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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开酒筵花街杀风景舒仇恨柏府打陪堂

第五回开酒筵花街杀风景舒仇恨柏府打陪堂

话说柏忠想了半日,忽笑道:“有了有了,人家门上常贴,又吉利又切题,又有一个月字在内。”朗吟道:“天增岁月人增福。”李、许、松三人大笑道:“这匪夷所思。”刘公子道:“下联呢?”柏忠道:“就此一句,真费了门下许多心思。再对下联,就难死门下了,而且好句不可多得。”刘公子道:“胡说!没有下联成个什么对子呢?”柏忠道:“真是苦我所难,肚里打不出油来,我请松大先生替我对罢。”
依仁道:“有个什么案件,还可以妄参末议,诗句对联也荒疏久了,不能相代。”柏忠道:“好人好人,成全我罢。”依仁道:“不敢允你,只好想想看。”起身背着手踱来踱去。一会工夫,笑道:“对了一句,倒还自然。”刘公子道:“请教请教。”依仁颇有喜色,念道:“我爱芳卿你爱钱。”墨卿等笑得打跌道:“真亏他想得到。”
依仁只道赞他真好,脸上颇为得意道:“舍弟的对子,怜他我就爱他,都是怜香惜玉之人,莫笑幕宾不通。我们案件上,批个批语,也还用四六联呢。”刘公子还不住的问是谁的诗句。依仁道:“就是我的诗句,知道是谁的?”刘公子道:“你的句子,不现成用不得。”柏忠着了忙道:“今人也是诗,古人也是诗,只好的就是了。少爷不信,问三位大人,可好不好?”
三人笑道:“好极了,连我们也要退避三分呢。”刘公子道:“我看也不见得,那能如年兄们的是真好呢。”柏忠道:“少爷莫看轻了,这副对子,我们报效少爷足了。门下家贫,谋衣谋食,诗词歌赋无暇及此。记得十年前的诗,连张山人还赞我的好,说我再做两年,也就同他一样,可以做得个小山人了。诸位大人是知道的,张山人是个大诗翁,人家何等敬他,我象他也就好了。”宝珠道:“既要做山人,就该在山中,为何在宰相门下呢?”众人大笑。
柏忠虽是副老脸,也就羞红了。刘公子吩咐摆酒,因依仁是宝珠哥子,年纪又长,大家让他首坐,依仁谦之再三,只得坐了,刘公子在酬酢之际,故意将宝珠靴子一踹,宝珠双眉紧皱,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摸着靴尖,捏了一会,那种可人的媚态,画也画不出来。
刘公子失口叫了一声“好”,同众人又谦了一会,仍照昨日坐法,刘公子主席,柏忠末坐,欢畅饮呼。翠红姊妹敬歌唱曲,好不高兴。刘公子道:“李年兄是松年兄姊丈,松年兄的令岳是谁家?”宝珠道:“尚在未订。”刘公子道:“我来执柯。我有个姨妹,今年十六岁,同松年兄年岁相当,才色二字,也还得过去,我们就他一门亲戚不好吗?不知年兄意下如何?”
宝珠尚未回答,李、许二位道:“此是美事,全仗玉成。”刘公子道:“年兄现有几位尊宠?”宝珠道:“一个没有。”刘公子道:“通房丫头,定是好的。”宝珠摇头,也不言语。墨卿道:“你那个丫头紫云,光景同他有一手呢,人品真美。”宝珠急了道:“什么话?使唤的村丫头,你……你们也要取笑。”墨卿道:“你说村,那就没有俏的了?”
刘公子道:“诸兄不知,我兄弟圣经却一句记不清,嫖经是通本背的,上面有两句道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的好处,真不可言语形容呢!家母房中有个玉簪,兄弟同他最好,没有事闲着,就叫他到书房内去见一面,并无别故,说的是人间艳语淫词,对答如流,均不能入耳,只张嘴儿,真正是会说,等我明日讨来,送与松年兄,同他试试,就知道他利害了。”
宝珠听他艳语淫词,谈得津津有味,也就羞得无地自容,又说要将淫婢赠他,两颊飞红,低着头只不开口,心想避他一避,遂起身向炕上躺下烧烟。刘公子看见,正中心怀,说道:“松年兄逃席了。”说着,走近炕沿,用手把宝珠靴子一捏,虚若无物,心里明白八、九,笑道:“年兄靴子大了,也是你脚太小些。”宝珠赶忙缩回,无言可答,心里跳个不住。
此时刘公子胆就大了许多,上前一把将宝珠一只尖松松的手拉住道:“起来陪我吃酒。”宝珠见他如此,吓得心惊胆战,一点不敢违拗,起身跟他入席。刘公子心想把他灌醉了,验出真假来,即可上手。叫人取大杯来,满满斟了一杯,送与宝珠道:“罚你一杯。”自己也斟一杯道:“我也陪你。”遂一饮而尽。
宝珠从来在外不敢多饮,推辞道:“小弟量浅,不能奉陪。”翠红道:“都老爷海量,何必推辞?”刘公子出席,到宝珠面前道:“那不能,我的酒已喝过了,你不能下我的面子。”宝珠见他双眉轩动,两眼圆睁,有些怕他,说道:“年兄请坐,我慢慢的吃。”刘公子道:“使得。”依旧下坐。宝珠将酒饮一半下去,刘公子道:“酒凉了,我代了罢。”举起杯来,一口吸尽,还呷一呷道:“好香!”又斟一杯送来。宝珠道:“万不能饮了,请年兄原谅。”
李、许二位也替他讨情,刘公子那里肯依?柏忠走过来道:“松大人酒量虽浅,我少爷情义方长,看门下的薄面,干一干罢。”宝珠道:“不要胡闹,我是不能多饮的。”柏忠将帽子一除,取了酒杯,放在头顶上,双膝跪下道:“请吃我家的酒,就是我家的人了,大人快干了罢,赏门下一个脸,愿你老人家做大官,发大财,身藏大元宝,日进一条金罢。”说着叩头不止,引得众人大笑,倒把宝珠的粉面羞得通红。
翠红等不知利害,也随着取笑几句。李、许两个心里暗想,老刘为何欺负秀卿?看他挟制的光景,颇为动气,只见柏忠怪模怪样,也不言语,看他到底怎样。到是依仁说道:“舍弟年轻面嫩,受不得顽笑,你们不识他性格,闹急了是要生气的。”柏忠只当不听见,又说道:“大人不吃酒,门下只好跪穿此地了。”
宝珠无奈,只得在他头上接了酒杯,放在面前。柏忠道:“好了,救命王菩萨开恩了。”起身拍一拍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就是我门下的几个狗头,也值几两银子呢。”刘公子道:“你也陪一杯。”宝珠只得又饮了一半,见他们闹得不成体统,再看看天已不早,乃将书童叫过来,咐耳说了几句,书童匆匆出去。刘公子执着一大杯,送到宝珠面前,深深一揖道:“只一杯是实情酒,我要你高攀。”直送宝珠唇边,翠红低低笑道:“我来做媒。”
刘公子说着,脸儿笑着,身子偎在宝珠一旁坐下,把酒送至宝珠口边。宝珠用手推开道:“实在量窄,不必啰嗦。”刘公子将他两个秋叶捏了一捏,又在他脸上闻了一闻道:“粉花香,我少爷爱极了。”宝珠羞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几乎要哭出来,翠红姊妹也在一旁附和。
此时书童已将各役传到,宝珠见护从已经伺候,欲将发作,又不好变脸。谁知柏忠见宝珠柔软可欺,不知好歹,走过来帮腔道:“松大人吃的是喜酒,你同我少爷正是才貌相当的。”宝珠借此发作,不觉大怒道:“好大胆的奴才,也来胡说!你仗谁的势,也来欺我?你这奴才可还了得?我定要你的脑袋,明日同你在主子面前讲话。”
说罢将杯撇在地下,不别众人,吩咐伺候,竟出来上车。家人上马,各役点了高灯火把,簇拥而去。此时刘公子大为没趣,李、许二位道:“柏先生言太重了,不怪他有气。”刘公子一团高兴,弄得冰冷。众人俱皆不欢而罢,向刘公子谢过上车。依仁还周旋刘公子两句话,也就去了。刘公子送过客,一肚子脾气无可发泄,将柏忠叫到面前,怪他多嘴,说道:“才有点意思,要你来放屁,弄决裂了。”气一回,想一回,又把柏忠臭一顿骂,骂了四五场。到三更时候,才放他回去,灯笼也不许他点,又不许人送他,叫他黑走,遇见巡城的好挨打。不想话说巧了。
再说宝珠上车巡城,一路暗想,又气又愧,他捏我的脚,大约知道我是女孩子,所以敢调戏我,以后各事,更要小心。又想他既识破我,怎么放得我过呢?罢了,从此不同他往来就是了,好在没有实迹他拿了。翠红姊妹也帮他取笑我,处置他们也是易事。还有柏忠尤其可恶,明日想个法子,重重的办他。
心中想着,已到南小街口。一对藤棍在前开路,高灯上是监察御史,巡视南城。适值柏忠冒冒失失由巷里钻将出来,正撞个满着。各役一把扯住道:“什么人狂夜!”柏忠酒也多了几杯,回道:“是我,怎么样?”众人将他拥至车前道:“都老爷在此,还不跪下?”柏忠不服,众人乱推乱拉,将柏忠按倒在地。宝珠见是柏忠,大怒道:“你这奴才是谁?敢于黑夜独行直步,若不直供,刑法伺候!”
柏忠向上一望,见是宝珠,叫道:“松大人,你不认识我了?方才你与同席的。”宝珠道:“该死的奴才!一派胡言,打嘴!”各役不由分说,两三个服侍一个,把柏忠打了二十个嘴巴,打得柏忠满口流血,如杀猪一般的叫。宝珠又问道:“你这奴才,究竟姓什么?”柏忠只得回道:“松大人既推不认识,我姓柏,叫做柏忠,是刘相府的。”
宝珠冷笑道:“你原来仗着宰相势,你可知王侯犯法,我总是一体办的。你既是相府的,我也不打你了,明天真要同你在主子面前讲话。”吩咐带着各役,取过铁练套上。可怜柏忠崭新的一身衣服,锁在车尾子上,跟着儿跑。宝珠回到府中门首下车,吩咐将犯人锁在耳房里,听候发落,回身一直进去了。
其时依仁在房未睡,他的小使说道:“柏先生被少爷锁回来了。”依仁道:“所为何事?在那里呢?”小使道:“在耳房内。”依仁道:“我去瞧一瞧。”走到耳房,果然见是柏忠,问了原由,方知是犯夜。这一夜倒亏依仁照应。
且说宝珠入内,到母亲姐姐房中走了一走,回自己房中,换了女装,向妆台闷坐,不觉流下泪来。紫云问了备细,宝珠将今日之事,气愤愤的细述一遍,紫云就听呆了。又说:“冤家路窄,我把他打了二十,锁回来了,依我的气,明早上一本连姓刘的齐办,你看好不好?”紫云沉吟道:“小姐,不能由你的性儿。刘家势大,如今做官的省事为佳,且缓一天,看他如何。你打了柏忠,也算得出气了。”宝珠深以为然,谈了一会,收什睡下。
次日,一早起身,梳洗方毕,外面传进一封书信,一张名帖,宝珠一看,是刘相的名字。将书取出,见是刘三公子的信,前半说柏忠犯夜,感恩没有重办,后半说柏忠专倚弟家之势,在外横行,请年兄代为整治,重重责罚,再为释放云云,
宝珠看过,笑了一笑,递与紫云,细看一遍,也说道:“罢了,卖个人情罢!俗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宝珠道:“原信内说他打了再放,我气他不过,要看两条狗腿呢。”紫云道:“别打人罢,我害怕呢。”宝珠道:“只个人情不能讲,那天我挨姐姐打了,怕不怕?”紫云道:“我都替你怕死了。”宝珠叫绿云取衣冠来穿戴,又吩咐出去伺候,自己缓缓踱出来,在夫人烟炕上坐下。一会儿,外面进来回说,各役都齐,上堂伺候。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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