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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嘉锡案:北史儒林传序曰:「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语即本此。实则道林之言,特为清谈名理而发。延寿亦不过谓南人文学胜于北人耳。夫朴学浮文,本难一致。春华秋实,乌可并言?北人著述存于今者,如水经注、齐民要术之类,渊综广博,自有千古,非南人所敢望也。嘉锡又案:此言北人博而不精,南人精而不博。
  刘真长与殷渊源谈,刘理如小屈,殷曰:「恶,卿不欲作将善云梯仰攻。」〔一〕墨子曰:「公输般为高云梯,欲以攻宋。墨子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楚王曰:『闻大王将攻宋,有之乎?』王曰:『然!』墨子曰:『请令公输般设攻宋之具,臣请试守之。』于是公输般设攻宋之计,墨子萦带守之。输九攻之,而墨子九却之。不能入,遂辍兵。」
  【校文】
  注「为高云梯」沈本无「云」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恶卿句有误。」
  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浩别传曰:「浩善老、易,能清言。」康伯,浩甥也,甚爱之。
  谢镇西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有所通,为谢标榜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谢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按殷浩大谢尚三岁,便是时流。或当贵其胜致,故为之挥汗。
  宣武集诸名胜讲易,易干凿度曰:「孔子曰:『易者,易也,变易也,不易也。三成德,为道包钥者,易也。其德也光明四通,日月星辰布,八卦序,四时和也。变也者,〔一〕天地不变,不能成朝;夫妇不变,不能成家。不易者,其位也。天在上,地在下;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此其不易也。故易者天地人道也。』」郑玄序易曰:「易之为名也,一言而函三义:简易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系辞曰:『乾坤,易之蕴也,易之门户也。』又曰:『干确然示人易矣,坤隤然示人简矣。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此言其简易法则也。又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以为典要,唯变所适。』此则言其从时出入移动也。又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此则言其张设布列不易也。」据此三义而说,易之道,广矣,大矣。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今本干凿度作『管三成德,为道苞钥。(殿本作「管三成为道德苞钥」,盖误。)易者以言其德也。』以下文句,较此甚繁。古人引书多从节省。惟此处三上脱管字。钥下衍者字,易也当作易者。皆传写之误。『变也者』本作『变易也者,其气也』。此处亦脱误。」
  有北来道人好才理,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风家,〔一〕向来何以都不言?」庾法畅人物论曰:〔二〕「法深学义渊博,名声蚤着,弘道法师也。」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三〕焉能逆风?」〔四〕成实论曰:「波利质多天树,其香则逆风而闻。」深公得此义,夷然不屑。
  【笺疏】
  〔一〕嘉锡案:言法深学义不在道林之下,当不至从风而靡,故谓之逆风家。
  〔二〕全晋文百五十七自注曰:「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康法畅着人物始义论等』,世说注作『庾法畅』,字之误也。」
  〔三〕慧琳一切经音义二十九云:「旃檀,梵语香木名也。唐无正译,即白檀香是也。微赤色者为上。」嘉锡案:道林以为虽法深亦不能抗己。
  〔四〕翻译名义集三众香篇曰:「阿难白佛,世有三种香:一曰根香,二曰枝香,三曰华香。此三品香,唯能随风,不能逆风。」
  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闲。左右进食,冷而复?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一〕孙曰:「卿不见决鼻牛,人当穿卿颊。」〔二〕续晋阳秋曰:「孙盛善理义。时中军将军殷浩擅名一时,能与剧谈相抗者,唯盛而已。」
  【笺疏】
  〔一〕「我当穿卿鼻」,郭子作「我当并卿控」。
  〔二〕嘉锡案:牛鼻乃为人所穿,马不穿鼻也。然穿鼻者常决鼻逃去,穿颊则莫能遁矣。此出郭子,见御览三百八十。
  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一〕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二〕将冯太常共语,冯氏谱曰:「冯怀字祖思,长乐人。历太常、护国将军。」〔三〕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四〕。向子期、郭子玄逍遥义曰:「夫大鹏之上九万,尺鷃之起榆枋,小大虽差,各任其性。苟当其分,逍遥一也。然物之芸芸,同资有待,得其所待,然后逍遥耳。唯圣人与物冥而循大变,为能无待而常通,岂独自通而已。又从有待者不失其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支氏逍遥论曰:「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人道,而寄指鹏、鷃。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鷃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此向、郭之注所未尽。〔五〕
  【校文】
  注「护国将军」「国」,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军」。
  注「尺鷃」沈本作「斥鷃」。
  注「犹饥者」「饥」,景宋本作「饥」。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可字误,通行删节本作共。」
  〔二〕程炎震云:「据高僧传遁传叙次,则此白马寺在余杭。」
  〔三〕李慈铭云:「案护国当是护军,或是辅国。晋有护军将军、辅国将军,无护国将军也。」
  〔四〕李慈铭云:「案太平广记卷八十七引高僧传:『遁尝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遁曰:「不然,夫桀、纣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为是退而注逍遥篇,群儒旧学,莫不叹服。』」嘉锡案:此出慧皎高僧传四支遁传云:「遁常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篇,云:『各适性以为逍遥。』遁曰:『不然。』」云云。
  〔五〕嘉锡案:今郭象逍遥游注,惟无首二句,其余与此全同。但原系两段,分属篇题及「彼且恶乎待哉」之下耳。四库提要一百四十六以为孝标所引,今本无之者,非也。嘉锡又案:经典释文逍遥游篇音义引支遁凡五条:如坳堂,支遁云:「谓有坳垤形也。」抢,支遁云:「抢,突也。」「莽苍」,支遁云:「冢闲也。」朝菌,支遁云:「一名舜英,朝生暮落。」敖者,支云:「伺彼怠敖,谓承夫闲殆也。」皆篇中之注,与高僧传退而注逍遥篇之说合。然则支并详释名物训诂,如注经之体。不独作论标新立异而已。或者此论即在注中,如上引逍遥义,亦正是向、郭之注耳。
  殷中军浩也。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一〕」刘惔,已见。
  【校文】
  注「浩也」沈本「浩」作大字,归正文,无「也」字。
  【笺疏】
  〔一〕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曰:「俗语呼尔为你。按尔字本有你音。世说:『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晋书王衍传:『何物老妪,生宁馨儿。』尔馨即宁馨,盖读尔为你,故与宁字双声通转。」
  殷中军虽思虑通长,然于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苦汤池铁城,无可攻之势。神农书曰:「夫有石城七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自固也。」
  【校文】
  「苦」景宋本作「若」。
  支道林造即色论,〔一〕支道林集妙观章云:「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论成,示王中郎。王坦之,已见。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乎?」论语曰:「默而识之,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王曰:「既无文殊,谁能见赏?」维摩诘经曰:「文殊师利问维摩诘云:『何者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时维摩诘默然无言。文殊师利叹曰:『是真入不二法门也。』」
  【校文】
  正文及注「默」字景宋本俱作「嘿」。
  注「不二法门也」景宋本于「也」上有「者」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四支遁传云:『乃注安般、四禅诸经及即色游玄论、圣不辩知论、道行旨归、学道诫等。』」
  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一〕支法师传曰:「法师研十地,则知顿悟于七住;寻庄周,则辩圣人之逍遥。当时名胜,咸味其音旨。」道贤论以七沙门比竹林七贤。遁比向秀,雅尚庄、老。二子异时,风尚玄同也。
  【校文】
  「卿欲见不」「欲」,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欣」。
  「留连」景宋本作「流连」。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云:『王羲之时在会稽,素闻遁名,未之信,谓人曰:「一往之气,何足可言?」后遁既还剡,经由于郡,王故诣遁,观其风力。既至,王谓遁曰:「逍遥篇可得闻乎?」遁乃作数千字,标揭新理,才藻惊绝。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仍请住灵嘉寺,意存相近。』」
  三乘佛家滞义,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一〕诸人在下坐听,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说,正当得两,入三便乱。今义弟子虽传,犹不尽得。法华经曰:「三乘者:一曰声闻乘,二曰缘觉乘,三曰菩萨乘。声闻者,悟四谛而得道也。缘觉者,悟因缘而得道也。菩萨者,行六度而得道也。然则罗汉得道,全由佛教,故以声闻为名也。辟支佛得道,或闻因缘而解,或听环佩而得悟。神能独达,故以缘觉为名也。菩萨者,大道之人也。方便则止行六度,真教则通修万善,功不为己,志存广济,故以大道为名也。」
  【校文】
  注「志存广济」「志存」,景宋本作「悉皆」。
  【笺疏】
  〔一〕嘉锡案:释僧佑出三藏记集十二,宋明帝敕中书侍郎陆澄撰法论目录及释道宣大唐内典录三、释道世法苑珠林一百传记篇并有支道林辩三乘论。然则道林之分判三乘,不惟升座宣讲,且已撰述成书矣。
  许掾询也。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一〕苟子,王修小字也。文字志曰:「修字敬仁,太原晋阳人。父蒙,司徒左长史。修明秀有美称,善隶行书,号曰『流奕清举』。起家著作佐郎,琅邪王文学,转中军司马,未拜而卒,时年二十四。昔王弼之没,与修同年,故修弟熙乃叹曰:『无愧于古人,而年与之齐也。』」〔二〕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于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三〕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
  【校文】
  注「询也」景宋本及沈本「询」字均大字居中,无「也」字。
  注「王修」景宋本俱作「王循」。又「王修小字也」,「小」字上景宋本及沈本俱有「之」字。
  注「修弟熙乃叹曰」景宋本及沈本俱无「乃」字。
  「及于法师」「于」,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载张怀瓘书断云:『王修以升平元年卒,年二十四。』则生于咸和九年甲午,许询或年相若耶?王修小字,诸书皆作苟。惟颜氏家训风操篇作狗,且以与长卿犬子并举。黄门博雅,必有所据,盖亦如张敬儿之比。后乃耻其鄙俚,文饰之耳。」
  〔二〕刘盼遂曰:「按本书雅量篇注引中兴书云:『熙为修弟蕴之子。』晋书外戚传亦言曰:『蒙有修、蕴二子。』此注修弟下显敓『子』字。」嘉锡案:雅量篇注引中兴书,但云「熙、恭次弟,不云修弟蕴之子」。盼遂殊误。然考德行篇注引隆安记曰:「恭祖父蒙,父蕴。」晋书外戚传云:「蕴子华、次恭。」恭传亦云:「光禄大夫蕴子。」熙既为恭弟,则自是修之弟子矣。此注之脱误,无可疑者。
  盼遂曰:「无愧古人二句,用曹子桓与吴质书中语。晋书作『修临终自叹』,较世说为胜。」嘉锡案:曹与吴书曰:「光武言:年三十余,在兵中十岁,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年与之齐矣。」刘笺言较世说为胜,当作较文字志为胜。然吾谓从文字志作熙追赞之语自得,晋书不知所本,未见其所以胜也。
  〔三〕李慈铭云:「案今晋书王修传云:『年二十四,临终叹曰:「无愧古人,年与之齐矣。」』先既不载王弼之没与修同年,则『古人』二字无着,又以其弟语为修语,皆非也。案『于』当作『林』,李本亦误。刘辰翁评本及坊闲所行王世贞删节本皆作『林』,不误。又案:西寺即光相寺,在西郭西光坊下岸光相桥之北,去予家仅数十武。光相寺者,传是晋义熙中寺发瑞光,安帝因赐此额。西光坊本名西光相坊,其东曰东光相坊,坊与桥皆因寺得名者。」
  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东阳,谢朗也,已见。中兴书曰:「朗博涉有逸才,善言玄理。」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谢氏谱曰:「朗父据,取太康王韬女,名绥。」
  【笺疏】
  〔一〕嘉锡案:「新妇」解在排调篇「王浑与妇锺氏共坐」条。
  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一〕简文。支为法师,许为都讲。高逸沙门传曰:「道林时讲维摩诘经。」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二〕
  【笺疏】
  〔一〕吴承仕曰:「按斋字又见本书豪爽篇云:『桓石虔尝住宣武斋头。』纰漏篇云:『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仇隙篇云:『刘玙兄弟就王恺宿,在后斋中眠。』并此凡四见。疑静室可以斋心,故因名斋,当与精舍同意。周语:『王即斋宫。』韦昭解曰:『所斋之宫也。』斋之名其昉于此乎?」程炎震云:「高僧传四云:『遁晚出山阴,讲维摩经,遁为法师,许询为都讲。』则非在会稽王斋头也。」
  〔二〕高僧传曰:「遁通一义,众人咸谓询无以厝难。询每设一难,亦谓遁不复能通。如此至竟,两家不竭。」程炎震云:「高僧传云:『凡在听者,或谓审得遁旨,回令自说,得两三反便乱。』于义为长。」嘉锡案:世说及高僧传所据之书本自不同,即其词意,亦复小异。程氏独以传义为长,非也。
  谢车骑在安西艰中,〔一〕安西,谢奕。已见。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玄别传曰:「玄能清言,善名理。」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穆帝纪:升平二年秋八月,征西将军谢弈卒。」
  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高逸沙门传曰:「遁居会稽,晋哀帝钦其风味,遣中使至东迎之。遁遂辞丘壑,高步天邑。」王长史宿构精理,并撰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王大惭而退。〔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蒙卒于永和三年,支道林以哀帝时至都,蒙死久矣。高僧传亦同,并是传闻之误。下文有『道林、许、谢共集王家』之语,盖王蒙为长山令,尝至东耳。」
  殷中军读小品,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有略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不得。今小品犹存。高逸沙门传曰:「殷浩能言名理,自以有所不达,欲访之于遁。遂邂逅不遇,深以为恨。其为名识赏重,如此之至焉。」语林曰:「浩于佛经有所不了,故遣人迎林公,林乃虚怀欲往。王右军驻之曰:『渊源思致渊富,既未易为敌,且己所不解,上人未必能通。纵复服从,亦名不益高。若佻脱不合,便丧十年所保。可不须往!』林公亦以为然,遂止。」
  佛经以为袪练神明,则圣人可致。释氏经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但能修智慧,断烦恼,万行具足,便成佛也。」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之功,尚不可诬。」
  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精渐归支,意甚不忿,〔一〕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二〕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三〕名德沙门题目曰:「于法开才辨从横,以数术弘教。」高逸沙门传曰:「法开初以义学著名,后与支遁有竞,故遁居剡县,更学医术。」〔四〕
  【校文】
  「受人寄载」景宋本「载」下有「来」字。袁本亦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精当是称之误,忿当是伏或是平之误。然各本皆同,万历绍兴志引世说亦如是。」
  〔二〕李慈铭云:「案施宿嘉泰会稽志称:『弟子名法威,最知名。』」
  〔三〕高僧传四曰:「于法开不知何许人,事兰公为弟子。深思孤发,独见言表。妙通医法。还剡石城,续修元华寺,移白山灵鹫寺。每与支道林争即色空义。庐江何默申明开难,高平]超宣述林解,并传于世。开有弟子法威,清悟有枢辩。开尝使威出都,经过山阴,支遁正讲小品。开语威言:道林讲,比汝至,当至某品中。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此中旧难通。』威既至郡,正值遁讲,果如开言。往复多番,遁遂屈,因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来耶?』故东山喭云:『深量开思,林谈识记。』年六十卒于山寺。孙绰为之目曰:『才辩纵横,以数术弘教,其在开公乎!』」嘉锡案:本篇云支公讲小品,于法开戒弟子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往反多时,林公遂屈。渊源所签世之幽滞,必有即法开所谓「旧不可通」者。然则渊源之所不解者,道林亦未必尽解也。右军惧其败名,可谓「爱人以德」,林公遂不复往,亦庶乎知难而退者矣。
  〔四〕嘉锡案:法开医术之妙,见本书术解篇「郗愔信道」条及注。隋志医方类有议论备豫方一卷,于法开撰。
  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写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一〕庄子曰:「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郭子玄注曰:「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为生。然则生生者谁哉?块然而自生耳,非我生也。我不生物,物不生我,则自然而已然,谓之天然。天然非为也,故以天言之,所以明其自然故也。」
  【笺疏】
  〔一〕嘉锡案:「通」谓解说其义理,使之通畅也。晋、宋人于讲经谈理了无滞义者,并谓之通。本篇云「殷浩能清言,未过有所通」,「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座莫不厌心」,「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许询得渔父一篇,谢安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羊孚与仲堪道齐物,乃至四番后一通」云云,皆是也。「名通」之为言,犹之「名言」、「名论」云尔。后人用此,误以为名贵通达,失其义矣。
  康僧渊初过江,〔一〕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忽往殷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麤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麤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二〕僧渊氏族,所出未详。疑是胡人。尚书令沈约撰晋书,亦称其有义学。〔三〕
  【笺疏】
  〔一〕李详云:「案高僧传:康僧渊本西域人,生于长安。又有康僧会传,在渊之前,云:『其先康居人,世居天竺。』僧渊盖亦僧会之族,义已见上,故但云西域人。世说所引僧渊三条,皆见传内。」
  〔二〕高僧传四又曰:「康僧渊本西域人,生于长安。貌虽梵人,语实中国。容止详正,志业弘深。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渊虽德愈畅、度,而别以清约自处。常乞?自资,人未之识。后因分卫之次,遇陈郡殷浩。浩始问佛经深远之理,却辩俗书性情之义。自昼至曛,浩不能屈,由是改观。后于豫章山立寺,去邑数十里,带江傍岭,松竹郁茂。名僧胜达,响附成群。常以持心梵天经空理幽远,故偏加讲说。尚学之徒,往还填委。后卒于寺焉。」
  〔三〕嘉锡案:梁书武帝纪二:「天监六年冬闰月(闰十月),以尚书左仆射沈约为尚书令,行太子少傅。九年春正月,以尚书令行太子少傅沈约为左光禄大夫,行少傅如故。」计约之为令,不过二年余耳。刘峻传云:「天监初召入西省,与学士贺踪典校秘书,为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好峻学,及迁荆州,引为户曹参军。」考广弘明集三引阮孝绪七录序云:「有梁之初,于文德殿内别藏众书,使学士刘孝标重加校进。」与本传所云「典校秘书」者合。虽不知为何年之事,然孝绪序后所附古今书最有梁天监四年文德正御四部及术数书目录,足见孝标于此年已入西省。武帝纪云:「天监七年五月,以安成王秀为平西将军、荆州刺史。」孝标之为秀所引,当在此时。又可以推知孝标免官之年矣。世说注中孝标自叙所见,言必称臣,盖奉梁武敕旨所撰。当沈约迁尚书令之时,孝标正在西省,此处特书其现居之官,亦因奏御之体,固当如此。然则孝标此注,盖作于天监六七年之闲也。
  殷、谢诸人共集。殷浩、谢安。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成实论曰:「眼识不待到而知虚尘,假空与明,故得见色。若眼到色到,色闲则无空明。如眼触目,则不能见彼。当知眼识不到而知。」依如此说,则眼不往,形不入,遥属而见也。谢有问,殷无答,疑阙文。
  【校文】
  「万形来入眼不」景宋本无「来」字。
  注「色闲」「闲」,景宋本及沈本作「闻」。
  注「不能见彼」「彼」,景宋本及沈本作「色」。
  注「殷无答」景宋本及沈本「殷」上有「而」字。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一〕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艺术索紞传云:「索充初梦天上有二棺落充前。紞曰:『棺者,职也。当有京师贵人举君,二官者,频再迁。』俄而司徒王戎书属太守,使举充。太守先署充功曹,而举孝廉。」此将得位而梦棺器之证。
  殷中军被废东阳,浩黜废事,别见。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僧肇注维摩经曰:「维摩诘者,秦言净名,盖法身之大士,见居此土,以弘道也。」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波罗密,此言到彼岸也。经云:「到者有六焉:一曰檀;檀者,施也。二曰毗黎;毗黎者,持戒也。三曰羼提;羼提者,忍辱也。四曰尸罗;尸罗者,精进也。五曰禅;禅者,定也。六曰般若;般若者,智慧也。然则五者为舟,般若为导,导则俱绝有相之流,升无相之彼岸也。故曰波罗密也。」渊源未畅其致,少而疑其多;已而究其宗,多而患其少也。
  【校文】
  注「导则俱绝」「俱」,景宋本及沈本作「为」。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简文。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一〕崤,谓二陵之地;函,函谷关也。并秦之险塞,王者之居。左思魏都赋曰:「崤、函帝王之宅。」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安可争锋!」〔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谓殷之言才性无人可攻,如崤、函之固。即前所云殷中军于才性偏精也。」
  〔二〕程炎震云:「道林何得与殷浩共集简文许?前注引高逸沙门传,殆隐以驳此条也。证之高僧传,其误显然。」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谢玄小字。已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吁谟定命,远猷辰告。」大雅诗也。毛苌注曰:「吁,大也。谟,谋也。辰,时也。」郑玄注曰:「猷,图也。大谋定命,谓正月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一〕
  【笺疏】
  〔一〕宋祁宋景文笔记卷中云:「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旌』,见整而静也,颜之推爱之。『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写物态,慰人情也,谢玄爱之。『远猷辰告』,谢安以为佳语。」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二云:「愚按玄与之推所云是矣。太傅所谓『雅人深致』,终不能喻其指。」
  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濯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窣为理窟。」〔一〕即用为太常博士。〔二〕宋明帝文章志曰:「凭字长宗,吴郡人。有意气,为乡闾所称。学尚所得,敏而有文。太守以才选举孝廉,试策高第。为惔所举,补太常博士。累迁吏部郎、御史中丞。」
  【校文】
  「共笑之」沈本无「共」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汉书司马相如传:『媻姗勃窣。』师古曰:『谓行于丛薄之闲也。』文选子虚赋作『?窣』。注引韦昭曰:『媻姗?窣,匍匐上也。』史记索隐引作『匍匐上下』。沈钦韩曰:『楚词:□母勃屑而日侍。注:勃屑,犹媻姗,膝行貌。世说:张凭勃窣为理窟,则勃窣亦蹩躄之状也。』王先谦曰:『勃、?同字。』」
  〔二〕嘉锡案:此出郭子,见御览二百二十九。
  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正异名耳。」安法师传曰:「竺法汰者,体器弘简,道情冥到,法师友而善焉。」一说法汰即安公弟子也。〔一〕经云:「六通者,三乘之功德也。一曰天眼通,见远方之色;二曰天耳通,闻障外之声;三曰身通,飞行隐显;四曰它心通,水镜万虑;五曰宿命通,神知已往;六曰漏尽通,慧解累世。三明者:解脱在心,朗照三世者也。」然则天眼、天耳、身通、它心、漏尽此五者,皆见在心之明也。宿命则过去心之明也。因天眼发未来之智,则未来心之明也。同归异名,义在斯矣。
  【笺疏】
  〔一〕高僧传卷五云:「竺法汰东莞人。少与道安同学。虽才辩不逮,而姿过之。或有言曰『汰是安公弟子』者,非也。」嘉锡案:道安本随师姓竺,后乃以释为氏。由是其弟子皆姓释。今法汰以竺为姓,知是同门,非弟子也。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许询、谢安、王蒙。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庄子曰:「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语曰:『彼何为者也?』曰:『孔氏。』曰:『孔氏何治?』子贡曰:『服忠信,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孔氏之所治也。』曰:『有土之君欤?』曰:『非也。』渔父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孔子闻而求问之,遂言八疵、四病,以诫孔子。」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麤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文字志曰:「安神情秀悟,善谈玄速。」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其论略曰:「圣人知观器不足以达变,故表圆应于蓍龟。圆应不可为典要,故寄妙迹于六爻。六爻周流,唯化所适,故虽一画,而吉凶并彰,微一则失之矣。拟器托象,而庆咎交着,系器则失之矣。故设八卦者,盖缘化之影迹也。天下者,寄见之一形也。圆影备未备之象,一形兼未形之形。故尽二仪之道,不与干、坤齐妙。风雨之变,不与巽、坎同体矣。」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既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麤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拊掌而笑,称美良久。〔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王、谢是王蒙、谢尚,非逸少、安石也。知者以此称会稽,不称抚军与相王,知是成帝咸康六年事。当深源屏居墓所之时,蒙、尚同为会稽谈客。安国虽历佐陶侃、庾翼,容亦奉使下都。若安石、逸少,永和中始会于都下,安国方从桓温征伐蜀、洛矣。注不斥言王、谢何人,殆阙疑之意。晋书惔传取此,并没王、谢不言。」
  僧意在瓦官寺中,未详僧意氏族所出。王苟子来,苟子,王修小字。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诸本无僧意最后一句,意疑其阙,庆校众本皆然。〔一〕唯一书有之,故取以成其义。然王修善言理,如此论,特不近人情,犹疑斯文为谬也。
  【校文】
  注「王修」景宋本作「王循」。
  注「庆校众本」「庆」,景宋本作「广」。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庆校众本』,庆字当作峻。刘孝标本名峻,梁书、南史皆同。传写者因此书止题刘孝标注,不知其本名峻,遂妄改为庆。以为临川自注语耳。史言孝标以字行,据此,则其自称固仍本名也。各本皆误。」嘉锡案:作「庆」固非,作「峻」亦未安。惟宋本作「广」,妙合语气。庆与广字形相近,因而致误耳。又案:卷下贤媛篇注曰:「臣谓王广名士,岂以妻父为戏。」汰侈篇注曰:「臣按其相经」云云,然则孝标此注为奉敕而作,故自称臣。以此例之,则此条必不自名曰峻亦明矣。莼客先生未之思耳。又案:惑溺篇注:「臣按傅畅所言,则郭氏贤明妇人也。」
  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庄子曰:「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不中。谓卵有毛,鸡三足,马有卵,犬可为羊,火不热,目不见,龟长于蛇,丁子有尾,白狗黑,连环可解。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盖辩者之囿也。」
  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事数:谓若五阴、十二入、四谛、十二因缘、五根、五九、七觉之声。遇见一道人,问所签,便释然。
  【校文】
  注「五九七觉之声」「九」,景宋本作「力」。「声」,景宋本及沈本作「属」。
  殷仲堪精核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周祗隆安记曰:「仲堪好学而有理思也。」
  殷荆州曾问远公:张野远法师铭曰:「沙门释惠远,雁门楼烦人。本姓贾氏,世为冠族。年十二,随舅令狐氏游学许、洛。年二十一,欲南渡,就范宣子学,道阻不通,遇释道安以为师。抽簪落发,研求法藏。释昙翼每资以灯烛之费。诵鉴淹远,高悟冥赜。安常叹曰:『道流东国,其在远乎?』襄阳既没,振锡南游,结宇灵岳。自年六十,不复出山。名被流沙,彼国僧众,皆称汉地有大乘沙门。每至然香礼拜,辄东向致敬。年八十三而终。」「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东方朔传曰:「孝武皇帝时,未央宫前殿钟无故自鸣,三日三夜不止。诏问太史待诏王朔,朔言恐有兵气。更问东方朔,朔曰:『臣闻铜者山之子,山者铜之母,以阴阳气类言之,子母相感,山恐有崩弛者,故钟先鸣。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精之至也。其应在后五日内。』居三日,南郡太守上书言山崩,延袤二十余里。」樊英别传曰:「汉顺帝时,殿下钟鸣,问英。对曰:『蜀?山崩。山于铜为母,母崩子鸣,非圣朝灾。』后蜀果土山崩,日月相应。」二说微异,故并载之。远公笑而不答。〔一〕
  【校文】
  注「诵鉴淹远」「诵」,景宋本及沈本作「识」。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六慧远传曰:『义熙十二年八月六日终,年八十三。』」
  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孚弟,辅也。羊氏谱曰:「辅字幼仁,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辅仕至卫军功曹。娶琅邪王讷之女,字僧首。」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王氏谱曰:「讷之字永言,琅邪人。祖彪之,光禄大夫。父临之,东阳太守。讷之历尚书左丞、御史中丞。」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殷氏谱曰:「仲堪娶琅邪王临之女,字英彦。」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庄子篇也。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闲强。」晋安帝纪曰:「仲堪有思理,能清言。」
  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一〕出经叙曰:「僧伽提婆,罽宾人,姓瞿昙氏。俊朗有深鉴,符坚至长安,〔二〕出诸经。后渡江,远法师请译阿毗昙。」远法师阿毗昙叙曰:「阿毗昙心者,三藏之要领,咏歌之微言。源流广大,管综众经,领其宗会,故作者以心为名焉。有出家开士字法胜,以阿毗昙源流广大,卒难寻究,别撰斯部,凡二百五十偈,以为要解,号之曰『心』。罽宾沙门僧伽提婆,少玩斯文,因请令译焉。」阿毗昙者,晋言大法也。道标法师曰:「阿毗昙者,秦言无比法也。」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法冈,未详氏族。「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核耳。」〔三〕出经叙曰:「提婆以隆安初游京师,东亭侯王珣迎至舍讲阿毗昙。提婆宗致既明,振发义奥,王僧弥一听便自讲,其明义易启人心如此。未详年卒。」
  【校文】
  注「符坚」「符」,沈本作「苻」,是。
  【笺疏】
  〔一〕嘉锡案:吴地记云:「虎邱山本晋司徒王珣与司空王?之别墅。咸和二年,舍山宅为东西二寺。」吴郡图经续记中略同,惟「别墅」作「宅」。按注引出经叙云:「提婆以隆安初至京师,王珣迎至舍。」则此所云东亭第,当在建康,非虎邱之宅也。景定建康志四十二第宅类无王珣宅,疑当仍在乌衣巷耳。程炎震云:「高僧传一僧伽提婆传曰:『隆安元年来游京师,时卫军东亭侯王珣建立精舍,广招学众。提婆既至,珣即延请,仍于其舍讲阿毗昙。』」
  〔二〕开元释教录卷三曰:「沙门瞿昙僧伽提婆,晋言众天,罽宾国人。苻秦建元中来入长安,宣流法化,译论二部。后以晋孝武帝世太元十六年辛卯游化江左庐岳,即以其年请出阿毗昙心及三法度等。提婆乃于般若台手执梵文,口宣晋语,去华存实,务尽义本。今之所传,盖其文也。至安帝隆安元年丁酉,来游建康。晋朝王公及风流名士,莫不造席致敬。」
  程炎震云:「苻坚下当有脱文。高僧传一云:『苻氏建元中,来入长安。』苻坚下疑脱时字。」
  〔三〕程炎震云:「僧弥,王?小字也。晋书?传亦取此事。然?卒于太元十三年。至隆安之元,首尾十年矣。高僧传作王僧珍,盖别是一人。因珍(□)弥(?)二字,草书相乱,故误仞为王?耳。法冈高僧传作法纲。」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一〕周祗隆安记曰:「玄善言理,弃郡还国,常与殷荆州仲堪终日谈论不辍。」
  【笺疏】
  〔一〕嘉锡案:言彼此共谈既久,玄于己所言转能了解,故攻难渐少,非才退也。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一〕魏志曰:「陈思王植字子建,文帝同母弟也。年十余岁诵诗论及辞赋数万言。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曰:『汝倩人邪?』植跪曰:『出言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柰何倩人?』时邺铜雀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之,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见难问,应声而答,太祖宠爱之,几为太子者数矣。文帝即位,封鄄城侯,后徙雍丘,复封东阿。〔二〕植每求试不得,而国亟迁易,汲汲无欢。年四十一薨。」
  【校文】
  「漉菽以为汁」「菽」,景宋本及沈本作「豉」。
  注「后徙雍丘」「后」,景宋本作「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临川之意分此以上为学,此以下为文。然其所谓学者,清言、释、老而已。」
  〔二〕李慈铭云:「案魏志植由鄄城侯立为鄄城王,徙封雍邱王,又徙浚仪王,复为雍邱王,旋封东阿王,后进封陈王。」
  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司空郑冲冲已见。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陈郡阳夏人。父涣,魏郎中令。准忠信居正,不耻下问,唯恐人不胜己也。世事多险,故治退不敢求进。著书十万余言。」荀绰兖州记曰:「准有隽才,泰始中位给事中。」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一〕顾恺之晋文章记曰:「阮籍劝进,落落有宏致,至转说徐而摄之也。」一本注阮籍劝进文略曰:「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怀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其来久矣。周公藉已成之业,据既安之势,光宅曲阜,奄有龟蒙。明公宜奉圣旨,受兹介福也。」
  【校文】
  注「故治退不敢求进」「治」,沈本作「恬」。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阮籍传取此,但云醉后,不言袁孝尼家,亦不云郑冲求文。文帝纪载阮文于魏景元四年,而云帝乃受命。文选注引臧荣绪曰:『魏帝封太祖为晋公,太原等十郡为邑。太祖让不受命,公卿将校皆诣府劝进。阮籍为之词。』又曰:『魏帝,高贵乡公也。太祖,晋文帝也。』则李善之意不以为景元时。以魏志、晋书考之,是甘露三年五月,以太原等八郡封晋公。时昭始终让不受也。详阮文云『西征灵州,东诛叛逆』。李注引王隐晋书,以姜维寇陇右及斩诸葛诞事证之,于甘露三年情事为得。若景元四年之十月,则已大举伐蜀,献捷文至。魏帝策文且云『巴、汉震迭,江、汉云彻』,而劝进之笺,不一及之,宁得称神笔乎?故知李氏亲见臧书,乃下确证。惟所引『十郡』字,或传写之误,当为『八郡』耳。张?读史举正三曰:文帝纪:司空郑冲劝进。案魏志冲时已为司徒,今考魏志:齐王嘉平三年,郑冲为司空。高贵乡公甘露元年十月,迁司徒,卢毓代之。二年三月,毓薨。四月,诸葛诞为司空,不就征。自是司空不除人。三年二月诞平,至八月,乃以王昶为司空。则三年五月时,司空虚位,冲或以故官兼之。而其时太尉高柔已笃老,故三司中惟冲遣信求阮文也。若景元四年之策文,明有兼司徒武陔,必别有故,而史阙不具矣。晋书云『帝乃受命』,盖欲盛夸阮文,故移其系年以迁就之。文选但云郑冲,不具其官,或本阮集,或昭明删之,斯其慎矣。然选云『晋王』,则又误『公』为『王』也。」嘉锡案:晋书与世说本自不同,当别有所据。程氏以为取诸世说,非也。嘉锡又案:此出竹林七贤论,见书钞百三十三,御览七百一十引。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一〕思别传曰:「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父雍起于笔札,多所掌练,为殿中御史〔二〕。思蚤丧母,雍怜之,不甚教其书学。〔三〕及长,博览名文,遍阅百家。司空张华辟为祭酒,贾谧举为秘书郎。谧诛,归乡里,专思著述。齐王冏请为记室参军,不起。时为三都赋未成也。后数年疾终。其三都赋改定,至终乃上。初,作蜀都赋云:『金马电发于高冈,碧鸡振翼而云披。鬼弹飞丸以礌礉,〔四〕火井腾光以赫曦。』今无鬼弹,故其赋往往不同。思为人?吏干而有文才,又颇以椒房自矜,故齐人不重也。」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华已见。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王隐晋书曰:「谧字士安,安定朝那人,汉太尉嵩曾孙也。祖叔献,灞陵令。父叔侯,举孝廉。谧族从皆累世富贵,独守寒素。所养叔母叹曰:『昔孟母以三徙成子,曾父以亨家存教,〔五〕岂我居不卜邻,何尔鲁之甚乎?修身笃学,自汝得之,于我何有?』因对之流涕,谧乃感激。年二十余,就乡里席坦受书,遭人而问,少有宁日。武帝借其书二车,遂博览。太子中庶子、议郎征,并不就,终于家。」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六〕思别传曰:「思造张载,问?、蜀事,交接亦疏。皇甫谧西州高士,挚仲治宿儒知名,非思伦匹。刘渊林、卫伯舆并蚤终,皆不为思赋序注也。〔七〕凡诸注解,皆思自为,欲重其文,故假时人名姓也。〔八〕」
  【校文】
  注「蚤丧母雍怜之」景宋本作「少孤」,非。
  注「后数年」「后」,景宋本作「后」。
  注「亨家存教」「亨家」,景宋本作「烹豕」。
  注「武帝借其书二车」「其」,沈本作「与」,「二」作「一」。
  【笺疏】
  〔一〕文选三都赋李善序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人。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稔,门庭藩溷,皆着纸笔,遇得一句即疏之。征为秘书。赋成,张华见而咨嗟,都邑豪贵,竞相传写。」文选集注八引王隐晋书曰:「左思少好经术,尝习锺、胡书不成。学琴又不成。貌丑口吶,甚有大才。博览诸经,遍通子史。于时天下三分,各相夸竞。当思之时,吴国为晋所平,思乃赋此三都,以极眩曜。其蜀事访于张载,吴事访于陆机,后乃成之。」嘉锡案:今晋书思本传,但言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而不言访吴事于机。盖唐史臣专以臧书为本,不及参取王隐书也。思生于魏、晋,平生足迹不及江南。既访蜀事于张载,则吴事必有所访矣。本传载机闻思作此赋而笑之,有覆酒瓮之诮。盖即因其访问吴事,故先知之耳。又案:唐六典十引晋书云:「左太冲为三都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中。」与今晋书不同,盖臧荣绪书。
  〔二〕御览二百二十六引曹氏传曰:「左拥起于碎吏,武帝以为能,擢为殿中侍御史。」嘉锡案:书钞一百二引王隐晋书作「父雍起卑吏」。御览作拥者,传写误耳。
  〔三〕嘉锡案:宋本作「思少孤」。据晋书文苑传云:「思少学锺、胡书及鼓琴并不成。雍谓友人曰:『思所晓解,不及我少时。』思遂感激勤学。」则思未尝少孤也。且既云少孤,又云不甚教其书学,文义殆不相属。其误明甚。嘉锡又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有左思悼离赠妹诗二首略云:「惟我惟妹,寔惟同生。早丧先妣,恩百常情。女子有行,实远父兄。」又云:「永去骨肉,内充紫庭。至情至念,惟父惟兄。悲其生离,泣下交颈。」然则思实蚤丧母,至左贵嫔选入内庭时,其父尚在也。
  〔四〕程炎震云:「御览十五引南中八郡曰:『永昌郡有禁水,有恶毒气。中物则有声,中树木则折,名曰鬼弹。中人则奄然青烂。』」
  罗振玉校本引蒋子遵校云:「鬼弹见水经注:『禁水出永昌县。此水傍瘴气特恶,气中有物,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木则折,中人则害,名曰鬼弹。惟十一月十二月差可渡。正月至十月径之,无不害人。故郡有罪人,徙之禁傍,不过十日皆死也。』」
  〔五〕李详云:「案亨古烹,家当作豕。韩非子外储说:『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曾子曰:「婴儿非与戏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遂烹彘。』」嘉锡案:今景宋本正作「烹豕」。
  〔六〕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引世说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沂人也。作三都赋,十年乃成。门庭户席,皆置笔砚,得一句即便疏之。赋成,时人皆有讥訾』云云,与今本不同。盖杂有注语。又『敛衽赞述焉』以下有『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此闻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服,以为不能加也』五十三字。」
  〔七〕文选集注八引陆善经曰:「臧荣绪晋书云:刘逵注吴、蜀。张载注魏都。綦毋邃序注本及集题云:张载注蜀都。刘逵注吴、魏。今虽列其异同,且依臧为定。」嘉锡案:隋志云梁有张载及晋侍中刘逵、晋怀令卫瓘注左思三都赋三卷。綦毋邃注三都赋三卷亡。今皇甫谧序录入文选。刘逵、张载注在李善注中。而文选集注于左思序亦引有綦毋邃注。卫瓘作吴都赋序及注,见魏志卫臻传注。惟挚虞所注不知何篇。晋书左思传谓陈留卫瓘为思赋作略解。全晋文一百五以为瓘即权之误。然据思传所载瓘序,乃是并注三都,与魏志注言权但注吴都者不同。未详孰是。
  程炎震云:「魏志卫臻传:『子烈。』裴注云:『烈二弟京、楷,皆二千石。楷子权,字伯舆。晋大司马汝南王亮辅政,以权为尚书郎。作左思吴都赋序及注。序粗有文辞,注了无发明。不合传写。』」
  〔八〕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三云:「按太冲三都赋,自足接迹扬、马,乃云假诸人为重,何其陋耶!且西晋诗气体高妙,自刘越石而外,岂复有太冲之比?别传不知何人所作?定出怨谤之口,不足信也。」嘉锡案:别传之说虽未必可信,然彼自论三都赋序注耳,初不评诗也。太冲诗虽高,与赋之序注何与耶?王氏此言未免节外生枝。
  刘伶着酒德颂,意气所寄。〔一〕名士传曰:「伶字伯伦,沛郡人。肆意放荡,以宇宙为狭。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二〕竹林七贤论曰:「伶处天地闲,悠悠荡荡,?所用心。尝与俗士相牾,其人攘袂而起,欲必筑之。伶和其色曰:『鸡肋岂足以当尊拳!』其人不觉废然而返。未尝措意文章,终其世,凡着酒德颂一篇而已。〔三〕其辞曰:『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辙迹,居?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行则操卮执瓢,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糟,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慌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太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之扰扰,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校文】
  注「以宇宙为狭」「狭」,沈本作「细」。
  注「与俗士相牾」「牾」,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迕」。
  注「行?辙迹」「?」,景宋本作「无」。「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轨」。
  注「操卮执瓢」「瓢」,景宋本及沈本作「觚」。
  注「箕踞」「箕」,景宋本作「踑」。
  注「承糟」「糟」,景宋本作「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意气所寄』语不完,下有脱文。」伶当作灵。沈涛交翠轩笔记四云:「涛案:文选酒德颂五臣注引臧荣绪晋书:『刘灵字伯伦。』文苑英华卷十三皇甫湜醉赋:『昔刘灵作酒德颂。』彭叔夏辨证云:『颜延之五君咏:『刘灵善闭关。』文中子:『刘灵古之闭关人也。』语林:『天生刘灵,以酒为名。』并作灵。而唐太宗晋书本传作伶,故他书通用伶云云。又陆龟蒙中酒赋有『馘卓擒灵之伍,我愿先登』。卓谓毕卓,灵谓刘灵。李商隐暇日诗『谁向刘灵天幕内』,亦作灵,不作伶。盖伶从令声,令、灵古字通用。荀子强国篇:『其在赵者,剡然有苓,而据松柏之塞。』注『苓与灵同』。说文雨部引诗『霝雨其蒙』,今诗作『零』。虫部引诗『螟□有子』,今诗作『蛉』。汉吴仲山碑:『神零有知。』隶释云:『以零为灵。』刘字伯伦,本取伶伦之义,而字假借作灵。后人习见今本晋书作伶,遂以作灵为误,是以不狂为狂耳。御览饮食部引世说:『刘灵纵酒放达。』今本世说作伶。盖浅人据晋书所改。」嘉锡案:胡氏刻仿宋本文选李善注于思旧赋注引臧荣绪晋书,五君咏注引竹林名士传及臧书,均作灵。惟酒德颂注引臧书,误作伶。然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下引李善注仍作灵,不误也。御览所引世说,见任诞篇。以此推之,则凡本书作刘伶者,皆出宋人所改无疑。
  〔二〕文选集注九十三公孙罗文选钞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狭也。与阮籍、嵇康为友,相遇欣然,怡神解裳。乘鹿车,携一壶酒,使荷锸自随,以为死便埋之。留连于酒中之德,乃着酒德颂。」嘉锡案:此叙事与名士传略同而加详,录之以广佚闻。至元嘉禾志十三:「刘伶墓在嘉兴县西北二十七里。钱氏讳镠,改呼刘为金。俗因呼为金伶墓。」
  〔三〕宋朱弁风月堂诗话上曰:「东坡云『诗文岂在多,一颂了伯伦』,是伯伦他文字不见于世矣。予尝阅唐史艺文志刘伶有文集三卷,则伯伦非无他文章也。但酒德颂幸而传耳。坡之论岂偶然得于落笔之时乎?抑别有所闻乎?」嘉锡案:东坡即本之世说注耳。考新唐志并无刘伶集,隋志旧唐志亦未著录,朱氏之说盖误。然艺文类聚七引有魏刘伶北邙客舍诗,则伶之文章不止一篇。盖伶平生不措意于文,故无文集行世。而酒德颂则盛传,谈者因以为祇此一篇,实不然也。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晋阳秋曰:「岳字安仁,荥阳人。夙以才颖发名。善属文,清绮绝世,蔡邕未能过也。仕至黄门侍郎,为孙秀所害。」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一〕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笺疏】
  〔一〕嘉锡案:「标位二百许语」,「位」景宋本作「□」,□盖□之误,后人不识,因妄改为位。
  夏侯湛作周诗成,〔一〕文士传曰:「湛字孝若,谯国人,魏征西将军夏侯渊曾孙也。有盛才,文章巧思,善补雅词,名亚潘岳。历中书侍郎。」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云周诗也。」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其诗曰:「既殷斯虔,仰说洪恩。夕定辰省,奉朝侍昏。宵中告退,鸡鸣在门。孳孳恭诲,夙夜是敦。」潘因此遂作家风诗。岳家风诗载其宗祖之德及自戒也。
  【笺疏】
  〔一〕文选五十七潘安仁夏侯常侍诔曰:「显祖曜德,牧兖及荆。父守淮、岱,治亦有声。」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夏侯威字季权,荆、兖二州刺史。威次子庄,淮南太守。」文选集注百十三引文选钞曰:「魏志云:『夏侯璇字子威,至兖州刺史。』王隐晋书:『威次子庄,为淮南太守。』然岱郡书传无文,而此诔言守海岱也。」嘉锡案:今魏志夏侯渊传,渊中子霸之弟威,无「名璇字子威」语。集注殆有讹误。裴注引世语与王隐晋书同。艺文类聚二十三载其诗曰:「绾发绾发,发亦鬓止。日祗日祗,敬亦慎止。靡专靡有,受之父母。鸣鹤匪和,析薪弗荷。隐忧孔疚,我堂靡构。义方既训,家道颖颖。岂敢荒宁,一日三省。」又文选五十八褚渊碑文注引其诗曰:「经始复图终,葺宇营丘园。」
  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一〕。孙楚集云:「妇胡毋氏也。」其诗曰:「时迈不停,日月电流。神爽登遐,忽已一周。礼制有叙,告除灵丘。临祠感痛,中心若抽。」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一作「文于情生,情于文生」。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二〕
  【笺疏】
  〔一〕嘉锡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有西晋孙楚赠妇胡毋夫人别一首,惜有目无诗。
  〔二〕文心雕龙情采篇曰:「夫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嘉锡案:彦和此论,似即从武子之言悟出。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着笔难广,广又不能答。〔一〕王隐晋书曰:「广字季思,东平人。拜成都王为太弟。〔二〕欲使诣洛,广子孙多在洛,虑害,乃自杀。挚虞字仲治,京兆长安人。祖茂,秀才。父模,太仆卿。虞少好学,师事皇甫谧,善校练文义,多所著述。历秘书监、太常卿。从惠帝至长安,遂流离鄠、杜间。性好博古,而文籍荡尽。永嘉五年,洛中大饥,遂饿而死。虞与广名位略同,广长口才,虞长笔才,俱少政事。众坐广谈,虞不能对;虞退笔难广,广不能答。于是更相嗤笑,纷然于世。广无可记,虞多所录,于斯为胜也。」
  【笺疏】
  〔一〕北史常景传云:「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吾恐挚太常方餧于柏谷耳。』」
  〔二〕李慈铭云:「案拜下有脱文。」
  江左殷太常父子,〔一〕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中兴书曰:「殷融字洪远,陈郡人。桓彝有人伦鉴,见融甚叹美之。着象不尽意、大贤须易论,〔二〕理义精微,谈者称焉。兄子浩亦能清言,每与浩谈,有时而屈,退而着论,融更居长。为司徒左西属。〔三〕饮酒善舞,终日啸咏,未尝以世务自婴。累迁吏部尚书、太常卿,卒。」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六云:「古人称叔侄亦曰父子。汉书疏广传:『父子并为师傅。』谓广为太子太傅,其兄子受为少傅也。后汉蔡邕传:『阳球飞章言邕及质。邕上书自陈:「如臣父子,欲相伤陷。」』晋书谢安传:『朝议欲以谢玄为荆州刺史,谢安自以父子名位太重。』质乃邕之叔父,玄亦安之兄子也。世说文学篇:『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谓殷融及兄子浩。又通鉴卷一百十慕舆护曰:『以子拒父犹可,况以父拒子乎?』慕容德于宝为叔父,亦称父子,晋以后则罕见矣。」
  〔二〕嘉锡案:隋志有晋太常卿殷融集十卷。
  〔三〕御览二百九引晋中兴书曰:「殷融字洪远,司徒王导以为左西属。」
  庾子嵩作意赋成,晋阳秋曰:「敳永嘉中为石勒所害。先是敳见王室多难,知终婴其祸,乃作意赋以寄怀。」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王隐晋书曰:「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父瑗,建平太守。」璞别传曰:「璞奇博德通,文藻粲丽,才学赏豫,足参上流。其诗赋诔颂,并传于世,而讷于言。造次咏语,常人无异。又不持仪检,形质颓索,纵情嫚惰,时有醉饱之失。友人干令升戒之曰:『此伐性之斧也。』璞曰:『吾所受有分,恒恐用之不尽,岂酒色之能害!』王敦取为参军。敦纵兵都辇,乃咨以大事,璞极言成败,不为回屈。敦忌而害之。」诗,璞幽思篇者。阮孚云:阮孚别见。「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庾阐始作扬都赋,〔一〕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以「亮」为「润」云。〔二〕中兴书曰:「阐字仲初,颍川人,太尉亮之族也。少孤,九岁便能属文。迁散骑侍郎,领大著作。为扬都赋,邈绝当时。五十四卒。」
  【笺疏】
  〔一〕嘉锡案:扬都赋见艺文类聚六十一,删节非全篇。严可均据世说、书钞、初学记、文选注、三国志注、水经注、御览诸书,搜集其佚文,载入全晋文三十八。但真诰握真辅第一引有两节二百余字,竟漏未辑入,以此知博闻强记之难也。类林杂说七文章篇曰:「庾阐作扬都赋未成,出妻。后更娶谢氏,使于午夜以燃镫于瓮中。仲初思至,速火来,即为出镫。因此赋成,流于后世。」亦见敦煌写本残类书弃妻篇,均不言出于何书。
  〔二〕嘉锡案:以亮字犯庾名,故改之也。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袁氏家传曰:「乔有文才。」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王隐论扬雄太玄经曰:「玄经虽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谓其屋下架屋。」
  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一〕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二〕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三〕续晋阳秋曰:「凿齿少而博学,才情秀逸,温甚奇之。自州从事岁中三转至治中。后以忤旨,左迁户曹参军、衡阳太守。在郡着汉晋春秋,斥温觊觎之心也。」凿齿集载其论,略曰:「静汉末累世之交争,廓九域之蒙晦,大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共王、〔四〕秦政,犹不见叙于帝王,况暂制数州之众哉?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五〕。春秋之时,吴、楚称王。若推有德,彼必自系于周,不推吴、楚也。况长辔庙堂,吴、蜀两定,天下之功也。」
  【校文】
  「衡阳」景宋本作「荣阳」,沈本作「荥阳」。
  注「不推吴楚也」景宋本及沈本「楚」下俱有「者」字。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曰:「温在镇三十年。参佐习凿齿、袁宏、谢安、王坦之、孙盛、孟嘉、王珣、罗友、郗超、伏滔、谢奕、顾恺之、王子猷、谢玄、罗含、范汪、郝隆、车胤、韩康等,皆海内奇士,伏其知人。
  〔二〕程炎震云:「宋本衡作荥。晋书习凿齿传亦作荥。与宋本同。然荥阳属司州,自穆帝末已陷没,至太元间始复。温时不得置守,亦别无侨郡,当作衡阳为是。」
  晋书本传作「荥阳太守」,吴士鉴注曰:「元和姓纂十作衡阳。是时司州非晋所有,荥阳当是衡阳之误。」隋志有晋荥阳太守习凿齿集五卷。
  〔三〕晋书本传云:「凿齿临终上疏曰:『谨力疾着论一篇,写上如左。』」
  〔四〕李慈铭云:「案共王当作共工。」嘉锡案:本传载其文曰:「昔共工伯有九州岛,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则共王为共工之误明矣。
  〔五〕程炎震云:「『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二句当有误字。晋书无此语,盖檃括其文,故无可校。」嘉锡案:凿齿上疏谓晋宜越魏继汉,故比之于越秦系周。其论有云:「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于怀王,刘氏垂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又曰:「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凿齿之意谓魏躬为篡逆,晋之代魏,本非禅让,实灭其国,犹汉之灭秦。司马氏虽世为魏臣,不过如汉高之禀命怀王。秦政、楚怀,皆是僭伪,汉高遂继周而王。例之有晋,自当越魏而承汉矣。故曰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承魏之迹。文义甚明,并无误字。程氏此语,本不足论,恐后之读者亦有此疑,故举而辨之耳。
  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言此五赋是经典之羽翼。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陆氏谱曰:「退字黎民,吴郡人。高祖凯,吴丞相。祖仰,吏部郎。父伊,州主簿。退仕至光禄大夫。」「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陆氏谱曰:「退,凭婿也。」
  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一〕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修集载其论曰:「或问『易称贤人,黄裳元吉,苟未能闇与理会,何得不求通?求通则有损,有损则元吉之称将虚设乎?』答曰:『贤人诚未能闇与理会,当居然人从,比之理尽,犹一豪之领一梁。一豪之领一梁,虽于理有损,不足以挠梁。贤有情之至寡,豪有形之至小,豪不至挠梁,于贤人何有损之者哉?』」〔二〕
  【校文】
  注「居然人从」「人」,景宋本作「体」。
  【笺疏】
  〔一〕隋志云:「梁有骠骑司马王修集二卷。录一卷,亡。」
  〔二〕嘉锡案:此论所言,浅薄无取。「一豪之领一梁」云云,尤晦涩难通。晋人之所谓微言,如此而已。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续文章志曰:「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一〕文章传曰:「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二〕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
  【校文】
  注「作文大治」「治」,沈本作「冶」。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锺嵘诗品,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如锺所引潘、陆,各就诗文言之。柳子厚披沙拣金赋前有小引,云出刘义庆世说『陆士衡文如披沙拣金』,亦作『披』字。今世说诸本皆作『排』,非也。」
  程炎震云:「锺嵘诗品以此为谢混语,盖益寿述兴公耳。」
  〔二〕李详云:「案大治谓推阐尽致。颜氏家训名实篇『治点文章,以为声价』,可证治字之义。晋书机传无此句,别本世说或改『治』为『冶』,亦非。」
  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一〕续晋阳秋曰:「询有才藻,善属文。自司马相如、王?、扬雄诸贤,世尚赋颂,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及至建安,而诗章大盛。逮乎西朝之末,潘、陆之徒虽时有质文,而宗归不异也。正始中,王弼、何晏好庄、老玄胜之谈,而世遂贵焉。至江左李充尤盛。〔二〕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三〕而诗、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作者悉体之。〔四〕至义熙中,谢混始改。〔五〕
  【笺疏】
  〔一〕李详云:「案魏文帝与吴质书:『孔融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简文用曹语。」嘉锡案:锺嵘诗品自序曰:「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又其诗品卷下评晋骠骑王济、征南将军杜预、廷尉孙绰、征士许询诗曰:「永嘉以来,清虚在俗。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爰及江表,玄风尚备。真长、仲祖、桓、庾诸公犹相袭。世称孙、许,弥善恬淡之词。」观嵘之言,知在晋末玄风大畅之时,玄度与兴公之诗固一时之眉目也。今其诗存者,古诗纪四十二仅录竹扇一首,盖自艺文类聚六十九扇部采入者。其词曰:「良工眇方林,妙思触物骋。篾疑秋蝉翼,团取望舒景。」如是而已,未见所以为妙绝者。此外则类聚八十八、初学记二十八松部均引询诗曰:「青松凝素髓,秋菊落芳英。」虽颇雕琢字句,犹有潘、陆之遗,亦未便冠绝当代。文选三十一江文通拟张绰(张应从文选集注六十二作孙)杂述诗注引询农里诗曰:「亹亹玄思得,濯濯情累除。」惟此二句稍有清虚之致,可以窥见其作风。然亦不过孙子荆之流亚耳。观江文通所拟自序之篇,知其好用庄、老矣。简文之所以盛称之者,盖简文雅尚清谈,询与刘惔、王蒙辈并蒙叹赏,以询诗与真长之徒较,固当高出一头,遂尔咨嗟,以为妙绝也。寻锺嵘之所品评,可以知其故矣。夫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晋代诸公,乃谈玄以制诗。既欲张皇幽渺,自不免堕入理障。虽一时蔚成风尚,而沿袭日久,便无异土饭尘羹。及夫义熙之末,爰逮元嘉之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虚无之说,忘机之言,遂为谈艺者所不道。锺嵘评诗,虽录及孙、许,然特置之下品。昭明文选于谈玄诸家,惟取子荆零雨之章,盖赏其音调。(沈约云:零雨之章,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因以见一朝之风气,故不以谈理废也。其于兴公、玄度之诗,鄙其浮浅,遂不登一字。由是日远日微,以至于亡。七录犹有晋征士许询集八卷、录一卷,隋、唐志仅存三卷;宋以后遂不著录。良由依人作计,其精神不足以自传,可无庸为之叹惜矣。嘉锡又案:诗品谓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与此所谓道家,名同而实异。武子所贵,即是老、庄。以其属于诸子九流中之道家,故诗品之言,云尔。此之所指,则东汉以后之神仙家言,托于道家者也。会合云者,取庄、老玄胜之谈,合之于神仙轻举之说耳。刘勰、锺嵘之徒,论诗及于景纯,必举游仙之篇。檀氏此言,固当不异。景纯游仙诗,今存者十四首。除昭明所选外,见于类聚七十八、初学记二十三者,凡七首。古诗纪四十一汇而录之。观其所咏漆园傲吏,高蹈风尘;颍阳高人,临河洗耳。因微禽之变,而哀吾生之不化;睹杂县之至,而惧风暖之为灾。言或出于南华,义实取之柱下。至于征文数典,驱策群言,若赤松、容成之伦,浮邱、洪崖之辈,非本刘向之传,即采葛洪之书,此其合庄、老与神仙为一家之证也。刘勰尝言:正始明道,诗杂仙心。则景纯此体,亦滥觞于王、何,而加以变化。与王济、孙楚辈,同源而异流。特其文采独高,彪炳可翫,不似平叔之浮浅,永嘉之平淡耳。若谓景纯之诗,为合佛理与道家而韵之,则不独游仙诸篇,无一字出于梵典,即赠温峤、潘尼诸诗(亦见类聚及古诗纪),亦无词组涉及金仙也。悠谬之言,吾所不取。
  隋志有魏尚书何晏集十一卷。又言梁有王弼集五卷、录一卷。按王、何祖尚浮虚,人所习知,然不闻有称辅嗣能诗者。其诗亦无只字之传,殆本非所长也。文心雕龙明诗篇曰:「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锺嵘诗品以晏与晋孙楚、王赞、张翰、潘尼同入中品,而评之曰:「平叔鸿雁之篇,风规见矣。」盖嵘之所取者,仅此而已。鸿雁篇者,即本书规箴篇注所引也。古诗纪二十七据以录入,而以类聚九十所引校其字句,又从初学记二十七录「转蓬去其根」一首。晏诗之存者,止此两篇,余惟书钞百五十引有「浮云翳白日,微风轻尘起」二句。相其所作,尚不失魏、晋人本色,与建安、太康诸人,亦未至大相径庭。盖其以庄、老玄胜之谈,寓之于诗者,久已散佚无余矣。
  〔二〕嘉锡案:各本「至过江,佛理尤盛」。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引檀氏论文章作「至江左李充尤盛」。又案:宋书谢灵运传论曰:「在晋中兴,玄风独扇。」文心雕龙明诗篇曰:「江左篇制,溺乎玄风。」诗品序曰:「永嘉贵黄、老,尚虚谈,爰及江左,微波尚传。」三家之言皆源于檀氏。重规迭矩,并为一谈。不闻有佛理之说。检寻广弘明集,支遁始有赞佛咏怀诸诗,慧远遂撰念佛三昧之集。虽在典午之世,却非过江之初。且系释家之外篇,无与诗人之比兴。檀氏安得援此一端,概之当世乎?况下文云郭璞始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若必如今本,是谓景纯合佛理于道家也。郭氏之诗以游仙为最着,今存者十余首。道家之言固有之,未尝一字及于佛理也。檀氏安得发此虚言,无的放矢乎?此必原本残阙,宋人肆臆妄填,乖谬不通,所宜亟为改正者矣。李充者,元帝时人,正当渡江之始。晋书本传言其诗赋表颂等杂文二百四十首,隋志有集二十二卷,是其著作甚富。传又言有释庄论上下二篇。御览五百九十七引充起居诫,自言家奉道法,知其好道家之言。其诗存者,玉台新咏三有嘲友人一首,叙其夫妇离别之情,颇类陆士衡代顾彦先赠妇。文选注二十一及五十九各引武功歌二句,皆颂扬功德之泛语。类聚四及书钞百五十五俱引七月七日诗,亦不过牛女之常谈,皆不足以见其风致。惟初学记十八引充送许从诗曰:「来若迅风欢,逝如归云征。离合理之常,聚散安足惊。」颇得老、庄之旨。选注二十八引充九曲歌曰「肥骨销灭随尘去」,亦似有刍狗万物之意。然存诗过少,此特一鳞片甲耳。至其所以祖述王、何,较西晋诸家为尤甚者,吾不得而见之矣。
  〔三〕嘉锡案:文选抄引「三世」上有「释氏」二字。「三世」之辞,盖用佛家轮回之说,以明报应因果也。诗体至此,风斯下矣。若上文果作「佛理尤盛」,则自过江以来,谈此者当已多矣,何必待之孙、许哉?
  〔四〕嘉锡案:许询诗已具见于前。隋志有晋卫尉卿孙绰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五卷。则绰之诗文,较询为多。古诗纪四十二录绰诗五首:表哀诗(出类聚二十)、三月三日(出类聚四)皆四言。秋日(出类聚三)、情人碧玉歌(二首出玉台十)皆五言。又诗纪四十三兰亭集诗有孙绰二首,四言、五言各一。观其句法,盖在玄度伯仲之间。然不见所谓玄胜之谈,与三世之辞者。惟秋日诗末句云「淡然怀古心,濠上岂伊遥」,为用庄子之语。文选注二十二引绰答许询诗曰「倒景沦东溟」,似?郭璞体耳。盖其诗亡佚已多,故不得复考。然江文通拟绰杂述诗,通首皆谈玄理,无一语不出于蒙庄,虽非绰所自作,譬之唐临晋帖,可以窥其笔意矣。
  〔五〕嘉锡案:宋书谢灵运传论曰:「自建武暨于义熙,历载将百,……遒丽之辞,无闻焉耳。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之气。爰逮宋氏,颜、谢腾声,……并方轨前秀,垂范复昆。」诗品序曰「永嘉时贵黄、老,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平典似道德论。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混小字)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云云。二家之言,并导源于檀氏。然沈约以仲文、叔源并举,而锺嵘论诗之正变,殊不及殷氏,与道鸾之论若合符契。固知晋、宋之际,于诗道起衰救敝,上摧孙、许,下开颜、谢,叔源为首功。但明而未融,及风雅中兴,玄谈渐替,昭明文选一举而廓清之,玄度、兴公之诗,遂皆不入录。其间源流因革,檀氏此论实首发其蕴矣。诗品卷中评宋豫章太守谢瞻、仆射谢混、太尉袁淑、征君宋微、征虏将军王僧达诗曰:「其源出于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谈,殊得风流媚趣。课其实录,则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礼;征君、太尉,可托乘后车。征虏卓卓,殆欲度骅骝前。」又其卷下评晋征士戴逵、东阳太守殷仲文诗曰:「晋、宋之际,殆无诗乎?义熙中以谢益寿、殷仲文为华绮之冠,殷不竞矣。」然则当晋末诗体初变,殷、谢本自齐名。而衡其高下,殷不及谢,故檀论锺序,并略而不数也。由是观之:益寿之在南朝,率然高蹈,邈焉寡俦。革历朝之积弊,开数百年之先河,其犹唐初之陈子昂乎?谢瞻乃其族子,袁淑等年辈在后,并非其伦也。学者诚欲扬榷千古,尚论六朝,试取道鸾此篇,与休文、彦和、仲伟(嵘字)之书合而观之,则于魏、晋以下诗歌一门,兴衰得失,了如指掌矣。隋志有晋左仆射谢混集三卷,梁五卷,文选二十二录其游西池一首。古诗纪四十六又从初学记十八补送二王在领军府集一首,从南史谢弘微传补诫族子一首。存诗虽少,然风规可见,尝鼎一脔,足知至味矣。
  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中兴书曰:「范启字荣期,慎阳人。父坚,护军。启以才义显于世,仕至黄门郎。」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此赋之佳处。辄云:「应是我辈语。」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刘谦之晋纪载安议曰:「谨按谥法:『一德不懈曰简,道德博闻曰文。』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观乎人文,化成天下,仪之景行,犹有彷佛。宜尊号曰太宗,谥曰简文。」
  袁虎少贫,虎,袁宏小字也。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闲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一〕续晋阳秋曰:「虎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而贫,以运租为业。镇西谢尚,时镇牛渚,〔二〕乘秋佳风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会虎在运租船中讽咏,声既清会,辞文藻拔。非尚所曾闻,遂住听之,乃遣问讯。答曰:『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佳其率有胜致,即遣要迎,谈话申旦。自此名誉日茂。」
  【校文】
  注「辞文藻拔」「文」,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又」。
  【笺疏】
  〔一〕嘉锡案:艺文类聚五十五杂文部史传门引晋袁宏诗曰:「周昌梗概臣,辞达不为讷。汲黯社稷器,栋梁表天骨。陆贾厌解纷,时与酒梼杌。婉转将相门,一言和平、勃。趋舍各有之,俱令道不没。」又曰:「无名困蝼蚁,有名世所疑。中庸难为体,狂狷不及时。杨恽非忌贵,智及有余辞。躬耕南山下,芜秽不遑治。赵瑟奏哀音,秦声歌新诗。吐音非凡唱,负此欲何之?」盖即其租船所咏之诗,古诗纪四十二题为「咏史」是也。
  〔二〕御览四十六引舆地志云:「牛渚山首有人潜行,云此处连洞庭,傍达无底。见有金牛状异,乃惊怪而出。牛渚山北,谓之采石。按今对采石渡口,上有谢将军祠。吴初周瑜屯牛渚。镇西将军谢尚亦镇此城。」
  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一〕
  【笺疏】
  〔一〕嘉锡案:陆文固深于潘,然未见潘之果较陆为净也。此自兴公性分有限,故喜潘之浅耳。
  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一〕甚有才情。裴氏家传曰:「裴荣字荣期,河东人。父稚,丰城令。荣期少有风姿才气,好论古今人物。撰语林数卷,号曰裴子。」檀道鸾谓裴松之,以为启作语林,荣傥别名启乎?
  【笺疏】
  〔一〕刘盼遂曰:「王公疑作黄公,声之误也。黄公酒垆或即谓王浚冲所过处也(见伤逝篇)。本书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正作黄公酒垆赋。」嘉锡案:以伤逝、轻诋二条互证,东亭所赋即王戎事,无可疑也。又案:「王公」当作「黄公」,本书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河东裴启撰语林。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是其证。又伤逝篇曰:「王浚冲为尚书令,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是也。东亭正赋此事耳。晋书王戎传亦作「黄」,其赋今不传。
  谢万作八贤论,〔一〕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中兴书曰:「万善属文,能谈论。」万集载其叙四隐四显,为八贤之论,谓渔父、屈原、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也。其旨以处者为优,出者为劣。孙绰难之,以谓体玄识远者,出处同归。文多不载。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氏谱曰:「夷字君齐,吴郡人。祖廞,孝廉。父霸,少府卿。夷辟州主簿,不就。」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笺疏】
  〔一〕嘉锡案:初学记十七引有谢万八贤楚老颂。东晋谢万七贤嵇中散赞又引谢万八贤颂「皎皎屈原」云云。当是论后,继之以颂。然嵇中散赞独称七贤,所未喻也。
  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续晋阳秋曰:「宏从温征鲜卑,〔一〕故作北征赋,宏文之高者。」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泝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宏集载其赋云:「闻所闻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悲尼父之恸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物之足伤,实致伤于天下。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晋阳秋曰:「宏尝与王珣、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读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此韵所咏,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二〕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慕容恪死,温乃伐燕,在太和四年。」
  〔二〕李详云:「案晋书九十二袁宏传『移韵』下有『徙事』二字,此言最佳。盖移韵便别咏古人一事,故云徙事。班彪北征、潘岳西征,皆如此。」
  〔三〕隋志有东阳太守袁宏集十五卷,注云:「梁二十卷,录一卷。」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一〕中兴书曰:「曹毗字辅佐,谯国人,魏大司马休曾孙也。好文籍,能属词,累迁太学博士、尚书郎、光禄勋。」裁为负版?,论语曰:「孔子式负版者。」〔二〕郑氏注曰:「版,谓邦国籍也。负之者,贱隶人也。」非无文采,酷无裁制。」〔三〕
  【笺疏】
  〔一〕李详云:「案锦有地,即俗所谓底子也。魏志倭国传,载魏赐倭有绛地交龙锦,绀地勾文锦。陆□邺中记有黄地博山文锦。御览引异物志有丹地锦。与此俱以色名。裴松之魏志注谓地当为绨,谓此字不体,非魏朝之失,则传写之误。此自裴误,非魏失也。」嘉锡案:尔雅释天云「素锦绸杠」,注云:「以白地锦,韬旗之竿。」御览八百十五引邺中记载石虎时织锦署诸锦名,有大明光、小明光,均可为世说此句作证。又考御览引邺中记,「黄地博山文锦」句,秘府略残卷八百六十八引作「或用清绨大明光锦,或用绯绨登高文锦,或用黄绨博山文锦」。其引织锦署一条,于诸锦名下,较御览多「或青绨,或白绨,或黄绨,或绿绨,或紫绨,或蜀绨」等句,然则绨即地也。地本俗称,故或借用绨字为之。裴松之必谓当作绨,盖失之拘。沈涛铜熨斗斋随笔五云:「地犹言质,今人犹以锦绣之本质为地。其语盖古,裴世期以为地应作绨者,非也。」
  〔二〕罗振玉鸣沙石室古佚书论语郑氏注跋曰:「世说新语注引『式负版者』,郑注此卷无是语。集解及文选华子冈诗注并引孔注:『负版,持邦国之图籍者也。』是误以孔注为郑也。」
  〔三〕晋书文苑本传云:「凡所著文笔十五卷,传于世。」隋志有光禄勋曹毗集十卷。注云:「梁十五卷、录一卷。」嘉锡案:毗文传于今者,本传有对儒一首,文馆词林三百四十七有伐蜀颂一首,其余零篇断句,见全晋文一百七。其诗则梅鼎祚古诗纪四十一录其五首,又四十九录毗江左宗庙歌十首。
  袁伯彦作名士传成,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刘伯伦、阮仲容、王浚仲为竹林名士,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一〕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续晋阳秋曰:「珣学涉通敏,文高当世。」
  【校文】
  「无复向一字」「向」,北堂书钞六十九引作「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宋书五十一宗室传:『刘袭在郢州,暑月露禈上听事,纲纪正伏阁,怪之,访问乃知。』」
  桓宣武北征,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一〕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闲得利。」〔二〕
  【笺疏】
  〔一〕嘉锡案:宏盖以对王衍事失温意,遂致被责。详见轻诋篇。
  〔二〕文选集注四十九三国名臣序赞注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温北讨,须露布文,呼宏使制。宏傍马前,手不辍,俄顷而就。」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胡奴,陶范。别见。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一〕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续晋阳秋曰:「宏为大司马记室参军,后为东征赋,悉称过江诸名望。时桓温在南州,宏语众云:『我决不及桓宣城。』时伏滔在温府,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启温,温甚忿,以宏一时文宗,又闻此赋有声,不欲令人显闻之。后游青山饮酌,既归,公命宏同载,众为危惧。行数里,问宏曰:『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自非下官所敢专,故未呈启,不敢显之耳。』温乃云:『君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则宣城之节,信为允也。』〔二〕温泫然而止。」二说不同,故详载焉。〔三〕
  【笺疏】
  〔一〕李详云:「案晋书宏传『炼』作『汰』。」
  〔二〕李详云:「案晋书宏传作『信义为允也』。考宏此效左思魏都赋『军容弗犯』以下四段句法。左赋每段末语:『自解纷,若兰芬,有令闻』句,皆三字,与上合韵。加也字为助词。唐修晋书不知其模拟所出,误添义字,非是。
  〔三〕程炎震云:「御览五百八十七赋门引并及二事,皆作世说,盖杂以注文。」嘉锡案:孝标之意,盖疑不道陶公与不及桓彝为即一事,而传闻异辞。今晋书文苑宏传则两事并载。嘉锡以为二者宜皆有之。陶侃为庾亮所忌,于其身后奏废其子夏,又杀其子称,由是陶氏不显于晋。当宏作赋时,陶氏式微已甚。其孙虽嗣爵,而名宦不达。陶范虽存,复不为名氏所与。观方正篇载王修龄却陶胡奴送米,厌恶之情可见。非必胡奴之为人果得罪于清议也,直以其家,出自寒门,摈之不以为气类,以示流品之严而已。宏之不道陶公,亦犹是耳。至于桓温,固是老兵,然生杀在手,宏安敢违忤取祸?其初所以宣言不及桓宣城者,盖腹稿已成,欲激温发问,因而献谀,以感动之耳。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中兴书曰:「恺之博学有才气,为人迟钝而自矜尚,为时所笑。」宋明帝文章志曰:「桓温云:『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续晋阳秋曰:「恺之矜伐过实,诸年少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恺之得此,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搥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几申旦而后止。」
  殷仲文天才宏瞻,续晋阳秋曰:「仲文雅有才藻,着文数十篇。」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一〕亮,别见。「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二〕丘渊之文章叙曰:「豹字士蔚,陈郡人。祖耽,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豹隆安中著作佐郎,累迁太尉长史、丹阳尹。义熙九年卒。」才不减班固。」〔三〕续汉书曰:「固字孟坚,右扶风人。幼有俊才,学无常师,善属文,经传无不究览。」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殷仲文传作谢灵运语。此称亮者,不知何人。据注『亮别见』之文,疑上文博字当作傅字。谓傅亮也。此上当以广字读句。傅亮见卷中识鉴篇注,各本皆误。」嘉锡案:宋本亮上一字残缺,然似是傅字。程炎震云:「傅亮见识鉴篇『郗超与傅瑗周旋』条。」
  〔二〕隋志有晋东阳太守殷仲文集七卷,注云:「梁五卷。」隋志有晋丹阳太守袁豹集八卷,注云:「梁十卷,录一卷。」
  〔三〕嘉锡案:晋书仲文传作谢灵运语,且云「言其文多而见书少也」,与此不同。又案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杂说云:「谢灵运谓仲文曰:『若读书半袁豹,则文史不减班固。』」考隋志杂家有杂说二卷,沈约撰。则本传自有所本,故与世说不同。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中兴书曰:「胤字茂祖,谯国人。祖冲,太尉。父嗣,江州刺史。胤少有清操,以恬退见称,仕至中书令。玄败,徙安成郡,后见诛。」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睹,王爽小字也。中兴书曰:「爽字季明,恭第四弟也。仕至侍中,恭事败,赠太常。」〔一〕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事败下当有被诛二字。」
  程炎震云:「晋书爽传云:『恭败,被诛。』王恭传云:『及玄执政,爽赠太常。』此注有脱文。」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闲,诔以之成。晋安帝纪曰:「玄文翰之美,高于一世。」玄集载其诔叙曰:「隆安二年九月十七日,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太原王孝伯薨。川岳降神,哲人是育。既爽其灵,不贻其福。天道茫昧,孰测倚伏?犬马反噬,豺狼翘陆。岭摧高梧,林残故竹。人之云亡,邦国丧牧。于以诔之,爰旌芳郁。」文多不尽载。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玄别传曰:「玄既克殷仲堪,后杨佺期,〔一〕遣使讽朝廷,朝廷以玄都督八州,领江州、荆州二刺史。」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二〕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后字误,或是杀字。」
  李慈铭云:「案后字误。当作破,或作获。」
  〔二〕程炎震云:「隆安三年十二月,桓玄袭江陵,荆州刺史殷仲堪、南蛮校尉杨佺期并遇害。盖玄以南郡公为广州,并殷得荆州,并杨得雍州,又争得桓修之江州,故有五处俱贺之事。此注未晰。」
  桓玄下都,〔一〕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薀。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二〕孟昶别见。为刘牢之主簿,续晋阳秋曰:「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世以将显。父遁,〔三〕征虏将军。牢之沈毅多计数,为谢玄参军。苻坚之役,以骁猛成功。及平王恭,转徐州刺史。桓玄下都,以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玄至归降,用为会稽内史。欲解其兵,奔而缢死。」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兴元年三月,桓玄入京师。」
  〔二〕程炎震云:「玄自称太尉,此是太尉记室参军。」
  〔三〕李慈铭云:「案遁当作建,晋书作建。」
  世说新语卷中之上
  方正第五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一〕门外戏。陈寔及纪,并已见。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郸淳撰陈纪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则七岁是顺帝阳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锡案:据后汉书陈寔传:寔为司空,黄琼所辟。始补闻喜长,当在桓帝元嘉以后(详见政事篇「陈元方年十一」条下),寔年已四十余矣。除太丘长,又在其后。元方七岁时,寔尚未出仕,此称太丘,盖追叙之辞。
  南阳宗世林,〔一〕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二〕楚国先贤传曰:「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父资,〔三〕有美誉。承少而修德雅正,确然不群,征聘不就,闻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屡造其门,值宾客猥积,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帝后为司空,辅汉朝,乃谓承曰:『卿昔不顾吾,今可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犹存。』帝不说,以其名贤,犹敬礼之。敕文帝修子弟礼,就家拜汉中太守。武帝平冀州,从至邺,陈群等皆为之拜。帝犹以旧情介意,薄其位而优其礼,就家访以朝政,居宾客之右。文帝征为直谏大夫。明帝欲引以为相,以老固辞。」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十七引宋躬孝子传曰:『宗承字世林,父资丧,葬旧茔,负土作坟,不役僮仆。一夕闲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传注引汉末名士录曰:『袁术与南阳宗承会于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术乃止。』」李详云:「详案:晋书七十五王述传称其『曾祖魏司空昶白笺于文帝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厉,时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爱憎之言。」程炎震笺亦引此节,惟末云「当即此人」。
  〔二〕嘉锡案:宗承少而薄操之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愿为汉司空之友,顾甘为魏皇帝之臣。魏、晋人所谓方正者,大抵如此。东汉节义之风,其存焉者盖寡矣。
  〔三〕后汉书党锢传序云:「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注引谢承书曰:「宗资字叔都,南阳安众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范滂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于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闻于海内也。」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一〕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二〕华峤谱叙曰:「魏受禅,朝臣三公以下,并受爵位。华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空,〔三〕不进爵。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命,百辟莫不说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邪?』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事汉朝,心虽说喜,义干其色,〔四〕亦惧陛下,实应见憎。』帝大说,叹息良久,遂重异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陈群自比孔父,义形于色。可谓不识羞耻,颜孔厚矣!疑群尔时尚未能为此语。与其子泰对司马昭『但见其上』之言,皆出其子弟门生妄相附会。如华峤谱叙称其祖『歆以形色忤时』,狗面人言,何足取信!」容斋随笔卷十曰:「夫曹氏篡汉,忠臣义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纵力不能讨,忍复仕其朝为公卿乎?歆、群为一世之贤,所立不过如是。盖自党锢祸起,天下贤士大夫如李膺、范滂之徒,屠戮殆尽,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风不竞,悲夫!」嘉锡案:华歆为曹操勒兵入宫收伏后,坏户发壁牵后出,躬行弒逆。是亦魏之贾充,何至「以形色忤时」!歆、群累表劝进,安得复有戚容?
  客以为出于其子孙所附会,当矣。容斋以二人为一世之贤,犹未免流俗之见也。
  〔二〕公羊桓二年传云:「宋督弒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弒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弒也,故于是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三〕程炎震云:「魏志十三华歆传注司空作司徒。」
  〔四〕程炎震云:「魏志注干作形。」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魏志曰:「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建安中,除平原府丞。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而稽留不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淮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帝说之,擢为雍州刺史,迁征西将军。淮在关中三十余年,功绩显著,迁仪同三司,赠大将军。」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魏略曰:「凌字彦云,太原祁人。历司空、太尉、征东将军。密欲立楚王彪,司马宣王自讨之。凌自缚归罪,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不至邪?』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也。』遂使人送至西。凌自知罪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凌行至项城,夜呼掾属与决曰:『行年八十,身名俱灭。命邪!』遂自杀。」使者征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世语曰:「淮妻当从坐,侍御史往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头,请淮上表留妻,淮不从。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头流血请淮,淮不忍视,乃命追之,于是数千骑往追还。淮以书白司马宣王曰:『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无其母,是无五子,五子若亡,亦无淮也。今辄追还,若于法未通,当受罪于主者。』书至,宣王乃表原之。」
  【校文】
  注「三十余年」「三」,景宋本及沈本作「二」。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蜀志曰:「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客于荆州,躬耕陇亩,好为梁甫吟。长八尺,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唯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谓为信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先主遂诣亮,谓关羽、张飞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累迁丞相、益州牧。率众北征,卒于渭南。」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魏志曰:「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累迁卫尉。」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一〕晋阳秋曰:「诸葛亮寇于郿,据渭水南原,诏使高祖拒之。亮善抚御,又戎政严明,且侨军远征,粮运艰涩,利在野战。朝廷每闻其出,欲以不战屈之,高祖亦以为然。而拥大军御侮于外,不宜远露怯弱之形以亏大势,故秣马坐甲,每见吞并之威。亮虽挑战,或遗高祖巾帼。巾帼,妇女之饰,欲以激怒,冀获曹咎之利。朝廷虑高祖不胜忿愤,而卫尉辛毗骨鲠之臣,帝乃使毗仗节为高祖军司马。亮果复挑战,高祖乃奋怒,将出应之,毗仗节中门而立,高祖乃止。将士闻见者益加勇锐。识者以人臣虽拥众千万而屈于王人,大略深长,皆如此之类也。」
  【笺疏】
  〔一〕嘉锡案:蜀志亮传注引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耶?』」亮之此言,深得老贼之情。故唐修晋书亦载之宣纪。朱子语类一百三十六曰:「司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来,遏令不出兵,其实是不敢出也。」斯言当矣。盖懿自审战则必败,畏蜀如虎,故惟深沟高垒以自保。然以坐拥大军而显露怯弱之形,群情愤激,怨谤纷然,乃不得不累表请战以弭谤。叡心知其然,遂使辛毗至军,假君命以威众。君臣上下,相与为伪,设为此谋,以老蜀师。佐治之仗节当门,装模作样,不过傀儡登场,听人提掇耳。
  唐太宗御撰宣帝论曰:「既而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
  程炎震云:「魏志毗传云:『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晋书宣纪亦云:『辛毗仗节为军师。』通典二十九曰:『初隗嚣军中尝置军师,至魏武帝又置师官四人。晋避景帝讳,改为军司,凡诸军皆置之。』炎震案:此及注文军司马并衍马字。盖毗在魏世,自是军师。临川或沿袭晋人习用语,以为司,浅人不知,妄添马字。魏、晋以后,虽以司马为军府之官,然不名军司马也。」
  夏侯玄既被桎梏,魏氏春秋曰:「玄字太初,谯国人,夏侯尚之子,大将军前妻兄也。风格高朗,弘辩博畅。正始中,护军。〔一〕曹爽诛,征为太常。内知不免,不交人事,不畜笔研。及太傅薨,许允谓玄曰:『子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后中书令李丰恶大将军执政,遂谋以玄代之。大将军闻其谋,诛丰,收玄送廷尉。」干宝晋纪曰:「初,丰之谋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详之尔,不以闻也。』故及于难。」时锺毓为廷尉,锺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世语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辞,廷尉锺毓自临履玄。玄正色曰:『吾当何辞?为令史责人邪?卿便为吾作。』〔二〕毓以玄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之曰:『不当若是邪?』锺会年少于玄,玄不与交,是日于毓坐狎玄,玄正色曰:『锺君,何得如是!』」名士传曰:「初,玄以锺毓志趣不同,不与之交。玄被收时,毓为廷尉,执玄手曰:『太初何至于此?』玄正色曰:『虽复刑余之人,不可得交。』」按:郭颁西晋人,时世相近,为晋魏世语,事多详核。孙盛之徒皆采以著书,并云玄距锺会。而袁宏名士传最后出,不依前史,以为锺毓,可谓谬矣。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魏志曰:「玄格量弘济,临斩,颜色不异,举止自若。」
  【校文】
  注「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尤」,景宋本及沈本作「犹」。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魏志夏侯玄传:玄正始中为护军,出为征西将军,都督雍、凉州诸军事。曹爽诛,征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此处『护军』上有脱字。曹爽以大将军辅政,玄为爽之姑子也。」
  〔二〕李慈铭云:「案玄传注引世语作『锺毓自临治玄,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此处治作履,为令史上脱卿字,皆误。」程炎震云:「通鉴七十六胡注曰:『自汉以来,公府有令史,廷尉则有狱史耳。』玄盖责毓以身为九卿,乃承公府指,自临治我,是为公府令史而责人也。」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世语曰:「本字休元,临淮东阳人。」魏志曰:「本,广陵东阳人。父矫,司徒。本历郡守、廷尉。所在操纲领,举大体,能使群下自尽,有率御之才。不亲小事,不读法律,而得廷尉之称。迁镇北将军。」本弟骞晋阳秋曰:「骞字休渊,司徒第二子,无謇谔风,滑稽而多智谋。仕至大司马。」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一〕名士传曰:「玄以乡党贵齿,本不论德位,年长者必为拜。与陈本母前饮,骞来而出,其可得同,不可得而杂者也。」
  【笺疏】
  〔一〕御览四百九十八引习凿齿汉晋春秋曰:「陈蹇兄丕,有名于世,与夏侯玄亲交。玄拜其母,蹇时为中领军,闻玄会于其家,悦而归,既入户,玄曰:『相与未至于此。』蹇当户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趋而出,意气自若。玄大以此知之。」嘉锡案:蹇者骞之误,丕者本之误也。以骞之为人,太初视之,盖不啻粪土,而习氏翻谓大为太初所知,其言附会,不足信。
  高贵乡公薨,内外諠哗。魏志曰:「高贵乡公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之子也。初封郯县。高贵乡公好学夙成。齐王废,群臣迎之,即皇帝位。」汉晋春秋曰:「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无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谏不听,乃出怀中板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恨!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沈、业奔走告昭,昭为之备。髦遂率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入,遇髦于东止车门,左右诃之,?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髦,战于南阙下。髦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公畜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髦,刃出于背。」魏氏春秋曰:「帝将诛大将军,诏有司复进位相国,加九锡。帝夜自将?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等下陵云台,铠仗授兵,欲因际会,遣使自出致讨〔一〕,会雨而却。明日,遂见王经等,出黄素诏于怀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当决行此事。』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仓头官僮,击战鼓,出云龙门。贾充自外而入,帝师溃散,帝犹称天子,手剑奋击,众莫敢逼。充率厉将士,骑督成倅、弟济以矛进,帝崩于师。时暴雨,雷电晦冥。」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二〕魏志曰:「泰字玄伯,司空群之子也。」「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干宝晋纪曰:「高贵乡公之杀,〔三〕司马文王召朝臣谋其故,太常陈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告以可不。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文王待之曲室,谓曰:『玄伯,卿何以处我?』对曰:『可诛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为吾更思其次。』泰曰:『唯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文王乃止。」汉晋春秋曰:「曹髦之薨,司马昭闻之,自投于地曰:『天下谓我何?』于是召百官议其事。昭垂涕问陈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辅数世,功盖天下,谓当并迹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杀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斩贾充,犹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闾不可得杀也,卿更思余计。』泰厉声曰:『意唯有进于此耳,余无足委者也。』归而自杀。」魏氏春秋曰:「泰劝大将军诛贾充,大将军曰:『卿更思其它。』泰曰:『岂可使泰复发后言。』遂呕血死。」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传注无遣使二字。」
  〔二〕程炎震云:「据泰传时为尚书左仆射,不云加侍中。」
  〔三〕程炎震云:「魏志陈泰传裴注曰:『案本传,泰不为太常,未详干宝所由知之。』」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晋诸公赞曰:「峤字长舆,汝南西平人。父逌,太常,知名。峤少以雅量称,深为贾充所知,每向世祖称之。历尚书、太子少傅。」干宝晋纪曰:「皇太子有醇古之风,美于信受。侍中和峤数言于上曰:『季世多伪,而太子信,非四海之主。忧太子不了陛下家事,愿追思文、武之阼。』上既重长适,又怀齐王,朋党之论弗入也。后上谓峤曰:『太子近入朝,吾谓差进,卿可与荀侍中共?言。』及顗奉诏还,对上曰:『太子明识弘新,有如明诏。』问峤,峤对曰:『圣质如初。』上默然。」晋阳秋曰:「世祖疑惠帝不可承继大业,遣和峤、荀勖往观察之。既见,勖称叹曰:『太子德更进茂,不同于故。』峤曰:『皇太子圣质如初,此陛下家事,非臣所尽。』天下闻之,莫不称峤为忠,而欲灰灭勖也。」按:荀顗清雅,性不阿谀。校之二说,则孙盛为得也〔一〕。
  【校文】
  注「文武之阼」「阼」,景宋本及沈本作「祚」。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与和峤同往观太子者,干宝以为荀顗,孙盛以为荀勖,王隐亦以为荀勖。晋书勖传与王隐、孙盛同。盖取刘氏此注也。峤传则并举顗、勖二人,殊罕裁断。惟裴松之注三国志荀彧传云『和峤为侍中,荀顗亡没久矣。荀勖位亚台司,不与峤同班,无缘方称侍中。二书所云皆非也。考其时位,恺实当之,恺位至征西大将军。』其辨确矣。刘氏于孔融二儿事引世期说,以惑孙盛之伤理。而此未及引,或亦偶有不照欤?王隐说见御览一百四十八太子门。」嘉锡案:恺,荀彧之曾孙,魏志附见彧传。裴注先引荀氏家传曰:「恺,晋武帝时为侍中」,然后引干宝、孙盛之说,而辨其不然。盖以据荀氏家传,惟恺与和峤同时为侍中也。程氏不引家传,则「考其时位,恺实当之」二语,不知所谓,今为补出。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一〕以与晋室有雠,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二〕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晋诸公赞曰:「吴亡,靓入洛,以父诞为太祖所杀,誓不见世祖。世祖叔母琅邪王妃,靓之姊也。帝后因靓在姊间,往就见焉,靓逃于厕中,于是以至孝发名。时嵇康亦被法,而康子绍死荡阴之役。谈者咸曰:『观绍、靓二人,然后知忠孝之道,区以别矣。』」〔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诸葛恢传云:『父靓奔吴,为大司马。吴平,逃窜不出。武帝与靓有旧云云。诏以为侍中,固辞不拜。』此『除大司马,召不起』七字有误。」
  〔二〕程炎震云:「平吴之役,琅玡王?出涂中,靓归命于?。见晋书?传。靓姊即?妃。此云太妃,或于太康四年?薨后,始与武帝相见耳。」
  〔三〕嘉锡案:靓姊为司马懿子琅邪王?妃,?先封东莞王。晋书?传:「?长子恭王觐,字思祖。」考书钞六十三、御览二百四十二引晋武起居注均作「东莞王世子瑾」。则觐本名瑾,乃与诸葛子瑜同名。其字思祖,欲令思其外祖也。三子繇字思玄。诸葛亮传称「亮从父玄」,本书品藻篇称「诞为瑾、亮之从弟」,则诞盖玄之子。思玄者,欲令思其外曾祖也。御览三百七十六引魏末传曰:「诸葛诞杀文钦。及城陷,钦子鸯、虎先入杀诞,噉其肝。」魏志诸葛诞传注曰:「鸯一名俶。」又引晋诸公赞曰:「东安公繇,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按晋书?传:「繇诛俶后,始遭母丧。」则繇之此举,疑出诸葛妃之意,使其子杀俶,以报父雠。然则不独靓为孝子,即其姊亦孝女也。诸葛氏之世泽,可谓远矣。然傅畅没在胡中,为石勒之臣,乃着诸公赞,降志辱身,何足以议绍?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晋诸公赞曰:「齐王当出藩,而王济谏请无数,又累遣常山主与妇长广公主共入稽颡,〔一〕陈乞留之。世祖甚恚,谓王戎曰:『我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朕家计,而甄德、王济连遣妇入来,生哭人邪?济等尚尔,况余者乎?』济自此被责,左迁国子祭酒。」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汉书曰:「淮南厉王长,高祖少子也。有罪,文帝徙之于蜀,不食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瓒注曰:『言一尺布帛,可缝而共衣;一斗米粟、可舂而共食。况以天下之广,而不相容也。』」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二〕以此愧陛下。」
  【校文】
  注「以天下之广」景宋本及沈本作「以天子之属」。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王济尚常山公主。晋书济传称:『济既谏请,又累使公主及甄德妻长广公主俱入稽颡泣请。』此注下亦有甄德、王济云云,盖此处常山下脱公字,与下脱甄德二字。」
  〔二〕程炎震云:「晋书济传作『他人能亲疏,臣不能使亲亲』。」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一〕朝士悉祖。王隐晋书曰:「预字符凯,京兆杜陵人,汉御史大夫延年十一世孙。祖畿,魏太保。父恕,幽州、荆州刺史。预智谋渊博,明于治乱,常称立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几也。累迁河南尹,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以平吴勋封当阳侯。预无伎艺之能,身不跨马,射不穿札,而每有大事,辄在将帅之限。赠征南将军,仪同三司。」预少贱,〔二〕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三〕雄俊不堪〔四〕,不坐而去。八王故事曰:「济字文通,弘农人,杨骏弟也。有才识,累迁太子太保,与骏同诛。」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预传:『预以羊祜荐,以本官领征南军师。』武纪:『咸宁四年十一月,杜预都督荆州诸军事。』武纪:『泰始十年十一月,立城东七里涧石桥。』」洛阳伽蓝记二曰:「崇义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中朝时,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案据伽蓝记:「洛阳城东面北头第一门曰建春门。门外御道北名建阳里。建阳里东有绥民里。绥民里东,即崇义里也。」
  〔二〕嘉锡案:预为杜延年十一世孙,系出名家。祖、父仕魏,亦皆贵显。而谓之少贱者,据晋书预传言「其父与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预久不得调,故少长贫贱」。魏志杜畿传不言恕与司马懿不相能。第谓恕为征北将军程喜所劾奏,下廷尉,当死。以父畿勤事水死,免为庶人,徙章武郡。裴注引杜氏新书,亦只言程喜深文劾恕,不及司马懿。盖恕之得罪,实出懿意。杜氏子孙不欲言其祖与司马氏不协,故讳之耳。预于司马昭嗣立后,得尚昭妹高陆公主,始起家拜尚书郎,袭祖爵,遂以功名自奋。预卒于太康五年,年六十三,则当生于魏黄初三年。
  〔三〕程炎震云:「济为右卫将军,本传不载,盖略之。」
  〔四〕李慈铭云:「案『雄俊不堪』四字有误。」
  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语林曰:「中朝方镇还,不与元凯共坐。预征吴还,独榻,不与宾客共也。」〔一〕时亦有裴叔则。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晋诸公赞曰:「羊琇字稚舒,泰山人。通济有才干,与世祖同年相善,谓世祖曰:『后富贵时,见用作领护军各十年。』世祖即位,累迁左将军、特进。」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按预传,拜镇南在赴荆之后,则朝士无缘悉至也。注引语林云征吴还为是。晋书羊琇传悉取此文,自与预传违伐矣。」
  〔二〕嘉锡案:晋书琇为司马师妻景献皇后之从父弟,杨济亦司马炎妻武悼皇后之叔父,与杜预并晋室懿亲。预功名远出其上,而二人皆鄙预如此者,盖以预为罪人之子,出身贫贱,故不屑与之同坐也。此为挟贵而骄,不当列于方正之篇。又案:此出郭子,见书钞一百三十三。
  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虞预晋书曰:「勖字公曾,颍川颍阴人,汉司空爽曾孙也。十余岁能属文,外祖锺繇曰:『此儿当及其曾祖。』为安阳令,民生为立祠,累迁侍中、中书监。」和峤为令。故事,监、令由来共车。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王隐晋书曰:「勖性佞媚,誉太子,出齐王,当时私议,损国害民,孙、刘之匹也。后世若有良史,当着佞幸传。」后公交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一〕,不复容勖。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监、令各给车自此始。曹嘉之晋纪曰:「中书监、令常同车入朝。至和峤为令,而荀勖为监,峤意强抗,专车而坐,乃使监、令异车,自此始也。」
  【笺疏】
  〔一〕吴承仕曰:「登车正向前坐,此时已不立乘矣。」
  山公大儿着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一〕晋诸公赞曰:「山该字伯伦,司徒涛长子也。雄有器识,仕至左卫将军。」
  【校文】
  注「雄有器识」「雄」,景宋本及沈本作「雅」。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山涛传以为『涛第三子允,少尪病,形甚短小。武帝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与此互异。」嘉锡案:晋书涛传:「涛五子:该、淳、允、谟、简。」此称山公大儿,自是该事。详其文义,该所以不肯行者,即因着帢之故,别无余事。御览三百七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山涛子淳、元尪疾不仕,世祖闻其短小而聪敏,欲见之。涛面答:『淳、元自谓形容宜绝人事,不肯受诏。』论者奇之。」元盖允之误。其说与世说不同,或者各为一事也。而唐修晋书兼采两说,合为一事,曰「淳、允并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聪敏过人。武帝闻而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于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其文左右采获,使两书所载皆失其真,可谓大误。
  程炎震云:「晋书舆服志:『成帝咸和九年制:听尚书八座丞郎门下三省侍官乘车,白幍低帏,出入掖门。又二宫直官着乌沙幍。』则前此者,王人虽宴居着幍,不得以见天子。故山该不肯行耳。」
  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淮横怒,〔一〕遂与杖遣之。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二〕于是即去。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汉晋春秋曰:「雄字茂伯,河内人。」世语曰:「雄有节概,仕至黄门郎、护军将军。」按:王隐、孙盛不与故君相闻议曰:「昔在晋初,河内温县领校向雄,送御牺牛,不先呈郡,辄随比送洛。值天大热,郡送牛多暍死。台法甚重,太守吴奋召雄与杖,〔三〕雄不受杖,曰:『郡牛者亦死也;呈牛者亦死也。』奋大怒,下雄狱,将大治之。会司隶辟雄都官从事,数年,为黄门侍郎。奋为侍中,同省,相避不相见。武帝闻之,给雄酒礼,使诣奋解,雄乃奉诏。」此则非刘淮也。晋诸公赞曰:「淮字君平,沛国杼秋人。少以清正称。累迁河内太守、侍中、尚书仆射、司徒。」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退人若将坠诸渊。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四〕礼记曰:「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邪?』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渊,退人若将坠诸渊。无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郑玄曰:「为兵主求攻伐,故曰戎首也。」
  【校文】
  「加诸?」「?」,景宋本作「膝」。
  注「求攻伐」「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来」。
  【笺疏】
  〔一〕程炎震云:「淮字君平,则淮当作准,因准省为准,故误为淮耳。」
  〔二〕程炎震云:「何如晋书雄传作如何是也。」
  〔三〕程炎震云:「吴奋为河内太守,亦见晋书孙铄传。」
  〔四〕程炎震云:通典九十九引王隐议曰:「礼虽云:『君不君,臣不可以不臣,当为小恶也。三谏不从则去,不见齿于其君,则不敢立其朝。』至于仲子称『人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以凡人遇我,我以凡人报之』。此犹轻于戎首,则可逢而避之,至死不往可也。雄无诏敕逢避,未可非也。」嘉锡案:通典于王隐议前叙雄、奋事,与刘注所引同,但较略耳。盖隐为此议先具其事之始末,以为缘起也。其孙盛议叙事同,而议则亡矣。李慈铭云:「案晋书向雄传言太守刘毅常以非罪笞雄,及吴奋代毅为太守,又以小谴系雄于狱。司隶锺会于狱中辟雄为都官从事,后为黄门侍郎。时吴奋、刘毅俱为侍中,同在门下,雄初不交言。武帝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诣毅再拜云云。与此又异。考刘毅传,未尝为河内太守。盖唐人修晋书,杂采诸说,既并两事一之,又误淮为毅,前云吴奋、刘毅两人同为侍中,后止云诣毅再拜,皆不合也。」
  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虞预晋书曰:「冏字景治,齐王攸子也。少聪惠,及长,谦约好施。赵王伦篡位,冏起义兵诛伦,拜大司马,加九锡,政皆决之。而恣用群小,不复朝觐,遂为长沙王所诛。」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冏设宰会,〔一〕召葛旟齐王官属名曰:「旟字虚旟,齐王从事中郎。」晋阳秋曰:「齐王起义,转长史。既克赵王伦,与董艾等专执威权。冏败,见诛。」董艾等八王故事曰:「艾字叔智,弘农人。祖遇,魏侍中。父缓,秘书监。艾少好功名,不修士检。齐王起义,艾为新汲令,赴军,用艾领右将军。王败,见诛。」共论时宜。〔二〕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吴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
  【校文】
  注「父缓」「缓」,景宋本作「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宰会字恐误,晋书绍传作燕会。」
  〔二〕晋书齐王冏传云:「封葛旟为牟平公。」嘉锡案:冏传称龙骧将军董艾。又载河间王颙表曰:「董艾放纵,无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葛旟小竖,维持国命,操弄王爵,货赂公行,群奸聚党,擅断杀生,密署腹心,实为货谋,斥罪忠良,伺窥神器。」
  卢志于众坐世语曰:「志字子通,范阳人,尚书珽少子。少知名。起家邺令,历成都王长史、卫尉卿、尚书郎。」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抗已见。吴书曰:「逊字伯言,吴郡人,世为冠族。初领海昌令,号神君,累迁丞相。」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魏志曰:「毓字子家,涿人。父植,有名于世。累迁吏部郎、尚书。选举,先性行而后言才,进司空。珽,咸熙中为泰山太守,字子笏,位至尚书。」士龙失色。云别见。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孔氏志怪曰:「卢充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先冬至一日,出家西猎,见一獐,举弓而射,即中之。獐倒而复起,充逐之,不觉远。忽见一里门如府舍,门中一铃下有唱家前。〔一〕充问:『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恶,那得见贵人?』即有人提?新衣迎之。充着尽可体,便进见少府,展姓名。酒炙数行,崔曰:『近得尊府君书,为君索小女婚,故相延耳。』即举书示充。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见父手迹,便歔欷无辞。崔即敕内,令女郎庄严,使充就东廊。充至,妇已下车,立席头,共拜。为三日毕,还见崔。崔曰:『君可归矣。女有娠相,生男,当以相还;生女,当留自养。』敕外严车送客。崔送至门,执手零涕,离别之感,无异生人。复致衣一袭,被褥一副。充便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家人相见,悲喜推问,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居四年,三月三日临水戏,忽见一犊车,乍浮乍没。既上岸,充往开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儿共载。充见之忻然,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人。』即见少府,充往问讯。女抱儿还充,又与金?,别,并赠诗曰:『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荣曜长幽灭,世路永无施。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祇。何以赠余亲,金?可颐儿。爱恩从此别,断绝伤肝脾。』充取儿?及诗,忽不见二车处。将儿还,四坐谓是鬼魅,佥遥唾之,形如故。问儿:『谁是汝父?』儿径就充怀。众初怪恶,传省其诗,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充诣市卖?,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者。欻有一老婢,问充得?之由。还报其大家,即女姨也。遣视之,〔二〕果是。谓充曰:『我姨姊,崔少府女,未嫁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箸棺中。今视卿?甚似,得?本末,可得闻不?』充以事对。〔三〕即诣充家迎儿。儿有崔氏状,又似充貌。姨曰:『我舅甥三月末闲产。父曰春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盖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四〕儿遂成为令器。历数郡二千石,皆着绩。其后生植,为汉尚书。植子毓,为魏司空。冠盖相承至今也。」〔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六〕
  【校文】
  注诸「?」字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注「谓是鬼魅」「魅」,景宋本及沈本作「媚」。
  注「我舅甥」「甥」,景宋本及沈本作「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有唱家前四字有误。太平广记卷三百十六引搜神记作唱客前。此处家字盖客字之误。」
  〔二〕嘉锡案:「遣视之」,搜神记及琱玉集皆作「遣儿视之」。儿者,女姨母所生之儿也,故下文称女为姨姊。
  〔三〕嘉锡案:「充以事对」,搜神记此下有「此儿亦为悲咽,赍还白母」二句,于情事为合。
  〔四〕李慈铭云:「案搜神记作『姨曰:我外甥也,即字温休。案温休,幽婚为反语。寻此注『姨曰:我舅甥』云云,盖汉以后俗称从母曰姨,沿其父之称也。此姨是崔少府妻之妹,为女之姨,故呼女曰甥。三月末闲产者,即谓女也。父即指崔少府也。温休即女小字,故以为幽婚之先兆。上姨姊当是姊婿之误。我舅甥,舅字亦衍文。今本搜神记以温休为儿之字,盖由后人误改。」嘉锡案:
  客所校,与琱玉集暗合。
  〔五〕嘉锡案:唐人琱玉集感应篇引有世说一节,即此注中志怪之文也。所引颇有删节,而字句反多溢出今本之外者。盖今本为宋人所删,遂失古人小品文字风韵。嘉锡又案:隋唐志均有孔氏志怪四卷,不言时代名字。章宗源隋志考证十三云:「文苑英华:顾况戴氏广异记序(案见英华七百三十七)称孔慎言神怪志,文廷式补晋志丙部五云:太平广记二百七十六晋明帝条引孔约志怪,约当是其名。」嘉锡以此参互考之,知其人名约,字慎言。本书排调篇注引其书,有干宝作搜神记事,则其人在干宝之后。隋志著录,序次于祖台之志怪之下,疑其并在台之后矣。台之,晋孝武时人,孔氏至早亦晋末人也。又案:此事亦见搜神记卷十六,与此注所引志怪互有详略。虽今本搜神记出于后人缀辑,然卢充事广记三百十六已引之,知实出自干宝书矣。夫同一事而宝与孔氏先后互载,可见当时已盛传。余谓此乃齐东野人之语,非实录也。无论其事怪诞不经,且范阳卢氏皆只以植为祖,不闻有所谓卢充者。后汉书卢植传、魏志卢毓传、晋书卢钦传均不载植祖父名字。唐书宰相世系表亦只云卢氏秦有博士敖,裔孙植,字子干。元和姓纂十一模云:秦有博士卢敖,后汉尚书植(误作慎),皆不详植之先代世系。今孔氏志怪独云植为卢充之孙,而崔氏女所生之子即植之父,竟不能举其名。所谓温休者,乃崔氏女之小字,非植父也。六朝人最重谱学,若植父果为时令器,仕历数郡二千石,乌有不知其名字者乎?盖卢氏在汉本自寒微,至植始大。故其子孙虽冠盖相承,为时着姓,亦不能退数先代之典矣。流俗相传,乃有幽婚之说,并为植祖杜撰名字,疑是魏、晋之闲有不快于卢氏者之所为。干宝、孔约喜其新异,从而笔之于书。孝标因世说有「鬼子敢尔」之语,遂引志怪之说以实之。不知世说此条,采自郭澄之所撰郭子,御览三百八十八引郭子并无「鬼子敢尔」一句。唐修晋书陆机传亦无此语,可以为证。此殆刘义庆著书时之所加。义庆尝作宣验记、幽明录,固笃信鬼神之事者。其于干宝辈之书,必读之甚熟,故于世说特着此语,以形容士衡之怒骂,而不悟其言之失实也。
  〔六〕叶梦得避暑录话上曰:「晋史以为议者以此定二陆优劣,毕竟机优乎?云优乎?度晋史意,不书于云传,而书于机传,盖谓机优也。以吾观之,机不逮云远矣。人斥其祖父名固非是,吾能少忍,未必为不孝。而亦从而斥之,是一言之闲,志在报复,而自忘其过,尚能置大恩怨乎?若河桥之败,使机所怨者当之,亦必杀矣。云爱士不竞,真有过机者,不但此一事。方颖欲杀云,迟之三日不决。以赵王伦杀赵浚赦其子骧而复击伦事劝颖杀云者,乃卢志也。兄弟之祸,志应有力,哀哉!人惟不争于胜负强弱,而后不役于恩怨爱憎。云累于机,为可痛也!」嘉锡案:晋、六朝人极重避讳,卢志面斥士衡祖父之名,是为无礼。此虽生今之世,亦所不许。揆以当时人情,更不容忍受。故谢安以士衡为优。此乃古今风俗不同,无足怪也。
  羊忱性甚贞烈。〔一〕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文字志曰:「忱字长和,一名陶,泰山平阳人。世为冠族。父繇,车骑掾。忱历太傅长史、扬州刺史,迁侍中。永嘉五年,遭乱被害,年五十余。」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忱,晋书羊祜传作陶,与注引文字志一名陶合。惟卷中赏誉篇注引羊氏谱作悦,而此下「诸葛恢女」一条注引羊氏谱仍作忱,盖赏誉篇注误。」
  程炎震云:「晋书羊祜传云:陶,徐州刺史。」
  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王夷甫、庾敳。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为尔。」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阮宣子伐社树,阮修已见。春秋传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风俗通曰:「『孝经称:社者,土也。广博不可备敬,故封土以为社而祀之报功也。』然则社自祀句龙,非土之祭也。」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亡、移二字两句互易。御览五百三十二引世说亦同。」
  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一〕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箸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论衡曰:「世谓人死为鬼,非也。人死不为鬼,无知,不能害人。如审鬼者死人精神,人见之宜从裸袒之形,无为见衣带被服也。何则?衣无精神也。由此言之,见衣服象人,则形体亦象人。象人,知非死人之精神也。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之精神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作『尝有论鬼神有无者,皆以人死者有鬼』,于文为合。句首阮宣子三字当衍。」
  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亮英断,益宜为储副。」周、王诸公,并苦争恳切。中兴书曰:「郑太后字阿春,荥阳人。少孤,先嫁田氏,夫亡,依舅吴氏。时中宗敬后虞氏先崩,将纳吴氏,后与吴氏女游后园,有言之于中宗者,纳为夫人,甚宠。生简文。帝即位,尊之曰文宣太后。」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刁协。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丞相披拨传诏,径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由此皇储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中兴书曰:「元皇以明帝及琅邪王裒并非敬后所生,而谓裒有大成之度,胜于明帝,因从容问王导曰:『立子以德不以年,今二子孰贤?』导曰:『世子、宣城俱有爽明之德,莫能优劣。如此,故当以年。』于是更封裒为琅邪王。」而此与世说互异,然法盛采摭典故,以何为实?且从容调谏,理或可安。岂有登阶一言,曾无奇说,便为之改计乎?〔一〕
  【校文】
  注「从容调谏」「调」,景宋本作「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简文崩时年五十三。当元帝之崩,未三岁耳。是年三月顗即被害。果有此言,又当在前。儿甫堕地,便欲废立,揆之理势,断为虚诬。」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对曰:「培塿无松柏,熏莸不同器。〔一〕杜预左传注曰:「培塿,小阜。松柏,大木也。熏,香草。莸,臭草。」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二〕玩已见。〔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沈约弹王源注引家语:颜回曰:『熏莸不同器而藏。』」
  〔二〕嘉锡案:王、陆先世,各有名臣,而功名之盛,王不如陆。过江之初,王导勋名未着,南人方以北人为伧父,故玩托词以拒之。其言虽谦,而意实不屑也。嘉锡又案:排调篇云:「陆太尉诣王丞相,食酪病,与王笺云:『民虽吴人,几为伧鬼。』」可见其于王导轻侮不逊,宜其不与之通婚矣。导屡见侮于玩而不怒,亦以其族大宗强,为吴人之望故也。若蔡谟九锡之戏,导即愤然形于词色矣。又案:晋书玩传载此两事,亦曰「其轻易权贵如此」。
  〔三〕玩见政事篇「陆太尉」条。
  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恢别传曰:「恢字道明,琅邪阳都人。祖诞,司空。父靓,亦知名。恢少有令问,称为明贤。避难江左,中宗召补主簿,累迁尚书令。」庾氏谱曰:「庾亮子会,娶恢女,名文彪。」庾会别见。〔一〕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羊氏谱曰:「羊楷字道茂。祖繇,车骑掾。父忱,侍中。楷仕至尚书郎。娶诸葛恢次女。」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二〕虨别见。恢儿娶邓攸女。〔三〕诸葛氏谱曰:「恢子衡,字峻文,仕至荥阳太守。娶河南邓攸女。」〔四〕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永嘉流人名曰:「裒字幼儒,陈郡人。父衡,博士。裒历侍中、吏部尚书、吴国内史。」及恢亡,遂婚。〔五〕谢氏谱曰:「裒子石,娶恢小女,名文熊。中兴书曰:「石字石奴,历尚书令,聚敛无厌,取讥当世。」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六〕
  【笺疏】
  〔一〕嘉锡案:庾会见雅量篇「庾太尉风仪伟长」条。
  〔二〕嘉锡案:虨见本篇「江仆射年少」条,其娶恢女事见假谲篇。
  〔三〕魏志诸葛诞传注引干宝晋纪曰:「恢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程炎震云:「晋书穆帝纪:『永和元年五月,诸葛恢卒。』」
  〔四〕程炎震云:「此云河南邓攸,则非平阳之邓伯道也。」
  〔五〕嘉锡案:诸葛三君,功名鼎盛,彪炳人寰,继以瞻、恪、靓,皆有重名。故渡江之初,犹以王、葛并称。至于谢氏,虽为江左高门,而实自万、安兄弟其名始盛。谢裒(安父)。父衡虽以儒素称,而官止国子祭酒(见谢鲲传),功业无闻,非诸葛氏之比。故恢不肯与为婚。恢死后,谢氏兴,而葛氏微,其女遂卒归谢氏。后来太傅名德,冠绝当时,封、胡、羯、末,争荣竞秀。由是王、谢齐名,无复知有王、葛矣。可见寒门士族,相与代兴,固自存乎其人。冢中枯骨,未可尽恃。又可见一姓家门之盛,亦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嘉锡又案:简傲篇载阮思旷讥谢万为「新出门户,笃而无礼」。可见当时人尚不以谢氏为世家。
  〔六〕嘉锡案:全晋文二十六载王羲之杂帖云:「二族旧对,故欲结援诸葛。若以家穷,自当供助昏事。」疑即指诸葛恢女嫁谢石事。二族为婚,右军尝与闻,故往谢家看新妇。于情事亦合。右军虽有供助之意,而云「我在遣女裁得尔耳」,则诸葛氏固不受其助也。然亦可见恢死后家已中落,其子弟欲结援强宗,遂不能守恢之遗旨矣。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一曰:「看新妇,古礼也。后亦有之。世说云:『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南史齐河东王传云:『武帝为纳柳世隆女,帝与群臣看新妇。』顾协传:『晋、宋以来,初昏三日,妇见舅姑,众宾皆列观。』」
  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邓粲晋纪曰:「周谟字叔治,顗次弟也。仕至中护军。嵩字仲智,谟兄也。〔一〕性绞直果侠,每以才气陵物。顗被害,王敦使人吊焉。嵩曰:『亡兄,天下有义人,为天下无义人所杀,复何所吊?』敦甚衔之。犹取为从事中郎,因事诛嵩。」晋阳秋曰:「嵩事佛,临刑犹诵经。」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二〕阿奴,谟小字。〔三〕
  【校文】
  注「才气陵物」「陵」,景宋本作「凌」。
  「奴好自爱」「奴」上景宋本及沈本有「阿」字。
  【笺疏】
  〔一〕嘉锡案:隋志:梁有大鸿胪周嵩集三卷,录一卷,亡。又今晋书本传不言嵩为大鸿胪。严氏全晋文八十六以为敦平后追赠,理或然也。
  〔二〕嘉锡案:此出郭子,见御览四百八十九,「阿奴」作「阿孥」。
  〔三〕汪师韩谈书录曰:「晋书列女传,周嵩曰:『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按周顗传:『嵩尝因酒瞋目谓顗曰:「兄才不及弟,何乃横得重名?」以所燃蜡烛投之。顗神色无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夫嵩谓谟为阿奴。顗谓嵩亦云阿奴,然则阿奴岂是谟之小字哉?盖兄于弟亲爱之词也。南史齐郁林王纪:『武帝临崩执帝手曰:「阿奴若忆翁,当好作。」如此再而崩。』又郁林王何妃传:『女巫子杨?之有美貌,妃尤爱之。与同寝处,如伉俪。明帝与徐孝嗣、王广之并面请,不听。又令萧谌、坦之固请,皇后与帝同席坐,流涕覆面,坦之耳语于帝曰:「此事别是一意,不可令人闻。」帝谓皇后曰:「阿奴蹔去。」』隋书麦铁杖传:『将度辽,谓其三子曰:「阿奴当备浅色黄衫。吾荷国恩,今是死日。我既被杀,尔当富贵。」』是则阿奴为尊呼其卑,无论男女,皆有之矣。晋书误认为小名耳。」嘉锡案:汪说是也。但晋书皆采之世说,其以阿奴为周谟小字,亦是承孝标之误。今即以世说证之。德行篇曰:「谢奕作郯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此亦兄呼弟为阿奴也。容止篇曰:「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此父呼其子为阿奴也。品藻篇曰:「刘尹抚王长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长。』」又曰:「刘尹与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此盖刘恢放诞自恣,且示亲昵于蒙,故亦以此呼之。而孝标又谓「阿奴为王蒙小字」,亦非也。孝标生于梁时,不应不解南、北朝人语,岂偶误耶?抑为唐以后人所妄改,非原本所有耶?
  周伯仁为吏部尚书,在省内夜疾危急。时刁玄亮为尚书令,营救备亲好之至。良久小损。虞预晋书曰:「刁协字玄亮,勃海饶安人。少好学,虽不研精,而多所博涉。中兴制度,皆禀于协。累迁尚书令,中宗信重之。为王敦所忌,举兵讨之,奔至江南,败死。」明旦,报仲智,仲智狼狈来。始入户,刁下床对之大泣,说伯仁昨危急之状。仲智手批之,刁为辟易于户侧。既前,都不问病,直云:「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径便出。
  【校文】
  注「勃海」景宋本及沈本作「渤海」。
  注「奔至江南」「奔」,沈本作「败」。
  注「败死」景宋本作「为人所杀」,沈本作「为人杀死」。
  王含作庐江郡,贪浊狼籍。王敦护其兄,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中兴书曰:「王敦以震主之威,收罗贤俊,辟充为主簿。充知敦有异志,逡巡疏外。及敦称含有惠政,一坐畏敦,击节而已,充独抗之。其时众人为之失色。由是忤敦,出为东海王文学。」
  顾孟着尝以酒劝周伯仁,伯仁不受。顾因移劝柱,而语柱曰:「讵可便作栋梁自遇。」周得之欣然,遂为衿契。徐广晋纪曰:「顾显字孟着,吴郡人,骠骑荣兄子。少有重名,泰兴中为骑郎。蚤卒,时为悼惜之。」
  明帝在西堂,〔一〕会诸公饮酒,未大醉,帝问:「今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周伯仁为仆射,因厉声曰:「今虽同人主,复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还内,作手诏满一黄纸,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杀之。按明帝未即位,顗已为王敦所杀,此说非也。〔二〕后数日,诏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当不死,罪不足至此。」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帝纪:成帝、哀帝皆崩于西堂。洪北江曰:即太极殿之东西堂。」
  〔二〕程炎震云:「晋书顗传叙此事于元帝太兴初,知唐人所见世说本作元帝,此注或后人所为,非孝标原文。」嘉锡案:晋书叙事与世说异同者多矣。此事亦或别有所本,不必定出于世说。且安知非唐之史臣因孝标之注加以修正?程氏疑此注是后人所为,窃恐未然。
  王大将军当下,时咸谓无缘尔。伯仁曰:「今主非尧、舜,何能无过?且人臣安得称兵以向朝廷?处仲狼抗刚愎,〔一〕王平子何在?」顗别传曰:「王敦讨刘隗,时温太真为东宫庶子,在承华门外,与顗相见,曰:『大将军此举有在,义无有滥。』顗曰:『君年少,希更事,未有人臣若此而不作乱,共相推戴数年而为此者乎?处仲狼抗而强忌,平子何在?』」晋阳秋曰:「王澄为荆州,群贼并起,乃奔豫章。而恃其宿名,犹陵侮敦,敦使勇士路戎等搤而杀之。」裴子曰:「平子从荆州下,大将军因欲杀之。而平子左右有二十人,甚健,皆持铁楯马鞭,平子恒持玉枕。大将军乃犒荆州文武,二十人积饮食,皆不能动,乃借平子玉枕,便持下床。平子手引大将军带绝,与力士斗甚苦,乃得上屋上,久许而死。」
  【校文】
  注「因欲杀之」「因」,景宋本及沈本作「伺」。
  【笺疏】
  〔一〕刘盼遂曰:「狼抗,迭韵连绵字,形容贪残之貌。亦作欴□。广韵十一唐『欴□,贪貌』,本书品藻篇『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尤为明据。胡身之注通鉴晋纪云『狼似犬,锐头白颊,高前广后,贪而敢抗,人故以为喻』,是未达状字之例也。夫双声迭韵之字,因声以见义,固不拘绞于形体也。」嘉锡案:盼遂以狼抗为迭韵字及驳胡注,皆是也。谓即广韵之欴□,释为贪残,则尚可商。所引周嵩语,实见本书识鉴篇,乃嵩对其母自叙之词。人即能知其过,亦必不肯直认为贪残。且以嵩平生观之:过于婞直则有之,未尝有贪残之事。嵩何苦无故自诬?此其必不然者也。晋书列女传叙嵩语作「嵩性抗直,亦不容于世」。唐人最明于双声迭韵,必不望文生义。然则狼抗者,抗直貌也。联绵之字虽因声以见义,然往往文变而义与之俱变。以广韵所收之字言之:欴□为贪貌。□□为身长貌。?吭为吹貌。盖皆狼抗之变,而义各不同。狼抗之不可为贪,犹之欴□之不可为身长也。果臝之实栝楼、其字从木。转为□□,则从瓜。转为蛞蝼,则从虫。安得谓因声见义,必无关于形体哉?晋书周顗传作「处仲刚愎强忍,狼抗无上」。狼抗即状其无上之貌。盖抗直之极,其弊必至于无上也。
  王敦既下,住船石头,欲有废明帝意。〔一〕宾客盈坐,敦知帝聪明,欲以不孝废之。每言帝不孝之状,而皆云温太真所说。温尝为东宫率,后为吾司马,甚悉之。〔二〕须臾,温来,敦便奋其威容,问温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温曰:「小人无以测君子。」敦声色并厉,欲以威力使从己,乃重问温:「太子何以称佳?」温曰:「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三〕刘谦之晋纪曰:「敦欲废明帝,言于众曰:『太子子道有亏,温司马昔在东宫悉其事。』峤既正言,敦忿而愧焉。」
  【笺疏】
  〔一〕嘉锡案:御览四百十八引晋中兴书曰:「王敦欲谤帝以不孝,于众坐明帝罪云:『温太真在东宫久,最所知悉。』因厉声问峤,谓惧威必与己同。峤正色对曰:『钩深致远,小人无以测君子。当今谅闇之际,唯有至性可称。』敦嘿然不悦。然惮其居正,不敢害之。」观其称当今谅闇之际,则此事当在永昌元年闰十一月元帝崩之后,明帝太宁元年四月王敦下屯于湖之前。敦方谋篡逆,故有废帝之意。注引刘谦之晋纪,虽不言何时,然观其称太真为温司马,知亦在明帝即位之后。其仍称帝为太子者,敦心不以为君,以其即位未久,故仍呼以旧号。即其答王含语所谓「尚未南郊,何得称天子」也。世说不知本之何书,以为敦下住石头时之事,已不免有误。通鉴因之,叙入永昌元年三月敦入据石头之后,则与晋纪及中兴书所记皆不合。尚不如晋书载于明帝纪之前,不着年月之为得也。
  〔二〕程炎震云:「案晋书纪传,峤为太子中庶子,不为左右卫率。考晋志,率与中庶子别官。峤或兼摄之耶?此永昌元年敦至石头时事。峤为敦左司马,则在明帝即位之后,不得便以司马目峤也。晋书明纪及通鉴九十二均不载『敦云温太真所说』云云,于义为得。」
  御览二百四十五引晋中兴书曰:「温峤拜太子中庶子。峤在东宫,特见嘉宠,僚属莫与为比。峤与阮放等共劝太子游谈老、庄,不教以经史,太子甚爱之,数规谏讽议。」
  〔三〕嘉锡案:此言皇太子是否有钩深致远之才,诚非己之浅识所能测度。但观其以礼事亲,固不失为孝子也。通鉴九十二注以为言太子既有钩深致远之才,而又尽事亲之礼,非也。
  王大将军既反,至石头,周伯仁往见之。谓周曰:「卿何以相负?」〔一〕对曰:「公戎车犯正,下官忝率六军,而王师不振,以此负公。」〔二〕晋阳秋曰:「王敦既下,六军败绩。顗长史郝嘏及左右文武劝顗避难,顗曰:『吾备位大臣,朝廷倾挠,岂可草间求活,投身胡虏邪?』乃与朝士诣敦,敦曰:『近日战有余力不?』对曰:『恨力不足,岂有余邪?』」
  【笺疏】
  〔一〕晋书顗传作「伯仁!卿负我」。通鉴九十二胡注曰:「愍帝建兴元年,顗为杜弢所困,投敦于豫章,故敦以为德。」
  〔二〕嘉锡案:伯仁临难不屈,义正词严,可谓正色立朝,有孔父之节者矣。世说方正篇之目,惟伯仁、太真及锺雅数公可以无愧焉。其它诸人之事,虽复播为美谈,皆自好者优为之耳。晋书孝友颜含传曰:「或问江左群士优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邓伯道之清,卞望之之节,余则吾不知也。』」谅哉言乎!
  苏峻既至石头,百僚奔散,王隐晋书曰:「峻字子高,长广掖人。少有才学,仕郡主簿,举孝廉。值中原乱,招合流旧三千余家,结垒本县,宣示王化,收葬枯骨,远近感其恩义,咸共宗焉。讨王敦有功,封公,迁历阳太守。〔一〕峻外营将表曰:『鼓自鸣。』峻自斫鼓曰:『我乡里时有此,则空城。』有顷,诏书征峻。峻曰:『台下云我反,反岂得活邪?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乃作乱。」晋阳秋曰:「峻率众二万,济自横江、至于蒋山,王师败绩。」唯侍中锺雅独在帝侧。或谓锺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雠,何不用随时之宜、而坐待其弊邪?」〔二〕锺曰:「国乱不能匡,君危不能济,而各逊遁以求免,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
  【校文】
  注「三千余」「三」,景宋本及沈本作「六」。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峻由淮陵内史以南塘破王敦功,进使持节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加散骑常侍,封邵陵公。」
  〔二〕程炎震云:「弊,晋书作毙。」
  庾公临去,顾语锺后事,深以相委。锺曰:「栋折榱崩,谁之责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复言,卿当期克复之效耳!」锺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春秋传曰:「楚庄王围郑,晋使荀林父率师救郑,与楚战于邲,晋师败绩。桓子归,请死。晋平公将许之,士贞子谏而止。后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赏桓子、狄臣千室,亦赏士伯以瓜衍之田,曰:『吾获狄田,子之功也。微子,吾丧伯氏矣。』」
  苏峻时,孔群在横塘为匡术所逼。王丞相保存术,会稽后贤记曰:「群字敬休,会稽山阴人。祖竺,吴豫章太守。父奕,全椒令。群有智局,仕至御史中丞。」晋阳秋曰:「匡术为阜陵令,逃亡无行。庾亮征苏峻,术劝峻诛亮,遂与峻同反。后以宛城降。」〔一〕因众坐戏语,令术劝酒,以释横塘之憾。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家语曰:「孔子之宋,匡简子以甲士围之。子路怒,奋戟将战。孔子止之曰:『夫诗书之不讲,礼乐之不习,是丘之过也。若述先王之道而为咎者,非丘罪也。命也夫!歌,予和汝。』子路弹剑,孔子和之。曲三终,匡人解甲罢。」虽阳和布气,鹰化为鸠,至于识者,犹憎其眼。」礼记月令曰:「仲春之月,鹰化为鸠。」郑玄曰:「鸠,播谷也。」夏小正曰:「鹰则为鸠。鹰也者,其杀之时也;鸠也者,非杀之时也。善变而之仁,故具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宛当作苑。苑城者,建康之宫城也。」程炎震云:「宛城当作苑城。晋书苏峻传云:『峻迁天子于石头,逼迫居人,尽聚之后苑,使怀德令匡术守苑城。』
  成纪:『咸和四年春正月,术以苑城归顺。』」
  苏子高事平,灵鬼志谣征曰:「明帝初,有谣曰:『高山崩,石自破。』高山,峻也。硕,峻弟也。后诸公诛峻,硕犹据石头,溃散而逃,追斩之。」〔一〕王、庾诸公欲用孔廷尉为丹阳。〔二〕孔坦。乱离之后,百姓雕弊,孔慨然曰:「昔肃祖临崩,诸君亲升御床,并蒙眷识,共奉遗诏。孔坦疏贱,不在顾命之列。既有艰难,则以微臣为先,今犹俎上腐肉,任人脍截耳!」于是拂衣而去,诸公亦止。〔三〕按王隐晋书:「苏峻事平,陶侃欲将坦,上用为豫章太守,坦辞母老不行。台以为吴郡。吴郡多名族,而坦年少,乃授吴兴内史,不闻尹京。」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苏峻传,以硕为峻子。而五行志亦载此谣,又以为峻弟石。其谣曰:『恻恻力力,放马山侧。大马死,小马饿。高山崩,石自破。』大马死者,谓明帝崩也。小马饿者,谓成帝幼,为峻逼迁于石头,御膳不足也。」
  〔二〕书钞七十六引语林曰:「苏峻新平,温、庾诸公以朝廷初复,京尹宜得望实,唯孔君平可以处之也。」
  〔三〕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二百五十二。
  孔车骑与中丞共行,孔愉别传曰:「愉字敬康,会稽山阴人。初辟中宗参军,讨华轶有功,封余不亭侯。愉少时尝得一龟,放于余不溪中,龟于路左顾者数过。及后铸印,而龟左顾,更铸犹如此。印师以闻,愉悟,取而佩焉。累迁尚书左仆射、赠车骑将军。」中丞,孔群也。〔一〕在御道逢匡术,宾从甚盛,因往与车骑共语。中丞初不视,直云:「鹰化为鸠,众鸟犹恶其眼。」术大怒,便欲刃之。车骑下车,抱术曰:「族弟发狂,卿为我宥之!」始得全首领〔二〕。
  【笺疏】
  〔一〕范成大骖鸾录云:「宿德清县,泊舟左顾亭。左顾亭者,孔愉放龟处。亭前两大枯木,可千年。孔侯墓庙在焉。庙居墓前,与其夫人像皆盘膝坐,盖是几席未废时所作。」
  〔二〕嘉锡案:此与上「孔群在横塘」一条,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观其两条,皆以鹰化为鸠为言,则当同在峻败术降之后。而一则术劝以酒,而群犹不释憾。一则群仅不视术,而几被手刃。所言未尝有异。何所遭之不同耶?晋书不悟世说传疑之意,乃合两事为一,云「苏峻入石头时,匡术有宠于峻,宾从甚盛。群与从兄愉同行于横塘,遇之。愉止与语,而群初不视术,术怒欲刃之。后峻平,王导保存术」云云。既妄易「御道」为「横塘」以傅会其事,又删去「鹰化为鸠,众鸟犹恶其眼」二语以泯其迹。盖晋书好采小说,不欲有所取舍,故为此弥缝之术也。晋书群附孔愉传。
  梅颐尝有惠于陶公。后为豫章太守,〔一〕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于春秋,万机自诸侯出,王公既得录,陶公何为不可放?」乃遣人于江口夺之。晋诸公赞曰:「颐字仲真,汝南西平人。少好学隐退,而求实进止。」永嘉流人名曰:「颐,领军司马。颐弟陶,字叔真。」邓粲晋纪曰:「初,有赞侃于王敦者,乃以从弟廙代侃为荆州,左迁侃广州。侃文武距廙而求侃,敦闻大怒。及侃将莅广州,过敦,敦陈兵欲害侃。敦咨议参军梅陶谏敦,乃止,厚礼而遣之。」王隐晋书亦同。按二书所叙,则有惠于陶是梅陶,非颐也。〔二〕颐见陶公,拜,陶公止之。颐曰:「梅仲真?,明日岂可复屈邪?」
  【校文】
  注「少好学隐退,而求实进止」「好」,景宋本作「以」,「求」作「才」。沈本无「好」字,「求」亦作「才」。
  注「赞」景宋本作「谮」。
  【笺疏】
  〔一〕程炎震云:「梅颐当作梅赜。尚书舜典孔疏云:『东晋之初,豫章内史梅赜上孔氏传。』阮元校勘记:『梅赜,元王天与尚书纂传作梅颐』,是其例矣。隋书经籍志亦作梅赜。虞书孔疏又引晋书:晋太保公郑冲以古文授扶风苏愉,愉字休预。预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皇甫谧外弟也。季授城阳臧曹,字彦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赜,字仲真。真为豫章内史。知赜之父尝为城阳太守也。」嘉锡案:隋书经籍志、尚书虞书孔疏及经典释文序录均作豫章内史。至其姓名,则孔疏作梅赜,释文作枚赜。
  〔二〕嘉锡案:今晋书陶侃传曰:「敦将杀侃,咨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颁言于敦曰:『周访与侃亲姻,如左右手。安有断人左手,而右手不应者乎?』敦意遂解。于是设盛馔以饯之。」与邓粲、王隐书并合。盖有惠于陶公者,自是梅叔真。陶公之救仲真,乃感叔真之惠,而藉手其兄以报之耳。世说谓颐有惠于陶公,当属传闻之误。
  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说而去,王亦不留。蔡司徒别传曰:「谟字道明,济阳考城人。博学有识,避地江左,历左光禄、录尚书事、扬州刺史。薨,赠司空。」
  何次道、庾季坚二人并为元辅。晋阳秋曰:「庾冰字季坚,太尉亮之弟也。少有检操,兄亮常器之,曰:『吾家晏平仲。』累迁车骑将军、江州刺史。」成帝初崩,于时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议以外寇方强,嗣子冲幼,乃立康帝。中兴书曰:「帝讳岳,字世同,成帝同母弟也。成帝崩,即位,年二十二。」康帝登阼,会群臣,谓何曰:「朕今所以承大业,为谁之议?」何答曰:「陛下龙飞,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于时用微臣之议,今不睹盛明之世。」〔一〕晋阳秋曰:「初,显宗临崩,庾冰议立长君,何充谓宜奉皇子。争之不得,充不自安,求处外任。及冰出镇武昌,充自京驰还,言于帝曰:『冰不宜出,昔年陛下龙飞,使晋德再隆者,冰之勋也。臣无与焉。』」帝有惭色。
  【校文】
  「盛明之世」「盛」,沈本作「圣」。
  【笺疏】
  〔一〕嘉锡案:御览四百二十八引晋中兴书曰:「初庾冰兄弟每说显宗:国有强敌,宜须长君。显宗晏驾,何充建议曰:『父子相传,先王旧典。忽妄改易,惧非长计。』冰等不从,遂立康帝。康帝临轩,冰、充侍坐。帝曰:『朕嗣洪业,二君之力也。』充对曰:『陛下龙飞,臣冰之力。若如臣议,不睹升平之世。』其强正不挠,率皆如此。」与世说及晋阳秋并小异。
  江仆射年少,王丞相呼与共棋。〔一〕王手尝不如两道许,而欲敌道戏,试以观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尔。」徐广晋纪曰:「江虨字思玄,陈留人。博学知名,兼善弈,为中兴之冠。累迁尚书左仆射、护军将军。」傍有客曰:「此年少戏乃不恶。」王徐举首曰:「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范汪棋品曰:「虨与王恬等,棋第一品,导第五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不载思玄之年。据其弟思悛永和九年卒,年四十九,盖导年大三十余岁,然未必是导为丞相时方共棋也。」
  孔君平疾笃,〔一〕庾司空为会稽,省之,庾冰。相问讯甚至,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将终,不问安国宁家之术,乃作儿女子相问!」庾闻,回谢之,请其话言。王隐晋书曰:「坦方直而有雅望。」
  【校文】
  「回谢之」「回」,景宋本及沈本作「回」。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坦传:年五十一,不云卒于何年。盖在咸康二年以后,六年以前。」
  桓大司马诣刘尹,卧不起。桓弯弹弹刘枕,丸迸碎床褥间。刘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宁可斗战求胜?」中兴书曰:「温曾为徐州刺史。」沛国属徐州,故呼温使君。斗战者,以温为将也。桓甚有恨容。刘尹,真长。已见。
  后来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谓曰:「黄吻年少,勿为评论宿士。昔尝与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高逸沙门传曰:「晋元、明二帝,游心玄虚,托情道味,以宾友礼待法师。王公、庾公倾心侧席,好同臭味也。」
  王中郎年少时,坦之,已见。江虨为仆射领选,〔一〕欲拟之为尚书郎。有语王者。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江闻而止。〔二〕按王彪之别传曰:「彪之从伯导谓彪之曰:『选曹举汝为尚书郎,幸可作诸王佐邪?』」此知郎官,寒素之品也。〔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虨传云:代王彪之为尚书仆射,则在升平三、四年闲,坦之年已出三十,不为少矣。晋书坦之传叙此于为抚军掾之前,盖误。」
  〔二〕晋书王国宝传曰:「妇父谢安,恶其倾侧,每抑而不用。除尚书郎,国宝以中兴膏腴之族,惟作吏郎,不为余曹郎,甚怨望,固辞不拜。」嘉锡案:国宝即坦之子。正可与此条互证。
  〔三〕嘉锡案:后汉尚书郎,多以孝廉或博士高第为之。名公巨卿,往往出于其闲。至西晋山涛启事,尚称尚书郎极清望,号称大臣之副(见书钞六十引),其为要职可知。而过江以后,膏粱子弟遂薄之不为。以致坦之拒之于前,国宝辞之于后。其故何也?盖自中朝名士王衍之徒,祖尚浮虚,不以物务自婴,转相放效,习成风尚。以遗事为高,以任职为俗,江左偏安,此弊未改。尚书诸曹郎,主文书起草(见汉、晋志),无吏部之权势,而有刀笔之烦,固名士之所不屑。惟出身寒素者为能黾勉奉公,不以簿书期会为耻,选曹亦乐得而用焉。相沿日久,积重难返。坦之尝着废庄之论,非不欲了公事者,然以世族例不为此官,亦拂然拒之矣。士大夫之风气如此,而欲望其鞠躬尽瘁,知无不为,何可得也!
  王述转尚书令,〔一〕事行便拜。文度曰:「故应让杜许。」〔二〕蓝田云:「汝谓我堪此不?」文度曰:「何为不堪!但克让自是美事,恐不可阙。」蓝田慨然曰:「既云堪,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如我。」述别传曰:「述常以为人之处世,当先量己而后动,义无虚让,是以应辞便当固执。其贞正不踰皆此类。」
  【笺疏】
  〔一〕程炎震云:「哀帝兴宁二年五月,述自扬州为尚书令、卫将军,以桓温牧扬州,徙避之也。」
  〔二〕刘盼遂曰:「杜许未详。晋书王述传作『坦之谏,以为故事应让』。」
  孙兴公作庾公诔,〔一〕文多托寄之辞。绰集载诔文曰:「咨予与公,风流同归。拟量托情,视公犹师。君子之交,相与无私。虚中纳是,吐诚悔非。虽实不敏,敬佩弦韦。永戢话言,口诵心悲。」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道恩,庾羲小字。徐广晋纪曰:「羲,字叔和,太保亮第三子。拔尚率到。位建威将军、吴国内史。」
  【校文】
  注「太保亮」「太保」,当依景宋本及沈本作「太尉」。袁本作「太和」,亦误。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
  王长史求东阳,抚军不用。简文。后疾笃,临终,〔一〕抚军哀叹曰:「吾将负仲祖于此,命用之。」长史曰:「人言会稽王痴,真痴。」〔二〕王蒙,已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九载张怀瓘书断云:『蒙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二〕嘉锡案:事见政事篇「山遐去东阳」条。又案:此出郭子,见御览四百九十引。
  刘简作桓宣武别驾,后为东曹参军,刘氏谱曰:「简字仲约,南阳人。祖乔,豫州刺史。父珽,颍川太守。简仕至大司马参军。」〔一〕颇以刚直见疏。尝听记,简都无言。宣武问:「刘东曹何以不下意?」答曰:「会不能用。」宣武亦无怪色。
  【校文】
  注「父珽」「珽」,景宋本及沈本作「挺」。
  「尝听记」「记」,景宋本及沈本作「讯」。
  【笺疏】
  〔一〕唐书宰相世系表:南阳刘氏,出自长沙定王,生安众康侯丹。裔孙廙,字恭嗣,魏侍中、关内侯,无子,以弟子阜嗣。阜字伯陵,陈留太守。生乔,字仲彦,晋太傅军咨祭酒。生挺,颍川太守,二子简、耽。嘉锡案:晋书刘乔传只云子挺,挺子耽,竟不及简,此可补其阙。
  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仲祖曰:「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孔子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刘尹之意,盖从此言也。
  王修龄尝在东山甚贫乏。司州,已见。陶胡奴为乌程令,胡奴,陶范小字也。陶侃别传曰:「范字道则,侃第十子也。侃诸子中最知名。历尚书、秘书监。」何法盛以为第九子。送一船米遗之,却不肯取。直答语「王修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一〕
  【笺疏】
  〔一〕嘉锡案:侃别传及今晋书均言范最知名,不知其人以何事得罪于清议,致修龄拒之如此其甚。疑因陶氏本出寒门,士行虽立大功,而王、谢家儿不免犹以老兵视之。其子夏、斌复不肖,同室操戈,以取大戮。故修龄羞与范为伍。于此固见晋人流品之严,而寒士欲立门户为士大夫,亦至不易矣。赏誉篇曰:「谢太傅语真长:『阿龄于此事,故欲太厉。』刘曰:『亦名士之高操者。』」观修龄之拒胡奴,殆所谓风操太厉者欤?
  阮光禄阮裕,已见。赴山陵,〔一〕至都,不往殷、刘许,过事便还。诸人相与追之,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中兴书曰:「裕终日颓然,无所错综,而物自宗之。」刘尹时为会稽,乃叹曰:「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复近思旷傍,〔二〕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三〕
  【校文】
  「时为会稽」「为」,沈本作「索」。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裕传云:『成帝崩,裕赴山陵。』康纪:『咸康八年七月,葬成帝于兴平陵。』」
  〔二〕嘉锡案:晋书阮裕传云:「家居会稽剡县。寻征侍中,不就。还剡山,有肥遁之志。」其下即叙赴山陵之事。又云:「在东山久之,经年敦逼,并无所就。御史中丞周闵奏裕及谢安违诏累载,并应有罪,禁锢终身。诏书贳之。」谢安传亦云:「寓居会稽,与王羲之及高阳许询、桑门支遁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无处世意。有司奏安被召历年不至,禁锢终身。」以此两传互证,知阮、谢同时隐居会稽,方思旷赴陵还剡之日,亦正安石高卧东山之时。故真长发为此叹。其所以言惟当泊安石渚下,不敢近思旷者,盖安石为真长妹婿,且其平日携妓游赏,与人同乐,固自和易近人。而思旷则务远时流,沈冥独往故也。后来两人之出处殊途,亦可于此观之矣。
  〔三〕程炎震云:「文选二十谢灵运邻里相送方山诗注引丹阳郡图经曰:『方山在江宁县东五十里,下有湖水,旧扬州有四津,方山为东,石头为西。』『刘尹时为会稽』,为宋本作索,是也。我入云云,是自揣到官后之词,若已为会稽,则不作是语矣。康帝之初,何充当国,与惔好尚不同,或求而不得,故晋书惔传不言为会稽也。裕传亦取此事,而删此句,但言刘惔叹曰云云,语妙全失。」
  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一〕酒酣后,刘牵脚加桓公颈。桓公甚不堪,举手拨去。既还,王长史语刘曰:「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温别传曰:「温有豪迈风气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苏峻传『据蒋陵覆舟山』,成纪作『蒋山』。礼志『咸和五年,于覆舟山南立北郊』。」
  桓公问桓子野:「谢安石料万石必败,何以不谏?」〔一〕子野,桓伊小字也。续晋阳秋曰:「伊字叔夏,谯国铚人。父景,护军将军。伊少有才艺,又善声律,加以标悟省率,为王蒙、刘惔所知。累迁豫州刺史,赠右将军。」子野答曰:「故当出于难犯耳!」桓作色曰:「万石挠弱凡才,有何严颜难犯?」
  【笺疏】
  〔一〕嘉锡案:本书简傲篇:「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推此而言,非不谏也。意者友于义重,务在掩覆,不令彰着,故无闻焉耳。御览七百一引俗说曰:「谢万作吴兴郡,其兄安时随至郡中。万眠常晏起,安清朝便往床前,叩屏风呼万起。」其于万之寝兴尚约束之如此,岂有知其必败而不谏者乎?
  罗君章曾在人家,〔一〕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答曰:「相识已多,不烦复尔。」罗府君别传曰:「含字君章,桂阳枣阳人。盖楚熊姓之后,启土罗国,遂氏族焉。后寓湘境,故为桂阳人。含,临海太守彦曾孙,荥阳太守缓少子也。桓宣武辟为别驾,以官廨諠扰,于城西池小洲上立茅茨,伐木为床,织苇为席,布衣蔬食,晏若有余。桓公尝谓众坐曰:『此自江左之清秀,岂惟荆楚而已!』累迁散骑常侍、廷尉、长沙相。致仕,中散大夫,〔二〕门施行马。〔三〕含自在官舍,有一白雀栖集堂宇,及致仕还家,阶庭忽兰菊挺生。岂非至行之征邪?」
  【校文】
  注「枣阳人」「枣」,沈本作「耒」。
  注「缓少子」「缓」,景宋本作「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九十八引语林云:『在宣武坐。』」
  〔二〕程炎震云:「晋书含传中散上有加字,当据补。」
  〔三〕演繁露一云:「晋、魏以后,官至贵品,其门得施行马。行马者,一木横中,两木互穿,以成四角,施之于门,以为约禁。周礼谓之陛枑,今官府前叉子是也。」
  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一〕韩伯,已见。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二〕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三〕汉书曰:「王莽宗族凡十侯、五大司马。」
  【校文】
  注「大司马」下景宋本、沈本有「外戚莫盛焉」一句。
  【笺疏】
  〔一〕刘盼遂曰:「按礼记檀弓:『负手曳杖,消摇于门。』疏:『消摇,放荡以自宽纵。』庄子逍遥游释文云:『义取闲放不拘,怡然自得。』按逍遥即消摇之俗字。」
  〔二〕李详云:「案张衡西京赋:『商旅联隔,隐隐展展。』薛综注:『隐隐展展,重车声。』此言谢车声属路也。」
  〔三〕嘉锡案:识鉴篇云:「韩康伯与谢玄亦无深好,玄北伐,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玄闻之甚忿。」可见康伯与诸谢积有夙嫌。书钞六十四引晋起居注曰:「武帝太始四年诏曰:『尚书韩伯陈疾解职,领军闲,无上直之劳,可得从容养疾,更以伯为领军。』」武帝太始四年乃孝武帝太元四年之误。时苻坚强盛,诸将败退相继,谢安遣弟石及兄子玄应机征讨(见安传)。是年四月,秦将俱难、彭超攻淮南。五月,围幽州刺史田洛于三阿。兖州刺史谢玄自广陵救三阿,难、超战败。六月退屯淮北,玄追之,战于君川,复大败之,难、超仅以身免。玄还广陵,诏进号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通鉴一百四)。五年五月,以谢安为卫将军、仪同三司(孝武纪)、封建昌县公(安传)。石封兴平县伯。(石传称石以尚书仆射征俱难,误也。据纪石由尚书迁仆射在六年正月。)玄封东兴县侯。(石、玄封爵,本传无年月,以本纪安迁官推之,当在同时。)康伯拄杖消摇,必此时事也。盖其心既与谢氏不平,见其兄弟叔侄三人同时受封,忌其太盛,故以王莽之十侯为比。据建康实录九,康伯即以五年八月卒。其后苻坚入寇,玄与安子琰大破之于肥水,为国家建再造之功,则康伯已不及见矣。谢安善处功名之际,玄、琰亦尽瘁国事,有何跋扈?至同王莽!此乃康伯怀挟私愤,肆行谗谤。临川不察,滥加采摭,甚无谓也。孝标注亦未详。嘉锡又案:康伯此言,极为唐突,殆非无因而发。晋书韩伯传曰:「陈郡周勰为谢安主簿,居丧废礼,脱落名教。伯为中正,不通勰议曰:『拜下之敬,犹违众从礼,情理之极,不宜以多比为通。』时人惮焉。识者谓伯可谓澄世所不能澄,而裁世所不能裁者矣。与夫容己顺众者,岂得同时而共称哉!」按中正之设,原所以主持清议,故阮咸重服追婢,世议纷然(见任诞篇注)。温峤绝裾劝进,乡品不过(见尤悔篇)。况如周勰之居丧废礼,伯不通其议,事至寻常。勰位不过主簿,非如温峤之崇贵,有何不能裁者?而议者之言如此。盖以勰与谢安同郡,又为其幕僚,他人不免为求容己而曲顺其意,伯独不畏强御故也。安虽未必以此介意,而伯固已存芥蔕于胸中矣。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王坦之、王述并已见。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着?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蓝田大怒,排文度下?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一〕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二〕王氏谱曰:「坦之子恺,娶桓温第二女,字伯子。」中兴书曰:「恺字茂仁,历吴国内史、丹阳尹,赠太常。」〔三〕
  【校文】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景宋本及沈本无「时」字。
  「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此十一字沈本无。
  【笺疏】
  〔一〕李详云:「案晋书王述传作『汝竟痴耶?讵可畏温面,而以女妻兵也』!语较世说为优。本书容止篇『桓温鬓如反□,皮眉如紫石棱』,故自可畏。」
  〔二〕嘉锡案:谢奕为温司马,尝逼温饮。温走入南康主间避之。奕遂引温一兵帅共饮曰:「失一老兵,得一老兵,亦何所在?」(见晋书奕传)今蓝田又呼其子为兵。盖温虽为桓荣之后,桓彝之子,而彝之先世名位不昌,不在名门贵族之列。故温虽位极人臣,而当时士大夫犹鄙其地寒,不以士流处之。于此可见门户之严。本篇载刘真长作色语温:「使君宁可战斗求胜?」亦是此意。又案:王湛娶郝普之女,周浚娶李伯宗之女(均见贤媛篇),皆非其偶。而王源嫁女与满氏,沈休文至挂之弹章,谓王、满连姻,寔骇物听。知寒族之女,可适名门;而名门之女,必不可下嫁寒族也。
  〔三〕野客丛书十八云:「世说注谓王恺娶桓温第二女,不知乃其弟愉,非恺也。」嘉锡案:晋书王湛传称愉为桓氏婿,又谓愉子绥为桓氏甥。宋书武帝纪亦云绥,桓氏甥,有自疑之志,高祖诛之。唐修晋书纵不足据,沈约宋书固当可信。然则世说注果误也。观注引中兴书,所谓「历吴国内史、丹阳尹,赠太常」者,皆恺之官职。是孝标固以为娶桓温女者,是王恺而非王愉。非今本传写之误,岂孝标所见王氏谱先已误耶?抑文度两儿,皆娶桓氏女耶?夫正史虽属可信,家谱尤不应有误,既彼此参互,所当存疑。
  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蒲。〔一〕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春秋传曰:「楚伐郑,师旷曰:『不害,吾骤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楚必无功。」杜预曰:「歌者吹律,以咏八风,南风音微,故曰不竞也。」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二〕时见一斑。」〔三〕子敬瞋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四〕遂拂衣而去。荀、刘,已见。
  【笺疏】
  〔一〕日知录二十四有门生一条略云:「南史所称门生,今之门下人也。其人所执者,奔走仆隶之役。其初至,皆入钱为之。南齐书谢超宗传云,白从王永先,又云门生王永先,谓之白从,以其异于在官之人。陈书沈洙传:『建康令沈孝轨门生陈三儿,牒称主人翁。』颜氏家训亦以门生、僮仆并称。而宋书顾琛传:『尚书寺门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入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其冗贱可知矣。梁傅昭不畜私门生,盖所以矫时人之弊乎?」陔余丛考三十六则曰:「六朝时仕宦者,许各募部曲,谓之义从。其在门下亲侍者,则谓之门生,如今门子之类耳。其与僮仆稍异者,僮仆则在私家,此盖在官人役,与胥史同。然富人子弟多有为之者。盖其时仕宦皆世族,而寒人则无进身之路,惟此可以年资得官,故不惜身为贱役,且有出贿赂以为之者。陆慧晓为吏部尚书,王晏典选内外要职,多用门生义故,慧晓不甚措意。王琨为吏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用两门生。江夏王义恭属用二人,后复有所属,琨不许。此可以见当日规制也。顾宁人既谓六朝门生与傔仆同而谓其非在官之人,则未知门生有可入仕之路,则不得谓非在官之人也。」嘉锡案:所谓在官之人,本书赏誉篇:「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为用半。』赵俄而悉用之。」则虽以谢安之力,犹几乎半不得用,况在他人之门生,又岂得人人入仕!史称之曰白从,曰私门生,其非在官之人亦明矣。如宋书谢灵运传:「灵运为永嘉太守,称疾去职,还始宁。因父祖之资,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于时灵运身已无官,其门生安得在官乎?窃谓此种门生盖即通典食货五所谓「都下人多为诸王公贵人左右佃客、典计、衣食客之类,皆无课役」者也。其初至时,入钱为之,尤与衣食客之义协。晋书食货志言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可至五十户(通典作四十户),假设二十余人为一户,则五十户可至千余人矣。典计及衣食客最多各不过三人,然未必无溢数。特不知所谓门生者,究属何等耳。赵氏以门生为胥史,官私不分,可谓乱道。顾氏、赵氏所引证甚详,文繁不备录。法书要录二梁虞龢论书表云:「羲之尝诣一门生家,设佳馔,感之,欲以书相报。见有一新棐床几,至滑凈,乃书之,草正相半。」晋书本传略同。此羲之家有门生之证也。魏志荀彧传注及本书惑溺篇并引荀粲别传曰:「粲简贵不与常人交接,所交皆一时俊杰。」晋书刘惔传云:「为政清整,门无杂宾。」本篇又载真长言「小人不可与作缘」。二人之严于择交如此,必不畜门生。即令有之,亦必不与之款洽。献之自悔看门生游戏,且轻易发言,致为所侮,故以荀、刘为愧。观其词气如此,可谓幼有成人之度矣。然虞龢表云:「子敬门生以子敬书种蚕后,人于蚕纸中大有所得。」则子敬后来竟不能不自畜门生。其发此言,特一时之愤耳。荀、刘二人为风流宗主,其行事播在人口,无不知者。故子敬童而习焉。孝标亦不复详注,后人读之,有不解其为何语者矣。
  〔二〕日知录云:「郎者,奴仆称其主人之辞。(原注:「通鉴注:『门生、家奴呼其主为郎,今俗犹谓之郎主。』」)其名起自秦、汉郎官。三国志:周瑜至吴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江表传:孙策年少,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世说:桓石虔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僮隶已呼为镇恶郎。后周独孤信少年好自修饰,服章有殊于众,军中呼为独孤郎。隋书:滕王瓒、周世以贵公子,又尚公主,时人号曰杨三郎。温大雅创业起居注:时文武官人,并未署置,军中呼太子秦王为大郎、二郎。自唐以后,僮仆称主人,通谓之郎。」嘉锡案:汉时公卿得任子弟为郎,其后习俗相沿,凡贵公子及年少为人所尊敬者,皆呼为郎,如周瑜、孙策等是也。乃至妻父母呼婿为某郎,嫂呼叔为小郎,皆缘于此。僮仆呼人为郎,本以称其主人之子。如此条羲之门生呼献之为郎,豪爽篇桓豁童隶呼石虔为镇恶郎,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注引妒记:「丞相曹夫人望见两三儿骑羊,问是谁家儿?给使答云:是第四、五等诸郎」是也。乃唐以后,凡于主人皆呼郎者,盖少主人年虽长大,其旧日僮仆犹称之不改。其后乃一例呼主为郎,不问其年之老少矣。
  〔三〕鸡肋编上云:「管中窥豹,世人唯知为王献之事,而其原乃魏武令中语也。魏志注:『建安八年庚申,令曰:「议者或以军吏虽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国之选。故明君不官无功之臣,不赏不战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论者之言,一似管窥虎豹。」』」嘉锡案:魏志注实作「管窥虎欤」,并无豹字。文馆词林六百九十五载此令作「管窥兽」。乃唐人避讳所改,亦无豹字。但此既言「时见一斑」,自是窥豹矣。
  〔四〕李慈铭晋书札记四曰:「所举荀奉倩、刘真长,皆主婿。献之时方数岁,何由豫知尚主?取以自比。疑此二语是尚主以后,因他事触怒之言。世说误合观樗蒲为一事。或世说传写脱落耳。」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羊氏谱曰:「绥字仲彦,太山人。父楷,尚书郎。绥仕至中书侍郎。」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阮思旷也。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谢曰:「推人正自难。」〔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长于谢十七岁。阮以年少呼右军,亦当长十余岁,视谢更为宿齿矣。而谢不相推,岂亦如根矩之于康成耶?」
  太极殿始成,徐广晋纪曰:「孝武宁康二年,尚书令王彪之等启改作新宫。太元三年二月,内外军六千人始营筑,至七月而成。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尚书谢万监视,赐爵关内侯。大匠毛安之关中侯。」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一〕「可掷箸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二〕亦自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宋明帝文章志曰:「太原中,新宫成,议者欲屈王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谢安与王语次,因及魏时起陵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县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安欲以此风动其意。王解其旨,正色曰:『此奇事。韦仲将魏朝大臣,宁可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安知其心,乃不复逼之。」〔三〕
  【校文】
  注「县梯」「梯」,景宋本作「橙」。
  【笺疏】
  〔一〕信,使人也。东观余论上法帖刊误云:「续帖中炎报帖:炎,晋武名,非孝武也。帖末云:故遣信还。古人谓使为信,故逸少帖云:信遂不取答。真诰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相告。谢宣城传云:荆州信去倚待。陶隐居帖云:明旦信还,仍过取反。凡言信者,皆谓使人也。近世犹有此语,故虞永兴帖云:事已,信人口具。而今之流俗,遂以遣书馈物为信,故谓之书信。而谓前人之语亦然,不复知魏、晋以还所谓信者,乃使之别名耳。」日知录三十二云:「东观余论谓凡言信者,皆谓使人。杨用修又引古乐府『有信数寄书,无信长相忆』为证,良是。然此语起于东汉以下。杨太尉夫人袁氏答曹公卞夫人书云:『辄附往信。』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魏杜挚赠毌丘俭诗:『闻有韩众药,信来给一丸。』以使人为信,始见于此。若古人所谓信者,乃符验之别名。墨子:『大将使人操信符。』史记刺客传:『今行而无信,则秦未可亲也。』周礼掌节注:『节,犹信也。行者所执之信。』此如今人言印信、信牌之信,不得为使人也。」黄汝成集释曰:「司马相如谕巴蜀檄云:『故遣信使。』是西汉已然。」嘉锡案:相如盖因出使,执有符信,故自称信使。颜师古、李善以为诚信之使,恐非。且为天子之使,与魏、晋人以寻常使人为信尤不同。使人之称信,仍当从顾氏说,起于东汉以下。
  〔二〕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之故处。改雉门为阊阖门。昔在汉世,洛阳宫殿门题,多是大篆,言是蔡邕诸字。自董卓焚宫殿,魏太祖平荆州,汉吏部尚书安定梁孟皇,善师宜官八分体,求以赎死。太祖善其法,常仰系帐中爱翫,以为胜宜官。北宫榜题,咸是鹄笔。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嘉锡案:安石言韦诞诸人,盖兼指梁鹄言之也。
  〔三〕元李治敬斋古今黈以忘钉榜之事为不实。详见巧艺篇「韦仲将能书」条。晋书献之传与文章志全同。李慈铭晋书札记四曰:「宫殿题榜,国之大事。虽在高流,岂宜为耻。谢以宰相择人书之,何至难言?王亦何能深拒?据世说言:『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后谢见王,言昔魏韦诞诸人亦为之。王曰:「魏阼所以不长。」』是则献之特以谢不先语之,径使书,故有不平。及谢举韦事,献之意犹歉然,故有此对。然世说虽曰谢公以为名言,亦未云遂不之逼。盖献之终亦书之,不能辞也。刘孝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乃有『欲屈献之题榜为万代宝及谢安举韦仲将悬梯上题』等语,此传云云,全本彼注,非事实也。」嘉锡案:世说固未云谢安遂不之逼,但亦不言献之终竟书之。莼客不知据何征验?乃能悬断晋书之不然。考御览七百四十八、广记二百七并引书断曰:「晋韦昶字文休,太元中,孝武帝改治宫室及庙诸门,并欲使王献之隶书题榜,献之固辞。乃使刘瑰以八分书之,后又使文休以大篆改八分焉(今本书断脱去太元中以下)。」法书要录二引梁庾肩吾书品论,有云「文休题柱」,似亦指其书宫殿榜事。然则献之终已固辞,谢安果不之逼矣。凡考史事,最忌凿空,莼客臆说,不可从也。
  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一〕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应。卢奴,江敳小字也。晋安帝纪曰:「敳字仲凯,济阳人。祖正,〔二〕散骑常侍。父虨,仆射。并以义正器素,知名当世。敳历位内外,简退箸称,历黄门侍郎、骠骑咨议。」直唤人取酒,自饮一?,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宋书曰:「敳即湘州江夷之父也,夷字茂远,湘州刺史。」
  【校文】
  注「父虨」景宋本及沈本作「父彪」。
  【笺疏】
  〔一〕嘉锡案:山谷内集注八引作「江虏奴」,当从之。盖以虏奴为小字,取其贱而易长成。犹之陶胡奴及谢家之封、胡、羯、末也。
  程炎震云:「晋书孝武纪:太元十五年,王恭为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持节,故得置长史。」
  〔二〕程炎震云:「正当作统,即江应元也。」晋书江虨传吴士鉴注云:「世说注晋安帝纪曰:『敳祖正,散骑常侍。』案祖统改为祖正,盖梁世避讳,凡统字皆作正。识鉴篇注引车频秦书徐正,即载记之徐统,此可证也。」嘉锡案:此避昭明太子之讳,吴说是也。然本书注中统字亦多不避,盖为宋人所回改,此二条则改之未尽者耳。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中兴书曰:「爽忠孝正直。烈宗崩,王国宝夜开门入,为遗诏。爽为黄门郎,距之曰:『大行晏驾,太子未立,敢有先入者,斩!』国宝惧,乃止。」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中兴书曰:「王蒙女讳穆之,为哀帝皇后。王蕴女讳法惠,为孝武皇后。」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张玄已见。建武,王忱也。晋安帝纪曰:「忱初作荆州刺史,后为建武将军。」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范宁已见。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王氏谱曰:「王坦之娶顺阳郡范汪女,名盖,即宁妹也,生忱。」〔一〕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忱传叙于忱为骠骑长史之后。」

  雅量第六
  豫章太守顾邵,环济吴纪曰:「邵字孝则,吴郡人。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举善以教民,风化大行。」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江表传曰:「雍字符叹,曾就蔡伯喈,伯喈赏异之,以其名与之。」吴志曰:「雍累迁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第,家人不知。为人不饮酒,寡言语。孙权尝曰:『顾侯在坐,令人不乐。』位至丞相。」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礼记曰:「延陵季子适齐,及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闲。孔子曰:『延陵季子,吴之习于礼者也。』往而观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敛以时服。既葬而封,广轮掩坎,其高可隐也。既封,左袒,右还其封,且号者三,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而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于礼也,其合矣乎!』子夏哭其子而丧其明,曾子吊之,曰:『朋友丧明则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无罪也。』曾子怒曰:『商,汝何无罪也?吾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丧尔亲,使民未有闻焉,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过矣!吾过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校文】
  正文及注「邵」字景宋本俱作「劭」。
  嵇中散临刑东市,〔一〕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二〕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三〕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四〕晋阳秋曰:「初,康与东平吕安亲善。安嫡兄逊淫安妻徐氏,安欲告逊遣妻,以咨于康,康喻而抑之。〔五〕逊内不自安,阴告安挝母,表求徙边。安当徙,诉自理,辞引康。」〔六〕文士传曰:「吕安罹事,康诣狱以明之。锺会庭论康,〔七〕曰:『今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昔太公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于是录康闭狱,临死,而兄弟亲族咸与共别。康颜色不变,问其兄曰:『向以琴来不邪?』兄曰:『以来。』康取调之,为太平引,曲成,叹曰:『太平引于今绝也!』」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王隐晋书曰:「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俊皆随康入狱,悉解喻,一时散遣。康竟与安同诛。」
  【校文】
  「不与」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未与」。
  注「清洁」景宋本及沈本作「清絜」。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水经注谷水篇:『水南即马市。洛阳有三市,斯其一也。亦嵇叔夜为司马昭所害处也。』朱笺引陆机洛阳记曰:『洛阳旧有三市:一曰金市,在宫西大城内。二曰马市,在城东。三曰羊市,在城南。』」洛阳伽蓝记二曰:「出建春门外一里余,至东石桥,南北而行。晋太康元年造桥,南有魏朝时马市,刑嵇康之所也。」嘉锡案:据杨衒之自序「洛阳城东面第一门曰建春门,汉曰上东门」。然则马市一名东市者,以其在东门外耳。
  〔二〕世说作广陵散出嵇喜所为。康别传见三国志王粲传注。
  〔三〕魏志袁涣传注云:「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著书数十万言,论治五经滞义,圣人之微言,以传于世。』荀绰九州岛记称『准有俊才,泰始中为给事中』。」
  〔四〕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八十五赵景真与嵇茂齐书注引公孙罗文选钞曰:「干宝晋纪云:『吕安与康相善,安兄巽。康有隐遁之志,不能披褐怀玉宝,矜才而上人。安妻美,巽使妇人醉而幸之。丑恶发露,巽病之,反告安谤己。巽善锺会,有宠于太祖,遂徙安边郡。安还书与康,其中云:「顾影中原,愤气云踊。哀物悼世,激情风厉。龙啸大野,虎睇六合。猛志纷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难,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太山令东覆。平涤九区,恢维宇宙。斯吾之鄙愿也。岂能与吾同大丈夫之忧乐哉?」太祖恶之,追收下狱。康理之,俱死。』又嵇绍集云:『此书赵景真与从兄嵇茂齐书,时人误以为吕仲悌与先君书,故具列其本末。』寻其至实,则干宝说吕安书为实,何者?嵇康之死,实为吕安事相连。吕安不为此书言太壮,何为至死?当死之时,人即称为此书而死。嵇绍晚始成人,恶其父与吕安为党,故作此说以拒之。若说是景真为书,景真孝子,必不肯为不忠之言也。又景真为辽东从事,于理何苦而云:『愤气云踊,哀物悼世』乎?实是吕安见枉,非理徙边之言也。但为此言,与康相知,所以得使锺会构成其罪。若真为杀安(二字有误)遣妻,引康为证,未足以加刑也。干宝见绍之非,故于修史,陈其正义。今文选所撰,以为亲不过子,故从绍言以书之,其实非也。」文选五君咏注引顾凯之嵇康赞曰:「南海太守鲍靓,通灵士也,东海徐宁师之。宁夜闻靓室有琴声,怪其妙而问焉。靓曰:『嵇叔夜。』宁曰:『嵇临命东市,何得在兹?』靓曰:『叔夜迹示终,而实尸解。』」广记三百十七引灵鬼志曰:「嵇康灯下弹琴,忽有一人长丈余,着黑单衣革带,熟视之。乃吹火灭之,曰:『耻与魑魅争光。』尝行,去路数十里,有亭名月华。投此亭,由来杀人。中散心神萧散,了无惧意。至一更,操琴先作诸弄,雅声逸奏,空中称善。中散抚琴而呼之『君是何人?』答云:『身是故人,幽没于此。闻君弹琴,音曲清和,昔所好,故来听耳。身不幸非理就终,形体残毁,不宜接见君子,然爱君之琴,要当相见,君勿怪恶之。君可更作数曲。』中散复为抚琴击节曰:『夜已久,何不来也?形骸之闲,复何足计?』乃手挈其头曰:『闻君奏琴,不觉心开神悟,怳若蹔生。』遂与共论音声之趣,辞甚清辩,谓中散曰:『君试以琴见与。』乃弹广陵散,便从受之,果悉得。中散先所受引,殊不及。与中散誓:不得教人。天明语中散:『相与虽一遇于今夕,可以远同千载。于此长绝,不能怅然。』」御览五百七十九引作灵异志,无「耻与魑魅争光」事。「去路」作「去洛」,「月华」作「华阳」,与晋书本传合。余亦互有异同。广记三百二十四又引幽明录曰:「会稽贺思令善弹琴,尝夜在月中坐,临风抚奏。忽有一人形器甚伟,着械,有惨色,至其中庭。称善,便与共语。自云是嵇中散,谓贺云:『卿下手极快,但于古法未合。』因授以广陵散。贺因得之,于今不绝。」御览五百七十九引作世说,盖误也。嘉锡案:广陵散异闻甚多。灵鬼志见隋志,题荀氏撰。广记三百二十二引其书「蛮兵」条,自言义熙初为南平国郎中,当是晋、宋闲人。幽明录即临川王义庆所撰,去嵇康之死皆不过百数十年,而其所载广陵散之源流率恍惚如此。然文选十八嵇叔夜琴赋曰:「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鸡游弦。更唱迭奏,声若自然。」李善注云:「广陵等曲,今并犹存。未详所起。应璩与刘孔才书曰:听广陵之清散。傅玄琴赋曰:马融谭思于止息。」然引应及傅者,明古有此曲,转以相证耳。非嵇康之言,出于此也。文选同卷又载潘安仁笙赋曰:「辍张女之哀弹,流广陵之名散。」由斯以谈,则广陵散乃古之名曲,弹之者不一其人,非嵇康之所独得。康死之后,其曲仍流传不辍,未尝因康死而便至绝响也。世说及魏志注所引康别传,载康临终之言,盖康自以为妙绝时人,不同凡响,平生过自珍贵,不肯教人。及将死之时,遂发此叹,以为从此以后,无复能继己者耳。后人耳食相传,误以为能弹此曲者,惟叔夜一人。遂转相傅会,造此言语,谓其初为古之灵鬼所授,其后为嵇之精魂所传。信若斯言,则魏志王粲传注引文章叙录,应璩以嘉平四年卒,通鉴七十八书嵇康以景元三年卒,相去不过十年,正同时之人。璩所谓听广陵之清散者,岂康为之鼓抚耶?抑灵鬼先出教之操弄耶?潘岳之死,通鉴八十三系之永康元年,距康被害已三十八年,广陵散当已久绝。而云「流广陵之名散」,岂康死后数数显灵耶?读李善注古有此曲,今并犹存之语,知一切志怪之书,皆非实录,无稽之谈,本不足辩。以欲明世说所载,不过康时感叹之言,广陵散实未尝绝,故不免词费如此。其余一切纪载,如谓广陵散为嵇叔夜所作及袁孝尼所传者,皆不可信。具详辅仁学志五卷戴生明扬广陵散考中,此不复论。
  〔五〕嵇中散集二与吕悌绝交书曰:「昔与足下,年时相比,以故数面相亲。足下笃意,遂成大好。及中闲知阿都志力开悟,每喜足下家复有此弟。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诚忿足下,意欲发举,吾深抑之。亦自恃足下不足迫之,故从吾言。闲令足下因其顺亲,盖惜足下门户,欲令彼此无恙也。又足下许吾终不系都,以子父六人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都,都遂释然,不复兴意。足下阴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诬都。此为都故信吾,又无言。何意足下苞藏祸心耶!都之含忍足下,实由吾言。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吾之负都,由足下之负吾也。怅然失图,复何言哉?若此,无心复与足下交矣。古之君子绝交,不出丑言。从此别矣,临别恨恨。嵇康白。」嘉锡案:吕巽字长悌,见魏志杜畿传注。阿都盖吕安小字。中散调停吕氏兄弟间之曲折,具见于此书。据其所言,巽先密表系安,旋复自承诬告,后乃别以阴谋陷害也。至云「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可见安先定罪徙边,后乃见杀,与干宝之言合。向使安入狱即死,则中散亦已系狱,岂尚从容与巽绝交哉?
  〔六〕嘉锡案:叔夜之死,晋书本传及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文选恨赋注引臧荣绪晋书,并孝标此注所引晋阳秋文士传,均言吕安被兄诬告,引康为证见诛,不言安尝徙边及与康书事。惟文选思旧赋注亦引干宝晋书,与公孙罗所引略同。然李善于此无所考辨,罗独明干宝之是,证嵇绍之非,其言甚核。五臣李周翰注,亦谓绍之家集未足可据。然则叔夜之死,实因吕安一书,牵连受祸,非仅因证安被诬事也。是亦读史者所当知矣。文选集注又引陆善经注,以为详其书意,自「吾子植根芳苑」已下,则非与康明矣。陆氏之意,盖谓吕安与康至善,不应诋康也。余谓叔夜下狱之后,作幽愤诗亦云:「曰余不敏,好善闇人。」似有悔与安交之意。当时情事如何,固非吾辈所了。惟使吕安下狱即死,无徙边之事,则景真书中明云「经迥路,涉沙漠」,所言皆边塞之景。安既未至其地,时人恶得误以为安作也?且嵇绍欲辨明此书非吕仲悌与其父者,只须曰「仲悌未尝至边郡,书中情景皆不合」,数语足矣。何用屑屑叙赵景真之本末哉?惟其吕安实尝徙边,虽绍亦不敢言无此事,始详叙赵景真之本末,明其尝至辽东,以证此书之为景真作也。夫吕安既已徙边,又追回下狱,与叔夜俱死,则二人之死,不独因吕巽之诬亦明矣。嵇绍欲为晋忠臣,不欲其父不忠于晋,使人谓彼为罪人之子,故有此辩。其实不忠于晋者,未必非忠于魏也。绍叙赵景真事,见言语篇注。
  〔七〕嘉锡案:锺会衔康不为之礼,遂因而谮康。事见本书简傲篇及魏志王粲传注。锺会本传亦曰:「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与。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盖会时以司隶治吕安之狱,故得庭论康。
  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一〕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见顾恺之书赞。语林曰:「太初从魏帝拜陵,陪列于松柏下。时暴雨霹雳,正中所立之树。冠冕焦坏,左右睹之皆伏,太初颜色不改。」臧荣绪又以为诸葛诞也。〔二〕
  【校文】
  「衣服焦然」「焦」,景宋本及沈本作「燋」。
  注「松柏下」沈本「柏」下有「之」字。
  【笺疏】
  〔一〕嘉锡案:山谷内集注引作「读书如故」。
  〔二〕嘉锡案:书钞百五十二,御览十三,事类赋三并引曹嘉之晋纪曰:「诸葛诞以气迈称。常倚柱读书,霹雳震其柱,诞自若。」臧荣绪晋书盖本于此。
  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名士传曰:「戎由是幼有神理之称也。」
  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一〕王戎七岁,〔二〕亦往看。虎承闲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竹林七贤论曰:「明帝自阁上望见,使人问戎姓名而异之。」
  【笺疏】
  〔一〕水经十六谷水注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幼而清秀。魏明帝于宣武场上为栏苞虎阱,使力士袒裼,迭与之搏,纵百姓观之。」
  〔二〕程炎震云:「晋书戎传云『惠帝永兴二年卒,年七十二』,则七?是齐王芳正始二年。此云明帝,误矣。」
  王戎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遗筒中笺布五端,〔一〕戎虽不受,厚报其书。晋阳秋曰:「司隶校尉刘毅奏:『南郡太守刘?以布五十疋杂物遗前豫州刺史王戎,请槛车征付廷尉治罪,除名终身。』戎以书未达,不坐。」竹林七贤论曰:「戎报?书,议者佥以为讥。世祖患之,乃发口诏曰:『以戎之为士,义岂怀私?』」议者乃息,戎亦不谢。」
  【笺疏】
  〔一〕李详云:「案文选蜀都赋刘逵注:『黄润筒中,细布也。』扬雄蜀都赋:『筒中黄润,一端数金。』左传昭二十六年杜注:『二丈为一端。』」
  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一〕后位仪同三司。晋诸公赞曰:「楷息瓒,取杨骏女。骏诛,以相婚党,收付廷尉。侍中傅祗证楷素意,由此得免。」名士传曰:「楚王之难,李肇恶楷名重,收将害之。楷神色不变,举动自若,诸人请救,得免。」晋阳秋曰:「楷与王戎俱加仪同三司。」
  【校文】
  注「以相婚党」「相」,景宋本及沈本作「楷」。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楷传:『楚王之难,楷以匿免,不被收。』刘注具二说而不能决,盖以广异同。以当日情事推之,玮举事一日而败,恐不得收楷。晋书不从名士传,得之。」
  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一〕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王夷甫盖自谓风神英俊,不至与人校。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玉篇木部:『樏,力诡切。扁榼谓之樏。』广韵四纸:『樏,力委切。似盘中有隔也。』樏即说文之欙,读平声,力追切。引虞书说:『山行乘欙。』康熙字典引唐韵:『音累,似盘中有隔也。』」嘉锡案:类聚八十二引杜兰香别传曰「香降,张硕瓦榼酒七子樏。樏多菜而无他味,亦有世间常菜,并有非时菜」云云。七子樏,盖樏中有七隔,以盛肴馔,即今之食盒,一名攒盒者是也。书钞一百四十二引祖台之志怪云:「建康小吏曹着见庐山夫人,为设酒馔,下七子盒盘,盘内无俗闲常肴敉。」所谓七子盒盘,亦即樏也。东坡续集卷四与滕达道书简云:「某好?具野饮,欲问公求红朱累子两卓二十四隔者。」累子亦即樏也。日本狩谷望之倭名类聚钞注卷六曰:「樏,其器有隔,故谓之累,言其多也。后从木作樏。」余详任诞篇「襄阳罗友」条。
  裴遐在周馥所,〔一〕馥设主人。邓粲晋纪曰:「馥字祖宣,汝南人。代刘淮为镇东将军,镇寿阳。移檄四方,欲奉迎天子。元皇使甘卓攻之,馥出奔,道卒。」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二〕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三〕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闇当故耳。」〔四〕一作闇故当耳。一作真是斗将故耳。
  【笺疏】
  〔一〕嘉锡案:遐附见裴楷传。
  〔二〕程炎震云:「晋书遐传云,在平东将军周馥坐,故得有司马。」
  〔三〕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三引邓粲晋纪曰:『同类有试遐者,推堕床下,遐拂衣还坐,言无异色。』」
  〔四〕「闇当」未详。陈仅扪烛脞谈十二曰:「闇当似云默受,当读为抵当之当,去声。」嘉锡案:陈说亦想当然耳。未便可从。
  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闲。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晋阳秋曰:「刘舆字庆孙,〔一〕中山人。有豪侠才算,善交结。为范阳王虓所昵,虓薨,太傅召之,大相委仗,用为长史。」八王故事曰:「司马越字符超,高密王泰长子。少尚布衣之操,为中外所归。累迁司空、太傅。」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坠几上,以头就穿取,〔二〕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三〕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四〕
  【笺疏】
  〔一〕嘉锡案:刘舆乃刘琨之兄,晋书附琨传。世说此条注及赏誉篇「太傅府有三才」条注皆作「舆」。而仇隙篇「刘玙兄弟」,正文及注则皆作「玙」,必有一误。丁国钧晋书校文三曰:「以弟名琨例之,疑本作『玙』。」然今晋书无作「玙」者。
  〔二〕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帻,汉制,上下群臣贵贱皆服之。晋因之。』帻有屋,故得以头就穿取。」
  〔三〕程炎震云:「故可字,娑字,晋书本传皆无。」李慈铭云:「案晋书作二千万,娑字盖当时方言,如馨字、阿堵字之比耳。『以小人之虑』二句,晋书作司马越语。」刘盼遂曰:「按:两娑千万者,两三千万也。娑以声借作三。娑、三双声,今北方多读三如沙,想当典午之世而已然矣。世说多录当日方言,此亦一斑。刘氏助字辨略云:『两娑千万,娑,语辞,犹言两个千万也。』按淇以娑为语辞,无征。晋书庾敳传作『两千万』,盖不知古语而删。」嘉锡案:北史儒林李业兴传云:「业兴上党长子人,家世农夫,虽学殖而旧音不改。梁武问其宗门多少?答曰:『萨四十家。』」盖三转为沙,重言之则为萨。此又两娑为两三之证。今山西人犹读三为萨。
  〔四〕程炎震云:「晋书以小人云云为司马越语。」
  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景声恶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晋诸公赞曰:「邈字景声,河东闻喜人。少有通才,从兄頠器赏之,每与清言,终日达曙。自谓理构多如,辄每谢之,然未能出也。历太傅从事中郎、左司马,监东海王军事。少为文士,而经事为将,虽非其才,而以罕重称也。」
  【校文】
  注「多如」「如」,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知」。
  王夷甫长裴成公四岁,〔一〕不与相知。时共集一处,皆当时名士,谓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计!」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裴頠,已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据晋书王、裴二传,则王长裴五岁。」
  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一〕丹阳记曰:「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江左初立,琅邪诸王所居。」何所稍严。」中兴书曰:「于是风尘自消,内外缉穆。」
  【笺疏】
  〔一〕程炎震云:「通典五十七云:『葛巾,东晋制。以葛为之,形如帢而横着之,尊卑共服。太元中,国子生见祭酒博士,冠角巾。』晋书导传作『角巾还第』,似失语妙。羊祜传:『祜与从弟琇书曰:「既定边事,当角巾东归故里。」』」景定建康志十六引旧志云:「乌衣巷在秦淮南。晋南渡,王、谢诸名族居此,时谓其子弟为乌衣诸郎。今城南长干寺北有小巷曰乌衣,去朱雀桥不远。」又四十二引旧志云:「王导宅在乌衣巷中,南临骠骑航。」
  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祖约别传曰:「约字士少,范阳遒人。累迁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镇寿阳。与苏峻反,峻败,约投石勒。约本幽州冠族,宾客填门,勒登高望见车骑,大惊。又使占夺乡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恨。勒恶之,遂诛约。」晋阳秋曰:「阮孚字遥集,陈留人,咸第二子也。少有智调,而无俊异。累迁侍中、吏部尚书、广州刺史。」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箸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箸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一〕孚别传曰:「孚风韵疏诞,少有门风。」
  【笺疏】
  〔一〕嘉锡案:好财之为鄙俗,三尺童子知之。即好屐亦属嗜好之偏,何足令人介意,本可置之不谈。而晋人以此品量人物,甚至不能判其得失,无识甚矣。
  王若虚滹南遗老集二十八曰:「晋史载祖约好财事,其为人猥鄙可知。阮孚蜡屐之叹,虽若差胜,然何所见之晚耶?是区区者而未能忘怀,不知二子所以得天下重名者。果何事也?」又曰:「晋士以虚谈相高,自名而夸世者不可胜数。『将无同』三语有何难道?或者乃因而辟之。一生几量屐,妇人所知,而遂以决祖、阮之胜负,其风至此,天下苍生,安得不误哉?」
  梁溪漫志五云:「晋史书事,鄙陋可笑。如论阮孚好屐,祖约好财,同是累而未判得失。夫蜡屐固非雅事,然特嗜好之僻尔,岂可与贪财下俚者同日语哉?而作史者必待客见其料财物倾身障簏意未能平,方以分胜负,此乃市井屠沽之所不若,何足以污史笔,尚足论胜负哉!许敬宗之徒,污下无识,东坡以为人奴,不为过也。」
  许侍中、顾司空俱作丞相从事,尔时已被遇,游宴集聚,略无不同。晋百官名曰:「许璪字思文,义兴阳羡人。」许氏谱曰:「璪祖艳,字子良,永兴长。父裴,字季显,乌程令。璪仕至吏部侍郎。」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顾至晓回转,不得快孰。许上床便咍台大鼾。〔一〕丞相顾诸客曰:「此中亦难得眠处。」顾和字君孝,少知名。族人顾荣曰:「此吾家骐骥也,必兴吾宗。」仕至尚书令。五子:治、隗、淳、履之。
  【校文】
  「快孰」「孰」,景宋本及沈本作「熟」。
  【笺疏】
  〔一〕刘盼遂曰:「庄子达生篇:『公反诶诒为病。』释文:『诶诒,司马云解倦貌,李颐云失魂魄也。诒音台。』诶诒同从?声,咍台即诶诒也。之部,迭韵连语。」
  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庾氏谱曰:「会字会宗,太尉亮长子。年十九,咸和六年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阿恭,会小字也。
  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按庾亮启参佐名:「裒时直为参军,不掌记室也。」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钱唐县记曰:「县近海,为潮漂没,县诸豪姓,敛钱雇人,辇土为塘,因以为名也。」〔一〕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未详。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二〕晋阳秋曰:「吴人以中州人为伧。」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因遥问「伧父欲食?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杀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校文】
  「屋下是何物」景宋本「物」下有「人」字,袁本同。
  【笺疏】
  〔一〕按此条注为宋人所删改,非复本文。演繁露卷十三引世说注钱塘云:「晋人沈姓而令其县者,将筑塘,患土不给用,设诡曰:『有致土一畚者,以钱一畚易之。』土既大集,遂诿曰:『今不复须土矣。』人皆弃土而去。因取此土,以筑塘岸,故名钱塘。」嘉锡案:所引与今本大异。原本说郛卷十七有希通录,不知何人所作,其引世说注亦与演繁露略同。盖所据皆未删改以前之本。然考水经注卷四十引钱唐记曰:「防海大塘在县东一里许,郡议曹华信家议立此塘,以防海水。始开幕,有能致一斛土者,即与钱一千。旬日之闲,来者云集。塘未成而不复取。于是载土石者皆弃而去,塘以之成,故名钱塘焉。」世说注所引,当即此条,互有删节耳。而以为晋沈令筑塘,与华信姓名不同,未详其故。或因下文「吴兴沈为县令」而误,非孝标原本也。
  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曰:「钱塘记云:『昔州境逼近海,县理灵隐下,今余址犹存。郡议曹华信乃立塘以防水。募有能致土石者,即与钱。及塘成,县境蒙利,乃移理此地,于是改为钱塘。』按华信汉时为郡议曹,据史记:始皇至钱塘,临浙江。秦时已有此名,疑所说为谬。」则钱唐记之说,已为李吉甫所驳矣。
  〔二〕程炎震云:「玉篇人部:『伧,土衡切。』亦引晋阳秋云:『吴人谓中国人为伧。』此文但以作谓,州作国。广韵十二庚:『伧,楚人别种也。助庚切。』」嘉锡案:晋阳秋所称中国人,指西晋时北人及过江人士言之。此中州字,必孝标所改,盖不欲称北朝所在之地为中国也。慧琳一切经音义六十五云:「晋阳秋曰:『吴人谓中国人为伧人。又总谓江、淮闲杂楚谓伧。』」然并不言所以名伧之义。惟汉书贾谊传,国制抢攘注引晋灼曰:「抢音伧,吴人骂楚人曰伧。伧攘,乱貌也。」余谓伧字盖有四义:伧攘本释乱貌,故凡目鄙野不文之人皆曰伧,本无地域之分。广记二百六十二引笑林曰:「伧人欲相共吊丧,各不知仪,一人言粗习,谓同伴曰:『汝随我举止。』」云云,此但极言乡愚之粗俗,不必其楚人、中国人也。一也。中国为声名文物之邦,彬彬大雅,本不当有荒伧之称。但自三国鼎峙,南北相轻,于是北人骂吴人为貉子(见本书尤悔篇「孙秀降晋」条),吴人骂北人曰伧父。类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吴人至京师,为设食者有酪苏,食之,归吐,遂至困顿。谓其子曰:『与伧人同死,亦无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隋志以为汉给事中邯郸淳撰。淳颍川人,在三国时未尝入吴,而其书记有张温事,非淳所及见。僧赞宁笋谱称陆云着笑林论,当必有据。此所谓京师,洛阳也。晋书左思传曰:「陆机入洛,与弟云书曰:『此闲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降至东晋,此语尤繁。过江士大夫,皆被此目。而中原旧族,居吴既久,又以目后来之北人。晋阳秋所谓吴人以中国人为伧也。二也。孙权初都武昌,旋徙建业。吴人轻薄,自名上国,鄙楚人为荒陋,亦被此目。晋灼著书于典午中朝(见汉书序例),而云吴人骂楚人为伧,是未过江以前语也。三也。长江以北,淮水流域,本属楚境。永嘉丧乱,幽、冀、青、并、兖诸州之民相率避地于江、淮之间。于是侨立州郡以司牧之(见宋书州郡志)。其地多中原村鄙之民与楚人杂处,谓之杂楚。吴人薄之,亦呼伧楚。别目九江、豫章诸楚人为傒(详见容止篇「石头事故」条)。而于荆州之楚,无所指目,非复如东渡以前,统骂楚人为伧矣。晋阳秋云:「吴人总谓江、淮间杂楚为伧。」梁书锺嵘传云:「侨杂伧楚,应在绥附。」皆其义也。四也。由此观之,伧之为名,本无定地。但于其所鄙薄,则以此加之。故南北朝时,北人亦目南人为伧楚。北史王昕传:文宣下诏曰:「元景(昕字)本自庸才,素无动行,伪赏宾郎之味,好咏轻薄之篇。自谓模拟伧楚,曲尽风制。」此乃以楚统目南人,而骂之为伧。与吴人谓江、淮间人为伧楚者,又异矣。章炳麟新方言二云:『寻方言:壮、将皆训大。将、仓声通,如『鸾声将将』,『鸟兽跄跄』,是伧人犹言壮夫耳。昔陆机谓左思为伧父,盖谓其粗勇也。今自镇江而下至于海滨,无赖相呼曰老伧。」按章氏不知伧之为名,取义于抢攘,乃以将、仓声通,训为壮夫,真曲说也。
  郗太傅在京口,〔一〕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二〕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王氏谱曰:「逸少,羲之小字。羲之妻,太傅郗鉴女,名璇,字子房。」
  【校文】
  「在床上坦腹卧」景宋本「床」上有「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成纪:咸和元年,郗鉴以车骑将军领徐州刺史。考之鉴传,初为兖州刺史,镇广陵,至是兼领徐州。至苏峻平后,乃城京口,故地理志亦云然也。然咸和四年,右军年二十七矣。」
  〔二〕御览八百六十引王隐晋书曰:「王羲之幼有风操。郗虞卿闻王氏诸子皆后(当作俊),令使选婿。诸子皆饰容以待客,羲之独坦腹东床,啮胡饼,神色自若。使具以告。虞卿曰:『此真吾子婿也!』问为谁?果是逸少。乃妻之。」今晋书羲之传与世说全同。而独改「在床上坦腹卧」为「在东床坦腹食」。用王隐「啮胡饼」之说也。宋王观国学林四遂谓古人称床榻非特卧具也,多是坐物。引羲之「东床坦腹而食」为证。不知床之为物,固可坐可卧。世说自作「在床上坦腹卧」,与晋书不同。不得谓羲之必坐而不卧也。袁文瓮牖闲评八又云:「东床坦腹,乃绳床之床,非床榻之床也。人多以其坦腹,误认床榻之床,岂绳床之上,独不容坦腹耶?」嘉锡案:绳床即古之胡床,固是坐具。但晋书及世说并不云是胡床,不识袁氏何以知之。且胡床又名交床,元为可以随处移置。今晋书既云东床,恐仍是床榻之床耳。
  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一〕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曼别传曰:「曼字延祖,泰山南城人。父暨,阳平太守。曼颓纵宏任,饮酒诞节,与陈留阮放等号兖州八达。累迁丹阳尹,为苏峻所害。」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明帝东宫僚属名曰:「固字道安,太山人。」文字志曰:「固父坦,车骑长史。固善草行,著名一时,避乱渡江,累迁黄门侍郎。褒其清俭,赠大鸿胪。」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代阮孚为丹阳尹,盖在咸和二年。」
  周仲智饮酒醉,瞋目还面谓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须臾,举蜡烛火掷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一〕固出下策耳!」孙子兵法曰:「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车,四曰火军,五曰火队。凡军必知五火之变,故以火攻者,明也。」
  【笺疏】
  〔一〕嘉锡案:方正篇注云「阿奴,谟小字」,此条上文云「周仲智饮酒」则是嵩,而非谟,谟字叔治。不当称阿奴。吴士鉴晋书周顗传注据御览四百八十九引郭子作「阿拏」。今考影宋本御览作「阿孥」,不作「阿拏」。且郭子所言乃周叔治为晋陵周侯仲智送别之事,与方正篇同。则「阿孥自爱」仍是呼叔治。奴、孥通用字耳。后识鉴篇注亦引邓粲晋纪曰:「阿奴,嵩之弟周谟也。」能改斋漫录八云:「投烛之事,当云『阿嵩,火攻固出下策耳』。其称阿奴,盖史误也。」嘉锡以为周嵩、周谟皆称阿奴,可见为父兄泛称子弟之辞,非谟小字,说见方正篇「周叔治条」下。
  顾和始为杨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语林曰:「周侯饮酒已醉,箸白祫,凭两人来诣丞相。」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中兴书曰:「和有操量,弱冠知名。」
  【校文】
  「杨州」「杨」,景宋本作「扬」。
  「虱」字景宋本俱作「虱」。
  庾太尉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晋阳秋曰:「苏峻作逆,诏亮都督征讨,战于建阳门外,王师败绩,亮于陈携二弟奔温峤。」乱兵相剥掠,射误中柂工,应弦而倒。举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贼!」众乃安。〔一〕
  【校文】
  注「二弟」「二」,景宋本作「三」。
  【笺疏】
  〔一〕晋书亮传及通鉴九十四作「此手何可使着贼」!胡注云:「言射不能杀贼,而反射杀柂工,自恨之辞也。」嘉锡案:晋书通鉴均言「亮左右射贼,误中柂工」。世说先言亮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方叙射中柂工事,则射者亦是亮左右,非亮也。假使是亮手自发矢,则左右何为失色不安,岂畏亮尽杀余人耶?既非亮所射,亮何用作自恨之辞。胡注望文生义,理不可通。顾炎武日知录二十七以注为非是,而曰:「亮意盖谓有此善射之手,使着贼身,亦必应弦而倒耳。解嘲之语也。」赵绍祖通鉴胡注商五则曰:「余按柂工在船后,亮船正走,而贼追之。故左右射贼,误中柂工,船上人不知,疑舟中有变,失色欲散。而亮故示闲暇以安之。言此箭若得着贼,亦必应弦而倒也。解嘲之辞耳。」嘉锡又案:顾氏之解庾亮语虽是,而云解嘲之语,则仍以为亮所自射,尚沿胡注之误。赵氏以为亮左右所射是也。而谓船上人疑舟中有变,则于情事尚未协。盖亮左右射贼,流矢乱发。及误中柂工,亦不知此箭是谁所射。既已肇祸,人人自疑,畏亮嗔怒,且悔且惧。故仓黄欲散,亮乃镇静不惊,从容谈笑,言此手所发之箭若使着贼,那可复当?不惟不怒,且反奖其善射。于是众心遂安也。晋书亦未解此意,改那可为何可,不合当时语气矣。
  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刘氏谱曰:「刘绥妻陈留阮蕃女,字幼娥。」绥,别见。〔一〕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二〕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庾氏传曰:「翼娶高平刘绥女,字静女。」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笺疏】
  〔一〕嘉锡案:刘绥见赏誉篇「刘万安」条。
  〔二〕程炎震云:「安陵当作安陆。晋书地理志:江夏郡治安陆。翼本传:『康帝即位,翼上疏移镇襄阳。』帝纪、通鉴并系于建元元年。翼以永和元年卒,年四十一,则是年三十九矣。」
  宣武桓温。与简文、太宰武陵王晞。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闲故复有此贤。」〔一〕续晋阳秋曰:「帝性温深,雅有局镇。尝与桓温、太宰武陵王晞同乘,至板桥,温密敕令无因鸣角鼓噪,部伍并惊驰,温阳骇异,晞大震,帝举止自若,音颜无变。温每以此称其德量,故论者谓温服惮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简文纪亦云『尝与桓温及武陵王晞同载游板桥』云云。御览九十九引晋中兴书同。晞有武干,为温所忌,何至惶怖乎?据御览知出于中兴书,知是简文立后,史臣归美之词,未足据信。」嘉锡案:黜免篇注引司马晞传曰:「晞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然则其人甚有胆勇,必不闻鼓噪而惶怖亦明矣。程氏以为史臣归美简文之词,盖是也。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劭荟别传曰:「劭字敬伦,丞相导第五子。清贵简素,研味玄赜。大司马桓温称为凤鶵。〔一〕累迁尚书仆射、吴国内史。荟字敬文,丞相最小子。有清誉,夷泰无竞,仕至镇军将军。」正值收庾希家。中兴书曰:「希字始彦,司空冰长子。累迁徐、兖二州刺史。希兄弟贵盛,桓温忌之,讽免希官,遂奔于暨阳。初,郭璞筮冰子孙必有大祸,唯固三阳可以有后。故希求镇山阳,弟友为东阳,希自家暨阳。及温诛希,弟柔、倩闻希难,逃于海陵。后还京口聚众,事败,为温所诛。」〔二〕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笺疏】
  〔一〕御览三百八十九引劭别传(误作桓邵)「清贵简素」下作「风姿甚美,而善治容仪,虽家人近习,莫见其怠堕之貌。温见而称之曰:『可谓凤雏。』」
  〔二〕程炎震云:「庾希事,据晋书简文纪在咸安二年。庾亮传谓『温先杀柔、倩,希逃,经年乃于京口聚众』。与中兴书异。」嘉锡案:注中引中兴书「闻希难」若作「希闻难」,便与晋书无不合矣。传写误倒一字耳。亮传云:「倩太宰长史,最有才器,桓温深忌之。及海西公废,温陷倩及柔以武陵王党,杀之。希闻难便与弟邈及子攸之逃于海陵陂泽中。温遣兵捕希,希聚众于海滨,略渔人船,夜入京口城。温遣东海太守周少孙讨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斩于建康市。」余详赏誉篇「庾公云逸少国举」条。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续晋阳秋曰:「超谓温雄武,当乐推之运,遂深自委结。温亦深相器重,故潜谋密计,莫不预焉。」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帐,一作帷。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但云王、谢诣温论事,不言芟夷朝臣。盖以帐中窃言,事近难信也。然叙于太和以前则误。通鉴从晋书而移于宁康元年,殆近之。」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中兴书曰:「安先居会稽,与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共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谈说属文,未尝有处世意也。」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諠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校文】
  注「安先居会稽」「先」,景宋本作「元」。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晋安帝纪曰:「简文晏驾,遗诏桓温依诸葛亮、王导故事,温大怒,以为黜其权,谢安、王坦之所建也。入赴山陵,百官拜于道侧,在位望者,战栗失色。或云自此欲杀王、谢。」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一〕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按宋明帝文章志曰:「安能作洛下书生咏,而少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桓温止新亭,大陈兵卫,呼安及坦之,欲于坐害之。王入失措,倒执手版,汗流沾衣。安神姿举动,不异于常。举目?历温左右卫士,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有壁间着阿堵辈?』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于是矜庄之心顿尽。命部左右,促燕行觞,笑语移日。」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校文】
  注「弗能及」「弗」,景宋本作「菩」,非。沈本作「莫」。
  注「失措」「措」,景宋本作「厝」。
  注「何有」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何须」。
  注「命部左右」「部」,景宋本作「却」。
  【笺疏】
  〔一〕嘉锡案:洛下书生咏,其辞不传。观安石作洛生咏,而所讽为嵇康诗。是盖仿洛下书生读书之声以咏诗,本非篇名矣。颜氏家训音辞篇曰:「音韵锋出,各有土风,递相非笑。指马之谕,未知孰是。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核古今,为之折衷。搉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按琅邪颜氏,自西平靖侯含随晋元过江,至之推已历九世(见北齐书之推传及元和姓纂四),金陵为南朝所都,故之推以与洛下并论。至于东晋士夫,多是中原旧族,家存东都之俗,人传洛下之音。是以茂宏熨腹,真长笑其吴语;安石病鼻,名流?其高咏焉。洛生咏音本重浊(见轻诋篇「人问顾长康条」注),安以有鼻疾,自然逼真;而时人以吴音读之,故非掩鼻不能近似也。南齐书张融传曰:「獠贼执融将杀食之,融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也。」盖江南名士慕安石之风流,故久而传其声。然融竟因以免祸,与安石同,斯亦异矣。吾友陈寅恪尝考东晋南朝之吴语(见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七本第一分),引世说此条及张融事论之曰:「据此则江东士族不独操中原之音,亦且?洛下之咏。张融本吴人,而临危难仍能作洛生咏,虽由其心神镇定,异乎常人,要必平日北音习俗,否则决难致此无疑也。」程炎震云:「嵇康赠秀才入军诗:『浩浩洪流,带我邦畿。』刘氏失注。」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超得宠桓温,专杀生之威。
  支道林还东,高逸沙门传曰:「遁为哀帝所迎,游京邑久,心在故山,乃拂衣王都,还就岩穴。」时贤并送于征虏亭。丹阳记曰:「太安中,征虏将军谢安立此亭,〔一〕因以为名。」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中兴书曰:「蔡纟字子叔,济阳人,司徒谟第二子。有文理,仕至抚军长史。」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瞋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二〕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九十四引丹阳记云:『谢石创征虏亭,太元中。』则太安当作太元。谢安当作谢石。」
  〔二〕程炎震云:「据高僧传支遁传:『哀帝即位,出都,止东林寺。涉将三载,乃还东山。』考哀帝以升平五年辛酉即位,谢万召为散骑常侍(见初学记十二),会卒。则支遁还东时,万已卒一、二年矣。晋书万传叙此事,但云送客,不言支遁,殆已觉其误也。高僧传作谢安石,亦误。安石此时当在吴兴,不在建康也。谢石有谢白面之称,以殆坏我面语推之,疑是谢石,后人罕见石奴,故于石字上或着安,或着万耳。」嘉锡案:程氏谓支遁还东时,谢万已死。其言固有明证,谓安石此时不得在建康,已失之拘。至因谢石号谢白面,遂以殆坏我面之语推定为石,则不免可笑。掷地坏面,岂问其色之白黑耶!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安和上传曰:「释道安者,常山薄柳人,本姓卫,年十二作沙门。神性聪敏而貌至陋,佛图澄甚重之。值石氏乱,于陆浑山木食修学,为慕容俊所逼,乃住襄阳。以佛法东流,经籍错谬,更为条章,标序篇目,为之注解。自支道林等皆宗其理。无疾卒。」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一〕
  【笺疏】
  〔一〕刘盼遂曰:「庄子齐物论:『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耶?』安公盖引此语。」嘉锡案:高僧传五作「安答书云:『损米千斛。』」世说殆因千斛二字复出从省。详审文义,「愈觉有待之为烦」一句,乃记者叙事之辞,非安公语也。盖嘉宾之书,填砌故事,言之累牍不能休。而安公答书,乃直陈其事,不作才语。读之言简意尽,愈觉必待词采而后为文者,无益于事,徒为烦费耳。由此观之,骈文之不如散文便于叙事,六朝人已知之矣。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晋百官名曰:「谢奉字弘道,会稽山阴人。」谢氏谱曰:「奉祖端,散骑常侍。父凤。丞相主簿。奉历安南将军、广州刺史、吏部尚书。」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一〕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虽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礼志,穆帝崩,哀帝立,议继统事,有尚书谢奉。则升平五年,奉犹为尚书。免官还东,更在其后。安石出西赴桓温司马,则当在升平四年,参差不合,岂弘道前此尝免官,复再起耶?」真诰八甄命授篇陶弘景注曰:「谢奉字宏道,会稽人。仕至吴郡丹阳尹、吏部尚书。」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晋安帝纪曰:「戴逵字安道,谯国人。少有清操,恬和通任,为刘真长所知。性甚快畅,泰于娱生。好鼓琴,善属文,尤乐游燕,多与高门风流者游,谈者许其通隐。屡辞征命,遂箸高尚之称。」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一〕续晋阳秋曰:「初,符坚南寇,京师大震。谢安无惧色,方命驾出墅,与兄子玄围棋。夜还乃处分,少日皆办。破贼又无喜容。其高量如此。」谢车骑传曰:「氐贼符坚,倾国大出,众号百万。朝廷遣诸军距之,凡八万。坚进屯寿阳,玄为前锋都督,与从弟□等选精锐决战。射伤坚,俘获数万计,得伪辇及云母车,宝器山积,锦?万端,牛、马、胪、骡、驼十万头匹。」
  【校文】
  注「符坚」「符」,景宋本俱作「苻」,是。
  注「十万头匹」景宋本及沈本无「匹」字。
  【笺疏】
  〔一〕晋书谢安传曰:「苻坚强盛,率众号百万,次于淮、肥。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常棋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步,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嘉锡案:所言与世说及续晋阳秋略同而加详。冯景解舂集文钞卷七题围棋赌墅图曰:「尝观古之人当大事,危疑仓卒之时,往往托情博弈,以示镇静。魏公子无忌已开其先,不自谢安始也。费袆督师御魏,严驾将发,来敏就求围棋,袆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起曰:『聊试卿耳!信自可人,必能办贼。』安之与玄赌墅,亦犹敏之试袆与!抑不惟是,古人当大哀大乐死生呼吸之际,亦以围棋示度量。如顾雍与僚属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色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啖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夫元叹逆知子凶问,而漠然终弈,与安石既得捷书而漠然终弈,其矫情镇物同也。然哀之极而掌血流与乐之过而屐齿折,同一郁极而发,及其悲喜横决,反十倍于常情,不能自主也。」冯氏此文,颇切于情事,不同空言,故录之于此。赵蕤长短经臣行篇云:「或曰:『谢安石为相,可与何人为比?』虞南曰:『昔顾雍封侯之日,而家人不知。前代称其质重,莫以为偶。夫以东晋衰微,疆埸日骇永固。六夷英主,亲率百万,苻融俊才名相,执锐先驱,厉虎狼之爪牙,骋长蛇之锋锷,先筑宾馆,以待晋君。强弱而论,鸿毛泰山不足为喻。文静深拒桓冲之援,不喜谢玄之书,则胜败之数,固已存于胸中矣。夫斯人也,岂以区区万户之封,动其方寸者欤?若论其度量,近古以来,未见其匹。』」嘉锡案:旧唐志杂史类、新唐志杂家类并有虞世南帝王略论五卷。赵蕤所引,盖出此书,避太宗讳,故称虞南。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晋百官名曰:「王徽之,字子猷。」中兴书曰:「徽之,羲之第五子。卓荦不羁,欲为傲达,仕至黄门侍郎。」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续晋阳秋曰:「献之虽不修赏贯,而容止不妄。」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校文】
  注「赏贯」「赏」,景宋本作「常」。
  符坚游魂近境,坚,别见。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一〕
  【校文】
  「符」景宋本作「苻」,是。
  【笺疏】
  〔一〕盐铁论杂论篇曰:「车丞相即周、鲁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汉书车千秋传赞作「车丞相履伊、吕之业」,余同。文选干令升晋纪总论曰:「秉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
  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王?、谢玄并已见。小奴,王荟小字也。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谢玄曾为徐州,故云使君。〔一〕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二〕何敢诪张!」玄叔父安,曾为吴兴,〔三〕玄少时从之游。故?云然。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四〕乃侵陵上国也。」〔五〕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玄前为兖州,不必定作徐州乃云使君也。此注殊泥。」
  〔二〕李慈铭云:「案碣当作羯,玄之小名也。世说作遏。以封、胡推之,作羯为是。盖取胡、羯字为小名,寓简贱之意。如犬子、狗子、(亦作苟子。)佛犬之类。古人小名皆此义也。此举其小名,故曰钓羯。」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六引语林:「谢碣绝重其姊」,正作「碣」。盖羯、碣通用。又八百三十四引谢玄与兄书曰:「居家大都无所为,正以垂纶为事,足以永日。北固下大有鲈鱼,一出手,钓得四十七枚。」又与书曰:「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鲊,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引谢玄与妇书曰:「昨出钓,获鱼,作一坩鲊。今奉送。」是则谢玄平生性好钓鱼,故王?就其小字生义,诋为吴兴溪中钓碣,言汝不过钓鱼之羯奴耳。
  〔三〕嘉泰吴兴志二记州治坊巷,有车骑坊。引旧图经云:「城东北二里,有晋车骑将军谢玄宅,在衙东门投北大街。」
  〔四〕程炎震云:「晋书王荟传不言为『卫军』。?为荟族子,玄长?八岁,故得于荟许斥?小字。」
  〔五〕嘉锡以为?先斥玄小字,故玄以此报之,不必更论长幼也。然?语近于丑诋,想见声色俱厉,而玄出之以游戏,固足称为雅量。
  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一〕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续晋阳秋曰:「珣初辟大司马掾,桓温至重之,常称『王掾必为黑头公,未易才也』。」
  【校文】
  「欲」沈本作「敬」。
  【笺疏】
  〔一〕嘉锡案:「阁下伏」,详见文学篇「王东亭到桓公吏」条。
  太元末,长星见,孝武心甚恶之。徐广晋纪曰:「泰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东南行,历须女、〔一〕至央星。」按太元末,唯有此妖,不闻长星也。且汉文八年,有长星出东方。〔二〕文颖注曰:「长星有光芒,或竟天,或长十丈,或二、三丈,无常也。」〔三〕此星见,多为兵革事。此后十六年,文帝乃崩。盖知长星非关天子,世说虚也。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桮属星云:「长星!劝尔一桮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四〕
  【校文】
  注「至央星」「央」,沈本作「哭」。
  注「太元」景宋本及沈本作「泰元」。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天文志作『历女虚,至哭星』。」嘉锡案:注文「历须女」当作「女虚」,见前引文。
  〔二〕「汉文八年,长星见」,见汉书文帝纪。
  〔三〕嘉锡案:此引文颖汉书注也。今颜师古注亦引之。
  〔四〕嘉锡案:开元占经八十六引]萌曰:「蓬星出太微中,天子(当为下)立王,期不出三年。」又引荆州占曰:「蓬星出北斗魁中,王者坐贼死。若大臣诸侯,有受诛者。蓬星出司命,王者疾死。」又引何法盛中兴书曰:「晋孝武太元二十年九月,有蓬星如粉絮,东南行。历女虚、危至哭星。其年烈宗崩。」然则孝武因蓬星之出,其占为王者死,故言古无万岁天子。世说误「蓬星」为「长星」耳。其言未必虚也。占经八十八引幽明录与此同。末多「取杯酬之,帝亦寻崩也」二句。
  殷荆州有所识,作赋,是束?慢戏之流。文士传曰:「?字广微,阳平元城人,汉太子太傅?广后也。王莽末,广曾孙孟达自东海避难元城,改姓,去『?』之足以为束氏。〔一〕?博学多识,〔二〕问无不对。元康中,有人自嵩高山下得竹简一枚,上两行科斗书,司空张华以问?。?曰:『此明帝显节陵中策文也。』检校果然。曾为?赋诸文,〔三〕文甚俳谑。三十九岁卒,〔四〕元城为之废市。」殷甚以为有才,语王恭:「适见新文,甚可观。」便于手巾函中出之。〔五〕王读,殷笑之不自胜。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但以如意帖之而已。〔六〕殷怅然自失。
  【笺疏】
  〔一〕晋书束?传载改姓之说,略同文士传。二十二史考异二十一曰:「说文:疏,从□,从疋,以疋得声。隶变疏为疏,与束缚之束本不相涉。疋古胥字,古人胥、疏同声,故从疋声也。疏之改束,自取声相转,如耿之为简,奚之为嵇耳。唐人不通六书,乃有去足之说。」嘉锡案:此说出自张骘文士传。骘虽不详时代,然裴松之、刘孝标皆引其书,则其人当生于晋代,不得归罪于唐人也。钱氏但就晋书言之耳。松之于魏志王粲传注中讥骘虚伪妄作,是其学识甚陋,容或不知六书。然疏孟达时,佐隶书已盛行,隶书疏字变为从足从束。去其偏旁,因有去足之说。此如说文序所谓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何必定合六书耶?考元和姓纂入声三烛引晋书云:「疏广曾孙孟达,(今本姓纂作疏广之后孙孟达,据古今姓氏遥华韵癸集一引改。)避王莽乱,自东海徙沙鹿山南田,因去疋为束氏。」则晋书本作去疋,不作去足,未尝误也。第不知所引是否唐修晋书耳?
  〔二〕御览三百六十二引作「广曾孙孟造,自东海避难归芜城。」非是。文选补亡诗注引王隐晋书曰:「束?字广微,平阳阳干人也。父惠,冯翊太守。兄璨,与?齐名。尝览古诗,惜其不补,故作诗以补之。贾谧请为著作郎。」嘉锡案:今晋书束?传称「祖混,陇西太守。父龛,冯翊太守。?与兄璆俱知名」云云。其父兄之名与王隐书皆不同,未详其故。
  〔三〕嘉锡案:?饼赋,严可均全晋文八十七据书钞、类聚、初学记、御览辑录成篇。考宋祝穆事文类聚续集十七,亦载有此赋。视严辑本仅少六句。若非自古书录出,则必是宋人已有辑本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云:『年四十卒。』」
  〔五〕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一引函中二字作亟。」
  〔六〕程炎震云:「帖,御览作点。」
  羊绥第二子孚,少有俊才,与谢益寿相好,益寿,谢混小字也。尝蚤往谢许,未食。俄而王齐、王睹来。王睹已见。〔一〕齐,王熙小字也。中兴书曰:「熙字叔和,恭次弟。尚鄱阳公主,太子洗马,早卒。」既先不相识,王向席有不说色,欲使羊去。羊了不眄,唯脚委几上,咏瞩自若。谢与王叙寒温数语毕,还与羊谈赏,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语。须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属羊不暇。〔二〕羊不大应对之,而盛进食,食毕便退。遂苦相留,〔三〕羊义不住,直云:「向者不得从命,中国尚虚。」〔四〕二王是孝伯两弟。
  【笺疏】
  〔一〕嘉锡案:睹,王爽小字。见文学篇「王孝伯在京行散」条。
  〔二〕嘉锡案:二王敬其人,故代谢作主人,劝其加餐。
  〔三〕嘉锡案:「苦相留」,二王留之也。
  〔四〕嘉锡案:二王先欲羊去,羊已觉之,而置不与较。及二王前倨后恭,苦留共谈,羊乃云:「向者,君欲我去。不得从命者,直因腹内尚虚。今食已饱,便当径去耳。」云中国尚虚者,盖当时人常语,以腹心比中国,四肢比夷狄也。
  识鉴第七
  曹公少时见乔玄,玄谓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续汉书曰:「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少治礼及严氏春秋。累迁尚书令。玄严明有才略,长于知人。初,魏武帝为诸生,未知名也,玄甚异之。」魏书曰:「玄见太祖曰:『吾见士多矣,未有若君者!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一〕按世语曰:「玄谓太祖:『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太祖乃造子将,子将纳焉。」孙盛杂语曰:「太祖尝问许子将:『我何如人?』固问,然后子将答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太祖大笑。」〔二〕世说所言谬矣。
  【笺疏】
  〔一〕嘉锡案:桥玄称曹操之语,后汉书玄传作「今天下将乱,安生民者,其在君乎」?盖即翦裁魏书之语。魏志武纪直与魏书同,但无首二句耳。而裴注引魏书曰:「太尉桥玄,世名知人,睹太祖而异之曰:『吾见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愿以妻子为托。』由是声名益重。」反无「命世之才」等语。盖裴以其与魏志同而删之也。合此注所引观之,其文乃全。
  〔二〕人物志英雄篇曰:「夫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取名于此。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此其大体之别名也。若校其分数,则互相须,各以二分,取彼一分,然后乃成。必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然后可以为英。张良是也。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断事,乃可以为雄。韩信是也。体分不同,以多为目,故英雄异名。然皆偏至之材,人臣之任也。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则能长世。高祖、项羽是也。」今人汤用彤读人物志曰:「英雄者,汉、魏闲月旦人物所有名目之一也。天下大乱,拨乱反正,则需英雄。汉末豪俊并起,群欲平定天下,均以英雄自许。故王粲着有汉末英雄传。夫拨乱端仗英雄,故后汉书言许子将目曹操曰:『子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而孟德为之大悦。盖操素以创业自任也。」
  曹公问裴潜曰:「卿昔与刘备共在荆州,卿以备才如何?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不能为治。若乘边守险,足为一方之主。」〔一〕魏志曰:「潜字文行,河东人。避乱荆州,刘表待之宾客礼。潜私谓王粲、司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而欲以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遂南渡,适长沙。」
  【校文】
  注「待之宾客礼」「之」,景宋本作「以」。
  注「遂南渡适长沙」景宋本作「累迁尚书令,赠太常」。
  【笺疏】
  〔一〕嘉锡案:以刘备之才,若使早居中国,乘时得位,与曹操易地而处。备既宽厚爱人,辅之以诸葛亮,皋、伊之亚,其施政治民,奚啻高出于操,何至不能为治哉?而裴潜之言乃如此。考之潜本传,叙潜与操问答后即云:「时代郡大乱,以潜为代郡太守。在代三年,还后数十日,三单于反。问至,乃遣鄢陵侯彰征之。」检魏武纪:「代郡、上谷、乌丸、无臣、氐等叛,遣鄢陵侯彰讨破之。」事在建安二十三年夏四月。故潜之守代郡,通鉴六十七叙之于二十一年五月之后。刘备已先于十九年夏四月克成都。方操与潜问答之时,备之取蜀,亦已久矣。此必二十年冬操已降张鲁,与备争汉中之时。方以备为劲敌,惧其不克,故发此问。潜知备之才足以定蜀,而地狭兵少,必不能遽复中原。操虽强盛,而所值乃当世人杰,亦决不能并蜀。故推测形势而为是言。此特战国策士揣摩之余习,不足以言识鉴也。
  何晏、邓扬、夏侯玄并求傅嘏交,而嘏终不许。魏略曰:「邓扬字玄茂,南阳宛人,邓禹之后也。少得士名。明帝时为中书郎,以与李胜等为浮华被斥。正始中,迁侍中尚书。为人好货,臧艾以父妾与扬,得显官,京师为之语曰:『以官易富邓玄茂。』何晏选不得人,颇由扬,以党曹爽诛。」诸人乃因荀粲说合之,谓嘏曰:「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穆,则国之休,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史记曰:「相如以功大拜上卿,位在廉颇右。颇怒,欲辱之。相如每称疾,望见,引车避匿。其舍人欲去之,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吾廷叱之,何畏廉将军哉?顾秦强赵弱,秦以吾二人故不敢加兵于赵。今两虎斗,势不俱生,吾以公家急而后私雠也。』颇闻,谢罪。」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所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扬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耳!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后皆如其言。〔一〕傅子曰:「是时何晏以才辩显于贵戚之闲,邓扬好交通,合徒党,鬻声名于闾阎,夏侯玄以贵臣子,少有重名,皆求交于嘏,嘏不纳也。嘏友人荀粲有清识远志,然犹劝嘏结交云。」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夏侯重德,平叔名儒,嘏于是时名位未显,何至内交见拒,且烦奉倩为言?观晋书列女传,当何、邓在位时,嘏之弟玄以见恶于何、邓,至于求婚不得。岂有太初岳岳,反藉嘏辈为重?此自缘三贤败后,晋人增饰恶言,国史既以忠为逆,私家复诬贤为奸。如魏志嘏传,皆不可信。傅子即玄所作,出于仇怨之辞,世说转据旧闻,是非多谬。然太初名德,终着古今,不能相累。平叔论语,永列学官,以视嘏辈,直蜉蝣耳。近儒王氏懋竑白田杂着中言之当矣。」
  魏志荀彧传注引何劭所为荀粲传曰:「粲与嘏善,夏侯玄亦亲。常谓嘏、玄曰:『子等在世涂闲,功名必胜我,但识劣我耳!』嘏难曰:『能盛功名者,识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末有余者邪?』粲曰:『功名者,志局之所奖也。然则志局自一物耳,固非识之所独济也。我以能使子等为贵,然未必齐子等所为也。』」嘉锡案:傅嘏传注引傅子称嘏与何曾善,劭即曾之子。晋书曾传称劭与武帝同年。帝以太熙元年崩,年五十五,则劭与帝盖同生于魏青龙四年。当正元二年,傅嘏卒时,劭年已二十矣。以通家子记其父执之生平,自必确凿可信。观其载荀粲评论夏侯玄与傅嘏之言,一则曰子等,再则曰子等,是必三人觌面之所谈也。夫促膝抵掌,相与论心,其交情之密可知。嘏之答粲,第谓识为功名之本,而不言己与玄志局之不同。是于粲之所评,固已默许之矣。其意气之相合,又可知也。而谓玄欲求交,而嘏不许,此矫诬之言,但欲以欺天下后世,而无如同时之何劭已载笔而从其后,何也?盖玄与嘏最初皆欲立功于国,已而各行其志,嘏为司马氏之死党,而玄则司马师之雠敌也。二人之交,遂始合而终睽。抑或玄败之后,嘏始讳之,饰为此言以自解免。傅玄著书,为其从兄门户计,又从而傅会之耳。嘏于叛君负国之事,攘臂恐后,则其忍于诬罔以卖其死友,亦固其所。独怪世说竟采其语,列于识鉴之篇,而后世论史者,亦皆深信而不疑,无一人能发其覆者,为可叹也!据本书方正篇及注:玄不与锺会交,及下狱后,会因便狎玄,而玄正色拒之。与陈本善,而不与本弟骞相见,其严于交游如此。嘏与玄友,不为所拒亦幸矣。玄何为独虚心于嘏,欲求交而不可得乎?魏志嘏传注引傅子云:「司隶校尉锺会年甚少,嘏以明智交会。」考之会传及注:会于司马师执政时,为中书侍郎,师称其有王佐才。师伐毌丘俭,嘏、会皆从,而会典知密事,盖有盛宠于师。师死后,二人协谋召司马昭而授之以兵,遂成魏室之祸。嘏先与荀粲善,粲者,荀彧之子,知名当世。傅子又称嘏与会及何曾、陈泰、荀顗、锺毓并相友善,盖在司马氏得政以后,以党援相结纳。然则嘏之取友,因名与势以为离合者也。方曹爽未败以前,玄以贵公子有重名,嘏未为何晏所排时,与爽亦无隙。及爽既败,司马懿犹以通家子遇玄,故晏等死而玄独免。嘏亦何所畏惮而不乐与玄交,且拒绝之乎?故吾谓此乃嘏与傅玄事后撰造之辞,而非其实也。又案:何晏、邓扬虽有浮华之过,然并一时名士。其死则因陷于曹爽之党,为司马懿所杀。爽等死,而司马氏篡逆之势成,为魏之臣子者当悲之,不当幸之也。至于夏侯玄之死,事由中书令李丰与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谋欲以玄辅政而诛司马师,事泄被杀。具见魏志夏侯尚传。缉等此谋,奉君命以讨逆臣,与董承衣带诏事无以异。玄为国家而死,尤不当以成败议之也。王懋竑白田杂着四论李丰、傅嘏曰:「李丰为司马师所引用,乃与魏主谋,以夏侯玄代师辅政。此魏之忠臣,莫有过焉者也。」「傅嘏论夏侯玄、何晏、邓扬语,论李丰语,皆出傅子。傅子,傅玄所著。玄、嘏从父兄弟,故多载其语。按嘏本传:『魏黄门侍郎,以与晏等不合免官,后起为荥阳太守,不就。司马懿请为从事中郎,遂附从懿父子以倾魏。爽之诛,齐王之废,嘏皆与有力焉。』故爽诛,即以嘏为河南尹,转尚书,赐爵关内侯。齐王废,进爵武乡亭侯。及毌丘俭、文钦兵起,嘏劝师自行,与之俱东。师卒,中诏嘏还师。嘏辄与昭俱还,以成司马氏之篡。迹其始末,盖与贾充不异。幸其早死,不与佐命之数。此乃魏之逆臣,其与何晏、邓扬及玄、丰不平,皆以其为魏故,而自与锺毓、锺会、何曾、陈泰、荀顗善,则皆司马氏之党也。所讥议晏等语,大率以爱憎为之。如晏辈固不足道,若丰、玄岂不胜于锺会、何曾、荀顗,而嘏之好恶如此。陈寿论嘏用才达显,而裴松之谓嘏当时高流。寿所评不足见其美,庸人之论,浅陋可笑。」嘉锡案:世说此节与嘏传裴注所引傅子大同小异。孝标取世说所删去者,存之于注,以着其缘起,且以明世说之出于傅子也。傅玄在魏官位未高,或尚非司马氏之腹心。然其于何晏、邓扬,则雠敌也。晋书列女传曰:「杜有道妻严氏,字宪。女韡有淑德,傅玄求为继室,宪便许之。时玄与何晏、邓扬不穆,晏等每欲害之,时人莫肯共婚,及宪许玄,内外以为忧惧。或曰:『何、邓执权,必为玄害,亦由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耳。奈何与之为亲?』宪曰:『晏等骄侈,必将自败,司马太傅,睡兽耳!吾恐卵破雪消,行自有在。』遂与玄为婚。晏等寻亦为宣帝所诛。」此传末言宪以妹女妻玄子咸,必是玄父子所作,而晋史采之。观其言玄与晏、扬等不相容如此,固宜其载傅嘏之言,力诋晏等,以快其宿愤也。乃后之人为玄之文采所炫惑,裴松之既采其言入傅嘏传注中,刘义庆又录之世说,司马公作通鉴亦载于卷七十六,皆以嘏言为定评。不知李丰固忠臣,夏侯玄亦英杰,其人品皆非傅嘏所敢望。何晏为正始名士,虽与王弼鼓扇虚浮,不为无罪,而其死要为不幸,亦非嘏、玄兄弟所得而议也。李莼客以晏有注论语之功,推为名儒,未免太过。惟王氏之论为能协是非之公,故具录之于此,俾与莼客之评相参证焉。若夫嘏未尝拒不与玄交,已具见于前,此不复论。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一〕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二〕史记曰:「孙武,齐人。吴起,卫人。并善兵法。」竹林七贤论曰:「咸宁中,吴既平,上将为桃林、华山之事,息役弭兵,示天下以大安。于是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时京师犹讲武,山涛因论孙、吴用兵本意。涛为人常简默,盖以为国者不可以忘战,故及之。」名士传曰:「涛居魏、晋之闲,无所标明,〔三〕尝与尚书卢钦言及用兵本意。武帝闻之,曰:『山少傅名言也。』」〔四〕后诸王骄汰,轻遘祸难,于是寇盗处处蚁合,郡国多以无备,不能制服,遂渐炽盛,皆如公言。时人以谓山涛不学孙、吴,而闇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云:「公闇与道合。」竹林七贤论曰:「永宁之后,诸王构祸,狡虏欻起,皆如涛言。」名士传曰:「王夷甫推叹涛『晻晻为与道合,其深不可测』。皆此类也。」
  【校文】
  注「无所标明」「明」,景宋本及沈本作「名」。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武纪:泰始十年、咸宁元年、三年十一月,数临宣武观大阅。」
  〔二〕程炎震云:「涛传:『咸宁初,转太子少傅,举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武纪:咸宁四年三月,尚书左仆射卢钦卒,山涛代之。
  〔三〕宋本赏誉篇注引顾恺之画赞亦云:「涛无所标名。」
  〔四〕吴士鉴晋书山涛传注曰:「案武帝纪:帝临宣武观大阅事,在咸宁三年。尚在平吴之前。七贤论误谓『吴既平』也。卢钦卒于咸宁四年,亦不逮平吴之后。世说谓『举坐以为名言』,与本传及名士传作武帝之言亦异。」
  王夷甫父乂为平北将军,有公事,使行人论不得。时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时总角,姿才秀异,叙致既快,事加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乱天下者,必此子也!」〔一〕晋阳秋曰:「夷甫父乂,有简书,将免官,夷甫年十七,〔二〕见所继从舅羊祜,申陈事状,辞甚俊伟。祜不然之,夷甫拂衣而起。祜顾谓宾客曰:『此人必将以盛名处当世大位,然败俗伤化者,必此人也!』」汉晋春秋曰:「初,羊祜以军法欲斩王戎,夷甫又忿祜言其必败,不相贵重。天下为之语曰:『二王当朝,世人莫敢称羊公之有德。』」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条诸人皆名,夷甫独字,孝标为梁武讳,追改之耳。」
  〔二〕程炎震云:「王衍以永嘉五年卒,年五十六。则十七岁,乃泰始八年。考羊祜为尚书左仆射,五年二月督荆,此当是泰始五年事。晋书衍传作年十四,是也。」嘉锡案:晋书武帝纪:「泰始四年二月,以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左仆射。五年二月,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则祜之为仆射,首尾仅及一年,王衍之见祜,必当在泰始四、五年之闲。衍传言:衍年十四,在京师造仆射羊祜。案衍为石勒所杀,年五十六。本传不言其死之年月。考之通鉴卷八十七,事在永嘉五年。以此推之,则泰始五年,衍年十四。盖其时祜尚未赴荆州,故衍得往见,情事正合。若如晋阳秋之言,衍年十七,始见羊祜,则祜去仆射之任,已三年矣。盖传闻异辞,与世说不同。孝标引以为注,失之不考。晋书于羊祜传,亦叙王衍诣祜于祜都督荆州之后,盖杂采成书,而未核其年月,不悟其与衍传自相抵牾也。吴承仕曰:「晋书羊祜传:衍诣祜,辞甚俊辩。祜不然之。衍拂衣而起。祜顾谓宾客曰『王夷甫方以盛名处大位』云云,按方以二字,当为将以。以衍传证之,时年方十四耳。王衍传言:泰始八年诏举奇才可以安边者,衍初好论纵横之术,故尚书卢钦举为辽东太守,不就。按泰始八年,衍年仅十七,恐非情实。」
  潘阳仲见王敦小时,谓曰:「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一〕」晋阳秋曰:「潘滔字阳仲,荥阳人,太常尼从子也。有文学才识。永嘉末,为河南尹,遇害。」汉晋春秋曰:「初,王夷甫言东海王越,转王敦为杨州。潘滔初为太傅长史,言于太傅曰:『王处仲蜂目已露,豺声未发,今树之江外,肆其豪强之心,是贼之也。』」晋阳秋曰:「敦为太子舍人,与滔同僚,故有此言。」习、孙二说,便小迁异。〔二〕春秋传曰:「楚令尹子上谓世子商臣,蜂目而豺声,忍人也。」
  【校文】
  注「杨州」景宋本作「扬州」。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汉书王莽传,有用方技待诏黄门者,或问以莽形貌。待诏曰:『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也。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阳仲之语本此。」
  〔二〕程炎震云:「如习说,则在惠帝末;如孙说,则在惠帝初。皆非王敦小时。孝标此注,盖隐以规正本文,今晋书则从孙说。」
  石勒不知书,石勒传曰:「勒字世龙,上党武乡人,匈奴之苗裔也。雄勇好骑射。晋元康中,流宕山东,与平原茌平人师欢家庸,耳恒闻鼓角鞞铎之音,勒私异之。初,勒乡里原上地中生石日长,类铁骑之象。国中生人参,葩叶甚盛。于时父老相者皆云:『此胡体貌奇异,有不可知。』劝邑人厚遇之,人多哂而不信。永嘉初,豪杰并起,与胡王阳等十八骑诣汲桑,为左前督。桑败,共推勒为主。攻下州县,都于襄国。后僭正号,死,谥明皇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刻印将授之,大惊曰:「此法当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谏,乃曰:「赖有此耳!」邓粲晋纪曰:「勒手不能书,目不识字,每于军中令人诵读,听之,皆解其意。」汉书曰:「项羽急围汉王于荥阳,汉王与郦食其谋挠楚权。食其劝立六国后,王令趣刻印。张良入谏,以为不可。辍食吐哺ò郦生曰:『竖儒几败乃公事!』趣令销印。」
  【校文】
  注「勒手不能书」景宋本及沈本作「勒不知书」。
  卫玠年五岁,神衿可爱。祖太保曰:「此儿有异,顾吾老,不见其大耳!」〔一〕晋诸公赞曰:「瓘字伯玉,河东安邑人。少以明识清允称。傅嘏极贵重之,谓之宁武子。〔二〕仕至太保,为楚王玮所害。」玠别传曰:「玠有虚令之秀,清胜之气,在群伍之中,有异人之望。祖太保见玠五岁曰:『此儿神爽聪令,与众大异,恐吾年老,不及见尔。』」
  【笺疏】
  〔一〕程炎震云:「伯玉死于永康元年,玠年六岁。」
  〔二〕论语公冶长:「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注:孔安国曰:「详愚似实,故曰不可及也。」皇侃义疏引王朗曰:「或曰:『详愚,盖运智之所得,缘有此智,故能有此愚。岂得云同此智而阙其愚哉?』答曰:『智之为名,止于布德尚善,动而不黜者也,愚无预焉。至于详愚,韬光潜彩,恬然无用,支流不同,故其称亦殊。且智非足者之目可有,虽审其显,而未尽其愚者矣。』」嘉锡案:以宁武子之愚为详愚,乃汉、魏人解论语与宋儒异处。晋书卫瓘传云:「弱冠为魏尚书郎,转中书郎。时权臣专政,瓘优游其闲,无所亲疏,甚为傅嘏所重,谓之宁武子。」权臣谓曹爽也。傅嘏乃司马氏之党,与爽等异趣,故以爽执政之时为无道之世,而叹瓘之能韬光潜彩,为似宁武子也。
  刘越石云:「华彦夏识能不足,强果有余。」虞预晋书曰:「华轶字彦夏,平原人,魏太尉歆曾孙也。累迁江州刺史。倾心下士,甚得士欢心。以不从元皇命见诛。」汉晋春秋曰:「刘琨知轶必败,谓其自取之也。」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一〕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二〕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三〕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四〕文士传曰:「张翰字季鹰。父俨,吴大鸿胪。翰有清才美望,博学善属文,造次立成,辞义清新。大司马齐王冏辟为东曹掾。翰谓同郡顾荣曰:『天下纷纷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久矣。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荣捉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尔!』翰以疾归,府以辄去除吏名。性至孝,遭母艰,哀毁过礼。自以年宿,不营当世,以疾终于家。」
  【校文】
  注「府以辄去除吏名」「府」沈本作「荣」。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翰传:齐王冏辟为大司马东曹掾。」
  〔二〕御览引作「菰菜、莼羹、鲈鱼脍」,与晋书合,当据补。齐民要术八作羹臛法篇有脍鱼、莼羹,则莼北方亦有之,不必吴中。而季鹰思之不置者,以他处之莼入秋辄不可食也。要术曰:「四月莼生,茎而未叶,名作雉尾莼。第一作肥羹。叶舒长足,名曰丝莼。五月、六月用丝莼。入七月尽。九月、十月内不中食,莼有蜗虫着故也。虫甚细微,与莼一体,不可识别,食之损人。」嘉泰吴兴志二十曰:「长兴县西湖出佳莼。今水乡亦种,夏初来卖,软滑宜羹。夏中辄?涩不可食,不如吴中者,至秋初亦软美。」此张翰所以思也。御览八百六十二引春秋佐助期曰:「八月雨后,众菜生于洿下地中,作羹臛甚美。吴中以鲈鱼作脍,(原作鲈,误。)众菜为羹,鱼白如玉,菜黄若金,称为金羹玉鲈,一时珍食。」
  吴郡志二十九曰:「菰叶羹,晋张翰所思者。按菰即茭也。菰首,吴谓之茭白,甘美可羹,而叶殊不可噉。疑叶衍或误。」嘉锡案:晋书张翰传作「菰菜、莼羹」,世说作「菰菜羹」,无作菰叶羹者。吴郡志实误引而误辨。志又曰:「鲈鱼生松江,尤宜鲙。洁白松软,又不腥,在诸鱼之上。江与太湖相接,湖中亦有鲈。俗传江鱼四鳃,湖鱼止三鳃,味辄不及。秋初鱼出,吴中好事者竞买之。或有游松江就鲙之者。」金谷园记谓鲈鱼常以仲秋从海入江。
  〔三〕岁华纪丽三:「张季鹰之歌发。鲈鱼歌曰:『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遂挂冠而去。」
  〔四〕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五曰:「季鹰真可谓明智矣。当乱世,唯名为大忌。既有四海之名而不知退,则虽善于防虑,亦无益也。季鹰、彦先皆吴之大族。彦先知退,仅而获免。季鹰则鸿飞冥冥,岂世所能测其浅深哉?陆氏兄弟不知此义,而干没不已,其沦胥以丧,非不幸也!」
  诸葛道明初过江左,自名道明,名亚王、庾之下。中兴书曰:「恢避难过江,与颍川荀道明、〔一〕陈留蔡道明俱有名誉,号曰『中兴三明』。时人为之语曰:『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二〕先为临沂令,丞相谓曰:「明府当为黑头公。〔三〕」语林曰:「丞相拜司空,诸葛道明在公坐,指冠冕曰:『君当复着此。』」
  【校文】
  注「恢避难」书钞所引「恢」下有:「字道明,弱冠知名。中宗元帝为安东,召为主簿。」
  注「与颍川荀道明陈留蔡道明」书钞「与」作「于时」,「荀」下有「顗字」二字,「蔡」下有「谟字」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荀道明名闿,见晋书恢传。文选王文宪集序注引中兴书同。」嘉锡案:荀闿者,勖之孙。晋书附见勖传,文选注引中兴书作荀顗者误。顗字景倩,彧子。晋书有传。程氏于此未能考正。
  〔二〕嘉锡案:书钞六十九引世说即此条注也,较今本多数句。盖宋人因恢仕履已见方正篇注中,以此为重复而删之。其实两注所引不同,无妨互见也。「避难过江」四字,「各有名」三字,书钞无。
  〔三〕李慈铭云:「案王导临沂人,故称恢为明府。汉人称明府皆属太守。晋以后始以称县令,盖尊崇之若太守。然而至今以为故事,不知本义矣。」
  王平子素不知眉子,曰:「志大其量,终当死坞壁间。」晋诸公赞曰:「王玄字眉子,夷甫子也。东海王越辟为掾,后行陈留太守。大行威罚,为坞人所害。」
  【校文】
  「其量」「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无」。
  王大将军始下,杨朗苦谏不从,遂为王致力,乘「中鸣云露车」径前曰:〔一〕「听下官鼓音,一进而捷。」王先把其手曰:「事克,当相用为荆州。」既而忘之,以为南郡。晋百官名曰:「朗字世彦,弘农人。」杨氏谱曰:「朗祖嚣,典军校尉。父淮,〔二〕冀州刺史。」王隐晋书曰:「朗有器识才量,善能当世。仕至雍州刺史。」王败后,明帝收朗,欲杀之。帝寻崩,得免。后兼三公,〔三〕署数十人为官属。此诸人当时并无名,后皆被知遇,于时称其知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平原王干传:『阴雨则出犊车。』王尼传:『惟蓄露车,有牛一头。』」嘉锡案:此云「中鸣云露车」,疑与寻常所谓露车不同。俟考。
  〔二〕程炎震云:「魏志陈思王传注:『杨修子嚣,嚣子准,皆知名于晋世。准,惠帝末为冀州刺史。』品藻篇『冀州刺史杨淮』条,宋本亦作准,晋书乐广传亦作准。」
  〔三〕李慈铭云:「案三公下当有一曹字。三公曹郎主典选。」程炎震云:「晋书职官志列曹尚书有三公曹。渡江止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书,而十八曹郎内仍有三公曹。盖以他尚书摄职,故云兼也。」
  周伯仁母冬至举酒赐三子曰:「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尔家有相,尔等并罗列吾前,复何忧?」周嵩起,长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闇,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邓粲晋纪曰:「阿奴,嵩之弟周谟也。」三周并已见。
  王大将军既亡,王应欲投世儒,世儒为江州。王含欲投王舒,舒为荆州。含语应曰:「大将军平素与江州云何?而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晋阳秋曰:「应字安期,含子也。敦无子,养为嗣,以为武卫将军,用为副贰,伏诛。」江州当人强盛时,能抗同异,〔一〕此非常人所行。及睹衰危,必兴愍恻。王彬别传曰:「彬字世儒,琅邪人。祖览,父正,并有名德。彬爽气出侪类,有雅正之韵。与元帝姨兄弟,佐佑皇业,累迁侍中。从兄敦下石头,害周伯仁,彬与顗素善,往哭其尸,甚恸。既而见敦,敦怪其有惨容而问之。答曰:『向哭周伯仁,情不能已。』敦曰:『伯仁自致刑戮,汝复何为者哉?』彬曰:『伯仁清誉之士,有何罪?』因子敦曰:『抗旌犯上,杀戮忠良!』音辞慷慨,与泪俱下。敦怒甚。丞相在坐,代为之解,命彬曰:『拜谢。』彬曰:『有足疾。比来见天子尚不能拜,何跪之有?』敦曰:『脚疾何如颈疾?』以亲故不害之。累迁江州刺史、左仆射。赠卫将军。」荆州守文,岂能作意表行事?」含不从,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于江。传曰:「舒字处明,琅邪人。祖览,知名。父会,御史。舒器业简素,有文武干。中宗用为北中郎将、荆州刺史、尚书仆射。出为会稽太守。以父名会,累表自陈。讨苏峻有功,封彭泽侯,赠车骑大将军。」彬闻应当来,密具船以待之,竟不得来,深以为恨。含之投舒,舒遣军逆之,含父子赴水死。昔郦寄卖友见讥,况贩兄弟以求安,舒非人矣!
  【校文】
  注「传曰舒字处明」「传」上景宋本及袁本有「王舒」二字。
  【笺疏】
  〔一〕通鉴九十三胡注云:「王应之见,犹能出乎寻常。此敦所以以之为后欤?能立同异,谓哭周顗数敦罪及谏敦为逆也。」
  武昌孟嘉作庾太尉州从事,已知名。褚太傅有知人鉴,罢豫章还,过武昌,问庾曰:「闻孟从事佳,今在此不?」庾云:「卿自求之。」褚眄睐良久,指嘉曰:「此君小异,得无是乎?」庾大笑曰:「然!」于时既叹褚之默识,又欣嘉之见赏。嘉别传曰:「嘉字万年,江夏鄳人。曾祖父宗,吴司空。祖父揖,晋庐陵太守。宗葬武昌阳新县,子孙家焉。嘉少以清操知名。太尉庾亮,领江州,辟嘉部庐陵从事。下都还,亮引问风俗得失。对曰:『待还,当问从事吏。』亮举麈尾掩口而笑,语弟翼曰:『孟嘉故是盛德人。』转劝学从事。太傅褚裒有器识,亮正旦大会,裒问亮:『闻江州有孟嘉,何在?』亮曰:『在坐,卿但自觅。』裒历观久之,指嘉曰:『将无是乎?』亮欣然而笑,喜裒得嘉,奇嘉为裒所得,乃益器之。后为征西桓温参军,九月九日温游龙山,〔一〕参寮毕集,时佐史并着戎服,风吹嘉帽堕落,温戒左右勿言,以观其举止。嘉初不觉,良久如厕,命取还之。令孙盛作文嘲之,成,箸嘉坐。嘉还即答,四坐嗟叹。嘉喜酣畅,愈多不乱。温问:『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嘉曰:『明公未得酒中趣尔。』又问:『听伎,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何也?』答曰:『渐近自然。』转从事中郎,迁长史。年五十三而卒。」〔二〕
  【笺疏】
  〔一〕范成大吴船录卷下云:「辛未泊沙头道大堤,入城谒诸官,询龙山落帽台云,在城北三十里,一小丘耳。」嘉锡案:此所谓城,指江陵城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褚裒传云:『康帝为琅玡王,聘裒女为妃,由是出为豫章太守。及康帝即位,征拜侍中。』则裒罢豫章,时亮死二年矣。晋书嘉传作『褚裒时为豫章太守,正旦朝亮』,盖依渊明所为别传而略节之。此注引别传,并删裒为豫章一语,亦小失也。」
  戴安道年十余岁,在瓦官寺画。王长史见之曰:「此童非徒能画,续晋阳秋曰:「逵善图画,穷巧丹青也。」亦终当致名。恨吾老,不见其盛时耳!」
  王仲祖、谢仁祖、刘真长俱至丹阳墓所省殷扬州,殊有确然之志。中兴书曰:「浩栖迟积年,累聘不至。」既反,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深为忧叹。刘曰:「卿诸人真忧渊源不起邪?」
  小庾临终,自表以子园客为代。〔一〕园客,爰之小字也。庾氏谱曰:「爰之字仲真,翼第二子。」中兴书曰:「爰之有父翼风,桓温徙于豫章。年三十六而卒。」朝廷虑其不从命,未知所遣,乃共议用桓温。刘尹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复制。」陶侃别传曰:「庾翼薨,表其子爰之代为荆州。何充曰:『陶公重勋也,临终高让。丞相未薨,敬豫为四品将军,〔二〕于今不改。亲则道恩,优游散骑,未有超卓若此之授。』乃以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宋明帝文章志曰:「翼表其子代任,朝廷畏惮之,议者欲以授桓温。时简文辅政,然之。刘惔曰:『温去必能定西楚,然恐不能复制。愿大王自镇上流,惔请为从军司马。〔三〕』简文不许。温后果如惔所算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元年七月,庾翼卒。晋书翼传曰:『疾笃,表第二子爰之行辅国将军、荆州刺史。』」
  〔二〕程炎震云:「敬豫,王恬也。导第二子,为后将军。导薨,去官。俄起为后将军。通典晋官品:后军将军,第四品。」
  〔三〕程炎震云:「晋书作『劝帝自镇上流,而己为军司』,此从字、马字并误衍。」
  桓公将伐蜀,在事诸贤咸以李势在蜀既久,承藉累叶,且形据上流,三峡未易可克。〔一〕唯刘尹云:「伊必能克蜀。观其蒲博,不必得,则不为。」华阳国志曰:「李势字子仁,洛阳临渭人。〔二〕本巴西宕渠賨人也。其先李特,因晋乱据蜀,特子雄,称号成都。势祖骧,特弟也。骧生寿,寿篡位自立,势即寿子也。晋安西将军伐蜀,〔三〕势归降,迁之扬州。自起至亡,六世三十七年。〔四〕」温别传曰:「初,朝廷以蜀处险远,而温众寡少,县军深入,甚以忧惧。而温直指成都,李势面缚。」语林曰:「刘尹见桓公每嬉戏必取胜,谓曰:『卿乃尔好利,何不焦头?』及伐蜀,故有此言。」
  【校文】
  「克」景宋本及沈本作「克」。
  注「县军」「县」,景宋本及沈本作「悬」。
  【笺疏】
  〔一〕嘉锡案:李氏在蜀,并不难取,特以晋之士大夫皆因循无远略,遂以为难耳。晋书袁乔传载乔劝温曰:「蜀人自以斗绝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战之具。若以精卒一万,轻军速进,比彼闻之,我已入其险要。李氏君臣,不过自力一战,擒之必矣。」考穆帝纪:温以永和二年十一月伐蜀,拜表辄行。三年三月,李势降。师行万里,不过一百许日而灭一国。取之至易,何难之有?宋郭允蹈蜀鉴四曰:「李雄之据蜀也,北不得汉中,而瞿塘?预又无一夫之守。二门悉开,洞见堂奥。桓温之泝鱼复也,徘徊以观八阵之图,如入无人之境,而遂制蜀之死命矣。」
  〔二〕程炎震云:「洛阳,晋书李特载记作略阳。」嘉锡案:华阳国志亦作略阳,当据改。
  〔三〕程炎震云:「『安西将军』下当有脱文,因此所引皆?括志文,故不能悉校。」嘉锡案:考御览百二十三李势条引曰:「嘉宁二年,晋遣安西将军荆州刺史桓温来伐。」此处所脱当是「荆州刺史桓温」六字。
  〔四〕程炎震云:「『三十七』,李特载记作『四十六』。华阳国志卷九云:『李氏自起事至亡,六世四十七年。』正僣号四十三年。」
  谢公在东山畜妓,〔一〕简文曰:「安石必出。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宋明帝文章志曰:「安纵心事外,?略常节,每畜女妓,携持游肆也。」
  【笺疏】
  〔一〕通鉴一百一注云:「东山在今绍兴府上虞县西南四十五里,安故居今为国庆禅寺。」
  郗超与谢玄不善。〔一〕符坚将问晋鼎,既已狼噬梁、岐,〔二〕又虎视淮阴矣。车频秦书曰:「符坚字永固,武都氐人也。本姓蒲,祖父洪,诈称谶文,改曰『符』。言已当王,应符命也。坚初生,有赤光流其室,及诞,背赤色隐起,若篆文。幼有美度,石虎司隶徐正名知人,坚六岁时,尝戏于路,正见而异焉,问曰:『符郎!此官街,小儿行戏,不畏缚邪?』坚曰:『吏缚有罪,不缚小儿。』正谓左右曰:『此儿有王霸相。』石氏乱,伯父健及父雄西入关,健梦天神使者朱衣冠,拜肩头为龙骧将军。肩头,坚小字也。健即拜为龙骧,以应神命。后健僭帝号。死,子生立,凶暴,群臣杀之而立坚。坚立十五年,遣长乐公丕攻没襄阳。十九年,大兴师伐晋,〔三〕众号百万,水陆俱进,次于项城。自项城至长安,连旗千里,首尾不绝。乃遣告晋曰:『已为晋君于长安城中建广夏之室,今故大举渡江相迎,克日入宅也。』」于时朝议遣玄北讨,人间颇有异同之论。唯超曰:「是必济事。吾昔尝与共在桓宣武府,见使才皆尽,虽履屐之间,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勋。」〔四〕元功既举,时人咸叹超之先觉,又重其不以爱憎匿善。〔五〕中兴书曰:「于时氐贼强盛,朝议求文武良将可镇靖北方者。卫大将军安曰:『唯兄子玄可任此事。』中书郎郗超闻而叹曰:『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其举。』」
  【校文】
  「符坚」「符」,景宋本俱作「苻」,是。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超传曰:「常谓其父名公之子,位遇应在谢安右。而安入掌机权,愔优游而已。恒怀愤愤,发言慷慨,由是与谢氏不穆。安亦深恨之。」超之与谢玄不善,盖亦由此。
  〔二〕程炎震云:「梁谓梁州。宁康元年冬,秦取梁、益二州。岐字无着,或益之误。」
  〔三〕程炎震云:「此十五年、十九年,并是苻坚建元之年,非始立之年也。车频本书,不应有误。盖本是『坚建元十五年』云云,今本出于后人妄改。坚之建元十五年,是为晋太元四年己卯,其十九年则太元八年癸未也。」
  〔四〕嘉锡案:善知人者观人于微,即其平居动静之间而知其才。吴志潘浚传注曰:「樊?颇能弄唇吻,而实无才略。臣所以知之者,?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刘惔之论桓温,郗超之知谢玄,皆观其一节而已。
  〔五〕程炎震云:「据通鉴百零四:太元二年,谢玄以征西司马为兖州刺史,领广陵相。其年十二月,郗超卒。淝水之役,超固不及见。坚将彭超等攻彭城淮阴,亦后超卒一年。」嘉锡案:谢玄以太元二年冬十月为兖州刺史,已见晋书孝武帝纪。惟郗超之卒,本传不着年月,独见于通鉴耳。文选谢玄晖和王著作八公山诗注引中兴书曰:「时盗贼强盛,侵寇无已。朝议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北方者,卫将军谢安曰:『唯兄子玄可堪此任。』于是建武将军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孝标注与选注所引互有详略。太平御览五百一十二合为一条。观其言,则安之举玄与郗超之叹玄不负所举,皆在太元二年玄刺兖州之时可知矣。惟谢安之拜卫将军,据孝武纪在太元五年五月。中兴书于此时已称卫将军安,不免小有差互耳。唐修晋书(玄传)与何法盛悉合。世说云苻坚将问晋鼎,似是太元八年苻坚倾国入侵时事。然云虎视淮阴,则正是预指后来三、四年间秦据彭城,克淮阴,拔盱眙事也。虽遣玄时淮阴尚未失,而坚已有此谋矣。孝标引秦书「坚建元十九年大兴师伐晋」以注之,殊为失考。程氏颇疑其误,而言之未畅,故复考之如此。
  韩康伯与谢玄亦无深好。玄北征后,巷议疑其不振。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续晋阳秋曰:「玄识局贞正,有经国之才略。」玄闻之甚忿,常于众中厉色曰:「丈夫提千兵,入死地,以事君亲故发,不得复云为名。」
  褚期生少时,谢公甚知之,恒云:「褚期生若不佳者,仆不复相士。」期生,褚爽小字也。续晋阳秋曰:「爽字茂弘,〔一〕河南人。太傅裒之孙,秘书监韶之子。〔二〕太傅谢安见其少时,叹曰:『若期生不佳,我不复论士。』及长,果俊迈有风气。好老、庄之言,当世荣誉,弗之屑也。唯与殷仲堪善。累迁中书郎、义兴太守。女为恭帝皇后。」
  【笺疏】
  〔一〕程炎震云:「茂弘,晋书爽传作弘茂。」
  〔二〕程炎震云:「韶,爽传作歆,裒传亦作歆,云字幼安。则从音从欠为是。」
  郗超与傅瑗周旋,瑗见其二子并总发。〔一〕超观之良久,谓瑗曰:「小者才名皆胜,然保卿家,终当在兄。」〔二〕即傅亮兄弟也。傅氏谱曰:「瑗字叔玉,北地灵州人。历护军长史、安城太守。」宋书曰:「迪字长猷,瑗长子也。位至五兵尚书。赠太常。」丘渊之文章录曰:「亮字季友,迪弟也。历尚书令,仕光禄大夫〔三〕。元嘉三年,以罪伏诛。」
  【校文】
  注「仕光禄大夫」「仕」,景宋本及沈本作「左」。
  【笺疏】
  〔一〕程炎震云:「亮以宋元嘉三年死,年五十三。则生于晋孝武宁康二年。则当太元二年丁丑郗超卒时,年四岁耳。」
  〔二〕嘉锡案:宋书傅亮传云:「父瑗,与郗超善。超尝造瑗,瑗见其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岁,超令人解亮衣使左右持去,初无吝色。超谓瑗曰:『卿小儿才名位官当远踰于兄,然保家传祚,终在大者。』」其叙事较世说为详。盖超之品目二傅,亦验之于行事。犹见谢玄履屐间咸得其任,而知其必能立勋也。
  〔三〕李慈铭云:「案仕当作左。李本作任更误。宋书傅亮传:少帝时,亮为中书监、尚书令。太祖登阼,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本官悉如故。」
  王恭随父在会稽,〔一〕王大自都来拜墓。恭父蕴、王忱,并已见。恭暂往墓下看之,二人素善,遂十余日方还。父问恭:「何故多日?」对曰:「与阿大语,蝉连不得归。」因语之曰:「恐阿大非尔之友。」终乖爱好,果如其言。忱与恭为王绪所闲,终成怨隙。别见。〔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蕴为会稽内史,当在太元四年以后,九年以前。」
  〔二〕程炎震云:「恭、忱之隙,别见忿狷篇「王大王恭俱在何仆射坐」条。据赏誉篇「王恭始与王建武甚有情」条注引晋安帝纪,则闲之者乃袁悦,非因王绪也。此注微误。」嘉锡案:袁悦即袁悦之,王国宝之党也。事迹附见晋书国宝传。考唐写本世说规箴篇「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条注引晋安帝纪,绪为会稽王从事中郎,以佞邪亲幸,闲王珣、王恭于王。而赏誉篇注亦引晋安帝纪,谓恭忧孝武及会稽王之不咸,欲忱谏王。忱令袁悦言之,悦乃于王坐责让恭妄生同异。此即所谓间恭于王,与离间忱、恭正是一事。然则袁悦之谋,实发踪指使于绪。孝标之言,自有所本。特于赏誉篇注未及王绪,以致前后不相照,是其偶疏耳。然参互观之,情事自可见也。程氏未见唐本,故以此注为误。
  车胤父作南平郡功曹,太守王胡之避司马无忌之难,〔一〕置郡于酆阴。是时胤十余岁,胡之每出,尝于篱中见而异焉。谓胤父曰:「此儿当致高名。」后游集,恒命之。胤长,又为桓宣武所知。清通于多士之世,官至选曹尚书。续晋阳秋曰:「胤字武子,南平人。父育,为郡主簿。太守王胡之有知人识,裁见,谓其父曰:『此儿当成卿门户,宜资令学问。』胤就业恭勤,博览不倦。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继日焉。〔二〕及长,风姿美劭,机悟敏率。桓温在荆州取为从事,一岁至治中。胤既博学多闻,又善于激赏,当时每有盛坐,胤必同之,皆云:『无车公不乐。』太傅谢公游集之日,开筵以待之。累迁丹阳尹、护军将军、吏部尚书。」
  【校文】
  「酆阴」「酆」,景宋本作「沣」。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敦使胡之父廙杀谯王承,见仇隙篇『王大将军执司马愍王』条,无忌尝为南郡太守,盖与胡之同时,故胡之避之。」
  〔二〕康熙东华录卷一百七云:「六十年三月谕大学士等曰:『书册所载有不可尽信者,如云囊萤读书。朕曾于热河取萤数百,盛以大囊,照书字画,竟不能辨。此书之不可尽信者也。』」嘉锡案:萤火之光极微,又闪烁不定,而复隔练囊以照书,自不能辨点画,其理固可推而知之。桓道鸾之言,盖里巷之讹传,不免浮夸失实耳。
  王忱死,西镇未定,朝贵人人有望。时殷仲堪在门下,虽居机要,资名轻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许。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一〕「陕西何故未有处分?」〔二〕殷曰:「已有人。」王历问公卿,咸云「非」。王自计才地必应在己,复问:「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诏出用殷。王语所亲曰:「岂有黄门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举乃是国之亡征。」〔三〕晋安帝纪曰:「孝武深为晏驾后计,擢仲堪代王忱为荆州。仲堪虽有美誉,议者未以方岳相许也。既受腹心之任,居上流之重,议者谓其殆矣。终为桓玄所败。」
  【笺疏】
  〔一〕程炎震云:「珣时为尚书左仆射。」
  〔二〕寰宇记百四十六引盛弘之荆州记云:「自晋室东迁,王居建业。则以荆、扬为京师根本之所寄。荆、楚为重镇,上流之所总,拟周之分陕,故有西陕之号焉。」
  〔三〕梁释宝唱比丘尼传一曰:「妙音,未详何许人也。晋孝武帝、太傅会稽王道子并相敬奉。每与帝及太傅中朝学士谈论属文。一时内外才义者,因之以自达。供嚫无穷,富倾都邑,贵贱宗事,门有车马日百余乘。荆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时桓玄在江陵,为忱所折挫,闻恭应往,素又惮恭。殷仲堪时为黄门侍郎,玄知仲堪弱才,亦易制御,意欲得之。乃遣使凭妙音尼为堪图州。既而烈宗问妙音尼:『荆州缺,外闻云谁应作者?』答曰:『贫道出家人,岂容及俗中论议。如闻内外谈者,并云无过殷仲堪,以其意虑深远,荆、楚所须。』帝然之,遂以代忱。权倾一朝,威行内外。」嘉锡案:此事奇秘,非惟史册所不载,抑亦学者所未闻。考其纪叙曲折,与当时情事悉合。晋书王国宝传曰:「中书郎范宁,国宝舅也。疾其阿谀,劝孝武帝黜之。国宝乃使陈郡袁悦之因尼支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淑媛,说国宝忠谨,宜见亲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杀悦之。国宝大惧。」又会稽王道子传曰:「于时孝武帝不亲万机,但与道子酣歌为务,媒姆尼僧尤为亲昵,并窃弄其权。左卫领营将军会稽许荣上疏曰:『僧尼乳母,竞进亲党,又受货赂,辄临官领众。』」传中亦及王国宝尼妙音事,与国宝传同。是妙音之干预朝政,窃弄威权,实有其事。王忱传曰:「及镇荆州,威风肃然。桓玄时在江陵,既其本国,且奕叶故义,常以才雄驾物。忱每裁抑之。玄尝诣忱,通人未出,乘轝直进。忱对玄鞭门干。玄怒去之,忱亦不留。」则谓玄为忱所折挫,亦非虚语。孝武既发怒杀袁悦之,而仍以外事访之妙音者,或不知致书之事出于妙音。或知之而敬奉既深,宠信如故。?庸之主,不可以常理测也。惟考孝武纪太元十五年二月,以中书令王恭为都督青兖幽并冀五州诸军事、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十七年十月,荆州刺史王忱卒。十一月以黄门郎殷仲堪为都督荆、益、梁(本传作荆、益、宁)三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则王忱死时,王恭已出镇,而比丘尼传谓烈宗欲以恭代王忱者,盖恭虽镇京口,总北府强兵,号为雄剧,而所督五州,皆侨置无实地。(恭本传所督尚有徐州及晋陵郡,乃太元以后事,传未分析言之,详见二十二史考异二十二。)荆州地处上游,控制胡虏,为国藩屏,历来皆以重臣坐镇。孝武方为身后之计,故欲移恭当此巨任。而又虑无人代恭,乃访外论于妙音,而桓玄之计得行。玄之为此,必尝与仲堪相要约,虽所谋得遂,固已落其度内矣。宜乎为玄所制,听人穿鼻,随之俯仰,不敢少立异同。称兵作乱,狼狈相依。逮乎玄既得志,争权不协,情好渐乖,驯至举兵相图。而玄势已成,卒身死其手,而国亦亡。王珣之言,不幸而中矣。尤悔篇注引隆安记曰:「仲堪以人情注于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赍宝物遗相王宠幸媒尼左右,以罪状玄。玄知其谋而击灭之。」所谓媒尼疑即是妙音。既因玄纳交以得官,又欲师其故智以倾玄。成败皆出于一尼,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者与?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中之上
  方正第五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一〕门外戏。陈寔及纪,并已见。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古文苑邯郸淳撰陈纪碑云:『年七十一,建安四年卒。』则七岁是顺帝阳嘉四年乙亥,太丘年三十四。」嘉锡案:据后汉书陈寔传:寔为司空,黄琼所辟。始补闻喜长,当在桓帝元嘉以后(详见政事篇「陈元方年十一」条下),寔年已四十余矣。除太丘长,又在其后。元方七岁时,寔尚未出仕,此称太丘,盖追叙之辞。
  南阳宗世林,〔一〕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二〕楚国先贤传曰:「宗承字世林,南阳安众人。父资,〔三〕有美誉。承少而修德雅正,确然不群,征聘不就,闻德而至者如林。魏武弱冠,屡造其门,值宾客猥积,不能得言。乃伺承起,往要之,捉手请交,承拒而不纳。帝后为司空,辅汉朝,乃谓承曰:『卿昔不顾吾,今可为交未?』承曰:『松柏之志犹存。』帝不说,以其名贤,犹敬礼之。敕文帝修子弟礼,就家拜汉中太守。武帝平冀州,从至邺,陈群等皆为之拜。帝犹以旧情介意,薄其位而优其礼,就家访以朝政,居宾客之右。文帝征为直谏大夫。明帝欲引以为相,以老固辞。」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十七引宋躬孝子传曰:『宗承字世林,父资丧,葬旧茔,负土作坟,不役僮仆。一夕闲土壤高五尺,松竹生焉。』魏志十荀攸传注引汉末名士录曰:『袁术与南阳宗承会于阙下,术发怒曰:「何伯求凶德也,吾当杀之!」承曰:「何生英俊之士,足下善遇之,使延令名于天下。」术乃止。』」李详云:「详案:晋书七十五王述传称其『曾祖魏司空昶白笺于文帝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厉,时人咸共笑之。』此疑是昶爱憎之言。」程炎震笺亦引此节,惟末云「当即此人」。
  〔二〕嘉锡案:宗承少而薄操之为人,老乃食丕之群,不愿为汉司空之友,顾甘为魏皇帝之臣。魏、晋人所谓方正者,大抵如此。东汉节义之风,其存焉者盖寡矣。
  〔三〕后汉书党锢传序云:「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郡为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注引谢承书曰:「宗资字叔都,南阳安众人也。御史中丞、汝南太守,署范滂为功曹,委任政事,推功于滂,不伐其美。任善之名,闻于海内也。」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一〕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二〕华峤谱叙曰:「魏受禅,朝臣三公以下,并受爵位。华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空,〔三〕不进爵。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命,百辟莫不说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邪?』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事汉朝,心虽说喜,义干其色,〔四〕亦惧陛下,实应见憎。』帝大说,叹息良久,遂重异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陈群自比孔父,义形于色。可谓不识羞耻,颜孔厚矣!疑群尔时尚未能为此语。与其子泰对司马昭『但见其上』之言,皆出其子弟门生妄相附会。如华峤谱叙称其祖『歆以形色忤时』,狗面人言,何足取信!」容斋随笔卷十曰:「夫曹氏篡汉,忠臣义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纵力不能讨,忍复仕其朝为公卿乎?歆、群为一世之贤,所立不过如是。盖自党锢祸起,天下贤士大夫如李膺、范滂之徒,屠戮殆尽,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风不竞,悲夫!」嘉锡案:华歆为曹操勒兵入宫收伏后,坏户发壁牵后出,躬行弒逆。是亦魏之贾充,何至「以形色忤时」!歆、群累表劝进,安得复有戚容?
  客以为出于其子孙所附会,当矣。容斋以二人为一世之贤,犹未免流俗之见也。
  〔二〕公羊桓二年传云:「宋督弒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弒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弒也,故于是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己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三〕程炎震云:「魏志十三华歆传注司空作司徒。」
  〔四〕程炎震云:「魏志注干作形。」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魏志曰:「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建安中,除平原府丞。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而稽留不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氏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淮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风氏之诛。』帝说之,擢为雍州刺史,迁征西将军。淮在关中三十余年,功绩显着,迁仪同三司,赠大将军。」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魏略曰:「凌字彦云,太原祁人。历司空、太尉、征东将军。密欲立楚王彪,司马宣王自讨之。凌自缚归罪,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不至邪?』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也。』遂使人送至西。凌自知罪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凌行至项城,夜呼掾属与决曰:『行年八十,身名俱灭。命邪!』遂自杀。」使者征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世语曰:「淮妻当从坐,侍御史往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头,请淮上表留妻,淮不从。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头流血请淮,淮不忍视,乃命追之,于是数千骑往追还。淮以书白司马宣王曰:『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无其母,是无五子,五子若亡,亦无淮也。今辄追还,若于法未通,当受罪于主者。』书至,宣王乃表原之。」
  【校文】
  注「三十余年」「三」,景宋本及沉本作「二」。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蜀志曰:「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客于荆州,躬耕陇亩,好为梁甫吟。长八尺,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唯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谓为信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曰:『诸葛孔明,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先主遂诣亮,谓关羽、张飞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累迁丞相、益州牧。率众北征,卒于渭南。」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魏志曰:「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累迁卫尉。」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一〕晋阳秋曰:「诸葛亮寇于郿,据渭水南原,诏使高祖拒之。亮善抚御,又戎政严明,且侨军远征,粮运艰涩,利在野战。朝廷每闻其出,欲以不战屈之,高祖亦以为然。而拥大军御侮于外,不宜远露怯弱之形以亏大势,故秣马坐甲,每见吞并之威。亮虽挑战,或遗高祖巾帼。巾帼,妇女之饰,欲以激怒,冀获曹咎之利。朝廷虑高祖不胜忿愤,而卫尉辛毗骨鲠之臣,帝乃使毗仗节为高祖军司马。亮果复挑战,高祖乃奋怒,将出应之,毗仗节中门而立,高祖乃止。将士闻见者益加勇锐。识者以人臣虽拥众千万而屈于王人,大略深长,皆如此之类也。」
  【笺疏】
  〔一〕嘉锡案:蜀志亮传注引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耶?』」亮之此言,深得老贼之情。故唐修晋书亦载之宣纪。朱子语类一百三十六曰:「司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来,遏令不出兵,其实是不敢出也。」斯言当矣。盖懿自审战则必败,畏蜀如虎,故惟深沟高垒以自保。然以坐拥大军而显露怯弱之形,群情愤激,怨谤纷然,乃不得不累表请战以弭谤。叡心知其然,遂使辛毗至军,假君命以威众。君臣上下,相与为伪,设为此谋,以老蜀师。佐治之仗节当门,装模作样,不过傀儡登场,听人提掇耳。
  唐太宗御撰宣帝论曰:「既而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
  程炎震云:「魏志毗传云:『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晋书宣纪亦云:『辛毗仗节为军师。』通典二十九曰:『初隗嚣军中尝置军师,至魏武帝又置师官四人。晋避景帝讳,改为军司,凡诸军皆置之。』炎震案:此及注文军司马并衍马字。盖毗在魏世,自是军师。临川或沿袭晋人习用语,以为司,浅人不知,妄添马字。魏、晋以后,虽以司马为军府之官,然不名军司马也。」
  夏侯玄既被桎梏,魏氏春秋曰:「玄字太初,谯国人,夏侯尚之子,大将军前妻兄也。风格高朗,弘辩博畅。正始中,护军。〔一〕曹爽诛,征为太常。内知不免,不交人事,不畜笔研。及太傅薨,许允谓玄曰:『子无复忧矣!』玄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后中书令李丰恶大将军执政,遂谋以玄代之。大将军闻其谋,诛丰,收玄送廷尉。」干宝晋纪曰:「初,丰之谋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详之尔,不以闻也。』故及于难。」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世语曰:「玄至廷尉,不肯下辞,廷尉钟毓自临履玄。玄正色曰:『吾当何辞?为令史责人邪?卿便为吾作。』〔二〕毓以玄名士,节高不可屈,而狱当竟,夜为作辞,令与事相附。流涕以示玄,玄视之曰:『不当若是邪?』钟会年少于玄,玄不与交,是日于毓坐狎玄,玄正色曰:『钟君,何得如是!』」名士传曰:「初,玄以钟毓志趣不同,不与之交。玄被收时,毓为廷尉,执玄手曰:『太初何至于此?』玄正色曰:『虽复刑余之人,不可得交。』」按:郭颁西晋人,时世相近,为晋魏世语,事多详核。孙盛之徒皆采以着书,并云玄距钟会。而袁宏名士传最后出,不依前史,以为钟毓,可谓谬矣。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魏志曰:「玄格量弘济,临斩,颜色不异,举止自若。」
  【校文】
  注「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尤」,景宋本及沉本作「犹」。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魏志夏侯玄传:玄正始中为护军,出为征西将军,都督雍、凉州诸军事。曹爽诛,征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此处『护军』上有脱字。曹爽以大将军辅政,玄为爽之姑子也。」
  〔二〕李慈铭云:「案玄传注引世语作『钟毓自临治玄,玄正色责毓曰:「吾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吾作。」』此处治作履,为令史上脱卿字,皆误。」程炎震云:「通鉴七十六胡注曰:『自汉以来,公府有令史,廷尉则有狱史耳。』玄盖责毓以身为九卿,乃承公府指,自临治我,是为公府令史而责人也。」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世语曰:「本字休元,临淮东阳人。」魏志曰:「本,广陵东阳人。父矫,司徒。本历郡守、廷尉。所在操纲领,举大体,能使群下自尽,有率御之才。不亲小事,不读法律,而得廷尉之称。迁镇北将军。」本弟骞晋阳秋曰:「骞字休渊,司徒第二子,无謇谔风,滑稽而多智谋。仕至大司马。」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一〕名士传曰:「玄以乡党贵齿,本不论德位,年长者必为拜。与陈本母前饮,骞来而出,其可得同,不可得而杂者也。」
  【笺疏】
  〔一〕御览四百九十八引习凿齿汉晋春秋曰:「陈蹇兄丕,有名于世,与夏侯玄亲交。玄拜其母,蹇时为中领军,闻玄会于其家,悦而归,既入户,玄曰:『相与未至于此。』蹇当户立良久,曰:『如君言。』乃趋而出,意气自若。玄大以此知之。」嘉锡案:蹇者骞之误,丕者本之误也。以骞之为人,太初视之,盖不啻粪土,而习氏翻谓大为太初所知,其言附会,不足信。
  高贵乡公薨,内外諠哗。魏志曰:「高贵乡公讳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定王霖之子也。初封郯县。高贵乡公好学夙成。齐王废,群臣迎之,即皇帝位。」汉晋春秋曰:「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无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曹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谏不听,乃出怀中板令投地曰:『行之决矣!正使死,何所恨!况不必死邪?』于是入白太后。沉、业奔走告昭,昭为之备。髦遂率僮仆数百,鼓噪而出。昭弟屯骑校尉?入,遇髦于东止车门,左右诃之,?众奔走。中护军贾充又逆髦,战于南阙下。髦自用剑,众欲退。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公畜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前刺髦,刃出于背。」魏氏春秋曰:「帝将诛大将军,诏有司复进位相国,加九锡。帝夜自将?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等下陵云台,铠仗授兵,欲因际会,遣使自出致讨〔一〕,会雨而却。明日,遂见王经等,出黄素诏于怀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当决行此事。』帝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仓头官僮,击战鼓,出云龙门。贾充自外而入,帝师溃散,帝犹称天子,手剑奋击,众莫敢逼。充率厉将士,骑督成倅、弟济以矛进,帝崩于师。时暴雨,雷电晦冥。」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二〕魏志曰:「泰字玄伯,司空群之子也。」「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干宝晋纪曰:「高贵乡公之杀,〔三〕司马文王召朝臣谋其故,太常陈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告以可不。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于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文王待之曲室,谓曰:『玄伯,卿何以处我?』对曰:『可诛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为吾更思其次。』泰曰:『唯有进于此,不知其次。』文王乃止。」汉晋春秋曰:「曹髦之薨,司马昭闻之,自投于地曰:『天下谓我何?』于是召百官议其事。昭垂涕问陈泰曰:『何以居我?』泰曰:「公光辅数世,功盖天下,谓当并迹古人,垂美于后,一旦有杀君之事,不亦惜乎!速斩贾充,犹可以自明也。』昭曰:『公闾不可得杀也,卿更思余计。』泰厉声曰:『意唯有进于此耳,余无足委者也。』归而自杀。」魏氏春秋曰:「泰劝大将军诛贾充,大将军曰:『卿更思其它。』泰曰:『岂可使泰复发后言。』遂呕血死。」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传注无遣使二字。」
  〔二〕程炎震云:「据泰传时为尚书左仆射,不云加侍中。」
  〔三〕程炎震云:「魏志陈泰传裴注曰:『案本传,泰不为太常,未详干宝所由知之。』」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晋诸公赞曰:「峤字长舆,汝南西平人。父逌,太常,知名。峤少以雅量称,深为贾充所知,每向世祖称之。历尚书、太子少傅。」干宝晋纪曰:「皇太子有醇古之风,美于信受。侍中和峤数言于上曰:『季世多伪,而太子信,非四海之主。忧太子不了陛下家事,愿追思文、武之阼。』上既重长适,又怀齐王,朋党之论弗入也。后上谓峤曰:『太子近入朝,吾谓差进,卿可与荀侍中共?言。』及顗奉诏还,对上曰:『太子明识弘新,有如明诏。』问峤,峤对曰:『圣质如初。』上默然。」晋阳秋曰:「世祖疑惠帝不可承继大业,遣和峤、荀勖往观察之。既见,勖称叹曰:『太子德更进茂,不同于故。』峤曰:『皇太子圣质如初,此陛下家事,非臣所尽。』天下闻之,莫不称峤为忠,而欲灰灭勖也。」按:荀顗清雅,性不阿谀。校之二说,则孙盛为得也〔一〕。
  【校文】
  注「文武之阼」「阼」,景宋本及沉本作「祚」。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与和峤同往观太子者,干宝以为荀顗,孙盛以为荀勖,王隐亦以为荀勖。晋书勖传与王隐、孙盛同。盖取刘氏此注也。峤传则并举顗、勖二人,殊罕裁断。惟裴松之注三国志荀彧传云『和峤为侍中,荀顗亡没久矣。荀勖位亚台司,不与峤同班,无缘方称侍中。二书所云皆非也。考其时位,恺实当之,恺位至征西大将军。』其辨确矣。刘氏于孔融二儿事引世期说,以惑孙盛之伤理。而此未及引,或亦偶有不照欤?王隐说见御览一百四十八太子门。」嘉锡案:恺,荀彧之曾孙,魏志附见彧传。裴注先引荀氏家传曰:「恺,晋武帝时为侍中」,然后引干宝、孙盛之说,而辨其不然。盖以据荀氏家传,惟恺与和峤同时为侍中也。程氏不引家传,则「考其时位,恺实当之」二语,不知所谓,今为补出。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一〕以与晋室有雠,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二〕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晋诸公赞曰:「吴亡,靓入洛,以父诞为太祖所杀,誓不见世祖。世祖叔母琅邪王妃,靓之姊也。帝后因靓在姊间,往就见焉,靓逃于厕中,于是以至孝发名。时嵇康亦被法,而康子绍死荡阴之役。谈者咸曰:『观绍、靓二人,然后知忠孝之道,区以别矣。』」〔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诸葛恢传云:『父靓奔吴,为大司马。吴平,逃窜不出。武帝与靓有旧云云。诏以为侍中,固辞不拜。』此『除大司马,召不起』七字有误。」
  〔二〕程炎震云:「平吴之役,琅玡王?出涂中,靓归命于?。见晋书?传。靓姊即?妃。此云太妃,或于太康四年?薨后,始与武帝相见耳。」
  〔三〕嘉锡案:靓姊为司马懿子琅邪王?妃,?先封东莞王。晋书?传:「?长子恭王觐,字思祖。」考书钞六十三、御览二百四十二引晋武起居注均作「东莞王世子瑾」。则觐本名瑾,乃与诸葛子瑜同名。其字思祖,欲令思其外祖也。三子繇字思玄。诸葛亮传称「亮从父玄」,本书品藻篇称「诞为瑾、亮之从弟」,则诞盖玄之子。思玄者,欲令思其外曾祖也。御览三百七十六引魏末传曰:「诸葛诞杀文钦。及城陷,钦子鸯、虎先入杀诞,噉其肝。」魏志诸葛诞传注曰:「鸯一名俶。」又引晋诸公赞曰:「东安公繇,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按晋书?传:「繇诛俶后,始遭母丧。」则繇之此举,疑出诸葛妃之意,使其子杀俶,以报父雠。然则不独靓为孝子,即其姊亦孝女也。诸葛氏之世泽,可谓远矣。然傅畅没在胡中,为石勒之臣,乃着诸公赞,降志辱身,何足以议绍?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晋诸公赞曰:「齐王当出藩,而王济谏请无数,又累遣常山主与妇长广公主共入稽颡,〔一〕陈乞留之。世祖甚恚,谓王戎曰:『我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朕家计,而甄德、王济连遣妇入来,生哭人邪?济等尚尔,况余者乎?』济自此被责,左迁国子祭酒。」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汉书曰:「淮南厉王长,高祖少子也。有罪,文帝徙之于蜀,不食而死。民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兼容。』瓒注曰:『言一尺布帛,可缝而共衣;一斗米粟、可舂而共食。况以天下之广,而不兼容也。』」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二〕以此愧陛下。」
  【校文】
  注「以天下之广」景宋本及沉本作「以天子之属」。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王济尚常山公主。晋书济传称:『济既谏请,又累使公主及甄德妻长广公主俱入稽颡泣请。』此注下亦有甄德、王济云云,盖此处常山下脱公字,与下脱甄德二字。」
  〔二〕程炎震云:「晋书济传作『他人能亲疏,臣不能使亲亲』。」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一〕朝士悉祖。王隐晋书曰:「预字符凯,京兆杜陵人,汉御史大夫延年十一世孙。祖畿,魏太保。父恕,幽州、荆州刺史。预智谋渊博,明于治乱,常称立德者非所企及,立功、立言所庶几也。累迁河南尹,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以平吴勋封当阳侯。预无伎艺之能,身不跨马,射不穿札,而每有大事,辄在将帅之限。赠征南将军,仪同三司。」预少贱,〔二〕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三〕雄俊不堪〔四〕,不坐而去。八王故事曰:「济字文通,弘农人,杨骏弟也。有才识,累迁太子太保,与骏同诛。」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预传:『预以羊祜荐,以本官领征南军师。』武纪:『咸宁四年十一月,杜预都督荆州诸军事。』武纪:『泰始十年十一月,立城东七里涧石桥。』」洛阳伽蓝记二曰:「崇义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中朝时,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案据伽蓝记:「洛阳城东面北头第一门曰建春门。门外御道北名建阳里。建阳里东有绥民里。绥民里东,即崇义里也。」
  〔二〕嘉锡案:预为杜延年十一世孙,系出名家。祖、父仕魏,亦皆贵显。而谓之少贱者,据晋书预传言「其父与宣帝不相能,遂以幽死。预久不得调,故少长贫贱」。魏志杜畿传不言恕与司马懿不相能。第谓恕为征北将军程喜所劾奏,下廷尉,当死。以父畿勤事水死,免为庶人,徙章武郡。裴注引杜氏新书,亦只言程喜深文劾恕,不及司马懿。盖恕之得罪,实出懿意。杜氏子孙不欲言其祖与司马氏不协,故讳之耳。预于司马昭嗣立后,得尚昭妹高陆公主,始起家拜尚书郎,袭祖爵,遂以功名自奋。预卒于太康五年,年六十三,则当生于魏黄初三年。
  〔三〕程炎震云:「济为右卫将军,本传不载,盖略之。」
  〔四〕李慈铭云:「案『雄俊不堪』四字有误。」
  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语林曰:「中朝方镇还,不与元凯共坐。预征吴还,独榻,不与宾客共也。」〔一〕时亦有裴叔则。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晋诸公赞曰:「羊琇字稚舒,泰山人。通济有才干,与世祖同年相善,谓世祖曰:『后富贵时,见用作领护军各十年。』世祖即位,累迁左将军、特进。」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按预传,拜镇南在赴荆之后,则朝士无缘悉至也。注引语林云征吴还为是。晋书羊琇传悉取此文,自与预传违伐矣。」
  〔二〕嘉锡案:晋书琇为司马师妻景献皇后之从父弟,杨济亦司马炎妻武悼皇后之叔父,与杜预并晋室懿亲。预功名远出其上,而二人皆鄙预如此者,盖以预为罪人之子,出身贫贱,故不屑与之同坐也。此为挟贵而骄,不当列于方正之篇。又案:此出郭子,见书钞一百三十三。
  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虞预晋书曰:「勖字公曾,颍川颍阴人,汉司空爽曾孙也。十余岁能属文,外祖钟繇曰:『此儿当及其曾祖。』为安阳令,民生为立祠,累迁侍中、中书监。」和峤为令。故事,监、令由来共车。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王隐晋书曰:「勖性佞媚,誉太子,出齐王,当时私议,损国害民,孙、刘之匹也。后世若有良史,当着佞幸传。」后公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一〕,不复容勖。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监、令各给车自此始。曹嘉之晋纪曰:「中书监、令常同车入朝。至和峤为令,而荀勖为监,峤意强抗,专车而坐,乃使监、令异车,自此始也。」
  【笺疏】
  〔一〕吴承仕曰:「登车正向前坐,此时已不立乘矣。」
  山公大儿着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一〕晋诸公赞曰:「山该字伯伦,司徒涛长子也。雄有器识,仕至左卫将军。」
  【校文】
  注「雄有器识」「雄」,景宋本及沉本作「雅」。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山涛传以为『涛第三子允,少尪病,形甚短小。武帝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与此互异。」嘉锡案:晋书涛传:「涛五子:该、淳、允、谟、简。」此称山公大儿,自是该事。详其文义,该所以不肯行者,即因着帢之故,别无余事。御览三百七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山涛子淳、元尪疾不仕,世祖闻其短小而聪敏,欲见之。涛面答:『淳、元自谓形容宜绝人事,不肯受诏。』论者奇之。」元盖允之误。其说与世说不同,或者各为一事也。而唐修晋书兼采两说,合为一事,曰「淳、允并少尪病,形甚短小,而聪敏过人。武帝闻而欲见之。涛不敢辞,以问于允,允自以尪陋不肯行,涛以为胜己。」其文左右采获,使两书所载皆失其真,可谓大误。
  程炎震云:「晋书舆服志:『成帝咸和九年制:听尚书八座丞郎门下三省侍官乘车,白幍低帏,出入掖门。又二宫直官着乌沙幍。』则前此者,王人虽宴居着幍,不得以见天子。故山该不肯行耳。」
  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淮横怒,〔一〕遂与杖遣之。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二〕于是即去。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汉晋春秋曰:「雄字茂伯,河内人。」世语曰:「雄有节概,仕至黄门郎、护军将军。」按:王隐、孙盛不与故君相闻议曰:「昔在晋初,河内温县领校向雄,送御牺牛,不先呈郡,辄随比送洛。值天大热,郡送牛多暍死。台法甚重,太守吴奋召雄与杖,〔三〕雄不受杖,曰:『郡牛者亦死也;呈牛者亦死也。』奋大怒,下雄狱,将大治之。会司隶辟雄都官从事,数年,为黄门侍郎。奋为侍中,同省,相避不相见。武帝闻之,给雄酒礼,使诣奋解,雄乃奉诏。」此则非刘淮也。晋诸公赞曰:「淮字君平,沛国杼秋人。少以清正称。累迁河内太守、侍中、尚书仆射、司徒。」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退人若将坠诸渊。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四〕礼记曰:「穆公问于子思曰:『为旧君反服,古邪?』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渊,退人若将坠诸渊。无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郑玄曰:「为兵主求攻伐,故曰戎首也。」
  【校文】
  「加诸?」「?」,景宋本作「膝」。
  注「求攻伐」「求」,景宋本及沉本俱作「来」。
  【笺疏】
  〔一〕程炎震云:「淮字君平,则淮当作准,因准省为准,故误为淮耳。」
  〔二〕程炎震云:「何如晋书雄传作如何是也。」
  〔三〕程炎震云:「吴奋为河内太守,亦见晋书孙铄传。」
  〔四〕程炎震云:通典九十九引王隐议曰:「礼虽云:『君不君,臣不可以不臣,当为小恶也。三谏不从则去,不见齿于其君,则不敢立其朝。』至于仲子称『人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以凡人遇我,我以凡人报之』。此犹轻于戎首,则可逢而避之,至死不往可也。雄无诏敕逢避,未可非也。」嘉锡案:通典于王隐议前叙雄、奋事,与刘注所引同,但较略耳。盖隐为此议先具其事之始末,以为缘起也。其孙盛议叙事同,而议则亡矣。李慈铭云:「案晋书向雄传言太守刘毅常以非罪笞雄,及吴奋代毅为太守,又以小谴系雄于狱。司隶钟会于狱中辟雄为都官从事,后为黄门侍郎。时吴奋、刘毅俱为侍中,同在门下,雄初不交言。武帝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诣毅再拜云云。与此又异。考刘毅传,未尝为河内太守。盖唐人修晋书,杂采诸说,既并两事一之,又误淮为毅,前云吴奋、刘毅两人同为侍中,后止云诣毅再拜,皆不合也。」
  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虞预晋书曰:「冏字景治,齐王攸子也。少聪惠,及长,谦约好施。赵王伦篡位,冏起义兵诛伦,拜大司马,加九锡,政皆决之。而恣用群小,不复朝觐,遂为长沙王所诛。」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冏设宰会,〔一〕召葛旟齐王官属名曰:「旟字虚旟,齐王从事中郎。」晋阳秋曰:「齐王起义,转长史。既克赵王伦,与董艾等专执威权。冏败,见诛。」董艾等八王故事曰:「艾字叔智,弘农人。祖遇,魏侍中。父缓,秘书监。艾少好功名,不修士检。齐王起义,艾为新汲令,赴军,用艾领右将军。王败,见诛。」共论时宜。〔二〕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吴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
  【校文】
  注「父缓」「缓」,景宋本作「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宰会字恐误,晋书绍传作燕会。」
  〔二〕晋书齐王冏传云:「封葛旟为牟平公。」嘉锡案:冏传称龙骧将军董艾。又载河间王颙表曰:「董艾放纵,无所畏忌。中丞按奏,而取退免。葛旟小竖,维持国命,操弄王爵,货赂公行,群奸聚党,擅断杀生,密署腹心,实为货谋,斥罪忠良,伺窥神器。」
  卢志于众坐世语曰:「志字子通,范阳人,尚书珽少子。少知名。起家邺令,历成都王长史、卫尉卿、尚书郎。」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抗已见。吴书曰:「逊字伯言,吴郡人,世为冠族。初领海昌令,号神君,累迁丞相。」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魏志曰:「毓字子家,涿人。父植,有名于世。累迁吏部郎、尚书。选举,先性行而后言才,进司空。珽,咸熙中为泰山太守,字子笏,位至尚书。」士龙失色。云别见。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孔氏志怪曰:「卢充者,范阳人。家西三十里有崔少府墓。充先冬至一日,出家西猎,见一獐,举弓而射,即中之。獐倒而复起,充逐之,不觉远。忽见一里门如府舍,门中一铃下有唱家前。〔一〕充问:『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恶,那得见贵人?』即有人提?新衣迎之。充着尽可体,便进见少府,展姓名。酒炙数行,崔曰:『近得尊府君书,为君索小女婚,故相延耳。』即举书示充。充,父亡时虽小,然已见父手迹,便歔欷无辞。崔即敕内,令女郎庄严,使充就东廊。充至,妇已下车,立席头,共拜。为三日毕,还见崔。崔曰:『君可归矣。女有娠相,生男,当以相还;生女,当留自养。』敕外严车送客。崔送至门,执手零涕,离别之感,无异生人。复致衣一袭,被褥一副。充便上车,去如电逝,须臾至家。家人相见,悲喜推问,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居四年,三月三日临水戏,忽见一犊车,乍浮乍没。既上岸,充往开车后户,见崔氏女与三岁男儿共载。充见之忻然,欲捉其手。女举手指后车曰:『府君见人。』即见少府,充往问讯。女抱儿还充,又与金?,别,并赠诗曰:『煌煌灵芝质,光丽何猗猗!华艳当时显,嘉异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荣曜长幽灭,世路永无施。不悟阴阳运,哲人忽来仪。会浅离别速,皆由灵与祇。何以赠余亲,金?可颐儿。爱恩从此别,断绝伤肝脾。』充取儿?及诗,忽不见二车处。将儿还,四坐谓是鬼魅,佥遥唾之,形如故。问儿:『谁是汝父?』儿径就充怀。众初怪恶,传省其诗,慨然叹死生之玄通也。充诣市卖?,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者。欻有一老婢,问充得?之由。还报其大家,即女姨也。遣视之,〔二〕果是。谓充曰:『我姨姊,崔少府女,未嫁而亡,家亲痛之,赠一金?,箸棺中。今视卿?甚似,得?本末,可得闻不?』充以事对。〔三〕即诣充家迎儿。儿有崔氏状,又似充貌。姨曰:『我舅甥三月末闲产。父曰春暖,温也,愿休强也。即字温休。温休盖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四〕儿遂成为令器。历数郡二千石,皆着绩。其后生植,为汉尚书。植子毓,为魏司空。冠盖相承至今也。」〔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六〕
  【校文】
  注诸「?」字景宋本及沉本俱作「?」。
  注「谓是鬼魅」「魅」,景宋本及沉本作「媚」。
  注「我舅甥」「甥」,景宋本及沉本作「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有唱家前四字有误。太平广记卷三百十六引搜神记作唱客前。此处家字盖客字之误。」
  〔二〕嘉锡案:「遣视之」,搜神记及琱玉集皆作「遣儿视之」。儿者,女姨母所生之儿也,故下文称女为姨姊。
  〔三〕嘉锡案:「充以事对」,搜神记此下有「此儿亦为悲咽,赍还白母」二句,于情事为合。
  〔四〕李慈铭云:「案搜神记作『姨曰:我外甥也,即字温休。案温休,幽婚为反语。寻此注『姨曰:我舅甥』云云,盖汉以后俗称从母曰姨,沿其父之称也。此姨是崔少府妻之妹,为女之姨,故呼女曰甥。三月末闲产者,即谓女也。父即指崔少府也。温休即女小字,故以为幽婚之先兆。上姨姊当是姊婿之误。我舅甥,舅字亦衍文。今本搜神记以温休为儿之字,盖由后人误改。」嘉锡案:
  客所校,与琱玉集暗合。
  〔五〕嘉锡案:唐人琱玉集感应篇引有世说一节,即此注中志怪之文也。所引颇有删节,而字句反多溢出今本之外者。盖今本为宋人所删,遂失古人小品文字风韵。嘉锡又案:隋唐志均有孔氏志怪四卷,不言时代名字。章宗源隋志考证十三云:「文苑英华:顾况戴氏广异记序(案见英华七百三十七)称孔慎言神怪志,文廷式补晋志丙部五云:太平广记二百七十六晋明帝条引孔约志怪,约当是其名。」嘉锡以此参互考之,知其人名约,字慎言。本书排调篇注引其书,有干宝作搜神记事,则其人在干宝之后。隋志着录,序次于祖台之志怪之下,疑其并在台之后矣。台之,晋孝武时人,孔氏至早亦晋末人也。又案:此事亦见搜神记卷十六,与此注所引志怪互有详略。虽今本搜神记出于后人缀辑,然卢充事广记三百十六已引之,知实出自干宝书矣。夫同一事而宝与孔氏先后互载,可见当时已盛传。余谓此乃齐东野人之语,非实录也。无论其事怪诞不经,且范阳卢氏皆只以植为祖,不闻有所谓卢充者。后汉书卢植传、魏志卢毓传、晋书卢钦传均不载植祖父名字。唐书宰相世系表亦只云卢氏秦有博士敖,裔孙植,字子干。元和姓纂十一模云:秦有博士卢敖,后汉尚书植(误作慎),皆不详植之先代世系。今孔氏志怪独云植为卢充之孙,而崔氏女所生之子即植之父,竟不能举其名。所谓温休者,乃崔氏女之小字,非植父也。六朝人最重谱学,若植父果为时令器,仕历数郡二千石,乌有不知其名字者乎?盖卢氏在汉本自寒微,至植始大。故其子孙虽冠盖相承,为时着姓,亦不能退数先代之典矣。流俗相传,乃有幽婚之说,并为植祖杜撰名字,疑是魏、晋之闲有不快于卢氏者之所为。干宝、孔约喜其新异,从而笔之于书。孝标因世说有「鬼子敢尔」之语,遂引志怪之说以实之。不知世说此条,采自郭澄之所撰郭子,御览三百八十八引郭子并无「鬼子敢尔」一句。唐修晋书陆机传亦无此语,可以为证。此殆刘义庆着书时之所加。义庆尝作宣验记、幽明录,固笃信鬼神之事者。其于干宝辈之书,必读之甚熟,故于世说特着此语,以形容士衡之怒骂,而不悟其言之失实也。
  〔六〕叶梦得避暑录话上曰:「晋史以为议者以此定二陆优劣,毕竟机优乎?云优乎?度晋史意,不书于云传,而书于机传,盖谓机优也。以吾观之,机不逮云远矣。人斥其祖父名固非是,吾能少忍,未必为不孝。而亦从而斥之,是一言之闲,志在报复,而自忘其过,尚能置大恩怨乎?若河桥之败,使机所怨者当之,亦必杀矣。云爱士不竞,真有过机者,不但此一事。方颖欲杀云,迟之三日不决。以赵王伦杀赵浚赦其子骧而复击伦事劝颖杀云者,乃卢志也。兄弟之祸,志应有力,哀哉!人惟不争于胜负强弱,而后不役于恩怨爱憎。云累于机,为可痛也!」嘉锡案:晋、六朝人极重避讳,卢志面斥士衡祖父之名,是为无礼。此虽生今之世,亦所不许。揆以当时人情,更不容忍受。故谢安以士衡为优。此乃古今风俗不同,无足怪也。
  羊忱性甚贞烈。〔一〕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文字志曰:「忱字长和,一名陶,泰山平阳人。世为冠族。父繇,车骑掾。忱历太傅长史、扬州刺史,迁侍中。永嘉五年,遭乱被害,年五十余。」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忱,晋书羊祜传作陶,与注引文字志一名陶合。惟卷中赏誉篇注引羊氏谱作悦,而此下「诸葛恢女」一条注引羊氏谱仍作忱,盖赏誉篇注误。」
  程炎震云:「晋书羊祜传云:陶,徐州刺史。」
  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王夷甫、庾敳。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为尔。」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阮宣子伐社树,阮修已见。春秋传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风俗通曰:「『孝经称:社者,土也。广博不可备敬,故封土以为社而祀之报功也。』然则社自祀句龙,非土之祭也。」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亡、移二字两句互易。御览五百三十二引世说亦同。」
  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一〕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箸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论衡曰:「世谓人死为鬼,非也。人死不为鬼,无知,不能害人。如审鬼者死人精神,人见之宜从裸袒之形,无为见衣带被服也。何则?衣无精神也。由此言之,见衣服象人,则形体亦象人。象人,知非死人之精神也。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之精神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作『尝有论鬼神有无者,皆以人死者有鬼』,于文为合。句首阮宣子三字当衍。」
  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亮英断,益宜为储副。」周、王诸公,并苦争恳切。中兴书曰:「郑太后字阿春,荥阳人。少孤,先嫁田氏,夫亡,依舅吴氏。时中宗敬后虞氏先崩,将纳吴氏,后与吴氏女游后园,有言之于中宗者,纳为夫人,甚宠。生简文。帝即位,尊之曰文宣太后。」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刁协。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丞相披拨传诏,径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由此皇储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中兴书曰:「元皇以明帝及琅邪王裒并非敬后所生,而谓裒有大成之度,胜于明帝,因从容问王导曰:『立子以德不以年,今二子孰贤?』导曰:『世子、宣城俱有爽明之德,莫能优劣。如此,故当以年。』于是更封裒为琅邪王。」而此与世说互异,然法盛采摭典故,以何为实?且从容调谏,理或可安。岂有登阶一言,曾无奇说,便为之改计乎?〔一〕
  【校文】
  注「从容调谏」「调」,景宋本作「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简文崩时年五十三。当元帝之崩,未三岁耳。是年三月顗即被害。果有此言,又当在前。儿甫堕地,便欲废立,揆之理势,断为虚诬。」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对曰:「培塿无松柏,熏莸不同器。〔一〕杜预左传注曰:「培塿,小阜。松柏,大木也。熏,香草。莸,臭草。」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二〕玩已见。〔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沈约弹王源注引家语:颜回曰:『熏莸不同器而藏。』」
  〔二〕嘉锡案:王、陆先世,各有名臣,而功名之盛,王不如陆。过江之初,王导勋名未着,南人方以北人为伧父,故玩托词以拒之。其言虽谦,而意实不屑也。嘉锡又案:排调篇云:「陆太尉诣王丞相,食酪病,与王笺云:『民虽吴人,几为伧鬼。』」可见其于王导轻侮不逊,宜其不与之通婚矣。导屡见侮于玩而不怒,亦以其族大宗强,为吴人之望故也。若蔡谟九锡之戏,导即愤然形于词色矣。又案:晋书玩传载此两事,亦曰「其轻易权贵如此」。
  〔三〕玩见政事篇「陆太尉」条。
  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恢别传曰:「恢字道明,琅邪阳都人。祖诞,司空。父靓,亦知名。恢少有令问,称为明贤。避难江左,中宗召补主簿,累迁尚书令。」庾氏谱曰:「庾亮子会,娶恢女,名文彪。」庾会别见。〔一〕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羊氏谱曰:「羊楷字道茂。祖繇,车骑掾。父忱,侍中。楷仕至尚书郎。娶诸葛恢次女。」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二〕虨别见。恢儿娶邓攸女。〔三〕诸葛氏谱曰:「恢子衡,字峻文,仕至荥阳太守。娶河南邓攸女。」〔四〕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永嘉流人名曰:「裒字幼儒,陈郡人。父衡,博士。裒历侍中、吏部尚书、吴国内史。」及恢亡,遂婚。〔五〕谢氏谱曰:「裒子石,娶恢小女,名文熊。中兴书曰:「石字石奴,历尚书令,聚敛无厌,取讥当世。」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六〕
  【笺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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