鼒曰:高杰书爵何?予之也。■〈?斤〉弛不羁之才而能服衔勒为人用者,良马也;臃肿拳曲、不中绳墨之木而能为匠石用者,良材也。杰扰攘起家,残忍好杀,而能感史阁部之忠,改行革心,誓师进取,其视泽清、良佐辈之顽嚚比周,盖天壤矣!君子所以嘉改过哉!

  明追赐开国功臣、靖难死节、武熹两朝忠谏诸臣封谥。

  徐鼒曰:何以书?讥也。然则封谥未当乎?是皆二百年来所宜昭雪褒恤者也。何以讥?梓宫葬、宗社陆沉,卧薪尝胆之秋,岂润色太平之事乎?

  甲辰(十九日),明以吏部右侍郎黄道周为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

  道周字幼平,漳浦之铜山人也。铜山在孤岛中,有石室;自幼坐卧其中,故其门下士称为石斋先生。少家贫,读书罗浮山,山水暴涨,坠涧中,溯流而出;遇异人授以读书之法,过目不忘。为文典奥,原本经术(考曰:本「绎史」。又「史外」云:『家贫业农,年二十四始发愤读书,不屑应童子试;郡县礼聘之,始出』。与「绎史」小异)。登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改庶吉士,历编修,擢右中允。以论杨嗣昌下狱,谴戍辰州。嗣昌败,召道周还,复故官;道周遂称病归(详见「纪传」,不具录)。

  南都立,起吏部右侍郎;道周不欲出,士英遣人讽之曰:『人望在公,公不起,欲从史可法立潞王邪』?道周不得已,乃趋朝,陈进取九策。至是升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见朝政日非,乃自请祭告禹陵。临行上言:『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之钟簴、扫成德之松楸,上规天寿;此旷日持久,其道诚难。必如臣愚计,得一沈鸷之将,简士三万、赍粮百日,出赣榆、韦桥,东踰破车,度临朐、历博兴,直上盐山,抵沧州。此间千四百里,皆荒旷如升虚邑;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有屯聚,可因粮而食。尽七昼夜至武清,渡白沟,出其不意,从天而降。然后致陛下哀痛之意,祭告洒扫于十二陵,与长安士民拭泪而觐九庙。还则兵分两道: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其用力甚少,奏功甚巨。此耿弇所发愤于祝阿,刘裕所欢呼于大岘也』。夜泊龙江关,梦高皇帝至,厉声曰:『卿舍我去邪』?道周制一衣,刺「大明黄道周」于裾;语门人曰:『南都必败,当以识吾尸耳』!

  明以左良玉子梦庚挂平贼将军印。

  良玉旧为平贼将军;既封藩,乃以印畀其子。

  徐鼒曰:特书何?讥也。孱主之于强藩,犹慈母之于骄子;日思结其驩,惴惴焉恐不得一当。固其骄悍之性不可驯,亦其君父之有以长其恶也。夫良玉之跋扈,固不假其子之助虐;而主威日轻,胡以立国?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尚其戒之哉!

  明令童生纳银,免府、州、县试。

  马士英请免童生府、州、县试,上户银六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径送学院收考,其银以充兵部招练军器之用;从之。已而,溧阳知县李思谟竟以不令童生纳银,降五级。

  明禁擅立官户。

  命乡官与监生、齐民较田多寡,一体当差;不得擅立官户。

  明命河南巡抚越其杰募兵屯田。

  给其杰银十五万,令自募兵屯田。

  丙午(二十一日),明督师大学士史可法视师清江浦,以图中原。

  可法于二十一日丙午驻清江浦,奏以李成栋为徐州总兵官、贺大成为藩标先锋总兵官、陆逊之为大梁屯田佥事、胡蕲忠知睢州、冷时中为开封通判、李长康为开封推官以经略中原。命标下总兵李世春驻泗州、张天禄驻瓜州、许大成领忠贯营李栖凤驻睢宁、刘肇基驻高家集、张士仪驻王家楼、沈通明驻白洋河;马应魁为中军副将,翟天葵、陶匡明为旗鼓,汪一诚为参将,以分任防河;副使黄铉、主事何刚、知县吴道正分理粮饷,知县应廷吉为军前监纪(考曰:本「青磷屑」)。又与诸镇分汛地,听自择便利;其王家营而北至宿迁最冲要,可法自任之,缘河南岸筑垒焉。

  时高杰刻期进取开、归,可法亟请饷于朝;而马士英以镇将与可法协为不利己,阴裁抑之。可法因疏言:『臣皇皇渡江,岂直调和四镇哉?朝廷之设四镇,岂直江北数郡哉?高杰请进取开、归,直捣关、洛,其志甚锐。臣于六月请粮,今九月矣,岂有不食之卒可以杀贼乎』?士英益靳之不发,数诏趣出师;可法举示四镇,皆曰:『不给我饷,而责我战乎』?由是坐困。既而阮大铖迁兵部尚书,高、姜诸贤相继去位。可法乃上言:『近来人才日耗、仕路日淆,由名心胜而实业不修,议论多而成功绝少。遇清卿台省,则曰谋猷经济,非其人不可;遇钱榖之任,则曰此危地,何为困我!此推彼卸,始付庸人;倏用倏更,有同儿戏。即偶出特简,亦必百计求全,非托病则弃官,曾无为国家实心任事者;以致败坏至此。今事势更非昔比,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筹饷无议论,舍治兵治饷无人才。有摭拾浮谈、巧营华要者,罚无赦;停不急之官,罢不急之务,俾大小臣工并力恢复,则中兴之业可成』。王优奖之而不能行。又言:『欲用大铖者,以才;争大铖者,以逆案也。大铖即可用,何必罪争者;即不可用,当采群议,何至以一人坏天下事乎』!不听。

  徐鼒曰:大书特书何?从「纲目」书丞相亮治兵汉中之例也。然则何贵乎尔?亮之言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万世人臣之则哉!

  明称福恭王陵为熙陵。

  即皇考恭皇帝陵也。寻议建特庙。

  明命佥都御史、湖北巡抚何腾蛟仍旧职。

  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卫人。天启辛酉(一六二一)举人,崇祯中知南阳县;地当冲要,数摧贼锋。又从巡抚陈必谦破贼安皋山,并讨平士寇:能声大着。迁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出为怀来兵备佥事,调口北道,丁母忧。巡抚荐其才,将夺情,固辞归。服阕,起淮、徐兵备,境内肃然。癸未(一六四三)冬,晋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时湖北尽陷,止武昌一府为左良玉屯军所;腾蛟与良玉交驩,一军帖服。福王之立也,诏至;良玉部下有异议。腾蛟乃以剑自随,曰:『社稷安危,系此一举;倘不奉诏,当以此身付三尺剑耳』!会江督袁继咸既良玉所置正纪官卢鼎力请,开读如礼;事乃定。

  时朝议将迁腾蛟他省,命丁魁楚巡抚承德、襄阳等处。兵部员外郎李向中疏言:『臣乡湖广穷民散乱,军旅空虚;万一逆贼竞武昌,则江南岂得安堵?臣谓荆、襄宜设重镇,募大兵以据上游,与淮、凤诸处相犄角;使贼骑不得驰骤汉、广,庶可保障江南。且承天为陵寝重地,应早为整顿。左镇驻札武昌,隐有虎据在上之势。而抚臣何腾蛟一腔忠义,千里干城;小民依之若婴儿之求慈母,将士信之若手足之应腹心:亦可谓上下相安而军民各得者矣!近闻有升迁别省之说。夫保江南,不在逼处江干而在扼其要领,则臣省荆、襄最为急矣;安臣省者,拒贼犹后,而驭兵为先。则抚臣其不可更矣』。乃命丁魁楚另用,腾蛟仍抚湖北。寻晋兵部右侍郎兼抚湖南,而改魁楚总督两广军务(考曰:李向中疏见某氏「大事记」)。

  徐鼒曰:「明史」、「三王纪略」及温氏「绎史」俱云『命丁魁楚另用,何腾蛟兼抚湖北』;误也。腾蛟为湖北巡抚久矣,未改他命,何云兼抚?盖是时丁魁楚有巡抚承德、襄阳之命,腾蛟将迁他省,故李向中之疏云云也。曰仍旧职者,纪实也。

  庚戌(二十五日),明开佐工事例。

  武英殿中书银九百两,文华殿中书千五百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一千两,推、知衔二千两,监纪、职方万千不等。时为之语曰:『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明年二月,授输纳富人翰林待诏;更有『翰林满街走』之语。然止两殿中书及改贡者银入于官,其职方、待诏、监纪、追荫、起废则向权门投纳,故御史郝某又有「官买私赂量出剩余助公」之疏也。

  徐鼒曰:自纳粟拜爵之事兴,而变本加厉者,烂羊屠狗,胡可问焉!「传」曰:『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仲尼所以恶作俑者夫!

  明许都余党复乱,夺浙江巡抚黄鸣俊官(考曰:一作骏)、逮前巡按御史左光先。

  八月,义乌、东阳许都余党复乱。鸣俊奏:『光先诱杀许都,不行善政,以致煽动』。王谕在朝浙臣直奏。兵科陈子龙,前说都归命者也;常以杀降负都为恨,言『东阳再乱,因县官诛求激变』。乃逮前东阳令姚孙棐(考曰:「南略」多讹舛,不足据;然此处作姚孙棐似较诸书可据。他书孙棐作孙榘。按朱彝尊「明诗综」:『孙榘字心甫,天启壬戌进士,知龙游、晋江二县,擢御史;谪上林典簿,迁主事,历郎中尚宝司卿』,自另是一人。或因同为浙东知县而误传);光先以庇孙棐同逮,夺鸣俊官。光先为光斗弟,又尝劾阮大铖,故大铖欲以激变陷之,朝士无敢言者。苏松巡抚祁彪佳独言:『许都之变突发,东阳、义乌、浦江皆无坚城,光先调兵措饷不一月而元凶授首,两浙复安。夫弄兵揭竿,至于破城据邑,其罪岂不当死?当日兵威所迫,贼已穷蹙而后乞命,与阵擒无异;非诱降也。设诛锄不力,养虎贻患;国难方张,事何可问?岂可反以激变罪之乎』!于是大铖并切齿彪佳焉(考曰:本某氏「甲乙编年」)。

  徐鼒曰:子龙、彪佳皆忠诚纯白君子也,其论许都事,胡分茅设蕝之若是?子龙说都降不能全都之命;我负伯仁,心所惭恨;彪佳据法以言之,则都岂有生理哉?君子之心各有当也,何必同。

  明再赏定策功,加李沾都察院左都御史;逮前侍郎吕大器。

  明进封朱国弼保国公。

  明停宗室换授。

  是年冬,齐藩宗长知墭等请换授官;不许。

  明谕吏、兵二部量用北来官。

  时陷贼诸臣南还,史可法言:『诸臣原籍北土者,宜令投呈吏、兵二部注名录用,否则绝其南归之心』。又言:『北都之变,凡属臣子皆有罪;若在北者始应从死,岂在南者独非人臣?即臣可法谬典南枢、臣士英叨任凤督,未能悉东南兵甲疾趋北援;镇臣泽清、杰以兵力不支,折而南走:是首应重论者,臣等罪也。乃因圣明继统,斧钺未加,恩荣迭被;而独于在北诸臣毛举而概绳之,岂散秩闲曹责反重于南枢、凤督乎?宜摘罪状显著者,重惩示儆;若伪命未污,身被刑辱,皆当姑置不问。其逃避北方、徘徊后至者,许戴罪讨贼,赴臣军前效力』。廷议并从之。

  徐鼒曰:昔李纲作相,首严邦昌伪命之诛;而论者咎其失策,岂轻名节哉?王业艰难,政宜含垢。以故邺士通袁,孟德手焚其牍;黄权降魏,昭烈不罪其孥:非微安反侧之心,亦以寓招徕之意。此其事惟史公能变通之,而非戢山、石斋诸贤所肯出者也。

  甲寅(二十九日),明吏部尚书徐石麒罢。

  石麒刚方清介,下吏寒士有才者汲引不遗余力;与人言,移日不倦,而不可干以私。中贵田成辈纳赂请属,拒不应。时马、阮植党树私,权倾中外;石麒以法裁之。士英欲得侯封,讽司礼监韩赞周入言之;石麒奏曰:『世宗以外藩入继,将封辅臣伯爵,而杨廷和、蒋冕谦不受。今国耻未雪,诸臣列士自荣,不愧廷和等邪?且俟海内清晏,议之未晚』。又言:『恭王殉难,先帝尚遣一勋臣、一黄门、一内侍审唁具殓;今先帝梓宫何处?封树若何?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思大行,祗具文耳』!士英恶之。御史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以年例出之。朗贿奄人,内传留用。石麒发朗内通之罪,朗恚,诋石麒。耳鼎亦疏讦石麒枉杀陈新甲以败和局,士英助之。石麒乃历陈自有东事以来,主款之误;且言:『先帝之诛陈新甲也,曰「陷我七亲藩」。七藩之中,恭皇帝居一焉,皇上忘之乎』?因引疾乞休,命驰驿去。其后死于嘉兴之难。

  明淮扬巡抚田仰疏为刘泽清请饷。

  泽清在淮安,选义坊之健者入部,肆掠于野。仰无如何,乃为请饷。王曰:『东南额饷不满五百万,江北已给三百六十万,岂能以有限之财供无已之求』!不许。或问泽清:『敌来则若何』?曰:『吾立福主,此地供吾休息;万一有事,则择江南一善地去耳』!泽清粗解文义,貌如书生,而性残忍;平居蓄两猿。一日,宴其故人子,酌酒金瓯中,呼猿捧之跪送客;客以猿状狰狞,逡巡不敢受。泽清笑曰:『若怖乎』?命取囚来,扑阶下,剜其肝脑和酒置瓯中,付猿捧之前;饮嚼立尽,颜色自若。

  明刘泽清杀副总兵刘孔和。

  孔和字节之,长山人;故大学士鸿训子也。性豪迈,工诗文。北都陷,起兵长白山,杀伪县令;闻王师已破贼,遂率众南下。泽清使客说之,因以兵属焉。泽清尝为诗示坐客,众交口誉之,孔和不语;强问之,则大言曰:『国家举淮东千里付足下,不闻北向发一矢;诗即工,何益国事?况未必工邪』!泽清怒,罢酒,坐客皆震慑。孔和拂衣徐出;泽清呼壮士二十人追及舟中,拉杀之。时朝命为副总兵,命下而死已三日矣。

  徐鼒曰:此事日月不可详,姑类志之。顾炎武「圣安本纪」谓:『泽清弒叔父刘孔和』。盖当日传闻之误也。或曰同里,或曰同姓。专杀则有之,故曰杀副总兵。

  冬十月乙卯朔,我大清世祖章皇帝定鼎北京。

  明铸弘光通宝钱(考曰:「南都甲乙纪」载于初三日丁巳)。

  丙辰(初二日),明以郑芝龙为总兵官,镇守福建。

  丁巳(初三日),明钱谦益疏颂马士英功,雪逆案冤。

  谦益以定策异议自危,遂谄附马、阮自解。士英欲起用蔡奕琛、杨维垣,恐物论不容;以谦益人望也,属荐之。谦益乃阿士英指,疏列四事:曰严内治、定庙算、振纪纲、惜人才。其请定庙算也,有云:『先臣孙承宗言以文统武,极是弊端。臣观三十年来,文臣出镇专征,鲜不覆败;其绰有成算、克奏肤功者,承宗之后,马士英一人耳。先帝以楚事付左良玉,而旧疆恢复;以闽事付郑芝龙,而岭海无虞:此专任武将之明效也』。其请惜人才也,一曰资干济:『今天下非才乏也,分门户、竞爱憎、修恩怨,即其胸中了然,如喑者之不能言、魔者之不能寐,有物以限之也。令人才当摧残剥落之秋,以真心爱惜、以公心搜访,庶可共济时艰。臣所知者:有英颖特达如蔡奕琛、冯元扬及某某者,谋国任事,急病攘夷之选也;有老成典型如唐世济、范凤翼、邹之麟及某某者,端委庙堂,疏秽镇浮之选也;有公望着闻者,词臣余煌、道臣陈洪谧之流也;有沦落可惜者,科臣陶宗道、杨兆升及某某之流也』。二曰雪冤滞:『钦定逆案诸臣,未免轩轾有心、上下在手。陛下既以赞导无据,拔阮大铖而用之矣;若虞廷陛、杨维垣、虞大复、吴孔嘉、周昌晋,乞下部详察录用,许其自新,亦涣群破党之一端也』。又云:『蔡奕琛曾以复社抗疏攻臣,臣心知其误,固已释然置之矣。天下多事,将伯助予;中流遇风,吴、越相济。果有嫌隙,固当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况臣本无仇于奕琛乎!臣亲见门户诸臣植党营私,断送社稷、断送君父;何忍复师其故智!且他日独不思见先帝于九原乎?逆案之贾继春、阮大铖者,皆慷慨魁垒男子也』。疏数千言,烦猥不尽录,大旨在颂马士英功,雪逆案诸臣冤。而奕琛见中有魁垒男子语,则不喜;扬言于朝曰:『我自宜录用,何藉某之荐牍诮我』?闻者笑之(考曰:蔡奕琛,德清人,万历丙辰进士,崇祯时官侍郎,坐薛国观党败)。

  臣鼒曰:特书何?罪谦益之无耻也。谦益谬附东林,以为名高;既以患得患失之心为倒行逆施之举,势利熏心,廉耻道丧。盖自汉、唐以来,文人之晚节莫盖无如谦益之甚者。纯庙斥毁其书,谓不足齿于人类;盖以为有文无行者戒哉!

  献贼陷明卭州,川南道胡恒、知州徐孔徒死之。

  恒,竟陵人,官川南道,驻节卭州。贼至,恒命幕客汪光翰出调兵来援;未至而城陷。恒与其子之骅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女二人俱从死;惟之骅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脱。孔徒,江西人;贼欲生降之,不屈死。时贼屯兵文笔山,驱士女登城环守,彻夜鸣钲;假寐者立斩。日未曛,即不许举火;觇有灯光及耳语者收之,左右数十家皆坐。

  献贼陷明蒲江,知县朱蕴罗死之。

  蕴罗,江夏举人。城陷,巷战被执,全家俱死。

  明卭州举人刘道贞起兵拒献贼,战于雅州小关山,大破之。

  道贞字墨仙,天启辛酉(一六二一)举人。贼陷卭,道贞走沈黎,与指挥使曹勋合谋起兵。贼至雅州,道贞及勋拒战于小关山,大破其众,斩千余级。自是严道以南,不被寇害。

  戊午(初四日),明锦衣卫捕得行贿于李沾者,诏勿问(考曰:本「南都甲乙纪」)。

  锦衣冯可宗捕得江阴人行贿于李沾者,士英为之请于王,诏勿问。时士英比周群小,贿赂公行,门下僧利根为次馈献之高下。沾尝进玉带,虑士英不之重,属利根称为至宝;士英遂以进于王,王每服以御朝(考曰:本「续幸存录」)。故辅周延儒子奕封乞恩免赃;有举人汪庶者与延儒弟正仪联姻,士英微时尝贷于徽商汪曙而不应,心衔之,以曙与庶同音,乃拟旨于汪曙名下追赃,免奕封所坐六万之半而坐曙赃六万。时王禁朝臣宴会,而士英、大铖与群小每夕醵饮为常。

  徐鼒曰:特书何?罪士英之无忌也。

  己未(初五日),明以降贼臣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军务,给事中利瓦伊樾疏纠之;不报。

  缙彦,前以兵部尚书污伪职,贼败西行。缙彦至太原,偕降贼陈永福之部将大同张一方、怀庆蔡元吉脱身走丰峪山,着黄冠走盘驼,炙人肝而食。八月之五日,擒府县伪官于新乡,伪都尉黄某追袭,一方伏林中射杀之,乃俱南还(考曰:本「北略」「附记」)。缙彦乃更诈言集义勇,收复列城。大学士王铎荐之,士英纳其贿,授原官,总督北直、山西、河南、北军务,便宜行事。维樾劾之曰:『缙彦闇曶失机,寸斩莫赎;逆贼入宫,青衣侯点。总督何官?顾畀贼臣,胡刑赏倒乱如此地』!不报(考曰:崇祯时,江浦知县李继樾擒斩贼谍,追贼鏖战,论功升赏。弘光时,继樾升科道:江浦人刘肇名述之甚详。继樾其维樾之讹欤?抑本两人也?附志之)。

  庚申(初六日),明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高弘图罢。

  弘图四疏乞归,允之。弘图家本素封,乱后无存,挈一幼子寓苏州之僧寺;久之,入浙居绍兴。人乞一面,不可得。

  辛酉(初七日),明命太监孙元德督催钱粮。

  壬戌(初八日),明刘泽清荐降贼臣黄国琦、施凤仪,御史胡时亨疏纠之;不报。

  泽清招商船为水营,荐黄国琦监军。时亨疏言:『近来文武升授,皆出勋臣之口;至从逆伪官,蒙面求进。武臣不效命,谓文臣掣其肘;今不又武臣掣文臣之肘乎』?又言:『国琦,则伪吏部掌朱封者;施凤仪,则管仪仗时语贼不可用亡国之器,愿自赔十金造者。此何人而辱班行乎』!不报(考曰:前载国琦、凤仪所授伪职?与时亨奏不合)。寻以国琦监王永吉军、凤仪行盐扬州。

  甲子(初十日),凤阳地震;丙寅(十二日),再震;己巳(十五月),凤陵一日三震。

  自崇祯壬午、癸未,凤阳地屡震;至是,又连震。其初,宝顶中有声如雷,东西动荡者数十昼夜,而震乃发;凤抚田仰以闻。寻太监谷国珍奏:『十五日己巳,凤陵一日三震,有声如吼』。

  明诚意伯刘孔昭弒其祖母胡氏。

  胡氏,诚意伯刘尚忠之继妻也。出揭谓:『孔昭父荩臣,莫氏婢巧云所生,不当夺嫡』;并及孔昭杀莱臣事。孔昭缢杀之。

  徐鼒曰:前弒莱臣,削爵以黜之;兹不削爵何?义各有当也。莱臣之死在正月,是时秦、晋沦陷,畿辅瓦解,举国仓皇之际,孔昭得漏网焉。法不行而法自在也,故诛止孔昭。今朝政维新,论功锡赏、上号追谥,粉饰不急之务,次第行之。而使弒逆元凶抗颜五等、嚣竞朝堂,司寇不行污宫坏室之诛,同列不闻沐浴告君之请;是三纲沦、九法斁,天下之大变也。削爵,诛孔昭者也;不削爵,诛当日之不诛孔昭者也。故曰:义各有当也。

  壬申(十八日),漳、赣贼犯明汀州之古城,把总林深、郑雄战死。

  时闽中盗贼蜂起,由兴、泉流入漳州;巡抚张肯堂捕之,贼走汀境。而粤贼阎王总者,亦出没赣州相呼应。汀郡告急,肯堂乃遣把总林深、郑雄、傅云麟将五百人援之。未抵汀,贼已陷古城镇,屠割甚惨:或聚婴儿巨瓮中,注沸汤糜烂之;或驱数十童子,闭岑楼中火之;或剖孕妇腹,射男女中否以为笑乐。镇去郡五十里,仓皇中援兵适至;深与雄皆健将也,誓破贼。后传餐,推锋径进至观音铺,堕伏中;左山右涧,急据山则峭不可登,裹创死战。贼举火,蓬枯风迅,飞走皆穷,死者三百十二人,深、雄战死;云麟走免。贼死者亦二百余人。始贼轻官兵,既知其敢战也,入赣州境;汀郡获全。

  癸酉(十九日),明改丁魁楚总督两广军务。

  徐鼒曰:特书何?为广州唐藩事张本也。

  明追复景泰帝母妃吴氏为皇太后、建文帝长子文奎为皇太子,上谥号。

  追复景帝生母贤妃吴氏为皇太后,谥曰孝翼温惠淑慎慈仁匡天锡圣皇太后;建文帝长子文奎曰恭愍皇太子,弟允熥吴王谥悼、允熞衡王谥愍、允熊徐王谥哀,追封建文少子文圭为原王谥怀;并祔祀孝康陵。复江都、宜都、南平等四郡主曰公主,耿睿、于礼为驸马都尉。

  甲戌(二十日),明以郑鸿逵挂镇海将军印。

  明中旨以张捷为吏部尚书、蔡奕琛为吏部右侍郎、杨维垣为通政使。

  徐石麟罢,马士英拟用张国维代之,而阮大铖乃密邀内奄取中旨授捷;士英愕然而无如何也。捷既为诸奸用,悉奉其指挥,诸丽名逆案及谋翻逆案被谴者尽起用;文选郎中刘应宾挟马、阮势,纳贿无虚日,捷画诺而已。一月中,题授中书百余人、监纪推官数十人。

  徐鼒曰:侍郎以下例不书,兹牵连书之何?伤小人之汇进也。三人以外不具书何?不胜书也。

  乙亥(二十一日),明以张秉贞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

  秉贞,前江西按察司副使也。

  丙子(二十二日),明停冬至郊祀,以来年正月合祀天地于南郊。

  洪武元年(一三六八),中书省臣进郊祀议,分祭天地于南、北郊: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辰、太岁从祀;夏至,则祀皇地祇于方丘,以五岳、五镇、四渎从祀。太祖如其议行之,建圜丘于钟山之阳、方丘于钟山之阴。十年(一三七七)秋,太祖感斋居阴雨,览京房灾异之说,谓分祭天地情有未安,命作大祀殿于南郊;谓人君事天地犹父母,不宜异处。定每岁合祀于孟春,为永制。十二年(一三七九)正月,始合祀于大祀殿;太祖亲作「大祀文」并歌九章。永乐十八年(一四二○),京都大祀殿成,规制如南京。嘉靖元年(一五二二),世宗既定「明伦大典」,益覃思制作之事;欲斟酌古法,厘正旧章。大学士张璁等言:『祖制无敢轻议』。给事中夏言疏言:『国家合祀天地及太祖、太宗之并配、诸坛之从祀,举行不于长至而于孟春,俱不应古典;宜令群臣博考「诗」、「书」、「礼经」及汉、宋诸儒之定论及太祖国初分祀之旧制,陛下称制而裁定之,此中兴大业也。议者以太祖之制为嫌,然知合祭乃太祖之定制为不可改,不知分祭固太祖之初制为可复;「大祀文」乃太祖之明训为不可背,不知「存心录」固太祖之着典为可遵。且皆太祖之制也,从其礼之是者而已』。于是作圜丘,是年十月工成;明年,夏北郊及东、西郊亦以次告成而分祀之,制遂定。至是,礼部尚书顾锡畴上言:『合祀、分祀,后先互异;但议礼于今,物力告匮,当删繁就简,从高皇合祀之制为便』。乃停冬至郊祀,而命以来年正月合祀天地于南郊。

  明令直省赎锾解部充饷。

  马士英请令户部给直省印单,抚按分给所属司、道、府、州、县官,凡赎锾自杖以上注单内,解部充饷;其不入单者,以赃论。从之。

  明命王永吉暂驻河上料理战守。

  刘泽清言:『赣、沭、沛、邳、曹、单、开、归处处皆有大清兵,陈洪范、左懋第渡河无期,王燮、邱磊赴任无地。今大清将已在沂、郯,应令邱磊渡海,先收登、莱、邳、宿;修清河废城,使马化豹、柏承馥防守』。马士英奏赐王永吉一品斗牛服色,少隆接待北使之礼;且驻河上,择险要地方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事宜。俟洪范等还日,奏请进止。

  明以兵部左侍郎解学龙为刑部尚书。

  学龙字石帆,兴化人;万历己丑(一五八九)进士,累擢南京兵部侍郎,以救黄道周得罪,逮诏狱;杖八十,遣戍。南都立,起故官,擢刑部尚书。时方治从贼诸臣,马、阮视贿为出入;学龙定拟再上再驳,而学龙仍执前议。大铖之党张捷、杨维垣声言欲劾学龙,遂引疾去(详「纪传」)。

  戊寅(二十四日),明加左良玉太子太傅。

  明停今年决囚。

  明予秦、楚殉难诸臣祭葬。

  明定兵额。

  江北督抚、四镇各额兵三万,楚抚额兵一万,京营额兵万五千。四镇各本色米三十万石、银四十万两,左良玉称是,各镇有差(考曰:本「青磷屑」);而部臣无饷可给。左良玉奏:『承德将士饿死』;郑芝龙奏:『黔兵万里荷戈,三月缺饷』。王切责部臣。

  癸未(二十九日),太白星昼见。

  光芒闪烁,中有刀剑旗帜,似哄斗象;大小赢缩不常。

  漳州贼破明云霄。

  贼破云霄,据其城。官军讨之,贼走大埔。

  明以候考宗室朱统■〈金类〉为行人司行人。

  以疏逐姜曰广、刘宗周也。统■〈金类〉不悦,语人曰:『须还我总宪』!其妄如此。

  徐鼒曰:行人微者也,何以书?明小人之蝇集膻附、朋谋罔上为可惧也。

  十一月戊子(初四日),明西宫成,赐名「兹禧殿」。

  明桂王常瀛薨。

  王,神宗子也,初封衡州。献贼之乱,王徙寓广西之梧州,以病薨。长子安仁王由■〈木爱〉袭封,旋病卒。丙戌春,闽中立王少子永明王由榔为桂王,即永历帝也(考曰:「南都甲乙纪」谓谥王曰端,刘湘客「行在阳秋」亦云端王。而「明史」「三王纪略」则曰桂恭王常瀛,且云:『南都陷,诸臣欲奉恭王监国,闻闽中立而议遂寝。是年,王薨于苍梧』。似王之薨在南都亡后也。乱后闻见,言人人殊,附志以俟考焉)。

  己丑(初五日),明凤阳皇陵灾。

  太监谷国珍奏:『皇陵是日灾,松柏皆烬』。

  徐鼒曰:特书何?纪异也。

  明开屯海中玉环诸山。

  明命前唐王聿键居平乐。

  徐鼒曰:特书何?为闽中监国张本也。

  明命生员纳银入贡。

  廪生银三百两,增生六百两,附生七百两。寻令廪生加纳通判。

  明总兵邱磊下狱死。

  磊,邹平人。少为诸生,有才名;走辽东,诣军门上书。尝与左良玉从军摽掠,坐法论斩;磊愿以身独任罪而免良玉于死,磊系刑部狱。崇祯十三年(一六四○),良玉捐万金救之。侯恂再出督师,奏以磊为山东总兵。与刘泽清不相能。泽清之南下也,过安东,磊掠其辎重,泽清虑为侪辈笑,匿不闻;而请命磊渡海收登、莱。磊于白沙祭海,将以眷属、辎重北发;泽清构之于督师史可法,谓其有异谋。初六日庚寅,磊以百余骑至安东;副总兵柏承馥绐磊进署,突兵擒之,下淮安狱。泽清自往唁之,置酒把臂呜咽;谕狱吏小心承值,会当疏请。无何,得旨赐自尽;议者多冤之。良玉之东下也,盖亦因磊死云。

  徐鼒曰:「明史」、「三王纪略」、「南都甲乙纪」诸书皆云:『邱磊有罪,下狱死』。兹不云有罪者何?莫须有之狱,何以服天下也!

  明寄流寓诸生于淮安府学。

  刘泽清幼时习举子业,以殴杀一隶走京师,应兵部将材举第一;故颇自诩能文。大治淮邸,费千金构水阁,招诸生吟咏歌颂。奏请安流寓青矜,以便科举;遂有是命。

  明命辽王□□居台州(考曰:按「明史」「世表」:辽于隆庆二年国除,未闻续封。兹辽王者,何人欤?「南都甲乙纪」载诸王甚多,如居祁阳王于邵武、居临汝王于武进。按祁阳王企■〈令金〉、临汝王睦■〈阝楚〉,皆万历初年袭封,几五十年,盖已薨逝,而袭封者则无可考。又云:居西鄂王于宁国。西鄂于正德七年国除,此时何从袭封?疑南都草创,诸宗冒袭者多,部臣亦无从核别。姑志于此,使后之补「世表」者有所斟酌焉)。

  甲午(初十日),我大清兵克明海州。

  既破海州,丰、沛尽降。我抚臣方大猷以鱼台生员胡增光、钦光二人分知县事。

  乙未(十一日)夜,明端门外火。是日,我大清兵攻邳州;明署推官沈冷之率众固守。

  丙申(十二日),明督师史可法遣兵复宿迁,进援邳州。

  先是,初四日戊子为可法诞辰,舟抵雀镇,报我将夏某阑入宿迁(考曰:疑是总兵夏成德),亟召众官,俱未至,惟应廷吉从。可法问曰:『诸葛孔明何如人也』?廷吉曰:『王佐才』。曰:『陈寿言将略非其所长』。廷吉曰:『孔明调度,寿岂能窥测?「鞠躬尽瘁」数言,万世人臣之轨则也』。可法改容曰:『年兄教我矣!天变如许,年兄何不言之』?廷吉曰:『此敢臆说乎』!次日抵白洋河,命廷吉监刘肇基军、高岐凤监李栖凤军,进取宿迁。我将夏某拔营遁,遂复宿迁(考曰:参「明季遗闻」、「青磷屑」。按诸书俱云:『十一月,我兵入宿迁』。「南略」引他书则云:『十月十七日辛未』。今按「青磷屑」云:『十一月初四日,报入宿迁』。则是十月事,至十一月始报闻也。故不纪我兵入宿迁日,而但据「遗闻」复宿迁日书之)。越数日,夏某复围邳州军于城北,肇基、栖凤进军城南;相持半月,各引去。报至南都,士英大笑。时杨士聪在坐,惊问:『何为』?士英曰:『君以为诚有是事邪?此史道邻妙用也。岁将暮矣,将吏例应叙功、钱粮例应销算;为叙功、销算地也(考曰:杨士聪当作杨文骢,而诸书皆作士聪)。

  琉球世子尚贤入贡于明。

  告袭位也。

  明苏松巡抚祁彪佳罢。

  徐鼒曰:前传已详之,兹复特书何?惜贤者之去位也。

  己亥(十五日),明刘泽清疏请分汛防河。

  泽清奏:『清将夏成祖(考曰:亦作夏成德)已发济宁,杨方兴在宿迁。臣今议分汛防河,三里一保、百步一圈,筑墙挑濠。王燮、田仰、王永吉自安东至徐,萧、砀属督辅,开、归属越其杰;候左懋第回日另图也』。从之。寻田仰奏:『清将已驻沂、莒二州,哨马至沐、榆;辽人赵福星以兵五千守宿迁』。乃命王永吉总督防河,刘、高二将联络张缙彦、王燮分布河北,王潆移驻淮上,黄得功、刘良佐移驻近地以援邳、宿。

  庚子(十六日),献贼僭称帝于成都(考曰:「明史」云庚寅。「绥寇纪略」云十六日庚子;非庚寅也)。

  献忠踞藩府称帝,僭号「大西」,改元「大顺」,以成都为西京;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设六部尚书:南充江鼎镇礼部尚书,彭县龚完敬兵部尚书。养子孙可望平东将军,李定国安西将军,刘文秀抚南将军,艾能奇定北将军;四人者皆赐姓张,封为王。以王尚礼为中军府都督,白文选为前军府都督,王自奇为后军府都督,又有马元利、刘进忠、凌三品、张能第、张化龙者,皆为将军焉。易王府正殿为金天殿,以府门外屋为朝房;诏民间皆称「老万岁」。又建东、西二府,以可望、定国居之;命皆称「千岁」。是日,殿前赐各官袍服,令丞相以下朝罢集朝房议事。首议开科取士,以汉川樊某为状元(考曰:一云状元姓刘)。献忠自为「万言策」,历评古今帝王,以西楚霸王为第一。又自为「圣谕」刻诸石,其略云:『天以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地;神鬼明明,自思自量』。命严锡命作批注发明之。分其兵为一百二十营,虎威、豹韬、龙韬、鹰扬为宿卫;设都督、总督领之。立大营十、小营十二于南门五里外;中置老营,献忠自居之,名「御营」。诸门各设一兵部、二都督,以讥诃出入。为保甲法,甚严;民出城者先期报某甲姓名,以某事出,约某日归,合符验而入,失期者十家骈斩。禁其下勿触讳,凡郡邑人物犯必改;石碑有明朝年号及「献忠」字者,镵其字;否者立死。有诇事小儿数千夜行街巷,听人语;犯者白垩识其门,黎明而收者至。俚语曰:『张家长,李家短』;犯者亦在收中。献忠笑曰:『此我家胜自成之谶也』。释之。设铸局,取藩府古鼎、玩器、寺院铜像,镕液为钱,其文曰「大顺通宝」。诸神像首百练不化者,尽弃之(考曰:知府冀应熊拾而埋之北关外,题其碣曰「佛冢」。贼钱精致光润,不类常铜;至今得者作妇女簪花,不减赤金云)。聘井研故大学士陈演女为伪皇后。其迎入也,自老营架桥高数十丈,踰城直达藩府。左右五彩栏槛结锦绷,络以明珠,象星辰;首尾悬水晶灯笼,象日月。望之如长虹亘天,迷离夺目。谕众曰:『天赐后也』。其兄为国戚。不十日,皇后赐死,其兄亦受极刑。献忠黄面、长身、虎颔;人号「黄虎」。性狡谲嗜杀,一日不流血满前,辄悒悒不乐;其将卒以杀人多少叙功。然是时侈然有帝蜀心,故未大纵戮。既以郡县义兵诛伪官,贼众屡挫阻,始有剿绝蜀人之心,肆屠剥焉。

  徐鼒曰:钱塘冯景纪明亡九道人事:有狗皮道人者,被狗皮乞食成都市,每向人作犬吠声。献忠入寇,道人突至马前,大作犬吠声;贼策马逐之,道人故徐徐行,马不及也;射之,中其首不入;贼骇以为神。献忠僭伪号,集百官,道人忽被狗皮来列班行,犬吠不止。贼命缚之,道人益犬吠;俄而盈廷如数千犬吠,城中犬从而和之。献忠大声呼众,众不闻;盖为犬声乱也。惧而退,始不闻犬声;道人亦不知何往。又有铜袍道人张闲者,联铜片服之,饮于市,则乌乌大恸。活死人江本实者,明亡,弃家入终南山,仙去。之三人者,皆蜀人;虽皆诡异不经见之事哉,然其志可悲矣!

  献贼陷明龙安。

  贼将张化龙陷龙安,诸生梁道济偕妻杨氏不屈死。贼又遣刘进忠、马元利等略川北。

  徐鼒曰:自兹以下,概系之庚子何?时日有可考,则日纪之;无可考,则类书之。

  献贼陷明安岳,在籍兵备副使窦可进死之;进士王起峨起兵拒战,败死。

  可进,崇祯庚辰(一六四○)进士,官云南兵备副使。城陷,骂贼;贼剥其皮,磔之。起峨,字如苏,可进同榜进士也;倡义得万余人,战败没于阵。

  献贼陷明潼川,知州陈君宠死之。

  君宠字简之,新化人。万历戊午(一六一八)举湖广乡试第一,官罗川知县,擢知潼川州。贼幽之五显祠,从容赋绝命诗自经死(考曰:被拘,口占示守者二首。其一云:『世局竟如此,吾身安所逃;未能诛鼠辈,死亦等鸿毛』!其二云:『俯仰惭天地,君亲恩两违;吏民休我惜,已视死如归』。以上见「沅湘耆旧集」)。同时殉难者,举人李永蓁称病卧床,舁至成都,张目不言,遂遇害;廪生李锦忠以伪官考试,闭户自经死。女子之骂贼死者:进士李某妻吴氏、举人黄某妻张氏、欧某妻黄氏、贡生杨某妻朱氏。贼连陷乐至,杨某妾荆娘亦不屈死。

  献贼陷明中江,教谕单之宾死之。

  献贼陷明遂宁,诸生罗璋战死;遂陷蓬溪、射洪。

  璋奉母避山中,贼围之;大战,杀数人,母得脱,璋遇害。原任内江县教谕姚思孝不屈死。贼获蓬溪谭某妻陈氏,欲污之;大骂不从死。

  献贼遣其党据保宁。

  先是,闯贼命其将马科寇川北;献忠至,走陕西。闯遣贺珍统前锋王老虎等复来争,孙可望与战而败;献忠自往救之。过梓潼之七曲山,见文昌庙题额张姓,曰:『此吾祖也』。追上尊号曰「始祖高皇帝」。献忠不知书,其伪官进谀,比于李唐之追王混元;谓文昌之后宜帝巴蜀,诳耀百姓。建太庙于山,铸像祀之。落成赋诗;自严锡命以下皆有「恭和御制诗」,刻石纪焉。尝欲屠保宁城,有僧破山为请命,贼持犬豕肉曰:『噉此者,从汝』。破山曰:『老僧为百万生灵,忍惜如来一戒乎』!遂尝数脔,因以免。既而贺珍回陕,献忠命刘进忠入据之。

  徐鼒曰:不曰陷保宁,曰据保宁何?是时保宁已非明有,闯失之、献据之,等焉尔;故变文以书之。曰遣其党何?嫌与据成都同也。

  献贼陷明南部,知县郑梦眉死之。

  献贼寇明通江,知县李存性拒却之。

  存性守御甚严,贼不能近。乃伪为官兵,将袭城,道遇童子,绐之曰:『勿言我兵也』。童子佯诺之;及城门,乃大呼曰:『贼至矣』!遂被杀;存性为文祭之。邑人王某妻阎氏遁深林中被执,触树未死,骂贼;贼杀之。群鸟环尸,哀鸣不散。

  献贼陷明东乡、剑州、梓潼、昭化、广元。

  东乡贡生冉璘挈家避天台寨;贼追及,偕其子宗孔不屈死。璘母杨氏、妻向氏,阖室自焚。剑州生员李某妻骂贼,剐腹死;贡生张某女骂贼,刃穿胸死;梓潼生员蒲某妻赵氏投江死,魏某妻赵氏投缳死;昭化生员贾某母李氏、任某母吴氏并骂贼死,广元生员李犹龙抗节死。

  献贼遣其党据顺庆。

  贼将马元利下顺庆,守之。

  明在籍礼部郎中李含乙起兵复广安州,与其裨将王树极皆战死。

  含乙,渠县人,由进士任礼部郎中,丁忧里居。募军士得数千人,围广安城几克;适马元利来争,力战被执。邑人王树极从含乙为裨将,已溃围出;见含乙被获,反戈杀数人。同不屈死。

  献贼陷明西充,在籍御史李完死之。

  完,西充人,以进士官御史,致仕归。贼入城,不屈死。同时妇女死者:杜氏妇避贼张村沟,骂贼断臂死;孝廉陈某女、贡生张某女骂贼死。又巴州廪生杨某妻李氏投江死,岳池刘氏妇拒贼死。

  献贼陷明南充,诸生樊明善、陈怀西战死。

  初,巡抚龙文光驻节顺庆;明善闻北都陷,丧服诣军门曰:『鼎湖新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而无所施为邪』?文光深谢之。至是,破家御贼死。怀西,邑武生也;贼诱之官,怀西曰:『宁作明朝武生,不为逆贼元老』。贼斩之,悬首东门。其子某,哀痛死。又有诸生马孙鸾者,见贼杀怀西,大骂;割舌死。

  献贼陷明营山,诸生王光生战死。

  贼犯营山,光生战于北关;被执,不屈死。

  献贼陷明大竹,武生王苹随其父某战死。

  苹闻贼入川,语父曰:『食国家水土,力不能报,毕命可耳』!其父拔刀杀数贼,力竭死;遂擒苹,骂不绝口死。

  献贼陷明仪陇,义民王尔读战死。

  尔读,邑人王皋家仆也。贼追县令李时开,将及之;尔读奋身御贼,令奔脱,尔读被杀。

  徐鼒曰:王尔读者,人奴耳,曰义民何?进之也。鲁人所以不殇汪锜欤!

  献贼陷明眉州,遂陷夹江;贡生黎应大谋讨贼,不克死之(考曰:「蜀碧」云:『陷乌江』。按四川无乌江;眉州南界夹江,或夹江之讹欤)。

  应大潜结乡邻之倡义者,图恢复;事露,贼支解之。子照斗、照逵、照鸾同日遇害。

  献贼陷明嘉定,知州朱仪死之。

  仪宇象先,泾县人;崇祯庚辰(一六四○)特用榜进士。贼大至,蚁附攻城;仪束蒿灌脂,焚而投之,城陷而复完者再。贼怒,攻益急,城中矢竭粮尽;仪谓其子命锡曰:『大义无过君亲,不可为不义屈』!妻胡氏奋然曰:『臣死君,忠也;子死父,孝也。妾独不能为夫死节乎』!以金簪刺喉死。仪朝服北向拜,命家人举火,与命锡及胡氏之骸同烬(考曰:本「四川通志」、「嘉定府志」)。城陷,贼杀诸生郭大年;其妻杨氏自城上跃入江中死。贼改州为府,以伪官任元祜守之。

  献贼陷明犍为。

  伪守任元祜促举人周正之官,不从,被杀。其子成儒与少弟奔贼营,抱父尸大哭,贼并杀之。又陈天佑者,夫妻同遇害。贼舁其二女舆中,二女抗声曰:『我陈氏女,往与父同死一处,断不玷我乡里』!抵营门,见父母尸,跃身撞石大骂;贼并杀之。贼索诸生,省试邑人彭大同、张廷机抗节见杀。大同妻任氏自缢死,廷机妻梅氏投水死。

  献贼陷明荣县,知县秦民汤死之。

  民汤,汉阳人;被执不屈,丛射死。

  献贼陷明叙州,在籍前湖广布政司尹伸死之。诸生熊兆柱、李师武、鱼嘉鹏谋讨贼不克,死之。

  伸字子求,宜宾人,万历戊戌(一五九八)进士。避乱山中被获,大骂求死。贼重其名,欲生致之。舁至井研,骂益厉;贼不堪,乃杀之。兆柱倡义讨贼,师武附之。被获,兆柱骂曰:『天运至此,任尔戕戮』!贼剥其皮鞔皷剐两乳死,余智之妻杨氏骂贼死。

  献贼陷明兴文,知县艾吾鼎死之。

  吾鼎,汉阳人也,崇祯庚辰(一六四○)特用榜进士。

  献贼陷明筠连、高县、珙县、庆符、隆昌。

  时叙州属邑皆陷,绅民殉难者:珙县举人向科,前江陵知县也,合家死;庆符人张祖周投缳死。妇女则筠连苏某妻毋氏坠崖死,高县陈某女三姑投水死,隆昌诸生刘兹妻卢氏抱夫尸哭骂被杀死。

  献贼陷明纳溪。

  纳溪有二王氏妇:一为生员闵某妻,被劫投缳死;一为生员易某妻,不受污投崖死。

  献贼陷明泸州。

  原任泽州知州韩洪鼎、原任推官韩大宾俱不屈死。方旭及方伯元、曾荐祚、锺子英,皆诸生也。贼掠生员至营中,有泣诉求脱者;旭叱之曰:『丈夫死即死耳!乞怜何为』!贼支解之。伯元亦骂贼被杀,荐祚投水死,子英与妻同投江死。

  明泸州卫指挥王万春起兵拒献贼不克,死之。

  万春见贼所至多降,忿怒,率屯兵拒战数日;兵败被执,全家死之。

  明义僧晞容起兵破献贼于豹子硐。

  晞容,七宝寺僧也。贼攻豹子硐,晞容曰:『硐中数百万生灵,岂可坐视其死』!纠乡勇五百人拒战,身先冲杀;贼大败,硐围解,前后杀贼千计。一日贼突至,遂为所害。

  徐鼒曰:义僧何?变文以起例也。「纪年」之录忠义也,先录其功;妇女也,奴仆也,僧也,概以义许之,将以愧夫士大夫之不如妇女、奴仆与僧者!

  明以李永茂为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潮等处。

  辛丑(十七日),明史可法疏论恢复事宜(考曰:「南路」云十一月十七日辛丑疏,「甲乙史」则云十二日)。

  疏曰:『自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河鼎沸,大仇在目,一矢未加。臣备员督师,死不塞责。晋之末也,其君臣日图中原而仅保江左;宋之季也,其君臣尽力楚、蜀而仅固临安。盖偏安者,恢复之退步;未有志在偏安而遽能自立者也。大变之初,君臣洒泣、士庶悲哀,痛愤相承,犹有朝气;今则兵骄饷屈、文恬武嬉,顿成暮气矣!屡得北来塘报,皆言清必南窥:水则广调唬船,陆则分布精锐;黄河以北悉为清有。而我河上之防,百未料理。人心不肃、威令不行,复仇之师不闻及关、陕,讨贼之诏不闻达燕、齐,晏然以不共戴天之仇置诸膜外。遂使北朝翻得以僭逆,悬之城门。嘉鹏率众杀伪官,被缚;拷讯其党,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擒斩献逆耳!他人何与』?与师武同磔死。举人周元孝及诸生刘苞、晏正寅、王应世、郭大勋、李合宗、梁为宪、余智俱抗节死。又周坝操舟人某,贼命之渡,不应;问船所在,亦不应;胁以刃,忿怒拳击贼,贼杀之。妇女死者自尹伸妻邵氏、妾夏氏、子妇杨氏外,总督樊一蘅妻李氏骂贼裂尸死,妾夏氏悬发于梁支解死,前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加我,鞿我使臣、蹂我近境,是和议断断不成也。一旦寇为清并,必以全力南侵。即使寇势鸱张,足以相扼;必转与清合,先犯东南。宗社安危,决于此日。今即庳宫室、菲饮食,尝胆卧薪、破釜沈舟,尚虞无救;况臣观庙堂之规画、百事之经营,尚有未尽然者乎!夫将之所以能克敌者,气也;君之所以能驭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夏之少康不忘逃出自窦之志,汉之光武不忘芜篓爇薪之时;臣愿皇上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执上日下〉御之臣以晋元、宋高之说进也!忆臣初迎圣驾时,陛下言及先帝则泣下沾襟,恭谒孝陵则泪痕满袖;皇天后土,实式盐临。曾几何时,顿忘斯志!先帝以圣明罹惨祸,此千古以来所未有之变也。先帝待臣以礼、取将以恩,国家变出非常,在北诸臣死节者寥寥、在南诸臣讨贼者寥寥,此千古以来未有之耻也。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穴脰断胸,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置?以臣仰窥圣德、俯察人情,似有初而鲜终,改德而见怨。以清之强若彼,而我之弱如此;以清之能行仁政若彼,而我之渐失人心如此:臣恐恢复之无期而偏安未可保也。今宜速发讨贼之诏,严责臣与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功,假便宜而责成效。丝纶之布,痛切淋漓,庶海内忠臣义士,闻风感激,必有投袂而起者矣。国家遭此大故,陛下嗣登大宝,原与前代不同。诸臣但有罪之当诛,曾无功之足录;幸免斧锧,已为大幸。臣于陛下登极诏稿删去「加恩」一条;不意颁发之日,仍复开载,贻笑敌人。今复恩外加恩,纷纷陈乞,貂珰满座、保傅洊加;名器之滥,于斯为极!似宜稍加慎重,以待有功;庶使戮力行间者,有所激厉。至兵行讨贼,最苦无粮;搜括不可行,劝输亦难继。宜将内库一切催解,凑济军需。其余不及之工役、可已之繁费,一切报罢;朝夕之晏旰、左右之贡献,一切谢绝。即事关典礼,万不容废,亦宜概从俭约。盖盗贼一日不灭,海宇一日不宁。即有深宫曲房,岂能晏处?即有锦衣玉食,岂能安享?此时一举一动,皆人情向背所关,邻国窥伺所及。必陛下早作夜思,念祖宗之鸿业,复先帝之深仇;振举朝之精神,萃四方之物力,以并于选将炼兵之一事。庶乎人心可鼓,天意可回耳!臣待罪戎行,不宜复预朝政;然安内实攘外之本,故敢痛切直陈,唯陛下留意』!王优诏答之(考曰:「南略」载旨云:『览奏具见忠悃,朕于皇考、先帝深仇,朝夕未尝去念。但外解不至,百用匮诎;时复亢旱,催科实难。西宫、大婚,日从省约;内库物料,正在议折。卿凡有忠谠,不妨密切敷陈,讨贼诏书即颁行』云云。而「遗闻」则云:『疏入不省』。盖面从而实不从也)。

  可法前后疏凡数十上。每缮疏,循环讽诵,呜咽不自胜,幕下士皆为饮泣;而王方耽声色,马、阮争门户,于出师聚饷未暇及也。可法督师几一年,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年四十无子,妻欲为置妾,可法曰:『王事方殷,敢恋儿女私乎』!遂无子。军中值岁除,封印文移交,至手自批答,自辰至酉。夜三鼓,谓军吏曰:『今夕除夕也,索酒试饮』。酒未至,复呼曰:『礼贤馆诸秀才当共饮;顾夜已半,可赍酒资分馈之』。吏往,乃独酌。庖人报:『日中飨士,肉已尽』。乃索盐豉下之。可法素善饮,数斗不乱;军兴以来竟绝饮,不解衣就寝者七阅月。当夕满酌微醺,隐几卧;将旦,僚吏毕集军门,外门未启,军吏遥谓曰:『相公方隐几卧,奈何』?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夕卧,不易得也。勿惊之』!戒鼓人更击四皷。可法寤,天已曙,大惊,闻鼓声,怒曰:『何敢乱吾军法』!传令缚鼓人斩之。诸将士长跪,言『相公久劳苦,始得一夕暇,不忍相惊,故乱鼓声以待;此知府意也』。可法意解。亟具盥漱,启门北向贺毕,将吏上谒,民育更前请罪。可法曰:『公固爱我,奈何以私爱变常法』!乃赦鼓人。然自是不复隐几卧矣。后以事益冗,监军郎中黄日芳敏练,欲留之同舟。辞曰:『日芳老矣,岂能久侍公!公亦宜节劳。发书走檄,僚士优为;征兵问饷,有司专责。何必昼夜损神,躬亲庶务乎!且兵,杀机也,当以乐意行之;将,死官也,须以生气出之:汾阳所谓生气满前也』。是时黄河清,泗州麒麟见。可法谓应廷吉曰:『是非休征欤?将谓有建武、绍兴之事也』。廷吉曰:『西狩获麟,未闻为尼山之瑞』。可法默然。

  明命总兵王之仁挂镇倭将军印,加刘承胤右都督。

  明吏科给事中吴适抄参赵之龙、柳祚昌荐人疏。

  时忻城伯赵之龙荐陈尔翼,适抄参尔翼颂魏忠贤、荐崔呈秀,不可用。之龙再疏争之。适疏言:『祖制,科臣专封驳之权,未闻勋爵参驳正之司。勋臣党邪求胜,不几背明旨而蔑祖训乎』?寻安远侯柳祚昌荐程士达督理京营,适抄参:『祚昌非有标营之责,何得侵枢戎职、夺铨部权』!是时张捷、阮大铖日阻挠六部权,专以结党敛赇、浊乱黜陟为务。适在垣中抄驳侃侃。怀庆知府郭仪凤疏言挂冠勤王,且诬巡抚方震孺贪状。适驳参:『郡守无勤王之例,挂冠非入援之名;仪凤不候宪檄、非奉明纶,擅离职守,饰词妄渎。察抚臣清执有素,仪凤秽迹着闻,必惧题参,先行反噬。自应严究,以杜刁风』。光禄寺署丞张星疏求考选科道,适驳参:『星以县令躁进,挂察典;不惟清华望断,亦已仕进阶绝。无端幻想,欺君实甚』!中书舍人张锺龄以监军请给部衔,适参:『职方何官?监军何事?若果报国有心,何官不可自效!借口赞画,辄请高衔,躁进尤甚』!保定侯勋卫梁世烈请袭爵,适参:『国难以来,虽王侯重臣悉罗锋刃,而其间脱身图存、埋名溷俗者,固亦不乏。该勋何以逆料其家之必歼而忍以子嗣乎?万一本宗匹马来归,将夺诸该勋以授之乎?抑姑仍之且两封乎?该勋世受国恩,诚恢复有志,何难倡诸勋旧破家从军;上为先帝复仇,下为诸勋雪耻。尔时访问本支有无存否,然后请诸朝命,复祖爵,不亦休乎?昔李晟收复长安,令军中五日内不得辄通家信;今长安未复,非诸臣问家之日也』!寻遂安伯勋卫陈浚请袭,适又参:『自都邑变迁,山河阻绝,世次无凭,单词莫信。该勋一请再请,视五等之封,同土块之乞;将与菜佣都督一醉告身,可以乘时拾芥而攘取乎』?适于疏劾抄参不少假借,而部臣竟置不理,旋驳旋用;于是职掌扫地矣(考曰:本「甲乙编年」)。

  徐鼒曰:特书何?予之也。千人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如适者,无愧科臣矣!

  明命鲁王以海移居台州。

  徐鼒曰:特书何?为浙东监国张本也。

  明颍州生员卢鸿上七政历。

  丁未(二十三日),日短至,明淮安地震。

  徐鼒曰:一阳初生而地震,阴不藏阳也。孱主立国,微阳之象也;臣下构衅,震之象也。故连而书之。

  明以张凤翔为兵部尚书,巡抚苏、松;卢若腾为右佥都御史,督理江北屯田,巡抚庐、凤。

  明命太监高起潜提督江北军饷。

  明谕部臣毋幸滥。

  谕兵部,以职方监纪多幸滥。又谕礼部,以诸臣陈乞可厌、宗室呼吁难凭,宜慎辨之。

  己酉(二十五日),明命总兵黄斌卿改驻安庆。

  斌卿侦知左良玉难制,请改驻皖、池;从之。

  明山西道御史沈宸荃疏劾张缙彦、王永吉、何谦、邱祖德、黄希宪、鲁化龙罪;命逮何谦等,宥缙彦、永吉勿问(考曰:「南略」引诸书皆云十二月二十五日事)。

  宸荃号彤庵,慈溪人;崇祯庚辰(一六四○)进士,授行人,奉使旋里。南都立,擢山西道御史。初言五事,曰破方隅以立臣表、端品望以立臣模、砺廉洁以清臣操、殚心力以供臣职、息凌躁以安臣分;皆切时病。又言:『疆场之情形日变,臣下之泄沓日深,仪文兴作,粉饰太平;党邪丑正,喜誉恶直: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也。饷入六百余万,而淮、徐四镇及督师岁计已需二百四十余万;江、楚藩镇、督抚各标,京营、京口、浦口各镇,其所需又岂淮、徐比哉!即小民卖男鬻女、有司敲骨剥髓,亦未能足;非陛下卧薪尝胆时邪!且北望山陵,麦饭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今西北风尘,尚有东南托足;倘东南复起烽火,则将税驾何方?触目心悲,又何暇计及服御仪文之间乎』!会缙彦、永吉挫恤无功,宸荃乃抗疏劾之曰:『径略山东、河南者,王永吉、张缙彦也。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贷其罪、隆其任,恩亦渥矣。乃拥兵近甸,不救国危,奉身先窜。缙彦以部曹骤典中枢,率先从贼。此二人者,即加以赤族,亦不为过。陛下以封疆故,屈法用之;自宜奋力图功,洗涤前耻。而逡巡观望,未闻荷戈先驱;死何以见先帝?生何以对陛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罪不容赦。至都城既陷,先去以为民望,如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巡抚邱祖德、鲁化龙等,尚可容其偃卧家园乎』?得旨:『缙彦、永吉勿问;何谦等法司提究』。寻又疏争郊天改期事。是时朝政大乱,宸荃独持正;掌道张孙振恨之。明年,以年例出为苏松兵备佥事。

  庚戌(二十六日),明命总兵许定国镇守开封、宛、雒,挂镇北将军印。

  定国,太康人,由行伍官山东游击,以平白莲教功迁副将。崇祯时,御流寇扫地王等于太康有功,授山西总兵官。李自成之围开封也,监军御史王燮趣定国统兵渡河次沁水,一夕溃;被逮论死。寻赦罪,授河南总兵官。项城伯常应俊荐其实心恢复,请铸印给之;乃有是命。定国勇猛绝人,尝与少年聚饮,跃起手攀檐前椽,身蹈空,左右换手走长檐数遍,颜色不变(考曰:本某氏「柳轩丛谈」)。其守河南某城也,贼奄至,箭如雨;定国立敌楼以刀左右挥,箭尽两断。笑向贼曰:『若乏乎?急归!人障一版,来受吾箭』。一贼挟版至,射以铁箭,贯入于版死焉。贼惊遁(考曰:本某氏「舟居闲话」)。

  徐鼒曰;备书何?为睢州之变张本也。

  明榷酒税。

  酒一觔税钱一文。从马士英请也。

  辛亥(二十七日),明筑金山、圌山城。

  祁彪佳为巡抚时,裕军储八万;以二万佐史可法军需,其六万储之镇江库。贵阳杨文骢者,字龙友,马士英之戚也;以废员起兵部主事,历员外郎、郎中,监军京口。欲漏其赋而无辞,以金山踞大江中,控南北,请筑城以资守御,并筑圌山为犄角势。马士英为请于王,从之。

  徐鼒曰;特书何?讥也。陈潜夫曰:『不务进取、专事退守,举土地甲兵之利委之他人,虽江、淮亦未可保也。为南都计者,画河而守中策也,守淮下策也,至守江则无策矣。且即守江,则金山百丈之高,筑垒安营,巨舰置炮,据形势以助屯,候联舟师,谓非天堑之险欤?城之则何益也』!

  明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开屯海上、苏京驻庙湾防海;从之。

  寻泽清又请令时敏开屯大瞿山。

  明兴平伯高杰疏荐旧臣黄道周等。

  杰荐黄道周、黄志道、解学龙、刘同升、赵上春、章正宸为众正,吴甡、郑三俊为万世瞻仰,金光宸、熊开元、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疏入,报闻。

  徐鼒曰:逆案曰荐矣、降贼臣曰荐矣,兹亦曰荐何?「春秋」之例,美恶不嫌同辞也。夫杰与泽清等夷耳,一则党恶、一则荐贤;一念公私,贤庸天壤。「纪年」于能改过者予之,亦劝惩之旨哉。

  明自五月不雨,至于是月;河流竭,太湖可涉人。

  或曰自四月不雨至九月,苏、常尤甚。河竭、湖浅可涉,皆百年来所未有也。时边警日逼,王深居禁中,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不已、宴赉不赀;佃练湖,放洋舶,盐场、芦洲之课,搜括殆尽。内则张执中、田成,外则阮大铖、杨维垣,比周固宠,政以贿成。二十九日癸丑,王不豫几殆,辅臣入候起居,与群阉窃窃私语,外庭莫敢诘。或榜门笑骂,群小亦莫之怪也(考曰:诸书所纪甚多。署士英门曰:『两朝丞相,此马彼牛,同为畜道;二党元魁,出刘入阮,岂是仙踪』?榜兵部门曰:『闯贼无门,匹马横行天下;元凶有耳,一人直入中原』。又诗曰:『金刀莫试割,长弓早上弦;求田方得禄,买马即为官』。又有『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之语。时马、阮朋奸聚语,率至夜分始散。都人又有『天昏地惨鬼语秘』之语)。

  十二月乙卯朔,我大清兵下河南。

  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前锋渡河,沿河寨保望风归附。许定国、李际遇已潜遣人约降,而南中犹不知也。

  明命荆王□□居九江府(考曰:「明史」:『荆王慈■〈垔上火下〉于天启二年袭封。十六年正月,张献忠陷蕲州,慈■〈垔上火下〉先一月薨』。未详嗣王为何人。国变后玉牒无可稽,姑阙其名以俟考)。

  明加兵部侍郎练国事尚书,仍莅侍郎事。

  国事字君豫,永城人;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由知县征授御史。崇祯元年(一六二八),擢太仆少卿,进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六年冬,总督陈奇瑜误信贼降,檄诸军勿击;贼大掠凤翔、麟游、宝鸡、扶风、沂阳、干州、泾阳、醴泉。奇瑜委罪国事以自解;国事疏辨,而事已不可救,乃逮下狱。九年丙子(一六三六)正月,遣戍广西;久之,叙前功,赦还,复冠带。南都立,召为户部左侍郎,改兵部;是月加尚书,仍莅侍郎事。

  明逮助饷福建右参议夏尚駉。

  马士英票旨谓:『道臣而捐万金,操守可知。况汀寇猖獗,贻害地方;着革职提问』(或曰:怒其无私进也)。

  徐鼒曰;闻之顾炎武曰;『以助饷被逮,非其罪矣。然使尚駉廉以律己、惠以利民,士英将以何罪罪之乎』!是尚駉亦与有罪焉耳。

  丁巳(初三日),明进刘泽清、刘孔昭侯爵;孔昭辞,许之。

  时驸马齐赞元颂孔昭翼戴功,赏不酬劳;马士英请进二刘侯爵。孔昭辞,许之。未几,柳祚昌自言定策功高;斥之。

  明禁巡按御史访拏。

  从刘泽清请也。

  庚申(初六日),我大清兵围明邳州,凡三日。

  辛酉(初七日),明命何腾蛟以兵部侍郎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兼督粮饷;召杨鹗回部。

  寻左良玉请留抚臣腾蛟,得旨:『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京、襄,且以接应巴、蜀。腾蛟俟高斗枢到任,方行移镇』。

  明令巢湖民船行保甲。

  徐鼒曰;特书何?嘉之也。弭盗缉奸之法,无逾于保甲者矣。

  癸亥(初九日),明定勇卫营额。

  额万五千人(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按:「明史」「兵志」无此营。惟「南略」载:『牟文绶协防凤陵,募练义勇数千。既而文绶补京营,即与刘良佐议:原兵不愿留者令原领兵官赴刘交付,其余兵将不忍相离,随绶驻江浦四千余人。绶奏神机、巡逻二营名虽一万六千,实不及一半;倘隶此四千人于二营,可壮京营守御。王下其章于所司,而不载部议云何』。惟「甲乙纪」云:『定勇卫营额万五千人』。又云:『谕太监高起潜:「阁臣已在河上,尔驻浦口;无事便于提调,有事相机救援」』云云。当是绶驻江浦之兵赐名勇卫营,而高起潜驻浦口督之也。稗史纪事无法律,无以证明之也)。

  明命太监卢九德丈量芦洲升课。

  丙寅(十二日),明改孝宗后张氏谥。

  改谥曰孝成靖肃庄慈哲懿扶天赞圣敬皇后。盖后本谥「孝康」,与兴宗后常氏「孝康」字相犯而改也。

  我大清兵入河南府,明总兵李际遇降。

  际遇至京师,竟以不早降伏法。

  己巳(十五日),我大清纵明使臣陈洪范还。

  十月辛巳(二十七日),遣使臣南归;出永定门。十一月己丑(初五日),止沧洲。时洪范已潜输款,请身赴江南招诸将刘泽清等以地来降,而留左懋第等勿遣。乃自沧州复追懋第、马绍愉还,独洪范得归。入见,言『北兵旦夕南下』。阁议主于抗节,使臣将命不敢委曲。王曰:『国家艰难之际,费十万余金钱北使,亦欲得并力灭贼;如何阁议止以抗节为不辱命?我当自强。清之款否,原不足恃;尔臣工当切痛耻,秣马厉兵以申大仇』。洪范又言:『黄得功、刘良佐阴与北通』。二人疏辨。王曰:『此反间,不足信』!又请加恩使北诸臣;兵科戴英劾之曰:『洪范北使无功;今正使身陷异域,而下吏群然晋爵,恐天下闻之窃笑也』!乃止(考曰:「野史」云:『洪范卖懋第得侯。后病亟,连称「左老爷」,哀呼而死』)。

  明行税契法。

  明逆案杨维垣疏论三朝党局,命宣付「三朝要典」于史馆。

  维垣请重颁「三朝要典」,言『张差疯癫,强坐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红丸,谓之行鸩者,孙慎行也;李选侍移宫,造以垂帘之谤者,杨涟也。刘鸿训、文震孟只快驱除异己,不顾谤诬君父;此「要典」重颁不可缓也』。又请雪三案被罪诸臣。王命礼部访求「三朝要典」送史馆;吏部察明被罪诸臣,分别复职。于是已死之刘廷元等二十人,予谥荫祭葬;未死之王绍徽等十三人,原官起用。寻逆案编修吴孔嘉言:『要典宜列当日奏议以存其实,删去附和』。命下所司删定。

  徐鼒曰;特书何?伤之也。孔子曰;『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又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明之季也,三案实始终之。其始也,诸君子意气过激,既不足以服群小之心,而又操之已蹙;致其君亦不能不以朋党相疑。迨乎势去柄移,报复为事;而肆焉翻案者,遂荡然无复有是非羞恶之心。清议既亡,国亦随之;元丰绍述,先后相望,悲夫!

  明下狂僧大悲于镇抚司。

  僧大悲者,夜叩洪武门,自称「烈皇帝」;阍人擒之,以隶戎政张国维。国维曰:『此等妄男子,但当速毙之;一经穷究,国体不无少损』。于是都人籍籍,谓国维且杖杀烈皇。乃以属三法司,则又自称为齐王;再诘,则言是潞王之弟,受封郡公。或曰是齐庶宗诈冒;或曰大悲者,非真大悲,乃吴僧大悲之行童,从大悲往来钱谦益、申绍芳家。故质对时,但知有二人;而阮大铖即欲借之兴大狱也(考曰:本「续幸存录」。又按:「野史」载此事小异:谓『甲申十二月,水西门外小民王二至西城兵马司报:「一和尚自称亲王」。御史以闻。奉旨,命中军都督蔡忠去拏。和尚坐草厅,曰:「汝何人,敢问我」?左右曰:「都督蔡爷」。曰:「汝来何故?拏我否」?忠曰:「奉圣旨请汝进去」。和尚即行。委戎政赵之龙、锦衣冯可宗会蔡忠勘问。和尚供是定王,为国变出家;今潞王贤明,应为天子,欲弘光让位。又牵出钱、申二大臣,言语支吾。奏闻,命刑部拷讯,系齐庶宗诈冒定王』云云。按潞王贤明等语,即阮大铖所为也;野史记不明白耳)。

  明禁各官荐举。

  明命王永吉专防江北、张缙彦专防河南。

  马士英疏言:『清兵虽屯河北,然贼势尚张,不无后虑;岂遂投鞭南渡乎?且强弱何常之有?赤壁三万、淝水八千,一战而江左以定;况国家兵力万倍于前,廓清底定,痛饮黄龙,愿诸臣刻厉也』。寻大学士王铎疏请视师江北,以复国仇;不许。

  癸酉(十九日),明复降贼臣左春坊韩四维原官;工科给事中戴英劾之,命改别衙门。

  四维自言弃家南奔,命复原官;即为戴英所劾。又托言前使岷府,不污贼尘;得旨:『遣封在四月中旬,未及受事,何得欺饰?姑着调用』。

  甲戌(二十日),明命史可法会兵援邳州。

  时大清兵至夏镇,别由济宁南渡。高杰、刘泽清告急,可法疏言:『北使之旋,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寇而不足,今复分以御北矣。唐、宋门户之祸与国始终,意气相激,化成恩仇。有心之士,方以为危身之场;而无识之人,转以为快意之计。孰有甚于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仇而修睚眦之微,是之谓不知类矣!先帝之待诸镇何如厚恩,皇上之封诸镇何如隆遇;诸臣之不能救难何如罪过?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乎?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古人言:「不本人情,何由恢复」!今之人情亦大可见矣』!时可法遣幕客四出召集,苦饷不敷;乃以户部主事施凤仪行盐扬州。周某为理饷总兵,兴贩米豆而上下为奸,利不在官。乃议兴屯田;应廷吉曰:『屯政原有成额,小民世受,谓之恒产;焉所得闲旷而屯之?且屯田籽粒既入于官,有司常赋又何从出?闻诸生有愿输牛百头、麦五百石以博县令者,此面欺耳』!时陆逊之屯田大梁无成功,而可法欲试行之;乃强廷吉为邳、宿屯田佥事(考曰:「和议不成」一疏,他书以为乙酉正月十二日事。按是时高杰初死,于疏中语意不合。「甲乙编年」载于甲申十二月,情事允当;今从之)。

  徐鼒曰:廷吉之言屯田无利,当矣!可法之姑试行之,何也?请饷既不得、理饷又无从,谓屯田之法行,则可以守河、可以进取。侥幸于廷吉言之不中,而以尽吾不可为而为之心也。抑可哀矣!

  明追封于谦为临安伯,遣官致祭(考曰:本「南都甲乙纪」。又「三王纪略」、「绎史」俱以为乙酉四月戊寅事。是时扬州失守,举朝汹汹,恐无暇及此。当以「甲乙纪」为正)。

  丁丑(二十三日),明开纳文武职官诰命例。

  戊寅(二十四日),我大清兵自孟津县渡河;明张缙彦等走沈邱,命高杰进屯归德以备之。

  大清兵分道南下,令沂州、济宁兵从庙湾南渡,薄邳、宿;彰德、卫辉兵从孟津东渡,逼归、徐。史可法飞章告急曰:『我与北军仅隔一河耳!今已渡河长驱而来,旦夕不保。乞多给军饷,移得功、良佐兵驻颍、亳,以杰守归、徐;戮力同心,无分畛域,臣犹恐东南半壁未能高枕也』!

  明兴平伯高杰北征,发徐州。

  杰于十月十四日戊辰由扬州登舟,将趋开、归,且瞰宛、洛、荆、襄为根本。疏言:『今日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从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颍、归入,则凤、泗可虞:犹曰有长江天堑在耳!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止瓜、仪、浦、采为江南门户已邪!伏乞通盘打算,定议速行;中兴大业,庶几可观』。又云:『得功与臣犹介介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肯与同列较短长哉』!比杰抵徐州,而我大清豫亲王多铎已分兵从孟县渡河。杰致书刘泽清曰:『清兵号二十万,实七、八千,齐驻济宁。近日河南抚镇告警,一夕数至。开封北岸清兵问渡甚急,恐一越渡,则天堑失恃,长江南北尽为战场。时事如此,应接不暇。惟有殚心竭力,直前无二;于万难之中求其可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闻。

  先是,我副将唐起龙之父虞时与杰有旧,致书招之;有『大者王、小者侯,世世茅土』之语。杰不为动。身先士卒,沿河筑墙,专力备御。致书我肃亲王豪格曰:『逆闯犯阙,危及君父,痛愤于心;山川俱为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能复我神州、葬我先帝、雪我深怨、救我黎民,前者朝使谨赍金帛,稍抒微忱;独念区区一介,未足答高厚于万一。兹逆成跳梁西晋,未及授首;凡系臣子及一时豪杰忠义之士,无不西望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昼夜卧薪尝胆,惟以杀闯逆、报国仇为亟。贵国原有莫大之恩,铭佩不暇;岂敢苟萌异念,自干负义之愆!杰猥以菲劣,奉旨堵河;不揣绵力,急欲会合劲旅分道入秦,歼逆成之首,哭奠先帝:则杰之忠血已尽、能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世间事。一腔积愤,无由面质。若杰本念,千言万语,总欲会师剿闯,以成贵国恤邻之名。且逆成凶悖,贵国所恶也;本朝欲报大仇,贵国念其忠义所必许也。本朝列圣相承,原无失德;正朔承统,天意有在。三百年豢养士民,沦肌浃髓,忠君报国,未尽泯灭;亦祈贵国之垂盐也』(考曰:本「南略」。又载王报书,略曰:『将军果能弃暗投明,过河面会,功名不在寻常中矣。若第欲合兵剿闯,或差官北来,令人引奏我皇上,我不自主』云云)。

  明叙郧阳固守功,加升巡抚前按察使高斗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斗枢字象先,鄞人。崇祯戊辰(一六二八)进士,守郧阳(事详「记传」)。

  臣鼒曰;特书曰郧阳固守功何?嘉之也。郧为由楚入陕之门户,贼所必争。全楚瓦解,帝阍望断;大厦之崩,非一木所能支矣!斗枢乃效真卿河北之节,成孝宽玉壁之功,保障一郡,支持十年;以视尧君素之在蒲州、张孝纯之守太原,事较难而功亦大矣!徐启元之加兵部侍郎,功同赏同,略之何?曰:功同而所以有其功者异矣!彼方效命圣朝,书勋竹册,岂肯与行遯孤臣同传哉!

  辛巳(二十七日),明罢南郊,改于明年冬至。御史沈宸荃疏谏,不听。

  宸荃疏引「洪范」天人感应之理及体元行政之事,以明祀天之必不可缓;不听。

  徐鼒曰;甚矣!亡国之君之侮慢天道也。前月丙子,命以来年正月矣,何三旬而又改乎?此其侮慢不敬之心施之于人犹不可,况天乎!吁!是所谓自绝于天也。

  壬午(二十八日),明以应天府丞瞿式耜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式耜字起田,常熟人;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由知县擢户科给事中。坐钱谦益党,削籍(事详「纪传」)。南都立,起应天府丞,再擢佥都御史,代方震孺巡抚广西。

  徐鼒曰:特书之,为粤中建国张本也。粤中之瞿留守,犹南都之史阁部也;兴废关乎气数,勋烈炳乎人间。古云「社稷之臣」,盖无愧矣!故于其出处谨志之。

  癸未(二十九日),明布衣何光显上书乞诛马士英、刘孔昭;诏戮光显于市。

  徐鼒曰:布衣而危言杀身,君子所弗取也。然前史于陈东、欧汤澈之事未尝不嘉予之,岂过论哉?晦盲否塞之秋,天地翻覆,日月剥蚀。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勃然不容已之心。学士大夫托明哲之说,浮沉取容;而布衣无职之人,激于性天,杀身不悔。斯亦足以存是非之公而褫奸邪之魄矣!

  明加高杰太子太傅(考曰:「圣安本纪」列之十一月二十九日,诸书皆云十二月二十九日。按此乃杰发徐州后事)。

  丰、沛大盗程继孔者,一名肖予,萧县健步也。有仇家诬其与贼通,官往擒之,继孔遂据所居之梧桐山为乱,与其党王道善、张方造等焚掠归、永、邳、宿之间。指挥蔡应瑞、守备贾之騄、哨官李毓秀讨之,败死;贼益披猖。崇祯癸未(一六四三),淮、徐右参议何腾蛟、淮督路振飞合兵讨之,继孔穷促,缚道善以降。腾蛟擢楚抚,念继孔终为患,檄之入楚随征;拒不从。时马士英为凤督,大发兵攻之,执继孔,槛送京师。会国变,脱归徐州;以恢复为名,再纠众,斩木编筏,引北兵渡河。高杰之北征也,继孔率骁健之士六人以降。杰与歃血订盟,酒酣斩之以徇。论功,加太子太傅。

  明以贾登联为四川总兵官。

  登联,镇守川东参将也。

  甲申(三十日),明福王御兴宁宫。

  时警报沓至,王于除夕御兴宁宫,怃然不怡。诸臣进见,谓『兵败地蹙,上烦圣虑』?王曰:『后宫寥落,且新春南部无新声』。太监韩赞周泣曰:『臣以陛下令节思皇考、念先帝耳!乃作此等想邪(考曰:「圣安本纪」、「甲乙史」载此为二十四日戊寅事,「绎史」「勘本」、「南略」引某书皆云除夕事。「勘本」不云赞周泣对。按「幸存录」有韩赞周四上疏乞休,卢九德殿上恸哭。是韩、卢非张执中、田成比也。附志之以白后人焉)。故事:宫中有大变,则夜半鸣钟。一夕钟鸣,外廷大骇;须臾,内竖启门出,则索鬼面头子欲演戏也。医者郑三山以合媚药得幸,雀脑蟾酥,市中一夕踊贵。乞儿手一虫一介,贴黄书「上用」,人莫敢犯(考曰:华亭单恂「金陵纪事诗」云:『苑城春闭绿杨丝,江介军书醉不知;清晓内珰催尚药,官虾蟆进小黄旗』。知非野史妄语)。马、阮搜旧院雏妓进御,死,则付鸨儿葬之。兴宁宫之落成也,楹帖一联,大获奖赏;或进内殿观之,则『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旁注『东阁大学士王铎奉敕书』也。

卷第九

  乙酉、我大清顺治二年(一六四五)春正月(明弘光元年。是岁南都亡,唐王立于福州,称隆武元年;鲁王监国绍兴,以明年称监国鲁元年)乙酉朔,日有食之。明福王在南京免百官朝贺(考曰:「圣安本纪」、「绎史」俱云免百官朝贺;而「南都甲乙纪」则云御殿受朝贺。又「圣安本纪」不言日食,但云大雪,免朝贺。盖是日因雪不见日食也)。

  自腊迄春,阴凝不霄。是日大风拔木,雪数尺。史可法以粮饷不前,诸军饥馁,断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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