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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孔说

质孔说

质孔说 清 周梦颜

  告圣庙文

  玉峯后学小子周萝颜,盥手焚香,敢昭告于大成门内至圣先师孔子座下:恭惟至圣先师,道冠古今,德配天地,建百王之极;俎豆千秋,作万世之师。仪型四表,固已网罗前代,莫罄高深;陶铸后贤,难为赞颂矣。梦颜下里庸材,穷陬末学,虽复诵读诗书,不获仰窥堂奥,但念束发受书以来,即佩服圣训,研究斯文,口诵心维,反复潜玩,积有年月。故于圣贤学问辞气,依稀窥见一斑,不得以似是而非之语,颠倒耄年之心。且今国家设科取士,尊尚四子之书,传注悉宗朱子,文治光华,于斯为盛。从此攻举业者,旦暮研求,唯恐不合朱注,有碍场屋。若注无明文,纵有至精至当之解,不敢发明;有发明者,即指为离经畔道,摈斥有司。在功令,原不为一先儒而欲障天下之口;在天下,各因一先儒而自障其口矣。夫前人有书而不敢发明,则其所发明者无非纸上之陈言;后人有口而不敢吐露,则其所吐露者何异儿童之剿说?自此以往,士林皆以顺为正矣。小子志切阐扬,不求荣利,道以孔颜为法,学以忠恕为宗,读孟子必折衷于论语,读小注必考证于白文,但求其至精至当,不囿于习见习闻。窃恐立念迂疏,有乖时俗,用是预为布告,不敢私窃。伏念先师夫子,为能牢笼一世,俯毓羣英,自颜曾以迄,来学罔不罗入宫墙,一体陶淑。小子与先儒,出世虽有后先,同学原无彼此,况道之所在,本宜互为商榷,所以古人著书,必曰以俟后之君子,其心甚望后人转胜前人,非欲其一代不如一代也。则居先儒后,为之拾其遗而补其阙,先儒未必不首肯于九京也。爰将四书中未发之精蕴,讨论搜罗,以备参考,而又录出其假托语言,有乖王化、有倍纲常者,指出数条。共分二卷,名为质孔说。盥手焚香,百拜上达,仰冀先师夫子在天之灵默为昭鉴。傥其有稗学校,伏望赐以流通;设或无当圣心,唯愿宥其狂瞽。小子不胜惶恐待罪之至。

  计呈:

  上卷儒门宗旨 下卷读书管见

  
  质孔说目次

  卷上 儒门宗旨

  读书当知宗旨
  圣道须得门而入
  学者当以忠恕入门
  忠恕本孔子之言
  忠恕是快捷方式法
  忠恕之道无行不与
  知行处皆有一贯
  子贡寻出简要法
  恕能该忠
  恕字尤易入门
  忠恕当具训蒙士
  忠恕能变化气质
  学庸所论忠恕
  忠恕源头在于无我
  论语大半诋无我
  圣人无我志量
  无我是儒术大本领
  无我之学于今难讲
  子绝四中重在无我
  无我之中有真我
  真我之中原无我
  读书宜思法戒
  孔门专务为己
  患盗喻
  学者须识异端二字
  士子当学圣人志愿
  夫子尚有未尽之言
  本天本心说
  心斋坐忘
  学者当识得心字
  真心亘古不灭

  卷下 读书管见

  结绳而治
  孔子未尝删诗书
  误解檀弓出母字
  辨三斩板而已句
  庄子笔误
  孔子不忍比亲于兽
  圣人不敢使弟子为君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
  执鞭之士
  夫子罕言仁
  博学而无所成名
  寝衣长一身有半
  割不正不食
  章次倒置
  弟子名次书法
  浴乎沂
  片言折狱
  原壤非老氏之流
  论语当先看志学章
  当以无言章作最后读
  大学三纲领
  物有本末节
  格物格字
  当详玩曾子释淇澳节
  听讼章
  补格物致知章
  大学当看几处好恶
  天命之谓性注
  中和位育即理即事
  读中庸要看几个至字
  圣人天地不能尽道
  莫载莫破
  君子之道四
  鬼神章
  诚者自成成字
  道并行而不相悖
  仲尼至圣至诚
  孟子志在用齐
  万章欲以不见诸侯推尊孟子
  周七八月夏五六月
  管仲是王佐之才
  沈同问伐燕
  许行不足与辨
  什一而税古今不同
  寓兵于农
  孟子吊膝心事
  乐正子从子敖二章
  济人溱洧
  陈仲子
  三自反章
  班爵禄之制
  封建非久安之道
  仁义不可独言在内
  仁义并无内外之可言
  血气便是小体
  更有大小之别
  尧服桀服
  伊尹放太甲
  扩充之说最宜详味
  儒门不可无诤士

  

  质孔说卷之上

  昆山后学周梦颜谨辑

  儒门宗旨

  读书当知宗旨

  从古圣贤当以孔子为宗孔子所言当以论语为宗论语五百章当以一贯为宗人将五百章分读故但知参乎章重一贯余将五百章合读乃知全书皆重一贯也孔颜心相契合不待明言其闻言即悟者不过曾子反复开示者不过子贡曾子独能随事精察身体力行灼见其中根底所以夫子说来直下承当门人闻来随口指点将一贯二字易以忠恕使人易于法守可谓开快捷方式之门矣

  圣道须得门而入

  唯入门也乃可升堂唯升堂也乃可入室则入门为至要矣何谓门忠恕是也何谓堂一贯是也何谓室即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也夫呼参而诏一贯即明示以堂矣曾子告门人以忠恕亦明示以门矣示以堂而参即唯曾子不负夫子矣示以忠恕而无人从事于忠恕后人不几负曾子乎忠恕之说似乎庸近却不知即此便是下学上达工夫即此便是希圣希贤道理但当随事精察而力行之耳

  学者当以忠恕入门

  仲尼之道高远难及曾子指出忠恕二字可以显然入手盖忠是尽其在我恕是推以及人忠是体恕是用二者交相资助日间一处事一接物其中必有忠恕之理用以齐家则家齐用以治国则国治用以平天下则天下平庶民去之去此忠恕也君子存之存此忠恕也隐居求志求此忠恕也行义达道达此忠恕也考诸三王而不谬忠恕可以继往百世可俟圣人而不惑忠恕可以开来放之忠恕弥六合收之忠恕藏一心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未有不本乎此者也

  忠恕本孔子之言

  夫子以一贯为吾道曾子以忠恕为夫子之道乃知忠恕二字非曾子独辟也忠恕违道不远夫子固已先言之也但一贯言其究竟忠恕指其入手耳学者须从入手处研究造次颠沛无或间断使此理参前倚衡方到一以贯之地位

  忠恕是快捷方式法

  先儒语录充栋汗牛撮其大要亦止数端或言工夫在主敬或言入手须慎独或言当以尊德性为宗或言当以道问学为要或以格物为大纲而羣言籍籍或以良知为宗旨而议论纷纷虽殊途同辙犹万水无不朝东师授弟传似羣星悉皆拱北然以曾子言之犹似旁门曲径尚难入室升堂何如忠恕二字之亲承圣训尤为正大光明直截了当乎

  忠恕之道无行不与

  夫子自明无隐而曰吾无行而不与乃知夫子一言一动无非一贯之理即无非忠恕之理却不明明道破只是引而不发使学者深思而自得盖从心中悟出者方是自己心中之一贯从耳内闻得者犹是夫子口中之一贯试看论语中几处之字皆有无穷意味如知及之仁能守之生而知之学而知之知之好之乐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等每一之字即有一之字道理想到着实处即是忠恕想到会通处便是一贯

  知行处皆有一贯

  正欲与天下学人共明一贯随手指一句书能道出忠恕之理便是一贯知处于视听言动时步步实践此理便是一贯行处

  子贡寻出简要法

  多学而识章夫子既告以一贯矣然其下手工夫终不轻言使其再去研求愤悱而后启发所以子贡想出简要之法即问一言可行终身夫子便以恕字告之而又教以入手之方直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后子贡恍然会悟回想曾子之言若合符契故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向使早与说明后来安得有此领会譬之雏在彀中只愁雏之不活不愁壳之不破若虑其坚厚助以人力其雏必不能长人之学力亦复如是

  恕能该忠

  子贡问终身可行夫子但示以恕而不及忠者以子贡所问不过一言耳然虽止一言而忠已在其中以无忠做不出恕也此曾子论治国亦但曰所藏乎身不恕而不及忠也范忠宣公云生平所学惟忠恕二字一生用不尽立朝事君接待僚友亲睦宗族未尝须臾离固知古来圣贤豪杰诚有先得我心者矣

  恕字尤易入门

  忠恕二字固是入道之门然恕字较实初学当从实处下手一面从平实处循分做去耐烦小心勿忘勿助则忠已行乎其间夫子教子贡以强恕求仁必曰能近取譬者体帖人情之谓也体帖父母之心则孝体帖兄弟之心则友体帖卑幼之情则慈体帖于邦家则邦家无怨体帖于黎庶则黎庶沾恩中庸论尽性至于赞化育参天地可谓极至诚之能事然其发端不过谓忠恕达道不远少年读书即当以此讲明一有入头便成大器

  忠恕当具训蒙士

  弟子入则孝节分明一部小学童子初读书便当照此几句就其所已知就其所当行循循化导忠恕已在其中盖孝弟有孝弟之忠恕谨信有谨信之忠恕爱众亲仁有爱众亲仁之忠恕使于日用常行中步步蹈着矩镬自少至老必有可观所谓具训于蒙士也

  忠恕能变化气质

  忠恕到纯熟处自然举动冲和慈祥恺恻观曾子诏孟敬子动容貌三语并三个斯字知得力于忠恕者深矣学者读书到此须将暴慢鄙倍等痛自内省淘汰入微则动容周旋罔不中礼终身无疾言遽色矣

  学庸所论忠恕

  大学平天下章首言絮矩便是忠恕之道中庸论忠恕违道不远下便接子臣弟友切实功夫以作忠恕榜样可识指归矣

  忠恕源头在于无我

  要寻忠恕源头只在无我二字推到忠恕究竟亦不过无我二字人若但知有我则一切荣身肥家之想萦结于中如何尽得在己如何推得在人圣贤忠恕之道一步行不去矣

  论语大半说无我

  博施济众欲立欲达以及老安友信少怀是显而易见之无我即克己复礼敬恕讱言忠信笃敬等亦莫非无我工夫盖我者私己也求仁乃去私之事到安仁境界便是忘私忘私则无我矣如此看来方知夫子所以教人者虽未明言无我却句句是说无我至工夫纯熟参前倚衡方悟一贯之说

  圣人无我志量

  昔者孔子为蜡宾事毕出游喟然兴叹谓子游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又曰大道之行也某未之逮也而有志焉观此则知夫子兴叹无非想望大公无我境界迨至外户不闭而无我之效见矣故曰人人不见有我大治之道也人人但见有我大乱之道也

  无我是儒术大本领

  学者以义利为分途以君子小人为究竟然其源头只在有我无我苟其有我则事事着私由是而怀土怀惠比而不周周而不和骄而不泰长戚戚以至下达凡寡廉鲜耻犯上作乱之事靡所不为苟其无我则念念是公由是而怀德怀刑周而不比和而不周泰而不骄坦荡荡以至上达凡老安友信少怀之愿时刻不忘直如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而后已无我本领不亦大乎

  无我之学于今难讲

  人心道心者即有我无我之心也有我便是人心无我即是道心但有我之事人所乐闻无我之理人所厌闻孔子之时已难见此境界所以发有志未逮之叹迨夷子爱无差等之言一出孟子一本二本之言一办后儒遂执之以为定论而无我之根遂断矣独不思邻子兄子之言孟子但与夷子论情不与夷子论道若言大道之行则固孔子所谓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者也安得有邻子兄子也使我执邻子兄子之见邻亦执邻子兄子之见是率天下之人而皆有一我也是故充孔子之言则如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若充孟子之言则爱其兄子又不如自爱其子矣故孔子一念可扩充而孟子一念不可扩充也论无我之说者当以孔子之言为正

  子绝四中重在无我

  意必固我之念夫子固已销尽但四者之中尤以无我为主盖意必与固皆因我而生我是树根意必固是枝叶我字之根既断则一应俱断学到无我境界便有海阔天空登泰山而小天下气象今人一说到此以为近于佛学必要撇去此种境界寻出一种迂腐浅陋话头即此便是党同伐异之私便是意必固我之见譬之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本是公共之物因其偶在邻家见过必欲俺其耳目不闻不见以为此邻家景象非我家所有不亦惑乎

  无我之中有真我

  圣学中无我不是漫无主张惟于人心道心之界认得真确使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听命所谓先立乎其大者使小者不能夺则无我之中便有真我存焉譬之国有君家有主君主当权出以公正虽有酬酢万变之纷绝无进退予夺之扰矣

  真我之中原无我

  既以道心为主使人心听命则内而理欲关头外而死生患难屹然自主不可摇夺似乎其中有一真我矣然却是至虚至灵湛然寂然太虚无我虽然尽其所当为却是行其所无事譬如大圆镜中物来自现物去便无君子处事亦然即义之与比原来无适无莫

  读书宜思法戒

  古人著书立说垂诸简编皆是后人榜样故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省又曰择其善者而从其不善者而改所以属望来学者切矣后人读书句句要想到自己身上当法者法当戒者戒方不辜负圣贤不辜负自己不辜负父母师长若读时不能亲切使书自书我自我虽终日朗吟不过如鸟鸣树虫鸣草已耳其或稍知向上者将一部四书反复研究但句句止作题目看未尝想到身体力行纵拖紫腰金终成俗汉非宫墙人物

  孔门专务为己

  夫子千言万语只教人以为己之学故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又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又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可见为己为人关头直是君子小人分路所以子贡方入夫子便谓夫我不暇但思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不欲舍其田而芸人之草一则曰何有于我再则曰何有于我又曰我无能焉又曰是吾忧也又曰则吾岂敢何等勤敏何等谦冲所以成其为大圣此种家风吾辈定当谨守盖人人专于自治则天下之学植自端世间之邪说自熄其为闲先圣之道也大矣譬之家塾生徒但当读自己之书不必纠察他人之过若舍其课业日呼门外之人纷纷诘责此乃学徒之蟊贼初非党塾之功臣今之学者习文艺外唯有赌博樗蒲谈论闺阃甚至武断乡曲把持官府靡恶不为则是孔颜家法全然不守而论至学术则曰我欲排斥佛老以崇儒学除此之外一无所长窃思天下之屠夫窃贼以及充军叛逆之徒若教以修斋礼诵无不拂然骂詈则皆排斥佛老者也岂曰此辈皆圣人之徒乎

  患盗喻

  有一富人惧穿窬入室令子弟拒户坚守日则舍其耕读从事角力演武夜则击柝呜金佐以赌博饮酒如是数年家赀尽废子弟蠢然无知惟以饮博为事究竟此地无盗儒者之欲辟异端亦复如是今世本无杨墨而故为排斥之套语以自文其固陋使一世之心思才力尽消磨于意必固我党同伐异之中此真儒门之奇祸所谓甚于洪水猛兽之灾者也

  学者须识异端二字

  昔有试官课诸生于试院日未午诫诸生曰尔等作文不得犯着御讳俄而士子各相问曰尊卷可犯某字乎此御讳也不可犯也又呼年少者告之曰文中切莫用某字以御讳之故于是展转相嘱而是日通场之人口中无一不犯御讳矣有人舌上生疮傅以贵药伊妻恐其津生于舌流去此药因戒曰切莫想着酸梅岂知其人意中本不想着酸梅因此一嘱酸梅之念忽动舌上之药尽行浮去世固有欲除害而害愈滋者今之学者动云辟异端却不知异端二字如何解孟子以恻隐为仁之端羞恶为义之端四端在我犹如四体则知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便为异端异端正在吾辈日用常行中孔子所谓异端并非杨墨以其时尚无杨墨耳学者苟能刻刻自反若曾子之日必三省君子之三戒九思其为辟异端也大矣譬之治病当治自己之病譬之芸田当芸自己之田今之学者口餐儒门之食头戴儒者之冠不知自己之三达德五达道为何物但将和尚道士诋毁一番便高视阔步以为吾是儒教中人是留心道学者假令世间不生和尚道士不知更将何辞以资谈柄耶夫无病而服去病之药其病必甚无杨墨而托言辟杨墨不反受杨墨之害乎

  士子当学圣人志愿

  忠恕到极处便是老安少怀地位为己到极处亦是老安少怀地位余幼时闻夫子志愿如此其大窃谓如天地之化工非吾辈所能及阅数年思之以为吾辈亦可勉强又阅数年思之以为此愿固当尔尔人之处心积虑苟不如此便是自私自利之徒何以成其为君子但愧不能打成一片耳于是视听言动之间时存济人利物之想与父言慈与子言孝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身历街衢愿在在家盈户给行于阡陌愿年年雨润风调如是者有年觉举念便能如是然而操之则存舍之则否求造次颠沛之中梦想幽独之际悉亦如是却所未能因此大自惭而大自戢

  夫子尚有未尽之言

  老安友信少怀夫子随口举以答子路初非限定三项盖极天地之大古今之遥人物庶类之繁何一不在圣人志愿中故一言老者则凡长乎我者可知一言朋友则凡同乎我者可知一言幼者则凡幼乎我者可知极之博施济众鸟兽鱼鳌咸若犹未足以尽我之愿方是圣人地位彼拘拘焉切指三项犹是矮人观场耳

  本天本心说

  心为一身之主宰故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若不知心之着落亦不知身之着落矣盖心为至虚至灵之物操存舍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大舜分出人心道心指出执中之理遂开千古道统之宗孔子谓从心所欲颜子其心三月不违孟子谓求其放心仁义礼智根于心极世间经天纬地之事皆本于心人而无心何以为人董子所谓道之大原出于天者不过依稀近似话头并非孔颜真实道理世俗见佛书有一切惟心之说遂谓吾儒本天释氏本心极言心学二字之谬可谓自忘其至宝并失其家传矣

  心斋坐忘

  濂溪周先生最服膺颜夫子其为学也得力心斋坐忘四字晚年工夫既到二程不能窥其边际故静而摄心则如青天白日动而对客便如霁月光风每教及门寻孔颜乐处又教其看喜怒哀乐未发时景象可谓亲切示人矣濂溪殆得颜夫子之真传乎〇程子问鲜于侁曰颜子不改其乐所乐何事对曰乐道程子曰使颜子而乐道不为颜子矣

  学者当识得心字

  至虚至灵酬酢万变历劫不坏者妙明真心也本诸父母藏于七叶肺内死后腐烂者肉团心也出世圣人与入世圣人其所讲究皆妙明心非肉团心昔有一友闻二种心之说大生诽议余问之曰尧舜桀纣其心同乎其人曰尧舜帅天下以仁者也桀纣帅天下以暴者也其心正相反也余曰假令尧舜桀纣皆患心痛请良医治之用药亦相反乎客曰病同药同何容分别余曰据子所言已有二种心矣而后其人方为屈服所可疑者现在昭昭灵灵能言能动之物又非二种又非非二种此处当研之又研真实见得方有领会

  真心亘古不灭

  有人大疑真心不灭之说余晓之曰心若果灭则此刻一死此刻即灭以后更无复生之理心若不灭以后永不复灭天地虽坏此心不坏所以孔子以曾参畀王沂公之父而帝君有一十七世为士大夫之说也夫既可以一十七世即可以百千万世即可以百千万劫非亘古长存之证乎而不知者又误看作浩然之气谓忠孝节烈之人灵爽千古不磨大谬大谬盖忠孝节烈虽系正气然大半以血性用事往往参以愤恨之心上焉者化为正神受享血食彼此灵爽尚不能百年千年安望天长地久说到真心尚未梦见〇或曰真心如果不灭孔子何以不言答曰安见不言或言之而失传耳且如三备卜经孔子之书也其第二卷极言生死之事安有不言及于心者又况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大易已微露其端乎

  

  质孔说卷之下

  读书管见

  结绳而治

  易谓上古结绳而治后圣易之以书契所谓结者乃言语相结之结所谓绳者乃绳愆纠缪之绳如汉高约法三章之类则结绳二字何等古雅后人误为绳索之绳纽结之结谓大事挽一大结小事挽一小结岂不可笑况帝王一日二日万几若积之旬月绳结如山对之惟有闷闷耳如何可以为治乃数千年来学者皆昏昏看过未经思索窃所未解

  孔子未尝删诗书

  删诗书之说乃后儒尊崇孔子之语而实未尝有其事也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又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历观史书所载孔子口中止言三百并无古诗三千削存三百之事至逸诗几篇如翘翘车乘招我以弓等孔子未生以前即逸岂是孔子删削况春秋时列国名卿赋诗赠答者甚多其所称引皆在三百篇内岂悬知孔子欲删而先择决不删者称引耶郑卫之俗虽有淫风然亦素多君子岂无醇雅篇什孔子何乃止存秽媟之语以垂戒耶至于书者乃古史臣之笔皆纪治乱兴亡之事其间不当有去取孔子如何可删即如春秋不过一国之史孔子于夏五郭公等犹且不敢轻削岂历代帝王典籍而反任意为去留哉甚矣世儒沿袭之误也

  误解檀弓出母字

  世传孔氏三代出妻此误解檀弓之故也孔子为大圣人刑于之化未必逊于文王纵配偶不及后妃何至遂遭斥逐傥其过小而出家法未免太苛若其过大而出孔氏何其不幸况夫子为万世师表夫人乃以失德而被出已足颓其家声况以夫人之媳亦被出媳之媳又被出成何体面一日将檀弓细玩读至不为伋也妻是不为白也母不觉恍然曰不为子思之妻当是为子思之妾耳然则所谓出母者并非斥逐之母乃所自出之母犹言生母也不丧出母者生母不服三年之丧也盖子思亦系庶出伯鱼曾教其服生母三年之丧子思不敢言其过礼故曰昔者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也自此以后孔氏家法生母皆从降服不敢亦服三年之丧故曰孔氏不丧出母自子思始檀弓以出字代生字可谓秀雅不羣矣后儒自己不识字奈何使万世宗仰之夫人浪被恶名乎

  今一日而三斩板而已[句]封[句]尚行夫子之志乎哉

  孔子之丧有自燕来观者舍于子夏氏子夏详告之只因此时夫子尚未入土故告之曰今一日之内不过斩削其三层筑板而已至于筑高坟墓大约要从若斧之形细玩文义当以而已二字读住封字另为一句连下读之则而已二字及乎哉二字乃一呼一应之文其妙方见若依俗解将已封二字连读则孔子已经葬过其人业已目击何用絮絮叨叨说此一番闲语读者不知句读其弊往往如此

  庄子笔误

  庄子有老聃死一段文乃当时传写之误数年前晋心则先生谓予曰余于梦中见神告曰庄子上老聃死秦失吊之此前人笔误原本乃是秦失死老聃吊之宜速为改正余如其言改之始豁然心目盖老子系往古圣哲孔子见之尚有犹龙之叹秦失何人乃其吊也不过三号而出且云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忽有非也之诮耶若云老子吊秦失则其言顺矣况老子是时寿已数百岁谁复有人年齿更高而谓老者哭之如哭其子耶宜其见梦后人而示以速改也

  孔子不忍比亲于兽

  礼曰儗人必于其伦所谓伦者盖指人类非指异类也若以异模拟人失言殊甚况敢比父母乎况又出诸大圣之口乎孔子答子游问孝谓至于犬马皆能有养注谓犬马待人而食亦若养然养亲不敬与养犬马何异是以父母之尊比于家兽之贱矣天下有为弟者以孝问师为师者比其亲于兽类乎此固仁人孝子所痛哭流涕而不忍读者也昔有孝子读至犬马待人而食两句不觉放声大哭夫亦可以深长思矣盖犬马指贱隶言夫子本以比人子不比父母古来职司贱隶者皆称犬马如太史公自称牛马走晋魏时小吏自称走狗是也古人职司其事往往即以命名如造兵者名为殳斨掌兽者名朱虎熊罢医疮疖者名为痈疽然则畜犬马者不可即称之为犬马乎夫子之意本谓如以能养为孝即今犬马贱隶彼于晨昏菽水亦未尝阙独惜以不知有敬耳若能养而不敬何以别于犬马贱隶乎如此方是大圣人和平之语奈何以煌煌圣训被万口误传乎

  圣人不敢使弟子为君

  夫子谓雍也可使南面南面者临民之位也庶司百职无不南面非必定是人君夫子使雍犹使漆雕开仕若因其有人君之度欲使之为君试问寘周天子鲁定哀于何地以事君尽礼之圣人而蹈语言不谨之咎可乎此系君父大伦不敢不辨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

  夫子之道本无浅深以学者之所见为浅深夫子所言性与天道即在文章之中且如颜子问仁夫子诏以非礼勿视仲弓问仁诏以出门如见大宾樊迟问仁诏以居处恭执事敬皆就日用常行中示以为仁之道文章者日用常行之事也于日用常行中去其意必固我至于纯一无伪便是性与天道非离却见闻知觉别有性与天道也然则性与天道之不可得闻非夫子不言而不闻乃夫子言之而仍不闻也子贡晚年与闻一贯之旨方悟寻常日用之中即寓性命精微之奥不到其间不能领会故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若谓圣门教不躐等故将性与天道罕言之则白文当云夫子之性与天道不可得闻矣中间何以用一言字细玩言字则本句明明说夫子所言之性与天道不可得闻矣如何又谓罕言耶

  执鞭之士

  士与事古字通用如周书洛诰见士于周豳风勿士行枚皆作事字解则知执鞭之士亦宜看作事字不然执鞭贱役也士而怀居不可为士何况执鞭

  夫子罕言仁

  记者谓夫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此不能深知夫子者也利与命之罕言则诚有之若谓罕言仁直不知仁矣夫子于仁固终食无违者也一言一动无不在仁即其所告及门之克复敬恕讱言等亦无一不是说仁故曰无行不与安得谓夫子罕言仁也

  博学而无所成名

  此句正是党人赞孔子之大博学者言学无常师无所不知也无所成名言民无能名不能指其一端也若惜其不成一艺之名便小看孔子不合大哉之意

  寝衣长一身有半

  孔子身长十尺多一半即多五尺故注中谓其半盖以覆足但覆足之说吾尝疑之盖夫子性情不喜拖带右袂稍长犹短其制足下可拖五尺耶若谓止长一身之半则又太短当时止因斋戒故须揜体若一身之半下体反不能揜一日偶阅释典谓此世界人身长三肘半衣长七肘所谓一肘者手之一跨也然窃疑世间岂有三肘半人当是肘字有误耳既而恍然曰考亭止因误看身字所以有其半覆足之说盖所谓身者但指躯体言头与股肱自有名色何得混指为身今试以手自跨胸腹恰三肘一外衣恰是七肘一身有半其衣仅可盖膝服之以寝长短适宜不言尺寸而言肘以各国尺有长短用一肘字则身长肘亦长身短肘亦短更无异同也乡党身字即释典身字人特未之熟思耳是故识字不可不细

  割不正不食

  割字有二义一者取其物杀之如君亲割牲是也二者取其肉切之如割肉未尝不方是也古者国君无故不杀牛士无故不杀犬豕无故而杀即割不正矣至于居丧而与燕会小事而用大牲皆割不正之类则夫子不食大有关系所以书之鲁论若不过切而不方似近迂腐且肉之为物若烹后仍复端方必坚而难食况子若家居不必如此迂琐若出外食但当重主人之意似不应责及庖人大圣人举动未必然也

  章次倒置

  柴也愚二章疑是倒置柴也四句当在赐不受命节后而以子曰回也节作冠合为一章方有次序

  弟子名次书法

  论语记圣门弟子有以齿序者有以德序者有以事序者有始序以德继序以齿者如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序以齿也颜渊季路侍序以德也冉有季路见于孔子序以事也为其主谋也闵子侍侧三段序以德即序以齿者有夫子一言在后也古人下笔如此不苟

  浴乎沂

  余幼年读浴乎沂句心窃讶之谓曾点虽系狂士然观舍瑟而作气象何等安闲方将偕其俦侣儒服儒冠从容雅步相与访胜寻幽乃偶见路傍之水罔顾春暮天寒忽焉释其冠服脱去小衣无长无幼羣然匍匐水中裸形相逐是何等情状吾恐自好牧童决不至此况一浴之后周身必湿若先持拂拭之具则一番胜游专为澡浴若不预为之备则春服虽华必至拖泥带水一风一咏殊觉形状难堪一日阅古书谓浴字乃沿字之误沿乎沂者遵循沂水以及舞雩也不觉爽然自失

  片言折狱

  片者木之办也析木所成也即简牍之谓片言者不烦称引也如片牍片牍其字甚活若不过半言如何折狱况刑狱之事性命攸关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以舜之明决皋陶之精审犹有疑重疑轻之典武王告康叔云若狱辞之要者必须伏膺而念五六日或至十日或至三月方可定刑岂有不待其词之毕而遂定之耶昔欧阳詹亦甚疑此解着之为论良然

  原壤非老氏之流

  注以原壤为老氏之流放于礼法之外不知老聃为柱下史博综典故最讲究礼法孔子所以就而问礼有犹龙之叹一则曰吾闻诸老聃云再则曰吾闻诸老聃云若以放于礼法之人待之如此钦敬孔子何以免比匪之伤乎

  论语当先看志学章

  志学章包括夫子终身阅历分明一部小论语揭一学字发其端而一生之践履者归于正揭一心字示其要而万世之求道者有其源学字矩字分明只一学字志字心字分明只一心字志学到从心不踰一条直路夫子五十余年方走得到此从心不踰便是一贯

  当以无言章作最后读

  昔有一人与余论中庸余曰此乃有相之中庸尚有无相之中庸在其人拂然以为君是禅学故有此论遂将手内中庸反掷案上余曰子不免为小人矣问何故余曰仲尼谓小人反中庸今以中庸反寘案上非小人乎其人曰所谓反中庸者谓其行事相反耳岂谓手内所执之书哉余笑曰然则我所谓无相之中庸者固如此也而后其人惘然若失岂惟中庸论语亦然人第知有论有语者为论语不知无论无语者亦论语无论无语者乃真论真语无如学者但能测夫子于语言之中不能会夫子于语言之外但知夫子诲人不倦之深衷不知夫子无行不与之微旨彼春风沂水头头皆是化机逝者如斯处处无非妙道此味岂可执人裾而告之乎夫子环顾及门见颖悟莫如子贡虽得一贯之传至此欲其竿头更进故将圣哲默会之渊源前此从未吐露之消息忽然一语道破直曰予欲无言子贡乍闻其语不觉骇然仍将平日知见质问圣人犹夫初闻多学而识先应之以然也到夫子以天何言哉直捷指点觉一片春光和盘托出犹夫告之予一以贯矣子贡到此方知性与天道不可以语言文字中求初非不言罕言之谓也纵使夫子终日谆谆所谓无言者仍在所谓不可得闻者仍在也此语可向子贡道难与他人言也嗟乎古往今来滔滔是升堂一望几何人

  大学三纲领

  圣经三纲领皆谓重明德句然细玩文势其精神结聚却在止至善譬之药石明新是未经法制之药止至善是已经法制之药则已经法制者贵矣所以次节独接知止曾子传文释明新者甚略独到释止至善则如此详悉乃知三纲领中夫子与曾子皆重止至善盖明德是体忠也新民是用恕也若止至善则合体用言即一贯也此可谓留心忠恕者道也

  物有本末节

  注以明德新民为物之本末知止能得为事之终始谓是结上两节然细按文势当是起下两节耳此节是冒起下文下两节是缴足上意所谓物者即身心意知家国天下也事者即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也物字事字如此配合不惟确切不浮且亦工力悉敌以国与天下并言则国为本而天下为末以家国并言则家为本而国又为末推之身心意知亦复如是是本末二字有节节灵活之妙也以治平对观则治为始而平为终以齐治对观则齐为始而治又为终推之格致诚正亦复如是是终始二字有节节灵活之妙也本末终始既节节活则先后二字亦节节活并近道二字亦节节活矣下文六个先字恰顶知所先七个而后恰是知所后一冒二承天然局势又况知止一节本从止至善句申说而出对不过三纲领而物有本末两句明系势均力敌之文不可强为牵合今以明新两句为物犹说得去若以知止一节为事未免牵强天下岂有心不妄动可称为事所处而安可称为事者乎夫事字既欠妥则先后近道皆欠妥矣夫圣贤大道本如日月中天有目者既可对书而读则有口者皆可据理而谈学者苟能息心静气理会正文则此节之或结上或起下必有灼然能辨之者

  格物格字

  格者至也来也正也穷究也又化也格物格字注训作至字谓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则一格字中已兼穷究与至两意而其训致字亦解作推极推即是穷究极即是至则格字致字彼此皆可通用未免混而不切因思格其非心有耻且格格则承之庸之前人皆作化字解格其非心者化其非心也有耻且格者不惟自耻且能自化也格则承之庸之者言能化恶为善则进而用之也然则格物之格似宜亦作化字解化者融化也事物之理讲究未精则耿耿于中不能融化穷至事物之理则融化而不滞矣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当使事物之理融化于中也物格而后知至者言事物之理果能融化而后吾之所知方造其极也

  当详玩曾子释淇澳节

  三纲领中唯其独重止至善所以释至善章必引圣人作榜样如敬止则引文王明德之至善则引武公新民之至善则合引文王武王皆取止至善中能造其极之圣尝考卫武公九十余岁时犹孜孜好学自称为小子虚心受教是以谥为睿圣武公观曾子释切磋琢磨瑟僩赫喧八字便可知武公学问之深细并可知曾子学问之深细假令后人注此不过得其近似安得有道学自修及恂栗威仪如此一番讲解使其中浅深次第昭然烛照千古大矣哉曾夫子之造诣也吾辈当铭心刻骨者也

  听讼章

  格物致知是平天下起手工夫无讼则天下平矣故曰廷尉者天下之平曾子释格致独引此章大有深意况经文乃夫子之言故释三纲领后亦述圣训用子曰二字以为之冠而于结处用此谓二字还作传之体可谓尊师极矣原本止有一经九传并无十传一与九皆阳数一为数之始十为数之终一师一弟各出其论以成始成终也在洪范则用戴九履一以演治天下之大法在大学则用戴一履九以论平天下之大道细推至理精妙难言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是无讼大畏民志是使民无讼惟其平日用格致之功极其透彻所以能使无实之人不得尽其虚诞之辞此即使民无讼根本下句便接此谓知本与明新之意毫无干涉

  补格物致知章

  格物致知乃诚意下手工夫朱子因其失去自撰一章补之然细玩使无讼节则格致一章固未尝阙失也盖使无讼节即是释格致初非释本末此谓知本句重在知字不重本字朱子认定偶用之本字而忘却最重之知字所以误指释格致为释本末也释格致而独引使无讼何也盖天下理道无穷进一层犹有高一层者犹之听讼而外尚有无讼一层所以独引使无讼也学者推此念以致知自然不滞于知而所致者极其灵变推此念以格物自然不胶于物而所格者无不会通曾子说到此谓知本不觉快然自得作一复语唤醒学者故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犹子张问明说过可谓明也已矣复将浸润肤受复说一过然后推出远字也且曾子所释者不过纲领条目耳其外固未尝释也朱子既言明德为本新民为末则本末业已释矣何为释而又释耶若谓本末不可不释则终始亦不可不释何不更补一章释终始耶唯其释过格致所以下章专释诚意而用特笔以为之冠不若后面纯用蝉联之笔也经文具在何不平其心以熟思乎

  大学当看几处好恶

  诚意乃明新入手工夫然其发端即曰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言修齐曰好而知恶恶而知美言治平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由诚意至平天下总不外好恶两端而于絜矩则独言所恶犹言忠恕者必言不欲勿施也所恶于上节分明是不欲勿施程序絜矩如此方完得恕字分量并完得忠字分量而明新止至善一以贯之矣

  天命之谓性注

  以人性为仁义告子之邪说也以之为之则性与仁义皆属后起而去圣道远矣考亭极辟告子之谬而所注天命之谓性谓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细玩以阴阳以字即是以人性之以两以字无分别又云以为健顺五常之德夫健顺五常仁义已在其中为健顺五常即是为仁义两为字亦无分别又告子云生之谓性考亭谓饥而死以灭其性合观二语一正一反又似水乳交融且天即在阴阳内傥阴阳可以以之则未以之先必有无阴阳处所又人物之理必待天赋则未赋之时世间尽是无理之人物如谓有人物即有此理则万理既足何劳更赋一理且谁幸而赋以人之理谁不幸而赋以物之理转辗熟思总不脱以人性为仁义之解所以然者止因考亭误解一命字从源头处看差所以跳不出告子窠臼宋元以后诸儒立说皆宗朱子未曾将圣贤道理自己参究一番所以亦跳不出告子窠臼盖天命者即于穆之理造化流行之德寂然湛然不假修理故谓之性夫子五十而知天命知此天命也天命二字拆开不得考亭以命字作命令之命而以命之谓性连读则命字之中自然露出后起形迹生出以之为之病根走入告子一路性学之不明职是故尔

  中和位育即理即事

  幼时读吾之心正四句大生疑惑以为吾之心正天地亦正岂吾心不正天地亦不正耶吾之气顺天地亦顺岂吾气不顺天地亦不顺耶天地将随人脚转耶致中于桀纣之世天地何以不位致和于季冬之月万物何以不育若谓独言君相何以云古今圣愚本同一性耶于是存而不论者十余年一日偶阅释典见有一月三舟之喻恍然若有触发一月三舟者谓一月在天三舟在水也三舟者谓一舟往东一舟往西一舟住而不动也其往东者见月亦东往西者见月亦西住而不动者见月亦住而不动夫天上止一月耳岂有往东往西住而不动之别而就三人所见实有三种不同然则中和之有致有不致则天地万物亦有位有不位有育有不育矣天地万物固未尝随人转也致中于桀纣之世天地何尝不位致和于季冬之月万物何尝不育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人病痁寒热自受如人赋命贵贱自招世间万事皆然何独于位育而疑之若谓不过论其理未尝实有其事则是圣贤直以大语欺人矣余阅历家年神方位乃悟事理合一之说盖五方之神煞即五行之生克不过理而已然观兴造之家误犯凶煞往往连丧几人则不独有其理而直有其事矣所可异者东家之西即西家之东也南家之北即北家之南也同一块土而此犯彼不犯者各就其所碍也然则同此天地而有位有不位非各因其致与不致乎所以惠迪则吉从逆则凶作善则降群作恶则降殃即事即理即理即事各不相碍也东西南北不过暂立之虚名并无一定处所自有指东指西者生于其中即有犯东犯西者实受其累矣此处看得真切方见圣贤真实本领中庸之理随处皆是矣

  读中庸要看几个至字

  第二章提出中庸二字下章便说中庸其至此第一个至字费隐章连说三个及其至也一步深一步后遂言至诚至圣至德至道篇末复一步深一步说出无声无臭仍归到至字一篇脉络当如此看

  圣人天地不能尽道

  愚人共道圣人无所不知圣人却有所不知共道圣人无所不能圣人却有所不能共道天地必无所憾天地却有所憾非薄视圣人天地也其量止于如此也皮日休撰孔子庙碑初以天地日月陪起继即贬抑天地日月谬矣夫五官具备之谓人德造其极之谓圣圣人者人类中之德造其极者也取圣人二字深思其义必无过量之语

  莫载莫破

  莫载莫破虽分大小看然却是一个道理正以其大而无外所以其中纤毫无漏则言其小正以言其大也如优优大哉节虽言道之入于至小而无间然所以赞其优优者反称其大可以悟小莫能破之说

  君子之道四

  君子之道即五达道也不言夫妇非轻而略之也以其难措笔也盖笔法同上三句则不通笔法同下一句则语复是故不如阙之也左传郑伯克段于鄢谓不言出奔难之也亦谓难于措笔耳坊本多误解

  鬼神章

  中庸最重诚字独借鬼神发端见幽明合一之意通章只是一个鬼神并无第二个鬼神首节虚冒起其所以盛处即在不见不闻体物不遗上见第三节使天下之人紧承上二节一气贯到末节时解独将承祭节作祭祀之鬼神其余则每节一样将圣贤之书支离曲说止因首节注内以鬼神为天地之功用说到承祭不便谓受享者即天地之功用洋洋如在者亦天地之功用是故迁就其词耳然欲枉屈孔子之言曲就考亭之注不免驱经从传矣

  诚者自成成字

  自成成字疑是诚字惟诚为自己之诚故道亦为自己当行之道看来直截不惟本句之意明通章之意亦醒

  道并行而不相悖

  注谓此节言天地之道以见上文取辟之意故将此句道字看作四时日月但细思子思意中此节却不是说天地所谓道字却不是四时日月盖中庸一书专为发明仲尼之道虽有三十三章然其明言以推崇者止有祖述尧舜一章乃一部中庸精神结聚处通章以仲尼二字领起以下一气贯注三节句句说仲尼并不曾说天地末句不过借天地以形仲尼初非呆赞天地犹之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句不过借至诚以形其次初非呆赞至诚也观后聪明睿知两章皆言至圣至诚其所谓小德大德合之仲尼则说得去合之天地四时日月便说不去可见第三节小德大德俱言仲尼而非言天地矣首节历叙仲尼一生之本领末节借言仲尼学问之极功次节辟如只须带过不必发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者言仲尼一身既合古今上下之全自然立之斯立动之斯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暨鸟兽鱼鳖咸若也何相害之有道并行而不相悖者言仲尼一身既合古今上下之全自然在家为孝子在国为忠臣凡达道达德九经三重之事无不泛应曲当何相悸之有由是就其分著者言之则为小德如乡党中之动容周旋无不中礼者皆是矣就其会归者言之则为大德如夫子所云吾道一贯老安少怀者皆是矣此惟天地乃能如是今仲尼之大一如天地之大矣一部中庸惟道字足以槩之一部中庸道字独此章道字足以统之盖别章道字皆大槩说此章道字专就仲尼说耳别章所言之道止就一事一理言独此章揭出并行不悖之旨则是将全部中庸之血脉通前彻后之义理一以贯之矣大哉斯言真一书中点睛之妙句也奈何仅指为四时日月乎孟子曰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即并行不悖之说也伊尹曰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又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亦并行不悖之说也惟并行不悖故举直错枉能使枉直仁智适以相成也惟并行不悖故有时患难所不避有时发肤不敢伤忠孝原无二致也惟并行不悖故唐虞之揖让不碍汤武之征诛尚父之鹰扬不碍夷齐之叩马可以八年三过即可以陋巷箪瓢无入而不自得也然则并行不悖之说岂特中庸要旨直是千古圣圣相传之血脉儒者所当奉为学道之真传者也

  仲尼至圣至诚

  仲尼小德大德即至圣至诚也聪明睿知章考亭原知承上小德经纶大经章承上大德独不思两章说至圣至诚其言止可合之仲尼不可合之天地四时日月即此可悟小德大德帖仲尼说至圣至诚着仲尼讲矣

  孟子志在用齐

  孟子游梁时梁国新遭丧败地方削弱惠王父子又不足有为[孟子在梁二十七年]所以复至青齐当时山东诸国富强莫过于齐孟子自谓抱此奇才必有旷代知遇所以初次相见即以保民之说倾怀告之娓娓至一千三百余言后见听之藐藐所以谠论虽陈无复曩时兴会然犹因事纳忠不遗余力而王志气昏惰襃如充耳孟子甚为不满草芥寇仇之语未必非有激而云然也至问卿一对不悦之意见于词色已伏驱马悠悠之兆然熟思审处毕竟不忍舍置青齐更求遇合止因前此着意在齐非一日耳夫好勇好货好色君德之累也然孟子未尝面折之反从而奖劝之亦不欲轻拂其情耳至于临财之际尤属介介如季任之币储子之币宋薛之馈孟子无一不受独至富强之齐所馈反不受即其居客卿时应得之禄亦不受斯其厚自植品欲以结齐王之心者深矣又岂惟为一身计如此耿介即当公事所在如齐国两遭洊饥其劝王发棠者不过初次后即引嫌以谢绝诚恐尽欢竭忠于将来之行道有碍耳迨留既久始终一暴十寒不得不思变计故致为臣而归其言归也非真归也盖欲激之也谁料彼昏不知遽尔送别哉然犹迟迟未行所以齐王复有中国授室之说隐然置之闲散之地是以不得已而宿于昼裵回三宿而始出也即出昼而后用齐之心犹然未已故方曰浩然随曰虽然睠睠于王之庶几改也迨至出境既久行旌及于休地乃曰久于齐非我志夫岂由衷之论哉聊自解嘲耳嗟乎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贵士无名尼山大圣犹空老何况其它门下人

  万章欲以不见诸侯推尊孟子

  孟子一生游于齐梁宋薛邹膝所见诸侯多矣究竟一无所遇与不见同其在梁也二十七年在齐又七年三十四年中得见梁王者不过数次见齐王者不下二十次志趣皆不相合其言听计从者惟一膝世子然而井田之法制未施叔绣之遗封已丧此系孟子所目击当时必有叹息痛恨于无如何者迨至白发皤皤讫无成就然后言归故里此时何等凄凉万章辈尊重其师欲令垂声名于没世故仍以不见诸侯之高节焜耀孟子于千秋是以有答陈代之不可枉己答公孙丑之不为臣不见答万章之往见不义答陈子之所就所去等章此著书者不言之微意也曾谓读孟子者而可不知乎〇膝世子亡时同于黎侯失国谁复有人追而谥之文公之称孟子没后万章辈之私谥也

  周七八月夏五六月

  周七八月夏五六月乃考亭一人之解古来从无此说考亭谓周正建子较夏正当差两月故谓周之七八月即夏之五六月谓改年即改月也不知商周虽有建丑建子之典而年月从未变更不过建子即用子月建丑即用丑月耳国家大事莫如新君即位太甲初立时商书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祇见厥祖伊尹归政时则又曰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此年月不改之证也至若四月维夏六月徂暑非周诗乎若依考亭之说则建子之年已增出二月从前建丑又增一月共多三月节气周诗当云正月维夏三月徂暑矣后来秦以十月为岁首不将寒暑倒行乎蔡文定公沈乃考亭之壻又为入室之徒然力辨改年改月之谬可谓能发后学之蒙至于孟子所谓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与梁成恰是农隙之候考亭又注作九月十月夫九月十月正筑场纳稼之秋农夫刻无宁晷先王偏乘此极忙之时迫以建造桥梁谓非不谙世务残民以逞乎

  管仲是王佐之才

  王伯之辨存乎心术之公私故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管仲所为大半近于王道以为专用霸术过矣管仲初相桓时尚有高国二卿未尝专任管仲桓初入国即欲修兵仲谏不从二年仲谏伐宋公又不从果败于宋公欲以勇授禄仲谏不从明年仲谏伐鲁公不从果为鲁败四年公欲以兵十万围鲁仲谏不从鲁公乃去围五十里为关请盟仲又谏公仍不从既而鲁果劫盟五年公欲伐宋以救杞仲力谏为不可于是始用其谋不伐宋而城缘陵以封杞明年秋狄伐邢又用其谋城夷仪以封邢又明年狄伐卫又用其谋城楚邱以封卫初桓公志在用武因仲力争故兵不轻试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不其然乎桓既尊信仲仲遂劝公捐地以存三亡国而四邻睦又劝公轻诸侯之币捐关市之征远近悦服乃令四民各务其业不得杂处讲尊君亲上孝友睦婣之务其言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义廉耻谓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其后狄人不量力而伐之诸侯救齐伐狄仲以获于狄者尽散诸侯使各正其君臣父子之位由是齐之恩威四达于天下故孔子曰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甚至言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则当时治齐功绩岂子路所能及向使得遇汤武必为伊傅周召之流向使在齐宣之世沈同问以伐燕必劝其韬戈息甲决不使两国俱败杀及数十万生灵乃曾西于子路则以为先子之所畏于管仲则艴然不悦惟恐玷辱曾西岂实有此言哉后人读孟子者多读三传古史及牧民大匡通鉴者少不免习于见闻随声附和耳

  沈同问伐燕

  沈同以其私问则非奉王命可知然私问在伐燕亦必王授之意可知孟子不枓及此所以将可伐之故大畅其说王闻此语正中本怀而伐燕之计遂决迨五旬而举后孟子即万语千言其肯听乎卒致燕人报怨大败齐师向来八百年之蓄积尽收入于燕使居移气养以体之王子仅以身免皆因沈同一问使然也向使孟子当日想到沈同是王臣告以一齐之不可服八则伐燕之计未必不惕于此而中止也惟其必欲沈同再问故致后来数番血战使百万生民肝脑涂于白刃筋骨暴于黄沙也所可疑者沈同问孟子时决不自言非奉王命若不言非奉王命何以定其为私细思其故想燕人畔后有人归咎孟子故将此章反置在燕人畔之前章首先伏以其私三字以其私者有心之笔也

  许行不足与辨

  许行一章叙在问井地后以为彼之远来将欲扰乱滕国阴坏分别君子野人之法孟子不得不与辨论故反复开导滔滔写至一千一百余言而后异端之徒不敢肆其邪说孟子大有功于名教及至细按许行来历不过负贩自活一字不识之乡农与之言尧舜周孔彼不知为何物并非孟子敌手并不成其为异端纵彼日叩首于君前劝之并耕诸侯王决不信从所以极其伎俩不过骗信得一个陈相触恼得一位孟夫子安在其能乱政哉况君子野人本天然两途固非孟子所能分亦非许行可以坏孟子闻此迂谈止应付之一笑不必与之交谈譬诸穿窬小窃一吏足以捕之何劳兴师动众相烦诸葛孔明谓之好辩良信事之有无不必论也

  什一而税古今不同

  人知三代时皆什一而税不知三代时之什一非后世之什一也当时阡陌未开余地多于田亩岸塍池沼室庐丘墓槩不起租故名虽什一实则四五十分中取及一分暴秦开阡陌后此种余地尽入版图故曰秦人收大半之赋非谓十分中反取五六分也后世尺土必粮正赋而外耗赠甚多官长胥吏之所资一石之粮民间或费至二三石若什一而税已民不聊生矣西汉文景之世有唐代德之朝皆三十而税一岂三代时之薄敛反不及汉唐乎后儒未加深考不以十分取一为虐政反以十分取一为善政使三代薄敛之风不复行于后世皆万章辈大貉小貉之言误之也一语讹传万年流毒其斯之谓与

  寓兵于农

  寓兵于农先王之政然宜古不宜今也后世行之必致大乱人惟各专一事则彼此俱精业在田间何暇披坚执锐身居行伍安知水耨火耕若一身两用则农家耒耜钱铸外尚当兼备弓箭戈矛无论力有所不及即使勉强为之必致兵不成兵农不成农器械不成器械处处田地抛荒在在军情懈误矣况后世人情叵测若田野小民授以杀人之器教以杀人之事则兵刑之祸中于人心攘夺之谋沿为风俗穷乡僻壤之中皆有为盗作奸之具当其无事惟有纵犬擎鹰椎牛发家一旦有急不致四散逋逃相聚走险不止若必师其遗意止可用其法于屯田但使为兵者乘隙而耕以宽小民之赋勿使为民者藏戈于室以作祸乱之阶

  孟子吊滕心事

  孟子每见齐王必因事纳忠告以治道齐王从无一件大事与之商榷独遣其出吊于绝无关系之小国其所偕行者又是话不投机之人孟子必有大不慊于怀者然而不拒王命卒以长往何也夫固为后此行道计以故重违其志也盖此章与公行子章截然两意公行子章独恶右师此章所恶重在齐王意中深恨吊滕之举所以绝口不谈其事章内明明说未尝与之言行事又云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则孟子之情昭然吐露矣注谓孟子待小人不恶而严正因不曾窥见隐曲耳

  乐正子从子敖二章

  两章止一事据情而论似宜合为一章乐正子本高弟彼偕子敖不过无心之失餔啜二字聊为一哂非切责也况以孟子视子敖或同冰炭若旁人观之何关得失阳货之恶十倍子敖然夫子见之随问随答略不介意正所谓座中有妓心无妓也分作两章似少余地

  济人溱洧

  子产之治郑也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其于桥梁制度极有经纬乘舆济人不过偶然一事决非不设桥梁专靠一车两马此章不过欲发明为政之大体不是专意讥毁子产况溱洧二水考之水经相去甚远济人止可一处今混言溱洧亦莫须有之事

  陈仲子

  孟子七篇两度诋斥仲子以为无人道之大伦及至按其罪状不过不食母之食不居兄之室此外并无他过因思食母之食居兄之室乃世人最易之事亦尽人乐为之事仲子当日只消居兄之室分母之羹备员齐廷之内便是有亲戚君臣上下奈何舍此易为之事而博此难受之名向者犹疑其避兄离母用情太矫及观兄戴待弟情形仲子亦未可轻议古人云父母所爱亦爱之何况手足仲子穷饿经年偶侍亲侧母氏方藉一脔之味稍展平日百转之肠乃必使探喉出之而后快岂非上伤慈母之心下绝友于之爱乎即此一端可见母之食必不可食兄之室必不可居矣然则无人道之大伦者乃兄戴非仲子也仲子本具硁硁之操又目击如此情形犹肯低首下心托其宇下以就嗟来之食乎宜其超然高举自食其力也竟以灭伦罪之甚矣至赵威后对使之言亦属附会不足为据

  三自反章

  孟子一生议论皆英气蓬勃精光射人独到三自反章句句返求诸己火气消除殆尽一篇以存心作主从仁礼二字转出忠字几几乎有洙泗家风此必是孟子晚年文字细玩此章书理益知贵戚易位草芥寇仇诸说之不可为训

  班爵禄之制

  此章所谓尝闻其略大意本于武成公一位四旬即列爵惟五也公侯皆方百里三句即分土惟三也公侯伯子男各自一位天子不在其中盖爵为天子所班岂有自班之而自居其首者乎譬之试官校士决不自列其名于榜首而以诸生续于其后只因首句先说天子一位以后算到子男便少一位所以归并两项而曰子男同一位耳此亦考校未细故与王制不符

  封建非久安之道

  封建之制始于虞夏盛于成周坏于战国秦废封建法改为郡县实自私自利之心要其杜绝纷争消弭祸乱其功正复不小战国时东征西讨杀伤动以万计丁壮毙于锋镝父老困于转输慈父孝子之痛悼孤儿寡妇之哭声徧于天下苍苍生民下罹此荼毒者不过始于封建之各君其国各聚其民可以任我争夺也故虽起尧舜周孔于当日亦必以封建为不可行而卒改为郡县也贾生治安策谓天下之势大抵强者先反其说甚当但谓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则亦权宜之论非久安长治之道也

  仁义不可独言在内

  告子主义外之说公都子以行吾敬三字指出义之在内儒者遂以为千古定论谬矣告子固一无所知公都子亦见之未确所以一经驳问其说遂穷惜乎孟季子亦见得一边不能再驳耳向使当时闻冬日夏日之说即以其言还驳之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果在外非由内也吾不知公都子更有何词以答之乎所以然者止因告子所知者不过外面一边但见得义之用公都子所知者不过根上一边但说得义之体有用无体义从何来有体无用义于何施故不执则两说皆是内固义也外亦义也执之则两说皆非外义固谬内义亦谬譬如夫妇共生一子若心平气和不执我见则夫亦可言是我所生妻亦可言是我所生傥各立门户攘臂争夺以为此我所生非汝所生则两位痴人聚在一处矣孟子初闻外义之说急欲救正其语不觉说出内字所谓从井救人忘乎自湿其衣矣若子思所见则又高出数层故其论仁智则曰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后世学者识得合外内三字则公都子与告子不过微分高下彼善于此耳

  仁义并无内外之可言

  子思合外内之说较诸义内之说固已高出数层然犹不得已而言之也若孔颜二夫子则并无此语矣何则仁义不可以内外言也盖内外二字必有着落譬之门内门外是以门为界限也城内城外是以城为界限也惟其中间先有一物以为之界而后生出内外之名天下固未有空旷无物之处一无所指而凭空生一内外之名者也然则仁义之在内试问以何者为界限若以身为界限则身以内皆五脏六腑血肉骨筋安得有仁义若以心为界限则心无边际出入无时莫知其乡界限当在何处若以理为界限谓理所当为者是内理所不当为者是外则理之所在即义之所在一义之中不得复言内外譬如一告子身上不应又分内告子外告子如此一想则内外二字毫无着落论语二十篇中孔颜从不说此种无根字面二千年来亦无人想着此种道理总由心不细耳

  血气便是小体

  孟子谓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此言直截了当可见口贪味眼悦色身慕轻暖皆从其小体也孔子论三戒必归之于血气则知世之任其所好血气用事亦从其小体之类也

  更有大小之别

  大人小人更有快捷方式分别但观其立心制行存乎斯世斯民者大人也止谋一身一家者小人也

  尧服桀服

  此节服字当作事字解即尚书缵禹旧服服字服尧之服犹言事尧之事下文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正是服尧之服处犹中庸三重章之动字包下言行也若作衣服之服则尧所服者乃日月星辰之十二章曹交如何服得傥云尧所制之法服则衣冠服色随代变更曹交生于周末教其服千八百年前之古服岂不怪诞桀虽无道其所服者亦必天子之服决不曰我是无道之主别作无道之衣冠以传后世曹交何自仿其遗制而服之耶况曹交求之于形体孟子尚谓奚有于是若求之衣服并形体之不若矣每见作此题者辄以象服法服字面支离曲说陋甚〇按曹之亡在鲁哀公八年交不过曹姓耳当时安得有曹君注误

  伊尹放太甲

  伊尹放太甲人皆误解放字若辨之不明不惟使千古之圣哲含寃且能令万世之纲常倒置盖放字有四义一为放逐之放谓驱而远之不令复返此成汤放桀之放也一为放荡之放谓不知拘束侈然放纵如放心放诞之类是也若夫舒放放字大抵谓无情之物如花放竹放是也独放太甲放字乃安放之放其中并无驱逐之义犹之世俗收藏对象但曰安放在某处岂曰驱逐在某处耶然则舜之封象有庳是安放象于有庳初非放逐其弟伊尹放太甲于桐是安放太甲于桐亦非放逐其君孟子谓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故谓之放则安放之义孟子固释之详矣至于太甲则曰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较诸舜之待象更加恭谨其中岂有放逐之义世俗心粗气浮动云伊尹放太甲致使有商元老枉蒙篡逐之名后代奸雄借口伊霍之事岂非识字之未精乎

  扩充之说最宜详味

  孟子七篇中其引进后学深切着明者莫如扩充二字如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皆明白晓畅使人易于入手此即致曲之说所谓因其善端发见而悉推致之也

  儒门不可无诤士

  朝廷之上贵有诤臣家庭之内贵有诤子然则名教之中岂可独无诤士乎宫墙无诤士则谄谀逢迎之弊中于学术矣盖世间唯兵奴于主帅贱婢于主母乃唯诺惟谨不敢自参一说若束发受书为孔颜弟子则诗书中事乃本分中事虽不敢放言高论亦何妨彼此发明悠悠天下求其卓然自立不屑以顺为正者盖亦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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