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子墨子言曰:仁者之为天下度也,辟之无以异乎孝子之为亲度也。今孝子之为亲度也,将奈何哉?曰:亲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乱,则从事乎治之。当其于此也,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无敢舍余力,隐谋遗利,而不为亲为之者矣。若三务者,〔此〕孝子之为亲度也,既若此矣。
虽仁者之为天下度,亦犹此也。曰: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当其于此,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无敢舍余力,隐谋遗利,而不为天下为之者矣。若三务者,此仁者之为天下度也,既若此矣。
2 今逮至昔者,三代圣王既没,天下失义。后世之君子,或以厚葬久丧,以为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或以厚葬久丧,以为非仁义,非孝子之事也。曰二子者,言则相非,行即相反,皆曰吾上祖述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者也。而言即相非,行即相反,于此乎后世之君子,皆疑惑乎二子者言也。
若苟疑惑乎之二子者言,然则姑尝传而为政乎国家万民而观之。计厚葬久丧,奚当此三利者?我意若使法其言,用其谋,厚葬久丧,实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此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为人谋者,不可不劝也。仁者将〔求〕兴之天下,(谁)〔设〕贾而使民誉之,终勿废也。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厚葬久丧,实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理乱乎!此非仁非义、非孝子之事也.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仁者将求除之天下,相(废)〔发〕而使人非之,终身勿为。
3 (且)〔是〕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令国家百姓之不治也,自古及今,未尝之有也。何以知其然也?
今天下之士君子,将犹多皆疑惑厚葬久丧之为中是非利害也。故子墨子言曰:然则姑尝稽之,今虽毋法执厚葬久丧者言,以为事乎国家。此存乎王公大人有丧者,曰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存乎匹夫贱人死者,殆竭家室;〔存〕乎诸侯死者,虚(车府)〔府库〕,然后金玉珠玑比乎身,纶组节约,车马藏乎圹,又必多为屋幕、鼎鼓、几梴、壶滥、戈剑、羽旄、齿革,寝而埋之,满意。若(送)〔殉〕从,曰天子、〔诸侯〕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
4 处丧之法,将奈何哉?曰:哭泣不秩,声(翁)〔翕〕,縗絰垂涕,处倚庐,寝苫枕块;又相率强不食而为饥,薄衣而为寒。使面目陷,颜色黧黑,耳目不聪明,手足不强劲,不可用也。又曰:上士之操丧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使王公大人行此,则必不能蚤朝〔曼退,听狱治政。使士大夫行此,则必不能治〕五官六府,辟草木,实仓廪。使农夫行此,则必不能蚤出夜入,耕稼树艺。使百工行此,则必不能修舟车、为器皿矣。使妇人行此,则必不能夙兴夜寐,纺绩织紝。
细计厚葬,为多埋(赋之)〔货〕财者也;计久丧,为久禁从事者也。财以成者,(扶)〔挟〕而埋之;后得生者,而久禁之。以此求富,此譬犹禁耕而求获也。富之说无可得焉。
5 是故求以富家,而既已不可矣,欲以众人民,意者可邪?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君死,丧之三年;父母死,丧之三年;妻与后子死(者),五〔者〕皆丧之三年。然后伯父、叔父、兄弟、孽子其;〔戚〕族人五月;姑姊甥舅皆有月数,则毁瘠必有制矣。使面目陷,颜色黧黑,耳目不聪明,手足不强劲,不可用也。又曰上士操丧也,必扶而能起,杖而能行,以此共三年。若法若言,行若道,苟其饥约又若此矣:是故百姓冬不仞寒,夏不仞暑,作疾病死者,不可胜计也。此其为败男女之交多矣。以此求众,譬犹使人负剑而求其寿也。众之说无可得焉。
6 是故求以众人民,而既以不可矣,欲以治刑政,意者可乎?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若法若言,行若道:使为上者行此,则不能听治;使为下者行此,则不能从事。上不听治,刑政必乱;下不从事,衣食之财必不足。若苟不足,为人弟者求其兄而不得,不弟弟必将怨其兄矣;为人子者求其亲而不得,不孝子必是怨其亲矣;为人臣者求之君而不得,不忠臣必且乱其上矣。是以僻淫邪行之民,出则无衣也,入则无食也,内(续)〔积〕奚(吾)〔后〕,并为淫暴,而不可胜禁也。是故盗贼众而治者寡。夫众盗贼而寡治者,以此求治,譬犹使人三睘而毋负己也。治之说无可得焉。
7 是故求以治刑政,而既已不可矣,欲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意者可邪?其说又不可矣。
是故昔者圣王既没,天下失义,诸侯力征,南有楚、越之王,北有齐、晋之君,此皆砥砺其卒伍,以攻伐并兼为政于天下。是故凡大国之所以不攻小国者,积委多,城郭修,上下调和,是故大国不耆攻之。无积委,城郭不修,上下不调和,是故大国耆攻之。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若苟贫,是无以为积委也;若苛寡,是〔修〕城郭、沟渠者寡也;若苟乱,是出战不克,入守不固。
8 此求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而既已不可矣,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意者可邪?其说又不可矣。
今唯无以厚葬久丧者为政,国家必贫,人民必寡,刑政必乱,若苟贫,是粢盛酒醴不净洁也;若苟寡,是事上帝鬼神者寡也,若苟乱,是祭祀不时度也。今又禁止事上帝鬼神,为政若此,上帝鬼神始得从上抚之曰:“我有是人也,与无是人也,孰愈?”曰:“我有是人也,与无是人也,无择也。”则惟上帝鬼神降之罪厉之祸罚而弃之,则岂不亦乃其所哉!
9 故古圣王制为葬埋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体;衣衾三领,足以覆恶。以及其葬也,下毋及泉,上毋通臭,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死则既已葬矣,生者必无久哭,而疾而从事,人为其所能,以交相利也。此圣王之法也。
今执厚葬久丧者之言曰:厚葬久丧。虽使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然此圣王之道也。
子墨子曰:不然!昔者尧北教乎八狄,道死,葬蛩山之阴,衣衾三领,榖木之棺,葛以缄之,既而后哭,满坎无封。已葬,而牛马乘之。舜西教乎七戎,道死,葬南己之市,衣衾三领,榖木之棺,葛以缄之。已葬,而市人乘之。禹东教乎九夷,道死,葬会稽之山,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葛以缄之,绞之不合,通之不坎,(土)〔掘〕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既葬,收余壤其上,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若以(此)若三圣王者观之,则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故三王者,皆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岂忧财用之不足哉!以为如此葬埋之法。
今王公大人之为葬埋,则异于此。必大棺、中棺,革闠三(操)〔杂〕,壁玉(即)〔既〕具,戈剑、鼎鼓、壶滥、文绣、素练、大鞅,万领、舆马、女乐皆具,曰:必捶垛(差通),〔羡道〕,垄(虽)〔堆〕(凡)〔兄〕山陵此为辍民之事,靡民之财,不可胜计也,其为毋用若此矣。
10 是故子墨子曰:乡者,吾本言曰: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计厚葬久丧,请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则仁也,义也,孝子之事也!为人谋者,不可不劝也?意亦使法其言,用其谋,若人厚葬久丧,实不可以富贫、众寡、定危、治乱乎?则非仁也,非义也,非孝子之事也!为人谋者,不可不沮也。
是故求以富国家,甚得贫焉,欲以众人民,甚得寡焉;欲以治刑政,甚得乱焉;求以禁止大国之攻小国也,而既已不可矣;欲以干上帝鬼神之福,又得祸焉。上稽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而政逆之;下稽之桀、纣、幽、厉之事、犹合节也。若以此观、则厚葬久丧,其非圣王之道也。
11 今执厚葬久丧者言曰:厚葬久丧,果非圣王之道。夫胡说中国之君子为而不已、操而不(择)〔释〕哉?
子墨于曰: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昔者越之东,有沭之国者,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与居处。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巳,操而不(择)〔释〕,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楚之南,有(炎)〔啖〕人国者,其亲戚死,朽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秦之西,有仪渠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薪而焚之,熏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为而不已,操而不(择)〔释〕,则此岂实仁义之道哉?此所谓便其习、而义其俗者也。若以(此)若三国者观之,则亦犹薄矣;若以中国之君于观之,则亦犹厚矣。如彼则大厚,如此则大薄,然则埋葬之有节矣。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犹尚有节;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独无节于此乎?
子墨子制为葬理之法,曰:棺三寸,足以朽骨;衣三领,足以朽肉。掘地之深,下无菹漏,气无发泄于上,袭足以期其所,则止矣。哭往哭来,反,从事乎衣食之财,佴乎祭祀,以致孝于亲。故曰子墨子之法,不失死生之利者此也。
12 故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请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节丧之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